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哥一听,忙对小梁道:"照顾好李叔。"
他又拿过一桶水整桶浇在了身上,跟著又立刻奔进大火,只听小梁在身後急叫道:"公子,房子快塌了,太危险……"
我也有同感啦。
这个笨蛋苏大哥只是会点儿功夫而已,又不是神仙,真以为自己连火都不怕?
苏大哥,不要找人了,再停留一会儿,连你都会没命的!
火势比刚才更见凶猛,房瓦,土屑,烧著的断木不断落下,照这种情况,整个房子随时都会塌下来,到时候不要说救人,就是自救都困难。
我开始焦急地扭动身子希望能引起苏大哥的注意,可他却对我的动作毫无反应,只是一味朝方才找到李叔的方向奔去。
"咳咳……"
果然,苏大哥在浓烟下止不住大声咳起来,咳得我的心也跟著一阵阵的痛,我什麽都做不了,就只能笨蛋笨蛋的大叫。
苏大哥用袖子掩住口鼻,他来回逡巡了几趟,似乎发现了什麽,立刻叫道:"阿辰……"
浓烟中我隐约看到阿辰横倒在不远处,他满头的血迹,对苏大哥的叫喊毫无反应,似乎是被东西砸昏了过去。
苏大哥跃上前将他背起,然後纵身急向外面奔去,看到阿辰被救,我一直悬著的心终於落了下来。
火光中,断垣片瓦已在一片浓烟中纷纷落下,苏大哥身上背了一个人,行动就不像开始那麽灵活,他不断闪身躲避著断木碎瓦,又要顾及背後的人,我感到他心跳得好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苏大哥,你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外面了!
"救救我……"
一声微弱的呼唤从靠近门口处传来,没想到火里竟然还有人,苏大哥立刻奔了过去,将趴伏在地的人扶起。
小心!
一种邪恶的气息让我立即警觉起来,我发出一声长嘶,与此同时,寒气骤起,那人突然仰面,狞笑声中,挥掌击向苏大哥的前胸。
"苏浣花,没想到我会特意前来候著你吧?"
苏大哥救人心切,显然根本没料到对方的突然进攻,他只勉强躲过前胸,左肩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那人一招得逞,跟著欺身过来,匕首当胸刺下,只听他冷笑道:"跟我们五兄弟一起陪葬吧!"
原来是剩下的一虎,他定是纵火之後,发现了已丧命的兄弟,於是便重返回来狙杀苏大哥。
这人一定是疯了,竟为了报仇,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苏大哥右掌飞出,索住对方的手腕,可与此同时,头顶突然大片砖瓦落了下来,一根断木带著奔腾的烈火轰的一声从上面直向苏大哥当头砸下。
不要……
苏大哥左肩已受伤,右手刚好制住那恶人的突袭,他还要顾及身後的阿辰,根本就不可能躲得开那根断木……
不可以!
苏大哥决不可以有事!
看著火光突闪,我来不及细想,便立刻窜身出来,猛地向上窜去,整个身子全缠在那根火龙上,然後身子一绞,拼了全身力气将它带歪了方向,跟著眼前骤亮,我发现自己已随著那根断木整个扑进了熊熊大火。
"小绿!"
身後传来苏大哥嘶声的呼唤。
我回过头,只见那恶人已被苏大哥挥掌击了出去,他胸前却冷光一闪,一颗散耀著清冷光辉的明珠从他衣襟内直射出来,冷辉过处,苏大哥被那白光卷起飞跌出了烈火,而随即整个房顶塌陷下来,将苏大哥的所有呼唤都淹没在轰轰巨响之中。
我软软的随著断木一齐向火海落下去,火烧肌肤是种什麽样的疼痛我不知道,因为我已被周身漫天的火海完全笼罩,而面前则是一片刺眼的亮。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烧死了,我心里突然有些遗憾。
记得我曾说过要陪苏大哥一辈子的,我当时以为一辈子很短很短,还担心苏大哥不会陪我多久,没想到先离开的那个居然是我……
不过就算让我再选择一回,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去救苏大哥的。
意识渐渐有些腾空,漫天火光中,我发现自己随著火焰灰烬慢慢浮了起来,回头往下看去,只见火里似盘蜷著一具已全身烧焦的小蛇尸体。
不会吧?那条小蛇是我啊,它死了,那我是谁?
