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树上无忧无虑地啾鸣着。
从前,席媛总有那份心可以坐在树下仔细聆听鸟群高歌,但现在,她的心只有满满的忧愁。
“唉!”这是她叹了第一百八十次气了吧?可是坐在这里猛叹气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就不该什么事都不做,至少该去探探外头的风声才是。
这一点都不像爽朗的她。
对呀!她应该要到御书房去堵封勒才是,不过当她见到他时该说什么呢?
用很云淡风清的口吻告诉他,昨夜的事只是两人的一时判断错误?
还是用无所谓的表情注视他,夹带恐吓的语气要他得好好对待姊姊,不可以负了她?
不行!
席媛站起身双手紧握。
她光连用想的,都心痛得快要死掉,彷佛有人恶意地拿着盐巴,在她的破烂伤口上抹着厚厚一层般疼痛。
这样的她,能够用平稳的声音,佯装无所谓地将这些话说全吗?
紧抿着下唇给她最正确不过的答案。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小蜻莽莽撞撞地奔向寝宫,在还未见到主子时便开始大喊着。
“公主,有大事呀!公主,大事发生了!”
小蜻吼叫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白皙中泛着运动过后的红晕的小脸出现在席媛面前,席媛才瞅了她一眼。
“做事莽莽撞撞的,不怕别人说嘴吗?”
“哎呀!公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大事发生了!”小蜻不理会席媛的怒气,拉着主子的手神秘兮兮的。
“什么事?还不快点说!”
席媛可没有小蜻的好耐性,尤其是现在,她的心情都烦得不得了了,哪有时间陪她蘑菇。
“摄政王要成亲了!”小蜻得意地宣布。
“什么?成亲?”席媛瞠大眼,一脸难以置信。
不过说的也是呀!他与席璟年纪都已经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下一瞬间,席媛的瞳眸黯淡了下来,牵起嘴角喃喃自语,“是呀!也是要成亲了吧!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
席璟与封勒的感情如此之好,她该要为姊姊感到高兴的呀!
毕竟席璟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姊姊能够嫁给像封勒这般,既玉树临风又学富五车之人,是姊姊的福分。
这样的男人当她的姊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公主,您说些什么呀?”小蜻偏头望着席媛的落寞,心底直感到不解。
奇怪了?依公主刚烈的性子,能够抢在女皇之前嫁给摄政王不好吗?怎么瞧她都没有快乐的样子,反倒是郁郁寡欢?
不会吧?
小蜻突然诧异地抓着席媛的手,一脸忧心,“公主,难道摄政王要娶的不是您?”
昨晚摄政王留在公主的房里,一直到天方破晓才离去,这不就表示摄政王与公主有了不该存有的暧昧关系,所以摄政王要娶妻子,应当也是娶公主才是呀!
席媛没有回话,更肯定了小蜻的猜测。
“可是公主,摄政王昨天晚上不是留在您的寝宫里吗?那他怎么没有要……唔!”
小蜻话都还没说完,席媛就急忙捂住她的大嘴巴。
席媛警告意味十足地在小蜻耳边耳提面命,“这些话你不许再说了,昨晚我跟摄政王根本……根本就没有什么!”
是呀!根本就没有什么!
没有爱情基础的激情算得了什么呢?
中原女子不容许嫁人之前与男子有染,大不了她就远走他乡,回到母亲的故乡去,那里的人可不在乎这点。
只是想到这里,她的心都要揪了起来。
若是她离开中原,就得要与封勒隔着千里远路,而她能忍受得住这噬骨的漫漫寂寞吗?
小蜻愤怒地将席媛的手拨开,“公主,您胡说什么?昨晚都待在同一个地方了,怎么会没什么?您当小蜻我是笨蛋吗?”
席媛揆度小蜻生气的模样,心底着实诧异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对呀!小蜻气什么呢?这是她自己的事,干小蜻什么事?
“什么叫做我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公主,您说说,您被欺负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小蜻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她的笨公主呀!明明就是如此强势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般懦弱呢?
