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文,关於竞标项目的会议准备得怎麽样了?”秦淮天享受著夏培文亲自端来的咖啡。
夏培文看著眼前这个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男人,叹了口气:“你昨天又是凌晨才睡的吧?”
秦淮天笑了笑,又喝了口咖啡:“培文,你泡的咖啡越来越有水准了。”
夏培文白了一眼故意叉开他话题的人没好气地说:“那些资料你完全可以交给人去整理,提出重点後你再看。你那几个总裁助理难道都是虚设的吗?”
“我想认真将那些企业和秦海的优劣对比一下,到时决策时也心里有底一些。别人提取的总不如自己的来得合心意。”
夏培文仿佛无奈似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感慨:“真不明白你,秦海都是现在这般规模了,你还这麽拼命干嘛?地位名誉财富想要的都有了……”
秦淮天听了也似颇有感触地淡淡一笑:“都有了吗?”低下眼语气停了停,忽又抬起,目光一炽,“我只是想向世人证明一下,秦海并没有什麽商业死角。只要我想,它可以向任何行业任何领域发展。”
夏培文愣了愣,随後说道:“你还是和当年那样,自信得让人佩服,也自傲得让人厌恶。”说罢自己倒先笑了。秦淮天却呵呵朗笑起来。
“培文,你觉得这次可能性有多少?”秦淮天敛住笑问。
夏培文也正色:“我看不超过百分之五十。那个德国的Kelen集团无论财力还是势力都和我们不相上下,且对方还是几十年蜚声国际的建筑业界的名角。”
“百分之五十吗?”秦淮天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轻笑,“我会慢慢让它变成百分之百的。”
夏培文却没有他那麽轻松,皱著眉角:“淮天,不是我打击你,若不出点奇招,此次恐怕难有胜算。”
秦淮天静著,眉微微拧起,形成一种忧郁与俊朗混合的成熟,夏培文一旁看著,竟难以移开目光。
“培文,我之前要你做的那些宣传怎样了,有没有什麽效果?”
夏培文神智一凛,用著一种历来沉著的语气:“如你所料,其他企业认为我们那麽大力推销自己的建筑人才和理论,是看中了商贸城那块肥肉,都不肯示弱,纷纷派出精英来和我们打擂台较量。”
秦淮天这次有了明显的笑意:“是吗,那就让他们看看秦海的顶尖建筑人才,我对自己这三年来的眼光绝对是有信心的。”
夏培文点头:“嗯,这样一来,秦海的建筑人才在业界便免不了一时名声大噪,而实力也会被一定程度上被认可。可以让我们加一点印象分了。”
“光这样还不行,”秦淮天拿出一只烟来,点上。
“我不是早教你戒烟的吗?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夏培文眉头皱得更深了。
秦淮天抱歉地笑笑:“没办法,戒不了。”吸了几口,秦淮天忽然正眼凝视夏培文,语气也有些深沉,“培文,我想让你去见一个人。”
夏培文不解地望著说话的人。
“一个此次竞标成功与否的关键性人物。”
看著秦淮天大有深意的笑容,夏培文猛然一醒:“你是说去找负责此次投标工程的那位中央领导?”
秦淮天点点头,然後作了一个手势,眯著眼笑了。
看懂他意思的夏培文一惊,摇头道:“不行,淮天,这是犯法,若事情败露或有人告发上面查起来,就麻烦了。”
秦淮天吐了圈烟雾:“当然不会让人抓著把柄。而且,秦海现在所缺的就是在建筑这一行的业绩印象,若要说公平,这场竞标早就不公平了。所以我也只不过是在不公平的情况下努力为自己争取点机会而已。”
夏培文一时不知说些什麽,愣了会儿闷闷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淮天,你今天又要去夜色吗?”快要下班时,夏培文从下面一楼的副总裁办公室跑上来,见秦淮天正收拾著文件,要出去的样子。
秦淮天只沉沉地应了声,依旧收著。
“要去找闵维?”
这下秦淮天才霍地抬头,一脸不解地望向门口站著的人:“你……都知道了?”