人死了魂魄便会离体,难道蛇也是这样?那我岂不成了一条幽灵蛇?
我看看自己,还是跟往常一样,绿绿的小小的蛇身,再看向火海,那具小蛇的尸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然後化为缕缕青烟,最终随火焰完全消失在空中。
而我此刻虽还身处在火海,但已没了方才那种被烧灼的剧痛,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
漫天火光中,四周不断传来各种吟唱的声音,这种僧侣喃喃的念经声我很熟悉,以前在苗疆,我每天在神案上觉得无聊时,就会跑去旁边的庙宇听僧侣们念经,对,就是这个声音,每次我一听到,就马上开始昏昏欲睡。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不会是因为我死了,就来超度我吧?这也太快了点儿……
超度就超度吧,不过现在有点儿困,不知是不是可以暂睡一觉?
火光开始幻成各种五颜六色的瑰丽景象,影影绰绰间仿似仙境楼台,又似缥缈云海,跟著眼前一片清明,然後越来越亮,火光幻成一道亮环直向我撒来,让我眯了眯眼睛。
光环当中,一人慢慢飘现在我的面前,他盘腿端坐在一只梅花鹿上,一身淡黄袈裟,前胸大敞,佛珠缨络挂在胸前,他周身都被笼在淡淡的金光之下,连带那头坐骑小鹿也成了金鹿,他伸手轻轻抚模著小鹿的脑袋,冲我慈眉善目地颌首微笑。
咦?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以前在苗疆每次去听唱经时,那个喂我美食果酒的和尚伯伯,他怎麽会在这里?难道他也升天了吗?
"老伯伯,是你?!"
和尚伯伯的脸庞上浮出一丝慈悲淡然的笑。
"玉京,你终於体会到了当年佛祖割肉喂鹰的心怀了。"
玉京?
他在跟谁说话啊?
我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除了满天的金光和此刻立在我面前的和尚伯伯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那头坐骑小鹿见我疑惑的样子,突然一仰脖子,用很清脆的声音咯咯笑道:"尊者,千年不见,玉京哥哥还是像以前那样迷糊呢。"
"哇,会说话的小鹿?"
看到我瞪得像铜铃般的眼睛,小鹿不高兴地摆了摆头道:"会说话有什麽好奇怪的?你自己现在不是也在说话吗?"
啊……
被它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现在确实是在说话,不由得大喜过望。
"我会说话了,我会说话了……"
会说话就代表我以後都可以直接跟苏大哥交谈,而用不著整天摇头摆尾了。
可是,我已经成了幽灵蛇了,不知还可不可以再回到苏大哥身边。
"你本来就会说话啦,玉京哥哥,你跟以前一样,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
"凡事不变为变,变为不变,玉京这样很好,很好……"老和尚伯伯模模小鹿的脑袋笑著说。
"老伯伯,我们好久不见了,你还在苗疆讲经吗?还有,你们为什麽叫我玉京?我叫碧噬,也叫小绿,可是不叫玉京啊。"
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和尚伯伯只是笑了笑,小鹿却再次仰起头,看著自己的主人奇怪地问道:"玉京哥哥好像把我们都忘记了呢,不过才一千多年,他的记性也太差了。"
一千年?还说是不过?这麽说我有一千多岁了?不是小蛇,而是很老很老的老蛇……
"尘世繁华污垢容易蒙住心智,千年一日都是一样的。"
和尚伯伯向我笑道:"小绿,你原名玉京子,是这头小鹿班龙很久以前的玩伴啊,你们都喜欢喝果酒,不过你酒量太浅,总是一喝就醉。"
这倒是实话,我虽然好酒,但酒量真的很浅,一喝就醉,一醉就睡,这习惯老伯伯以前在苗疆喂我酒喝时就知道了。
我看看这头叫班龙的小梅花鹿。
我的玩伴啊……
它眨著大眼睛,嘟起嘴巴的样子好可爱,可我实在想不起自己以前曾有过这样一个玩伴。
我甩了下头,在发现自己肯定想不起时便放弃思索了。
"老伯伯,刚才我看到自己的尸体了,是不是我死了,你来超度我的?"
