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尧这辈子从来不曾感到这么绝望过。
与宛瑜相识,进而相恋以后,他以为他已经得到全世界的幸福,却没想到命运再一次的捉弄他——
宛瑜失忆了!
她识得她的同事,识得她的朋友楚沅沅,甚至记得从小到大的种种,唯独忘记了他!
有关于“王洛尧”的一切就像离奇失踪的档案,在她的记忆中呈现一片空白……不,并不全然是空白,她的记忆遗忘了他,但是她的身体没有!当他靠近她的时候,她会莫名的紧绷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畏惧、戒备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什么……”王洛尧将额头抵在病房外的墙上,痛苦而不甘地握拳槌击,直到把自己的指节捶出血丝。
“尧!”江震强硬地拉住他,制止他这种近乎自残的举动。“冷静一点!”
他和王洛尧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情绪崩溃,他一向是冷静自持的!
“我不要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又怕我了?我不要她怕我!该死,我不要她像以前一样畏惧我啊!”王洛尧绝望地嘶吼。
“尧,这只是暂时的,她脑中因撞击而产生血块,血块正好位在大脑海马回的部分,使她的大脑记忆区——”江震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发现不管他怎么解释,王洛尧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现在正沉浸在绝望的深渊里自暴自弃,于是他决定改变作法。
“尧,我们安排宛瑜住院观察三天,三天后她若不愿跟你回去,我可以安排她住进特等病房,让她在我的医院里安心的休养。”
王洛尧蓦地转过身,双目喷火地怒瞪着江震,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必须跟我回去!她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医院里,我会带她回家,亲自照顾她!”
“这我当然知道,问题是她自己没有身为王太太的自觉啊!”江震残酷的提醒他,“你也看到她今天对你产生的反应了,要是她跟你回家,天知道她会发生什么事?她现在最好避免无谓的刺激,以免病情适得其反!”
“你认为我会刺激她?”
“坦白说……对,我是这样想的,放你和她在一起,对她没有好处。”
王洛尧一把揪起江震的衣襟,“把这句话给我吞回去!”
“为什么?我是实话实说。”
说完这句话,江震有被揍的觉悟。
而王洛尧果然没让他失望,狠狠朝他的下巴一拳挥过去。
江震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背脊撞上白墙。
靠,好痛!他出手真狠!
江震站稳脚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硬着头皮故意激他:“你对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她怕你,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我会让她想起一切,我会让她不再惧怕我!”说完这一句,王洛尧怒极地扬长而去。
呼,成功了!江震不由露出微笑。
与其放他自怜自艾,不如激怒他,让他从绝望中走出来,瞧,成效很好不是吗?
想到这,江震不由加深了笑容,不意却扯动了口腔的伤处,痛得他倒吸一口气。
“嘶……要命!可恶的王洛尧,要扁人也不挑一下地方,居然打我的脸,这下有三天不能去把妹了!”
******
“宛瑜。”
听见王洛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距离之近,使她不由惊跳一下。
“什么事?”她怯怯地问。
从医院回到“家”后,就只剩下她与王洛尧单独相处,这让她紧张莫名。
看着她有如惊弓之鸟,王洛尧的目光黯了。
他知道她只是暂时的失忆,可是她的反应仍是将他刺伤了,但他又能怎样?她已忘了他,现在他只能忍受最深爱的妻子,用陌生而畏怯的眼光回视他。
“喝杯牛女乃,你和宝宝都需要补充钙质。”他将杯子递过去。
“……好。”
宛瑜接过杯子,当他的手无意间抚过她的指,她仿彿被刺到般,猛然缩回手,整杯牛女乃就这样打翻在地板上,杯子破了,玻璃碎片四溅。
“对不起,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宛瑜低呼一声,就要伸手去捡拾地上的碎片。
“别动,不要捡!”王洛尧大声喝止她,“坐回沙发,离那些碎片远一点!”
宛瑜被他吼得面无人色,只能乖乖地缩回沙发,看着他带着压抑而愤怒的神情,处理地板上的狼籍。
宛瑜既自责又沮丧,打从今天自医院返家,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
所有人甚至是正式文件,都证明了她是王洛尧的妻子,王洛尧的每个朋友都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俩有多么相爱,甚至已经有了爱的结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当王洛尧接近她时,下意识反应出来的压迫感。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了,她只记得自己仿彿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巨大的黑影在追逐着她,她像是被选上的猎物,不管她跑得多快,总是甩月兑不了。
她看不见那个黑影确实的样貌,但是她认为那就是王洛尧。他有一双锐利、不知放弃为何物的坚毅双眸,就和梦里的黑影一模一样。
如果王洛尧真是她的丈夫,并且如别人说的他们那样相爱,为什么她不但记不起来,还对他怀抱一种恐惧?
宛瑜怎么也想像不出自己与王洛尧的婚礼,更想像不出他们两人竟共同拥有一个小生命!
清理完地板,王洛尧阴郁地望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宛瑜。
他知道他不能对她发脾气,但是他真的有种冲动想捉住她、摇醒她,问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惧怕他?