“公主,这一点都不像您。”小蜻抓着席媛的手,很努力地隐忍亟欲夺眶而出的泪珠,想将话说全。
“那你说,怎样的反应才会像是我的反应?”
小蜻是不会明白的,虽然她亟欲在宫中寻找靠山,但是当她介入封勒与席璟的爱情后,她却已经深深的爱上这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至亲,一个是她的至爱,而她,该选择伤害哪一个?
她心底早已打定,若是她的退让会成就两人,那她愿意退到最底线,甚至消失在两人面前。
或许她根本就不曾入他们两人的眼也说不定,现在在这里悲伤,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您应该要问问摄政王,他对您百般的温柔究竟是为何?您倒要问问他,他是爱您的吧!若不是爱您,为什么会不怕毁了您的闺誉而留在您的宫中呢?”
摄政王的心思缜密,必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原因可能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爱着公主,决心要娶公主为妻,第二个就是他与女皇联手来玩弄公主。
但是依女皇如此疼公主来看,第二个假设的机会根本是微乎其微。
小蜻的话让席媛定下心思索着。
是呀!若封勒爱的不是她,那他怎么会在昨夜用火热的体温温媛她一回又一回?那渴求她的感觉,她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公主,您不是常常说,就算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吗?所以您应该要去问问摄政王,他对您究竟是如何?而非待在寝宫中像只鸵鸟,不想去碰触问题的核心才是呀!”
对呀!这一点都不像她!她总是勇敢的、无畏的,她怎能一直待在宫里自怨自艾?
是呀!她该去问问封勒,昨夜的两人究竟算什么?
就算答案会让她痛彻心扉,至少她也曾狠狠的爱过一回,就不枉此生了呀!
“小蜻,你说的我都明白了,现下我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席媛的眼底有了坚定。
一听席媛这么说,小蜻的嘴角绽起微笑,“这才是我的好公主。”
席媛望着小蜻扯起浅笑,但是她心底还是有一个疑问,“小蜻,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摄政王要成亲了?”
“这是在厨房里工作的小喜姊告诉我的,她说今天早上送早膳到女皇的寝宫去时,摄政王正好派人将一箱又一箱的礼盒搬入女皇的寝宫,那时小喜姊问了搬运的工人,他们才说是摄政王准备要下聘。”
“下聘?那他们没有说摄政王究竟要娶谁?”
“没呀!小喜姊当时也来不及多问,毕竟下人总不能在主子背后说太多闲话吧!”
“说的也是。”
这样一来,席媛也不清楚封勒要娶的人到底是谁了?
席璟与席媛没有了父母,若是封勒要娶席璟,那直接向握有最高权力的女皇下聘是理所当然,况且他们两人如此熟稔,根本就没有什么害臊的感觉吧!
倘若封勒要娶的是席媛,那他向席璟下聘也是理当。
所以他到底要娶的是谁?
席媛没有把握,但她却告诉自己别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落就会越大,而她早已明白,若她与姊姊站在同一个天平上,姊姊的学识涵养、权位比她高过许多许多,就算是她,她应该也会选择姊姊而非自己呀!更何况是封勒。
“还有呀!昨天夜里,据说秦凛爱将军还去女皇的寝宫。”
“凛爱夜访姊姊究竟要做什么?”
“我听昨夜在女皇寝宫当差的美美姊说,女皇要请秦凛爱将军的未婚夫婿帮忙做一件嫁衣呢!”
“凛爱的未婚夫婿?你是指第一绣坊的寿庆非掌柜?”
第一绣坊的掌柜寿庆非绣工了得,是许多名门皇胄争相想要邀请他做衣裳的对象,只可惜现在的他很少在帮人做衣服了。
因此,席璟不辞辛劳地请秦凛爱来帮忙向寿庆非邀单,就表示席璟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的重视。
“是呀!寿掌柜的衣服做得可真好,我常常瞧秦凛爱将军身上总穿着寿掌柜为她做的衣裳,真的是美极了。”小蜻的脸上满是欣羡。
“嗯!我也时常瞧见。”不仅是小蜻羡慕,她也是羡慕不已呀!