"肉身褪去,才能月兑胎换骨,那只是个臭皮囊,存在与否,都与你的生死无关。"
我发现和尚伯伯的话实在太深奥,不过还好有一点我听懂了,就是我还活著。
於是我马上开心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苏大哥?"
"你仍想去找他吗?"和尚伯伯的长眉垂下,似在静思。
他的表情有种我看不懂的深邃,我心里一惊。
是不是我不可以再去找苏大哥?
他刚才受了伤,不知道厉不厉害?我好想去看看他……
我这样想著,脑袋便不由自主垂了下来。
"不必伤心,玉京,苏浣花没事,你也可以去找他。"
咦,老伯伯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麽。
一句话让我立刻又兴奋地抬起头,而班龙却不高兴地歪头看向他的主人,问道:"为什麽不带玉京哥哥回去?"
生怕和尚伯伯会反悔,我立刻说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待在苏大哥身边,我和他约好的,我会陪他一辈子!"
班龙闻听,似乎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只是一辈子嘛,那就好,那就好……"
什麽就好?
还没等我开口相询,和尚伯伯却淡淡一笑,抬手拈指,缓缓道:"玉京子,褪去混沌,还你正身!"
顿时一道白光直射入我的眉心,眼前猛一模糊,跟著白光四射开来,暖暖的光亮将我罩在当中,我微一眩目,待再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已身著碧衣立在当中。
我惊讶地看看自己的身子,一身碧色短衣打扮,腰间是青碧色的腰带,脚上踏著镶金边的白色云底小靴,再抬手模模头顶,好像有玉环将我的头发挽成两个髻,鬓角有缕头发垂下,我的颈下还坠著一个用绿线缠住的扳指粗的金环,看样子似乎是我做碧噬时的那顶小王冠。
这完全是人的装扮嘛,我不再是蛇,我彻底变成人了!
我手舞足蹈的乐了好半天,这才抬头对和尚伯伯惊喜地道:"老伯伯,谢谢你。"
"玉京,你本是我座前侍童,偶然堕入凡尘,才会心智蒙尘,你的两颗玉丹现在尚流落在人间,玉丹不回,你和人间的缘分便还未了,你就下去再陪苏浣花走一程吧,此外,你既已恢复人形,法术也会慢慢回归自身……"
"法术?我从来没修炼过啊,我不会法术。"
"你会的,你会很快就记起来,记住,你是天下至毒,决不可以和人类有欢情,你要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害了苏浣花……"
我皱了皱眉。
"等等,老伯伯,你是谁?我又是谁?什麽是玉丹?我该去哪里找它?……"
心里还有好多疑问,眼见和尚伯伯的身影缥缈起来,金光渐去,我急忙奔向前去想再问个究竟,可是他们一瞬间已随金光消失在空中,我只听到班龙轻笑道:"玉京哥哥,不要这麽心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不要走,不要,哎哟……
脚下一空,我整个人从空中掉了下去,顿时天旋地转,很倒霉地晕了过去。
"好疼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睡中悠悠醒来,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郁郁葱葱的树叶和虬曲攀沿的树干,强烈的阳光从树叶间射下来,随著树枝的微晃,光线也跟著闪来闪去,有些眩眼。
我忙起身坐起,发现自己躺在一棵老槐树下,周围青草连天,不远处隐隐传来涧水的潺潺流响,偶尔有鸟雀飞过,带起扑扑的振翅声。
咦,怎麽睡了一觉,睡到林子里来了?
好像我刚才还做了个美美的梦,梦里,我变成了人……
不是,不是梦,我真的变成人了!
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的四肢,然後再模模脸,我终於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可我现在在哪里?周围怎麽看都像是一片空谷啊,老伯伯为什麽要把我从客栈丢到这里?