“那天彤彤生日,我在阳台上看见你在车上吻他了。”
秦淮天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麽。毕竟闵维是彤彤的朋友,虽然没公开,但瞎子也瞧得见两人关系肯定非同一般,不然彤彤也不会带他来家里参加那天的生日聚餐了。而现在夏培文竟晓得他和闵维是这种关系……
“淮天,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我不会阻止你,但若不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他并不适合你。”
秦淮天呆了呆,神色霎时黯了许多,沉默了将近一分多锺,才缓缓叹气似地说道:“谢谢你提醒,尺度我自己会把握的。”
*
由於晚上睡得太晚,以至於闵维觉得自己状态不佳,眼睛下隐约有了淡淡的阴影。幸好周五下午没课,他从中午便开始一直补眠。
到吃晚饭时便自然地醒了。乘著没人时,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然後去食堂吃饭。
“小维,今天我们去唱歌怎样?”
不知何故显得一脸落寞的周老大,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搭搭的。
闵维笑道:“怎麽,老大,又是一个被女友抛弃的周末?”
周老大耷拉著耳朵,越发无精打采:“香香这周回家去了。”
闵维伸出手拍拍他肩膀以表同情:“老大,为你默哀,可我今天不能陪你,我得去赚Money去。”
闵维调皮地眨眨眼,穿上外套。
周老大一脸哀怨:“真是见利忘友的小东西,赚钱难道比快乐来得重要吗?”
闵维走到门外回过头来:“赚钱和快乐都很重要。”说罢留给室内的周老大一个美美的天使笑容扬长而去。
*
大概闵维一辈子加起来的失望次数也不会有今晚所遇的多。从十点踏入夜色开始,他就被这种不让人快乐的情绪频频包围。
他本以为秦淮天会先他而来的,兴冲冲地进来之後却没看见人影。之後夜色大门每打开一次,他便下意识地抬头瞄上一眼,无奈每次都是失望地移开目光。
死秦淮天臭秦淮天,说什麽我去学校接你,结果一周没见人影,说好来这儿找我,却让我等了两个多小时还不见鬼影。他忍不住在休息时用脚狠狠地在地面踩,仿佛那便是他久等不至的那个人。
一点之後,闵维月兑下了工作服,一同有几个同来这里兼职的大学生,换衣後纷纷从他面前走过。
“闵维,还不走啊?”
“嗯,就走。”闵维应著,慢慢穿好外套,走出换衣间。朝外间看看,走置靠吧台很近的一个位置。
闵维当初来夜色时,假身份证上是18岁。闵维要了杯酒在椅上坐下。
他之前不明白秦淮天为什麽总喜欢挑这个显得有些寂寞的位置,坐下来後发现,从这个角落可以看清整个酒吧,而灯光下的人们却很少会注意这个暗影里的角落。他便可以摒弃人们的视线而又将所有人纳入自己的视线之下,在一旁冷言悠闲地观察……
秦淮天没有来,尽管闵维苦等。
从九点半至一点,闵维的世界里只有两个词语、两种感情交替。
期待……失望
再期待……再失望
……
闵维那一刻忽然想起了贝克特的那幕著名的荒诞剧《等待戈多》,他自己会不会也像剧中的流浪汉那样,在沙漠的孤树下等待那个或许本就不存在的人,等待一种虚无。
闵维望著大门而坐,眼神却穿过了大门不知到了哪里。
事实证明,等待是世界上最善於蚕食人希望与耐心、也是最惯於欺骗人心的东西。
因为,你等的那个人,或许要很久才来,或许……永远也不会来。
闵维就这样坐了下来,杯中酒,点滴未少。
他不知今晚的自己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情离开这间酒吧,所以他坐了下来。
“怎麽,今天还没回去啊?”
闵维闻见一阵优雅的香水味,抬头,酒吧老板娘含著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不想说话,闵维只是点点头,遂又将头低下,唇贴在酒杯边缘,舌头伸进杯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舌忝著里面色彩亮丽的液体。
佩雯被他这种无意识的动作逗得笑了。闵维这样子活像只大眼温驯的哈巴狗儿,慵懒地伏在食盆边缘舌忝水喝。
闵维不明白今天老板娘为何会与他主动搭讪,有些奇怪地盯著她的笑颜,更没想到下一刻老板娘做了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佩雯端过闵维还握在手中的酒杯,脸上的笑意并不比那杯中之物让人沉醉的效力差上半分。
“你不会喝酒麽?这麽久了才发现你原来不会喝酒的,瞧好了,喝酒要像这样。”
佩雯瞧著闵维那水水女敕女敕的眼里全是模不著头脑的神情,忽起了逗弄之心。红唇在刚刚闵维嘴贴过的地方压下,轻却极其魅惑地一转,然後轻笑了声把杯中的酒一仰而尽。
闵维几时见过如佩雯这般的女人在自己做出此种风情万种的挑逗暧昧之举,半秒内,脸就红成了熟虾。
这个女人……怎麽这样~
佩雯喝完了酒,见也戏弄得够了,笑意慢慢收敛起来。
“你在等人吗?”