破王洛尧这样盯着看,宛瑜感觉自己仿彿成了美洲豹的猎物。
怎么办?她真的没办法承受王洛尧给她的压力,在医院时她应该更坚定的拒绝他才对,否则像现在这样,该怎么相处下去?
“宛瑜。”他再一次叫她。
宛瑜抬起苍白的小脸,眼睛望向他之后又急急逃开,“我很抱歉……”
“不要说抱歉,我只要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王洛尧在她面前蹲下,强制将她转向别处的脸转向自己,“看着我,告诉我,我让你觉得可怕吗?你在害怕我会伤害你吗?”
“伤害”两字再度使她想起那个梦境,而王洛尧身上有一种迫人的猎人气质,也许这就是她对他感到害怕的原因。
她垂下眸子,嗫嚅着:“我不知道……”
可惜这不是王洛尧能接受的答案,他有些动怒了,“什么叫做不知道!?你难道连对自己的感觉都不明白吗?”
她又摇了摇头,这次连话都不说了。
王洛尧蓦地放开她,挫败而躁怒地在她面前踱步。
老天!他究竟要怎么做?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唤回过去的宛瑜?
王洛尧冒火的神情让宛瑜几乎想逃走,但她的足尖才堪堪点地,王洛尧马上就发现了,在她来不及跑开之前便一把捉住她。
恐惧在她体内炸开,宛瑜终于受不了的放声尖叫,拚命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
王洛尧痛苦地将挣扎不休的她压进怀里,宁可承受她的拳打脚踢也不放手。
“宛瑜!你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你要我怎么做才不再怕我?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宛瑜无法回答,因为下一秒,她因为太过激动,在王洛尧的臂弯里晕了过去。
******
宛瑜在深夜时分醒来,陌生的环境使她有一瞬间的紧绷,但是当她发现房中只有她一个人时,那紧绷的心情马上就放松下来。
还好,王洛尧不在这儿。
宛瑜知道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没有真正的伤害过她,但她就是莫名的怕他。
王洛尧长得并不可怕,事实上,他长得非常好看——瘦长的脸型,方正的下巴,一双左右飞扬的剑眉,鼻梁挺直,嘴唇宽而薄……他有一张充满贵族气息的脸庞,但他的双眼却不是温和无害的,那是一对猎人似的眼睛,锐利、严峻、危险并具有威胁性,似冰封的深潭,望不见底,让人无端产生一种敬畏感。
每当他用这样的一对眼睛望着她时,她就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所有人包括沅沅与那个江氏医院的年轻院长,都说她和王洛尧“恩爱甚笃”,如果他们真的这么相爱,她怎么可能会遗忘他?自己究竟是怎样与他相恋、结婚,甚至怀有两人共同孕育的宝宝……这些重要的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然,她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宛瑜连忙闭上眼睛装睡,因为她知道,进来的人除了王洛尧,不会再有别人了,而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他来到床边,宛瑜感觉床沿微微地下陷,并且嗅到他身上有着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她也感觉他正就着柔和的床边小灯注视着她,那亘古长久的凝视,使她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然后,她感觉自己唇上一热——他吻了她!
宛瑜惊跳而起,根本忘记自己在装睡。
“醒了?”王洛尧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
其实他早就知道宛瑜已经醒了,相处了一年,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他熟悉她的所有表情与反应。
她不愿意张开眼睛,表示她不想面对他,也不想被打扰——这想法令他无法忍受。
宛瑜红着小脸看着他,这才发现王洛尧头发微湿,穿着深蓝色的浴袍,从微敞的衣襟交叠处,还可以看见他结实诱人的胸膛。
她连忙别开视线,感觉自己连耳朵都发热了。
“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吗?”她不自觉的绞弄被子。
“我的床在这里。”
宛瑜瞠大双眸,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你要在这里睡?”她失声道。
“我说了,我的床在这里。”他站起来,当着她的面月兑去浴袍。
虽然他穿了棉质长裤,但那健美的体魄还是让宛瑜“刺激”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可、可是……我以为你会到别间……”
“这是我的床,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睡这里。”说着,他铁青着脸掀被上床,关掉床头灯然后背对她。“睡觉!”
宛瑜被他的怒气吓住,但更让她不安的是他就躺在她身边,就算他是背对自己,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还是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
宛瑜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躺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到离他最远的床边。
王洛尧不是死人;就算是背对她,他还是知道宛瑜在做什么——她正尽最大的努力离他远远的。
王洛尧强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脏话,他告诉自己她现在情况特殊,要有耐性!可是当他发现她偷偷模模的想要下床时,王洛尧再也没办法装聋作哑。
就在宛瑜脚尖碰到地板的瞬间,蓦地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扯了回去。
“啊!”她低呼。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被王洛尧压在身下。
“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更具危险性。
“我……”宛瑜紧张地舌忝舌忝唇瓣,慌乱地寻找借口:“我睡不着,我怕我翻来覆去会妨碍你睡觉。”
“如果你睡不着,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说完,他的唇随即堵上她的。
宛瑜吓坏了!他的吻和刚刚不同,既不温柔也不仅止于礼,这次的吻是如火焰般的侵略,好像要将她焚烧殆尽。
“不要!”不管宛瑜怎么左闪右躲,他总是能准确的捕捉到她的唇。“不要……求求你别这样……”
但王洛尧置之不理,他已经受够了!