老伯伯说我叫玉京,还说我会法术,可见他一定是神仙,见我舍身救人,所以来点化我。
他还让我去找玉丹,玉丹应该是人们口里常说的内丹吧?不过好像又不是,因为任何动物要修炼成精都必须跟内丹共存,那就像人的七魂六魄一样,可是没有玉丹,我一样也过得很好啊。
可见我要找的玉丹不是内丹,而我也不是妖精!
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我从来没碰到过天劫,什麽五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我都没有经历过,相反,我最喜欢打雷的感觉了,那闪电一闪一闪的很好玩啊,而且从来也没招呼到我身上。
好多事情都想不通,我用力甩了甩头,这是我做蛇时经常做的动作,可是作为人来说,这个甩头的动作力度有些大了,让我马上感觉有些发昏。
算了,想不通便不必再想,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去见苏大哥,别让他担心。
旁边潺潺的溪水声提醒我应该去洗把脸,被火烧了一场,又从那麽高的地方跌下来,浑身一定脏兮兮的,我要干干净净的去见苏大哥才行呢,毕竟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我掸掸衣服,站起身来,跑到了小溪边。
溪水很清澈,在阳光下闪著点点光芒,我蹲,很兴奋地用手将水捧起来,先喝了几口,又开始洗脸,哈哈,我终於可以用手做事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干什麽都是用舌头的。
可是……
欢喜的动作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清澈见底的水面将我的面目映照得一览无余,让我不由顿时呆立在当场。
弯弯的眉,大大的眼,还有淡淡的红唇和嘴角旁深深的酒窝……
这怎麽看都比女孩子还要娇豔的脸庞怎麽会是我?而且这脸庞还有这身高怎麽看都象是还停留在十一二岁阶段吧?
我不要啦!!……
我想要的是像苏大哥那样英俊秀美的脸庞,或者是像公子静那样温和俊雅的模样,再不就是冷峻英挺的柳大哥……傲气清灵的小青……最不济主人也行啊,至少他还有身高嘛……
这样想对主人好象有些不敬,不过这时候我也顾不了那麽多了。
不要不要!
老伯伯,你在哪里?拜托再给我换个别的样子啦!
我仰天叫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回应,这让我终於明白,原来所谓神仙就是在你希望他出现时,他绝不露头的那种。
法术法术!
老伯伯说我会法术的,试试看啦。
我闭上眼,脑海里立刻就浮出一些奇怪的咒语符号,我忙跟著大声叫道:"我要变成苏大哥那样英俊的!"
睁眼看看溪流,弯眉皓齿,依然如故。
不死心,再试!
我翻来覆去试了半天,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後终於死心,老伯伯骗人的,法术根本就不灵。
算了,还是用法术看看苏大哥在干什麽吧。
我心念一动,水面上便立即浮出一片被烧成废墟的院落来,没想到这次会灵验,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客栈後院已塌成断垣残瓦,有些地方还隐约冒著青烟,苏大哥一贯干净的衣衫几乎成了黑色,他将前摆系在腰上,正不断拨开面前的残瓦废墟,来回焦急地找寻著。
苏大哥脸上满是灰烬尘屑,长发胡乱披散在肩上,我看到他滑润的指尖被残瓦划出一道道血痕,就不由得一阵心痛。
笨蛋苏大哥,到底在找什麽?我还好好的活著呢。
一脸担忧的小梁紧跟在後面不断说道:"公子,你不要这样了,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那麽大的火,整间房子都塌了,就连人都逃不了,更何况是一条蛇?你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就算要找,也要吃了饭再找……"
一天没吃东西,那不就是说我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
苏大哥闻声,立刻抬头怒道:"小绿不会有事,这里根本就找不到它的尸体,它一定还活著!"
"公子,那你要找也要先吃了饭後再慢慢找啊,你又给李叔他们看病,又找小绿,到现在连眼都没合一下……"
"我没事,你回去照料李叔和阿辰吧,别管我。"
苏大哥遣走小梁,又继续开始寻找,我看到他的手偶尔抚上左肩,脸上露出一丝痛楚。
这个笨蛋,只记得给别人治伤,就不知道先看看自己的伤吗?
