或许是三年的婚姻生活令双方都觉得太不堪回首。
大约是因为自己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对婚姻期望过高,反倒适得其反。
他最好的朋友任钧远则是一幅很铁不成钢的口气:“你竟然还在检讨自己,该检讨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好不好?”
可见一种亲朋好友,对祁绡隐的印象有多差。
他解释说:“她只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任钧远盯牢他足足半分钟,终于十分挫败地说:“老大,我服了你了。”
是的,在外人眼中,她这个妻子或许并不能算是尽忠职守,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从不出席,应酬场合更别妄想她陪伴,春季她一定在巴黎看时装发布,,夏季一定会在澳洲滑雪,秋季会在加拿大暂住,冬天则会呆在夏威夷,而每月由他支付数十万甚至百万的信用卡账单。因为她喜欢收集古董珠宝,三年来花在这上头的钱更是不计其数。
她对此事只是粲然一笑:“你挣的钱,应付这些开销绰绰有余,对不对?”
而他也只是点头。
他太忙,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因为公事的缘故,每月总要飞七八趟国外,聚少离多,即使不能给她太多的时间,那么总得有方式,让她排遣自己的寂寞。所以夫妻关系才会渐渐淡薄甚至恶化。
他并不习惯争执,每次祁绡隐有所怨怼时,他通常选择走开。那天在餐厅被记者拍到纯属意外,但这条导火索,最终还是导致了婚姻的结束。新闻出来之后,亲友间一片哗然,他返回祖宅看望母亲,母亲仿佛随意地说:“还是不要再勉强乐。”
母亲一直希望能有几个孙子,让家里热闹起来,三代同堂其乐融融是她最希望见到的,但祁绡隐根本无意欲次。寡母一手将他带大,他不能不重视母亲的感受,更不能不顾忌家族的形象。何况两个人,确实也都没有耐心再来维系这段婚姻。
如果说三年的婚姻生活已经将两人的感情消磨殆尽,那么离婚时他的愿望是:希望从此以后两个人都能重新开始各自得生活。但是当早晨接到医生的电话,在一瞬间,他的心情错综复杂。
祁绡隐是孤儿,没有别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与她关系最密切的,甚至就是他这个前夫。
结束会议后,回到办公室,他嘱咐程雨湘:“把下午的行程空处一个钟头,我临时约了一位张医生在三点半钟见面。”
程雨湘立刻调整已有的事务安排,然后提醒他:“符先生,在今天下午的行程中,跟多尔先生的约会是不能推迟的,所以您大约只有四十分钟会见那位张医生。”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头还在隐隐作痛,在随后必须处理的冗杂公事中,察觉自己竟然心浮气躁。最后终于推开那些文件,离开办公桌,站在窗前,点上一支烟。没有吸,只是挟在指间,慢慢任由它燃尽。
他几乎从不吸烟,任何不良的嗜好,他几乎都有恒心有毅力戒掉。
初见到祁绡隐,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虽然她真的很美,所谓倾国倾城,见过她的人,总是惊叹于她的美丽。何况那时的她是那样的自由与活泼,如一枝玫瑰,刚刚绽放,娇艳夺目。对于那种浓艳的花,他素来是敬而远之。
只是一个偶然,才会成就他们短暂的婚姻。
三点半,秘书准时拨了内线进来:“符先生,张医生来了。”
他掐息了最后一支烟。
见到医生,他只问:“目前最佳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那位张医生摇了摇头:“符先生,您知道,她是孤儿,没有任何血亲,这样的话,找到配型的骨髓会比别人更难。”
送走医生后,他给祁绡隐打了几个电话,却一直都不在服务区。他苦笑,就如同未离婚之前,他永远打不通她的电话。只得在语音信箱中留言:“绡隐?我是符晏楠,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挂上电话,头痛似乎隐隐又起,即使是一位普通朋友,得知这样的消息也会十分难过,他们虽然缘浅,但总是夫妻一场。
晚上有重要的商业宴请,自然是罗列山珍海味,却吃得味同嚼蜡。最后他酒喝得沉了,出来上车后觉得难受,车开到半山,终于让司机停下来。
夜色很安静,夜风温柔,拂过人面。他回望山下,红尘万丈,万家灯火似一片光明的海,又似万斛星子,遥远而灿烂。
风徐徐吹来,他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私家公路,车道上静谧如荒野,只有两道车灯光柱寂寞地亮着,印着许多小虫来撞。直道黄昏时分雨才停,空气里还有温润的青草气息。他忽然就想到几年前那个暮春的晚上,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夜晚,酒会里来来去去就是那些熟人,应酬了一圈下来,他随步走到藤花架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芳香甘甜,馥郁的香气。隔着瀑布似的藤萝花,却看到极美的剪影,仿佛是工笔细描的一幅画。她转过脸来,隔着无数的花叶,向他微笑。
忽然就想到雪多年前的一部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隔着玻璃水族鱼缸,年轻的罗密欧忽然看见一张纯真的笑颜,无数的热带小鱼在两人之间游动,色彩斑斓,而她的身后有洁白的羽翼,仿佛天使。
她说:“你好。”
他也说:“你好。”
远处乐队的音乐遥遥奏响,那晚的第一支舞曲。她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他:“先生,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他从未见过那般美丽的双眸,仿佛有星光花影,碎浮眼底,动人心弦。
他说:“当然可以。”
是一曲舒缓流畅的华尔兹,花木扶疏隔开喧嚣的音乐与人群,漫天星光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翩然起舞在清辉花荫之下。
那晚的夜色太美,仿佛星子的清辉在心中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