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吹来,阳光亮眼的闪耀着,天地间营造出一种优闭而懒散的气息。
罗若平躺在院子里的凉椅上,看着天上的白云缓缓飘过,像一个个不真实的梦,却令人流连不已。
于是,她的思绪也飘回了旧日时光……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她和严浩恭一块儿到郊外踏青。在山顶公园的偏僻一角,他们走累了便在草地上躺下来,看着天上朵朵的白云引人遐想……
“平平,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戒指?”
“戒指?”她眯着眼睛直纳闷,“哪有那么大的戒指?金刚无敌巨元霸吗?”
梦想被戳破,少年的严浩恭有些泄气。“等我以后赚了钱就买个这么大的戒指送你。”
她听了口中直呼:“笨,只会作梦。”心底却是喜孜孜的得意洋洋。
不甘示弱的严浩恭又大发想像力,“那这朵云呢?像不像一个家?我以后要给你的家。”
“像个头啦!云怎么可能堆出一个家?高度比例都不对,住得进去的只有小矮人。”嘴上虽是这么说,不过向来口是心非的她,心里却早已被梦想和憧憬装满了。这个时候,即使严浩恭说他能让地球停止转动,她也会在心里默默支持他。
谁知道——
此刻,躺在院子里的罗若平一想起严浩恭就一肚子气!
起因就是那场婚姻的闹剧收场,一直让她到现在都还不能平衡。
更过分的是,前不久看到那个负心的人,竟然还一副意气风发的驴样,看了就教人为之气结。
看到天上的云,就想起那个负心人。
哼!相见不如不见!
她拿起一条毛巾盖住自己的脸,打算眼不见为净。何况她躺在院子的目的是为了做日光浴,可不是要睹“云”思人的。
幸好她前几天作梦时,梦见严浩恭变成一只大老虎,而她乘机毫不客气的海扁他一顿,这让她隔日晨起时心里舒坦许多。
尤其是起床一看,前一晚还凌乱不已的家里,隔日竟又是整理过后的井然有序,这更令她得意了。
因为她心地好,所以故事书中的小矮人每天跑出来为她打理家务,而她用一罐鲜女乃报答小矮人。她直率的心思就是如此想。
想着武松打虎,想着小矮人,想着天上云和多年前的白云连成一景,在这种气氛下,她开始昏昏欲睡。
隔壁的严浩恭原本就很不放心的在篱笆那一侧偷窥她的举动,自从她将毛巾盖上脸好半天没动静后,他更是忧心如焚。
她该不会是想把自己闷死吧?否则哪有人没事在脸上盖毛巾的。
他不安的踱到她身边,她却没有任何被惊动的迹象。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掀起毛巾,生怕吵到她。
“谁?哪个不怕死的敢掀我的毛巾?看我——”映入眼瞳的身影让她住了口。
又是他!多种情绪开抬在她心中翻腾。她一把抢回她的毛巾后,严厉而不客气地质问他:“你这家伙是怎么闯进来的,还不快出去!上次赶你赶得还不够,想再来一次吗?”
她的眼神充满怒气而咄咄逼人,但严浩恭却不以为意地笑了。
“我没闯进来呀!”摊开双手,他以无辜的笑容显示自己的清白。
罗若平冷笑一声:“那你现在站在这里该如何解释?”
见严浩恭一语不发的凝视着她,让她连呼吸都开始觉得不顺畅起来,她颤巍巍的举起手,虚张声势的又想恫吓他,不料却被他一派冷静地反握住她颤抖的手指,以一贯熟悉的语调说出令她傻眼的话——
“我住在隔壁。”
见她无任何反应,只是呆愣的盯着他看,他不禁露齿而笑地重复一次:“我住在隔壁。”他潇洒的反手比向自己家,“严格说来我是你的邻居,只隔了矮矮一片篱笆的邻居,好几次我都想来敦亲睦邻,不过不凑巧,都挑不到良辰吉时,每次都令你生气。”
令她生气!?
听他说这个话才真的要令她生气,非但生气还气得差点得病!
“你说那什么话?自己挑不到好时机还怪到我头上?”罗若平万分不服气地猛截他钢铁般的胸膛,“而且,你为什么会是我的邻居?莫非……”她小人地眯起双眼,上下不住地打量他,然后很笃定的下了结论:“你跟踪我!”
严浩恭闻言,忍俊不住地捧月复大笑。
“我跟踪你!?”他重复她的话,仿佛听见本世纪最大的笑话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你罗若平是什么角色,我需要跟踪你?哈哈!笑死我了。”他笑得连腰都弯了下来,还不住爆出狂笑。
罗若平的眼神开始因怒火正炽而显得冷冽。
“臭男人,若不是跟踪我怎么会刚好住在我隔壁?分明就是存心不良。”她的声音冷冷的,连脸色都是冷峻而带着傲慢。
“我存心不良!?”他哑然失笑,笑得更加猖狂而毫不掩饰。“对你,我哪还需要存心不良?像你这样……”他以眼神不屑的侵犯她全身上下,“发育不良的小鬼,连倒贴都不见得有人要呢!”