我气得直跺脚,却见苏大哥眼望著前方喃喃道:"小绿,我好想找到你,可是,我又怕找到,我好怕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你如果不在了,就保佑我不要找到罢,让我还抱一丝希望……"
苏大哥满是血丝的双眼和那喃喃自语让我心酸酸的。
苏大哥,我还活著,你不要害怕,我说过要陪你一辈子的,就决不会食言!
只是,我现在跑去找苏大哥,告诉他我是小绿,他会相信吗?他现在这麽失常,又怎麽会听我说?
还是仍旧变回小蛇的样子去找苏大哥比较好吧?
这个难题让我微微犹豫了一下,不过不管怎麽说先将苏大哥安抚下来是最主要的,这个傻瓜,再这麽下去一定会撑不住的。
心头一乱,溪流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将本来的景象都搅散了,我闭上眼默念著自己的心愿,於是相应的口诀便涌上心头,只觉身子渐渐隐去,然後腾空而起,迅速向客栈方向飞去。
哈哈,原来我会飞的啊,眼见周围景物很快被我甩在身後,我突然得意起来,大家不是说得道成仙要历经千种磨难的吗?为什麽我就只是被火烧了一下,就立刻成仙了,只听说过凤凰涅磐,没听说过蛇也会涅磐的……
哎哟……
太过得意,我一个不留神迎面正撞在一棵树干上,我被撞得金星直冒,然後就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好痛啊……
揉揉摔痛的地方,我再不敢大意,忙摄住心神,又飞向空中急奔客栈而去。
我隐身在人群中进了来升客栈,来到苏大哥的房前,悄悄从门缝向里望去,只见苏大哥一个人静静呆坐在桌旁,摆在桌上的饭菜却动也未动。
看来我再不出现,苏大哥一定会绝食而死的。
这个笨蛋。
我念动咒语,身子立刻变回了小蛇的样子,这让我有些奇怪,不明白咒语为何无法控制自己的模样。
回归小蛇的身子,视线一下子低了好多,我不舒服地扭扭身子。
哦,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当时是缠住火柱掉进火海的,应该是遍体烧伤才对,就这样活蹦乱跳的跑回去,不被人当成怪物才怪。
那就意思意思变点儿伤痕出来好了,不过不能弄得太多,那样丑丑的,苏大哥一定不喜欢。
我在身上变出几道灼伤,又在地上滚了两圈,就这样吧,太脏的话我会难受的。
我抬头将虚掩的房门顶开了一道缝游了进去,发现苏大哥已靠著椅背睡著了,他头歪在一边,满脸的疲惫,根本没发现我进来。
我悄悄游到苏大哥的脚下,顺著他的裤管游了上去,心想苏大哥难得睡一觉,我就不打搅他了,盘在他腿上欣赏一下美男入眠图也不错。
"小绿!!"
可惜事与愿违,我刚盘好身子,还没做好一个最佳姿势呢,就见苏大哥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在看到我後几乎是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拎到他面前的,然後用异常喜悦的目光盯著我叫道:"小绿,真的是你,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我现在很不好啦,都快被你掐死啦……
如果不是知道苏大哥真得很宠爱我的话,我现在很怀疑他有掐死我的意图,因为我根本无法呼吸,憋得好痛苦,如果换了旁人,毫无疑问我立刻就会咬下去,可惜对方是苏大哥,唉,没办法,我只能忍耐。
幸好苏大哥很快发现了我的不适,他忙松开了紧掐住我的手,然後将我轻轻抱进怀里,喜道:"小绿,你这麽有灵气,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受伤了?别动,我马上给你敷药。"
苏大哥跑到床头打开药箱慌慌张张找药,本来摆放整齐的药箱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其间还把几个药瓶也打翻在地,可那瓶治烧伤的药他愣是没找到,我忍不住摇摇头,游上前去,用嘴巴咬住那瓶伤药举到苏大哥面前。
苏大哥连忙伸手接过,赞道:"小绿,你好聪明,连伤药放在哪里都记得住。"
我翻了个白眼。
废话,天天看你摆弄药,傻瓜都能记住了,何况我还是那麽聪明的蛇王碧噬?