提起这个,闵维更不想回答,像是自己先前那频频张望的行为落入了她眼中。
佩雯见他不答,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等秦海的老板是吗?”
闵维再怎麽无视,也不能泰然而处了。他抬起眼望佩雯,正对上她那墨黑的眼神。
“小朋友,作为阿姨,我要奉劝你,别太靠秦淮天那种男人太近,更不要去惹他。你……和他玩不起的。”
闵维听著,只觉脑中一片混乱。那种男人……哪种男人?
“他是怎麽样的男人你知道吗?”没多想便问出了这句。
佩雯笑笑,只是这次不再万种风情,却是有了别人不易发现的苦涩。
“是一个只会逢场作戏,没有心肝的男人。所以,不要以为他对你百般温柔便是对你动了心。动心便不是秦淮天了。”
闵维听完,呆呆地坐在那里,竟是半分也不想动了。
他心里愤怒,可更多的是悲伤。
他不明白。
上周的浅语低怜,那般的卿卿我我,还清晰地在他感观和思想的记忆边缘徘徊。
分别时还对他说周五来找他的人,一整夜都没出现,连电话也没有一个。他实在给今天那个缺席的人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
他不愿相信秦淮天就是那种滥男人,他想找出证据来证明给那个转身走向吧台里侧的女人看,秦淮天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无奈,他找不出。
闵维又坐了会儿,起身出了酒吧。快两点了,他知道若这时回去,定会被小莫骂死,可他更不想在今夜这种心情下还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寝室。
*
“你这是什麽意思?”闵维走出酒吧之後,佩雯看著大门外走近的男人,一脸不悦。“干嘛害我一起和你骗小孩子!”
秦淮天在闵维刚离开的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没什麽意思,只是有些厌了。”
佩雯双手抱胸,冷哼:“厌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打什麽烟雾弹,你秦淮天嘴中从来都不会说一个厌字的,因为,你从来都只会冷漠地离开。”
秦淮天看了她一眼,手指在那桌上唯一的酒杯上来回摩娑,仿佛还有刚刚某种余温留存。
“他还只有16岁。”过了一会儿,秦淮天不无感慨地说。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佩雯的表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由放下抱著的手臂,脸上满是不信与惊讶,但显然,她的吃惊失态并不是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秦淮天。
“你……在开玩笑吗?”虽然她觉得一个像他这样寸刻寸金的男人在酒吧门外枯坐上几个小时,开玩笑的可能性并不太大,但她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秦淮天抬起头来:
“不是玩笑,但我现在已经决定将它变成玩笑了。”
*
闵维小心翼翼地扭开门锁,期待不会惊醒睡梦中的人。可他一进门便怔了。客厅里灯光大炽,电视还播放著球赛,而沙发上的人不知刚刚是睡了还是醒著,但闵维开门进来的一刻,那垂著的眼睑睁了开来。
“回来了?”成莫仿佛刚刚浅睡过一阵,眼神有些粘湿。
小莫怎麽还没睡,还没睡……
“嗯,我今天……”
“又加班了?”不等他解释完,成莫倒替他说了。闵维有一阵的不知所措,眼神不由自主地挪开了与成莫的对视,垂下的双手也悄悄放在身侧,手指不安地相互摩擦著。
“要洗澡吗?”成莫站起身来关了电视,看样子要准备睡了。
闵维不想小莫这麽容易便放过了他,心里有些失神。
“还楞著干什麽,都这麽时候了,不洗澡就去睡吧。”
闵维站在原地看著成莫就要走向自己房间的步子,一种被忽略的寂寞郁闷与先前一整晚的失望伤心搅在一起,让他觉得全身乏力,嘴里不由叫道:“小莫……你就不问我加班都干了些什麽吗?”
成莫走向房门的脚突地一顿,仿佛整个人就此被钉子钉住,半晌才缓缓转身:“你都这麽大了,生活上这些细枝小节还需要我过问吗?”