罗若平一听,心脏只差没从胸口蹦出来抗议,居然这样看不起她、污蔑她,真的是太太太……太可恶了!
还骂她发育不良,嫌弃她连倒贴都没人要?
哼!他神气,她怎么可以输他;他-,她当然要比他更。
罗若平骄傲地抬起下巴,对着严浩恭哼了一声,用鼻子嘲笑他。
“唉,有个人,念到高中身高还不到一百五,要不是我每天买牛女乃施舍他,只怕现在还住在矮人国当国王呢!”
严浩恭马上变了脸色。他也抬起骄傲的下巴,用喉结俯视她,轻松地道;“也有一个人,念书时候全身已经圆得像球还不知节制,还以为自己以后能有莎朗史东的身材呢!”
这厢,明显听到有人的呼吸开始急促。
“不知道是谁,每天吃的东西足以喂饱一营的战俘,结果还把自己弄得像衣索匹亚难民似的,真是浪费粮食!”
“有个女人,嘴上嚷着减肥,实际上却像个垃圾桶般的拼命装食物,结果实报实销,全化成一团团肥肉在身上,那个人不知现在在哪里滚大球呢!”
“没度量的臭男人。”罗若平气不过,用力在严浩恭脚背上狠狠重重的踩了一脚。
忍着痛,严浩恭不甘心地微怒道:“蠢女人。”居然这样踩他的脚,真是气煞他也!
她又不甘示弱的抬高下巴不屑的瞄他;他也很骄傲的双手抱胸,轻视地俯看她。
“矮人国国王,看来当年每天施舍你的牛女乃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嘛。嗯!如何?感谢我吗?”
“哼!感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原来当年那个身材发育不均匀的小鬼,现在……”
他又拿那种轻视的眼神瞄她,简直就是……差点没把她气死。
“现在如何?”
严浩恭故意笑得骄傲神气,就是不予置评。
“现在如何?”他愈是卖关子不说,她就愈有科学家求证的精神,非得找出答案不可。
见他依然不说话,罗若平开始沉不住气地用力猛推他,但他依旧不吭气,只是很神气的斜睨着她。
哼!“-什么-,矮人国国王。”罗若平说不过人家,便出言攻击,连旧时绰号都出笼了。
而当年严浩恭是全校最矮的男生,故有“矮人国国王”之称,不过,小矮人居然也有变成大巨人的一天。
只是,这段往事被前妻提出来嘲笑,还真令人难堪,于是……
“包子妹。”
她最憎恨的绰号也被眼前这个讨厌的仇人给挖了出来。谁都知道她最恨“包子妹”这个绰称,这令她想起那段臃肿不已、每天狂吃包子自暴自弃的学生时代。
“我胖能减肥,你矮冬瓜能长高吗?”她不客气地仰首问他,压根儿忘了这几年来他长得有多高了。
严浩恭也毫不客气的低头笑着点清她的盲点;“我这矮人国国王已长得这么高了,天塌下来我都能顶着;倒是你,包子妹,包子吃太多瘦得下来吗?”
可恶,他不是兜着圈子嘲笑她。
他又继续冷笑,“要不是我当年可怜你,把一个超重的包子娶回家,只怕那包子冷冻到现在依旧没人可解冻呢!”说着,他又得意地哈哈大笑。
“矮冬瓜,当年我是可怜你,怕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成为独居老人,才委屈自己嫁你的!”
委屈?嫁他叫委屈吗?严浩恭颇不以为然。在国外念书的那段期间,想嫁他的人可以从教室排到校门口外绕一圈还排不完,这女人眼睛是放在口袋里了吗?竟说嫁他是委屈,真令人愤怒。
“只怕你还没委屈到,就先被退货了。”
他冷冷的嘲讽中像有好多针,尖锐地刺在罗若平心上。但在盛怒中的人是不会知道言语是可以如此伤人的。
“退货你不知是谁退谁!”
抬起头,她骄傲的瞪视他,他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比骄傲、比-,来呀,谁怕谁!
此刻两人肩并肩,比赛着看谁的下巴仰得高,着谁较神气。
严浩恭见她傲慢得没有任何退缩的神色,气愤之余也不禁要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可怜的女人。”
什么?罗若平伸手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我说,可怜的女人。”严浩恭没好气的撇撇嘴,露出怜悯的神态。
罗若平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忘记要维持自己骄傲的尊严。“我很好呀!为什么说我可怜?”