我趴在床上任由苏大哥给我敷药,他的动作好轻柔,边敷药边向我轻声问道:"小绿,你是怎麽逃月兑的?我见你整个人都被卷进了火海……"
不是整个人,是整条蛇啦,苏大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这麽聪明,又有灵性,一定会受上天庇佑的……小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会什麽法术?"
嗯,我是不是该趁机把真相告诉苏大哥呢?
我正犹豫著要不要说,忽听苏大哥叹道:"我真是糊涂了,你怎麽会法术呢,不过是条笨笨的小蛇,记住,下次不要再做傻事了!"
噢……
算了,还是先不说了,我可不想让苏大哥把我当妖精看。
我猜想苏大哥现在一定不是在敷药,而是在抚模,因为我让他揉得好舒服,连吃饭这麽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就这麽沈沈睡去。
再醒来时床头已摆满了我喜欢的食物,跑来看希奇的小梁及其他夥计还啧啧说道,小绿能在这麽大的火中逃生,一定是神物等等,吵闹得让我根本无法安心用餐。
之後苏大哥的二表叔和他女儿还带了好多礼品来探望他,说什麽多亏是苏家列祖列宗庇佑,苏大哥才能逢凶化吉等等的话,苏雁儿还直往苏大哥身上蹭,她那一身脂粉香把站在旁边的几个小夥计熏得直咳,可惜当时苏大哥正忙著为李叔上药,对他们的造访只是不咸不淡的应对,二表叔可能也自觉无趣,又说了些闲话,便告辞回去了。
我在苏大哥和其他夥计的对话中得知,那天在火中向苏大哥痛下杀手的恶人已葬身火海,而我们的货物因大部分都已卖出,剩下的一些也因李叔他们奋力搬出,倒没有太大损失,苏大哥已写信给京城那边,告知了此间发生的一切,然後将剩余布匹低价卖出,便启程返乡。
因为我的奋力护主,所有夥计都把我当神一样供奉,每天轮番著把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送过来,这些人似乎忘记了前不久他们还畏我如蛇蝎呢。
苏大哥更是把我整天护在怀里,生怕我的烧伤有恶化趋势,甚至连果酒都不给我,说什麽受伤时不能饮酒,让我欲哭无泪,我几乎想告诉他自己根本没事,那些都是我变出来糊弄人的法术罢了。
为了能尽快喝到果酒,在回程途中,我只用两天时间就把那些变出来的灼伤又都变没了,这让苏大哥大为惊奇,他抚著我已完全复原的身子好一阵的愕然。
"小绿,你和你那个主人都是天生的铜筋铁骨,才不过两三天,伤口就完全好了呢。"
因为伤势痊愈,禁酒令自然也就解除了,苏大哥甚至还特意去买各地的佳酿给我品尝,喝得我不亦乐乎。
梦寐以求的果酒终於喝到了口,不过并没让我开心多少,因为我现在还是以小蛇的身份跟在苏大哥的身边,这可不是我的初衷,究竟怎样才能以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呢。
让我好好想一想……
次日一早,我趁苏大哥出去吩咐夥计整装出发时,摇身变回人形,然後手一指自己方才躺的地方,变出一条幻影小蛇,这就是我的化身了。
我隐住身形出了房,只见苏大哥正在跟小梁他们交待什麽,我就这麽大模大样从他们身边走过,然後跃入空中,向苏大哥的车队必经之路的前方飞去。
我在两里路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停下来,这里草树灌木很多,周围一片寂静,很适合我的计划实施。
我在自己腿上变出一个被蛇咬过的伤口,然後便躺在一棵树下开始等候,正等得昏昏欲睡之时,只听远处马蹄声响,车队走了过来。
我躺在地上琢磨,自己现在应该处於昏厥状态,可我长得这麽小,如果不出声的话,又怕苏大哥看不到我……
还好,小梁大呼小叫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子,公子,这里有个小孩子晕倒了!"
我不是小孩子啦!!