真好,有个男人如此的宠爱一个女人,那种感觉真的很幸福吧!
如果,封勒的眼只能望着她一个人那该有多好!
如果,他的心只向着她一个人那一定很美妙吧!
这时,席媛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拧了起来。
不行!她都还未从封勒的口里听到他的真实情感,她就不该如此轻易地认输。
御花园里繁花争放,五彩缤纷的彩蝶在其中悠然自得。
但席媛的心怎么都无法定下来,她抓着袖摆又放掉,接着又忍不住地紧拧着。
怎么这么久?
席媛站在池阁里踱步,一双水灵大眼不住地向御书房的方向看去。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在半个时辰之前,她差人到御书房请封勒前来一聚,不久,那传话者回来告诉席媛,摄政王正在与群臣会商,因此要请她等一会。
只不过会商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吗?
是她太心急了吧!而不是封勒迟迟不肯过来。
席媛这般安慰自己,可是她紊乱的心总会不住地往最坏的地方想去。(C/t2
想着他是不是不肯与她见面,因为他昨夜对她的狂放举动,现下他开始后侮了!
就在席媛脑海里闪过第一千两百个坏念头后,一道颀长身影缓缓沿着石子步道往池阁里走去。
封勒身着绛紫色衣袍,黑长的发随兴在身后扎起,顺着微风轻轻的吹拂,那不安分的发不时打上他刚毅的俊颜。
修长手指轻轻拨开贴在脸上的黑发,他深如子夜的鹰眼在望见池阁里的人儿时,眼神中盈满了温柔。
“公主,听说你找在下?”封勒缓步走到席媛面前后,轻声的说话。
席媛抬眸望着他,心儿怦然地跳动。
怎么他站在她面前这时间,她才明白,她的心有多么地爱着他。
想到他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是别人的丈夫,她情窦初开的心就会被狠狠地紧掐着,完全没有舒坦的时候。
“怎么了?”封勒瞧向来得理不饶人的公主这回什么话都不说,疑惑地偏首望她。
黝黑的长指靠近她的柔女敕小脸,下一瞬间就要贴上她的肌肤。
这时,席媛偏过头,躲开了他的亲昵举动。
封勒的眼微微黯淡,长指缓缓缩回才又再说话,“公主,你找在下,为何现在在下来了,你却不语?”
在下!又是在下!
他到底要跟她客气到什么时候?昨夜他明明喊她媛媛的,怎么天一亮他又成了在下?
“公主,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在下请太医来替你把脉?”
奇怪了?这向来活泼好动的小妮子今天怎么如此不寻常?
封勒的心满满地都是慌张情绪,他害怕她是否病了?还是渴了?或是生气了?
这回,席媛总算将眼眸再度望向他,粉唇很困难地才开启,“如果我病了,你会心疼吗?”
“怎么不会呢?”傻妮子,她问这是什么话呀!
“如果我受伤了,你会心疼吗?”席媛的语调里有着嘶哑。
“当然会了。”呆女孩,她若受伤,他会比她更痛呀!
“如果我难过了,你会心疼吗?”席媛的眼底不知为何闪着泪光。
“一定会呀!”笨丫头,他怎么舍得她心疼。
“你骗人!”席媛瞪着他,泪珠怎么也不受控制地由眼眶里滚落,小手握成粉拳打在他的宽宇胸膛,“你才不会心疼!就算我病了、我受伤了、我心疼了,你都会无动于哀的!我想,我死了,也许你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心疼的一定是姊姊吧!怎么可能会是她!
方才,当他由她的视线外缓缓地走入她的眼眸中时,她就明白,这样完美的一个男人,怎么会爱上她这个野丫头?
况且,他那张俊颜在面对她时毫无芥蒂的模样,好似昨晚的事情在他的记忆中根本就不复存在,要不然他怎么还会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池阁里,如此谦称自己?
他一定是后悔了吧!