不管他怎么做,她还是怕他、躲他,每次他对她温柔,但她给他的回应总是令他心寒。
那个甜蜜可人的宛瑜到哪里去了?那个了解他、用爱情救赎了他的妻子到哪里去了?他该怎么做才能唤回她?他不知道啊……
他将对命运的怒气转嫁到宛瑜身上,他粗暴地吻她、抚弄她,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恐惧与颤抖,但是他不想停止,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当宛瑜发现她的乞求、抗拒完全没有用之后,她终于不再抵抗,紧闭着眼睛准备承受他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
“宛瑜?”
当王洛尧发现她忽然静止下来,他以为她又晕过去了,连忙捻亮床头灯,他才发现她闭着眼躺在他的身下,默默地流着眼泪。
她的眼泪把他击倒了。
王洛尧迅速放开她,从她身上撑起自己。
宛瑜一察觉他放开她,她马上拉起被子卷住自己,侧躺到床的另一边,不住地发抖。
“宛瑜,对不起……”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的泪痕,但是当她发现他的手掌是那么靠近她时,她将自己更缩进枕头,眼睛闭得更紧。
她的反应,逼得王洛尧不得不缩回手。
“你放心,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他苦涩地说。
宛瑜听见了,可是她没有说话——她还未从害怕中平复过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但我从来就不想伤害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证明这一点。”
说完,王洛尧离开了床,走向门口,将房间留给宛瑜。
听见开门的声音,宛瑜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走了。
她应该感到庆幸,甚至应该要觉得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离去之前对她所说的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根针,扎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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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我的天!你脸色难看得简直像个鬼!”
王洛尧婚后的第一次聚会,德睿一见到他,马上就被他难看至极的脸色惊得目瞪口呆。
“谢了!”王洛尧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宛瑜的伤势没有比较好吗?”董世纬马上往邵宛瑜的方向猜,他太了解王洛尧,知道他的失常一定与妻子有关。
“只要一天就好,拜托不要让我听见“邵宛瑜”三个字。”王洛尧咬牙低吼,同时狠狠啜了一口高咖啡因的Espresso。
要不是今天管家刘妈会陪着宛瑜,他根本无法放心离家一、两个钟头。想起这一个月以来紧绷的相处模式,不单是宛瑜,连他都觉得快要窒息。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远离暴风中心王洛尧,以江震为中心聚成一群。
“怎么啦?尧怎么像吞了炸药似的?”德睿小声的说。
“你不是说宛瑜已经出院?我还以为她的伤势好多了,难道我们想错了?”董世纬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江震,“阿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江震露出一抹苦笑,然后用最简短扼要的字句,将宛瑜失忆的事告诉他们。
“居然有这种事!?”德睿开始同情王洛尧了。如果今天角色互换,换成是他的妻子祈又宁忘了他,他不知道承不承受得起这种打击。
“宛瑜怎么会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摔下来?”董世纬觉得事情不单纯。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宛瑜是个稳重的女孩,加上当时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不大可能是因为匆忙而失足……不过这种事也很难说,也许她那天特别不舒服也有可能。”江震道。
德睿深思片刻后,问:“她在哪里被发现的?”
“在敦煌艺廊附近的教堂。”当警方讯问救护人员时,江震就在一旁,所以他对来龙去脉很清楚。
董世纬皱起眉,“教堂?我记得宛瑜不是基督徒,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教堂去?”
“这也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会不会是遇见什么熟识的人?”德睿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是,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在宛瑜摔下楼梯后、救护车到达之前,陪在她身边?对方报案之后就一走了之不是很奇怪吗?”董世纬反问德睿。
他的反问让所有人找出了盲点。
“因为他可能就是凶手!”站在他们身后的王洛尧已听见了一切,他握紧了拳头,自责自己竟忽略了这个线索。“该死!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
“尧,你知道最初是谁打电话报案的吗?”德睿问,“我记得那间教堂很小,位置不是很好找,有可能报案者就是把宛瑜推下楼梯的人。”
“我想警局那边会有通讯记录。”王洛尧掏出手机,正想拨电话给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没想到他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王洛尧顺势按下通话键,“喂?”
“王先生,我是刘妈,”刘妈在电话那头惊慌失措地大叫,“不好了!太太趁我做晚饭时,擅自开了车库的车出去了!”
王洛尧呼吸一窒,“她有没有说要上哪去?”
“没有,原本她在客厅看电视,然后趁我不注意就跑出去了!”
“该死!”他不该离开她的!
“出了什么事?”江震忙问。
“宛瑜跑走了,还开走我停在车库的那部骨董跑车!”
“那又怎样?说不定她只是开车兜兜风……”
“宛瑜有驾照,但是从没有上路过!”王洛尧低吼。
“老天!”其他三人也马上起身,跟着王洛尧出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