我咕囔了一句,却听衣袂风动,属於苏大哥特有的清馨之气便传了过来。
"这孩子是被蛇咬伤了。"
那当然了,我正在努力扮演一个被蛇咬伤的人嘛,你看,我此刻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小腿红肿,相信苏大哥立刻就会救我了。
果然,右小腿的裤管被挽了上来,苏大哥看了一下伤口道:"还好不是很毒的蛇,小梁,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梁应声去了,感到苏大哥用绢帕系在我的伤口上方,然後突然一疼,让我忍不住猛一皱眉头。
不是吧?这只是假的啦,难道苏大哥真用小刀将我的伤口划开了?似乎不仅如此,他还狠狠地划了个十字。
我闭著眼,有些欲哭无泪,我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大哥在我腿上用力推挤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开始吮吸,只听小梁在旁边惊叫道:"公子,有毒的……"
苏大哥不理会他,又连著吸了几口,将毒液都啐在一旁的地上,这才道:"把药箱给我。"
不一会儿,清凉的药膏就涂在了我的伤口上,可是……疼啊……
我好笨,为什麽不想个其它更聪明的办法呢,难道我是蛇,就一定要被蛇咬?
脸颊被轻轻拍了两下,苏大哥在我耳边唤道:"孩子,孩子……"
中毒之人应该不会这麽快就醒的,我闭著眼睛全当听不到。
小梁在旁边很担心地问道:"公子,是不是我们发现的太晚,这孩子没救了?"
"这不是什麽毒蛇,通常敷了我的药後会马上醒来的。"
苏大哥说著话把我拦腰抱起,放到了马车里。
原来苏大哥的药这麽灵,那我还是马上醒来好了。
於是等苏大哥把我放好以後,我咳了一声,睁开眼睛。
眼眸里映出的是苏大哥满是关切的眼神,这让我心口一暖,我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我的马车上,你刚才被毒蛇咬伤了,被我们所救。"苏大哥柔声说道。
"噢,谢谢你……"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了。"
被苏大哥问起,我立刻开始放声大哭,苏大哥吓了一跳,忙道:"你别哭,有话好好说。"
我抽泣道:"我没有家了,爹娘都去世了,我本来是跟著舅舅过的,可昨晚我听到他跟舅母说要把我卖掉,所以我就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在这里会被蛇咬到,呜呜,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我不要死,呜呜……"
我编的身世跟苏大哥的有些相同,估计应该能感动他。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的确令人感伤,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抱得这麽紧?"苏大哥很尴尬地说道。
我现在正抱著苏大哥放声大哭呢。
从前都是苏大哥抱我,现在好不容易轮到我可以抱他了,我怎麽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所以我不仅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还把头都拱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这麽做还有其它原因的,装哭虽然很简单,可落泪就太难了,拱在苏大哥怀里就不用担心他会发现我的假哭。
推不开我,苏大哥就只好任由我抱住,他伸手在我後背上轻轻拍动,以舒缓我的情绪。
哄了我半天,直到我哭泣渐渐停下来,苏大哥才又开始发问。
"那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我只有一个叔叔在京城做小生意,我本来是想逃出来去找他的,我偷跑时还偷了舅舅的银两,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舅舅那里好不好?"
"我不会送你回去的,你别怕,别哭了好吗?"
好不容易安抚住我,苏大哥让我平躺在车厢里,跟著又左盼右顾地道:"奇怪,小绿去哪里了?"
"小绿是谁?"
被我问起,苏大哥脸上浮出很温柔的笑。
"小绿是我的朋友,它是一条小蛇,我叫苏浣花,是返京的客商……"
"蛇?!"
"你不用怕,小绿通人性的,它不咬人……"
"在那里!"打断苏大哥的话,我一指缩在车厢一角的幻影小蛇叫道:"蛇!"
"你别怕……"
我当然不会怕,不过我需要一个借口再钻到苏大哥的怀里嘛,而苏大哥为了不让我害怕,只好又一次任由我整个人都蜷进了他怀抱。
嗯,苏大哥的怀抱好温暖,我动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好,便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开始入眠。
好困啊……
这个计划我可是想了一夜呢,昨晚眼都没合一下,现在终於大功告成,可以补眠了。
只听苏大哥苦笑道:"不会这麽快就睡著了吧?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孩子,这麽小小的年纪就想一个人去京城,你知道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