不知怎麽的,闵维听了这句话,鼻子只一下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
是啊,我长大了,小莫,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麽疼我了。默默地走进洗漱间洗脸刷牙洗脚,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熄了,只有小莫的房门开著,里面的灯光柔和地洒进客厅,照在他关著的房门上。
闵维走至那大开的房门前停住。
“维维,进来吧。”成莫穿著睡衣靠坐在床上。
闵维顺手关了门,走到床边,停了几秒,马上又爬上床,钻到了成莫身边,像只猫样地蜷在他的身旁。
成莫在他头顶笑了笑,对闵维的举动似乎早有所料。以前维维在外面受了委屈,总是会这样粘在他身上寻求安慰的。手抚著柔顺的黑发,像抚著小猫周身柔软的毛一样。
“怎麽了?有什麽心事?”
闵维调了调身体的位置,把头靠在成莫的臂弯里,让自己更好地享受著这种温柔的安抚,暂时忘记那个混蛋男人。
“你去找秦淮天了吧?”
小莫的问题似乎永远都让他措手不及。闵维那舒服得快要睡去的意识此时像被针刺了一下,将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成莫叹了口气,低下头来,把他的头拉在胸上,几乎将那僵住的身体整个儿抱进自己怀中。
“维维你用不著紧张,那姓秦的对你图谋不轨,我早就发现了。”
闵维怎麽能不紧张,原来小莫早就知道了。他越发不安地挪动了体,浑然不觉成莫将嘴贴在他後颈窝处,似在亲吻著。
“小莫我……”闵维无法开口解释。是解释他不会做同性恋?还是解释他不会对秦淮天动心?或是解释秦淮天对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维维,那种男人不管使什麽花招你都不要相信。”
“他……没有使什麽花招……”闵维结结巴巴地说。心里却有些落寞,他根本就不屑於对自己这种小毛孩子使什麽花招,对他来说,他或许只是个稍微新鲜一点的调情对象,甚至连调情对象也算不上……
成莫冷哼了一声:“他不会使花招,因为有人会自动贴上去对不对?”
闵维想移开被成莫抱住的身体,因为他无法再安心地享受小莫的抚慰,他感受到了小莫的怒气。可他刚一动,成莫便收紧双臂把他牢牢扣在怀中不许他动弹。
他不好再用力挣月兑,就那样依著原来的姿势僵直地躺著。
“维维,你在紧张什麽?”成莫感受到了他肌肉的紧绷,说著头越发低下,用下颌触开那宽松的睡衣领,然後搁在那凉凉滑滑的肌肤上。
闵维烦恼自己不知道小莫脑袋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东一句西一句让他模不著头和脑。
突然感觉小莫把他的头给搬了起来。
“维维,不要被他的外表和手段给迷惑了。他是个天底下最差劲的男人。”
闵维从未见过表情如此深邃的小莫,一时间有些懵。
心里渐渐地被两种情绪所引导。一方面他奇怪小莫的态度,总以为小莫知道他和秦淮天的关系後反应会更加激烈的;另一方面,成莫的话在他心里所造成的冲击他想忽视也不行。
为什麽连小莫也这麽说?
他,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差劲吗?
“小莫,你很熟悉他吗?”话一出口,下一刻他几乎想剪断自己的舌头。
他明显地感觉小莫搂著他的手臂一紧。
“像他那样的有钱人,女人玩腻了便玩男人,有什麽稀奇的,而且秦海董事长过而立之年也未娶,报上关於他的花边新闻也满天飞,但众人口中传得最多的却是他包养男妓的事……”
闵维听著小莫一句句地说著,心里却又些模糊起来。那个私生活糜乱的秦淮天怎麽也无法和自己心中早存著的那个印象、那个笑著对他说“秦淮之水天上来”的人相吻合。
但他还是清楚,小莫所说的绝不是空穴来风,否则,自己也不可能在酒吧被他搭讪,继而纠缠了。
在成莫的轻抚下,闵维的思维渐渐模糊,最後渐至远离。等了一夜,他很累了。
成莫将他轻放在身侧,手慢慢抚著那睡著了的细女敕脸颊,脸上竟浮起一丝显然的笑意。
笑意冷凝。
“维维,绝不要对他动心。再坚持会儿,因为他马上就会……”
想起今晚那个坐在跑车里望著酒吧抽了一包多烟的男人,成莫脸上的那抹冷厉的笑意难以避免的加深几分。
有个男人已经将脚伸出,正在地狱的门边徘徊。
这叫他如何能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