觉得自己明显占了上风的严浩恭有一种胜利的畅快,他得意的朝她示威:“没有男人疼的女人最可怜,心态不平衡而愤世嫉俗,只会装出一副傲慢的姿态来自欺欺人,真是可怜!”
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已经享受到在言语上欺负她的快感,兴奋得意极了。不过,依他和平平多年的认识,他十分确定说完这话后要立刻闪人避难。
于是,严浩恭立即想抽身回自己的地盘上,谁知罗若平的动作更快,用迅雷不及掩耳也不足以形容。
她气极地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头,迅速的朝他前进的方向掷去。好巧不巧的,那么多颗不长眼睛的石头里竟也有歪打正着的。
抚着被击中的后脑勺,转身想再损她个几句,没想到竟看到一张泪眼婆娑的愁戚面容,手上还不甘心的紧握着一颗石头,
“我……”他还想为自己说些话,不过,她的面容、她的神情却让他心底泛起一股歉疚……
她居然哭了!?
印象中的平平虽然胡里胡涂,做家事一窍不通,却一直都是直率乐天的,而现在她居然流眼泪?
严浩恭顿时陷入无措之中……
瞪了他许久,看他一点道歉的表示都没有,让罗若平一阵气极地化悲愤为力量,举起手将石块狠狠朝他丢掷过去——
“没良心的人!”说完她就不想负任何责任,也不想理会任何后果的转身回家。
留下愣愣的站在那里像铜像般的严浩恭,连额上被石块丢中而流出血也不知道要擦。
他的心,此时此刻被一种无言的惆怅装得满满的……
严浩恭的额上擦了药也贴上绷带。
斜躺在沙发上,他不断回想刚刚那一幕……
究竞争吵是如何引发出来的?最后竟以丢掷石块做结束。作为一对前夫妻、一对故友,这种相见的收场是不是颇令人难堪?
唉!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打他自国外回来后,已经不晓得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就属今夜最惆怅。
突然间,向来不抽烟的他竟有了籍抽烟来麻痹自己的冲动。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相逢何必曾相识,是不是?
如果他和平平没有那段失败的婚姻,也许他们今天不会有这么多的歧见存在。很明显的,平平早就把他当成仇人看待了。
看她躲他的样子,还有她的眼泪……他除了叹息仍是叹息。
以前的平平爱笑、爱玩,永远是活泼乐观的;第一次见到她愁苦的面容是在嫁给他之后,第二次见她哭是在刚刚,也是在见到他之后。
他还以为,平平是个天生和泪水绝缘的人呢!
他开始对自己起了怀疑,怀疑自己这样死心眼的回来想和她再续前缘,究竟是智或不智。
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惹她哭泣、伤心,结果他才见到她就发现自己令她又伤心又哭泣。
原来平平真的恨他!
电台的音乐温柔地流泻出来,罗若平无力而颓废的倒卧在沙发中。
她将脑袋放空,什么也不去想。实际上是心思太过纷乱,乱到理不出头绪来,所以只好让大小脑放假。
一曲结束,电台换了另一首曲子,罗若平听着听着眼泪便掉下来。
这首曲子……曾经是她和严浩恭最喜欢的曲子,是一位希腊藉的电影导演用在电影中的一段配乐。多年之后,电影、剧情已不复记忆,只有音乐旋律依旧在脑海中。
她立刻找出那张电影原声带,反覆聆听。
不知究竟为何的情绪,让她再见到严浩恭时,她竟深深对这首曲子怀念了起来……
熟悉的乐声缓缓飘入严浩恭的耳里。
他僵了一下,迅速找出一张CD放入音响中。
呼!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隔壁的平平放的音乐是“佛罗伦斯的回忆”,她一贯大声的放大音乐,他也大声的回应她。
很凑巧的曲名,一种回忆的心情,正好符合他今夜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忆过往时光的情绪,而且还是这首他和平平两个人都喜欢的曲子。
佛罗伦斯的回忆!
他的心情又开始有些雀跃兴奋了。
也许,平平并不是那么讨厌他,他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这边的罗若平心情指数和隔壁可是正好相反。
严浩恭很出High,她可是骂死了!
“讨厌,”学人家放音乐。“我放什么就学人家放什么。”
罗若平一脸嫌弃且恶心的瞪着隔壁家的灯光。隔着院子正大的看着严浩恭的身影在灯光下移动。
她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把无明火。哼!学人家,讨厌。
她猛地把音响一关,然后生气的上床睡觉!
而严浩恭在听见隔壁家房子突然陷入一片静默与黑暗时就猜到,平平八成又不知在生什么气了!
最有可能是气他回应她的乐声。可是——赞同彼此共同的回忆,他错了吗?
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