他一定后悔昨夜为什么要这样热情的对待她,恍若天地间只有她能激起他的此番火热。
“胡说什么?”封勒低首,分别抓住她的双手。
席媛仰头,泪眼婆娑地瞪着他,“我何时又胡说了?”
“从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到现在,你都是满口胡诌。”封勒恼了,她怎么会这般的误会他呢?
“我没有!”席媛大声吼着,挣扎着要他放开她的手。
封勒怎么可能会放开她,瞧她现在心神不定的模样,他害怕她会去做傻事。
“公主,你究竟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不是最清楚吗?”好呀!他喊她公主是吧!难道他就要如此的疏远她吗?
“在下真的不明白公主究竟在生什么气?如果公主不介意,可以请你告知在下个中原由吗?”
他果然是不明白的吧!
因为在他眼底,她是没来由的生气!
“你说,你的心底究竟有没有爱着哪个女人?”席媛豁出去了,既然今日要把话说全,那她选择明明白白的知晓他的心思。
封勒扬眉,他料想不到席媛竟然会问他这种话。
“我的心底是爱着一个女人。”
他坚定的嗓调、温柔的神情都是在说那个女人时才会有的反应,这时,席媛的心蓦然地疼了起来。
“那你……”席媛的话停住了,她望入封勒暗黑的眼眸,心底的疼痛蔓延到她的骨子里,疼得她就快要站不起身,“你要成亲了是吧?”
封勒迟疑了一下,他诧异席媛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但下一瞬间他却开口了。
“我是要成亲了!”
她娇弱的身躯恍若天摇地动。
从他口里听到证实,她的心就快要碎裂了。
“那你……你……”她问不出口呀!口里的话就像断裂的琴弦,在一声声响后消失在微风中。
她真的没有小蜻想得这么勇敢,她也没有自己假设得如此无畏。
她真的好害怕!她怕封勒开口说出的人不是她!
“为什么不将话说完?”封勒挑眉等着席媛说话。
他要等她问出口,他想听她亲口问他,究竟他的心底住着哪个女人,他的一生到底要奉献给哪位女子。
“我……”席媛低首望着火红色的绣花鞋,心底不断累积力量,最后,她总算是拾首,“昨夜,你后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对你,我总是无怨无悔。”
拥抱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他开心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思后悔。
“那你……爱过我吗?就在昨夜,你是用爱着我的心来拥抱我吗?”
“是的。”
席媛的眼眸中瞧见的是他的不悔面容,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只要他曾经爱过她,只要他不后悔昨夜的柔情万千,就算他娶的是姊姊,她也不会悔恨了。
“我该走了。”席媛忙不迭地抹去脸上的泪珠,嘴角挂起笑容。
反正过不久她就会明白了呀!
摄政王的成亲大典就在不久的将来,到时,她就会明白能够待在他身旁陪伴他一生的女子,会是她还是姊姊。
“你不问吗?”
“问什么?”席媛仰首望着他。
“问我欲娶的女子究竟是谁。”难道她不想知晓,即将与他成亲的女子是哪位姑娘?
还是说,在她心底,他娶的女人是圆是扁都跟她没有关系?
但是瞧她梨花带雨是如此的真情流露,这不是代表她是爱着他吗?
“我不想问。”
就让她在揭晓的这几天有些期待吧!
她真的没有这么勇敢,是小蜻看错她了,如果可以,她愿意当一只鸵鸟,躲在沙堆里等着痛楚过去。
因为她的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我先离开了,把你叫来这里还跟你说了莫名其妙的话,真是过意不去。”席媛话落,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封勒站在池阁里,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心揪痛着。
“你别担心,小媛儿的心是向着你的。”席璟不知何时站在封勒身后,淡淡的开口。
“怎么说?”封勒的眼依旧不肯离开席媛消失的地方。
“依小媛儿的个性,如果她不是真的爱上你,她定会很愤怒的逼问你到底要娶谁,就是因为她爱你,所以她才不敢开口。”
哎呀!这就叫做当局者迷吧!
席璟扯起浅笑。
看来,她得再下猛药才能让可爱的小媛儿更加明白,她到底有多爱封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