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聂璎,是聂珞九岁那年。
父亲护驾身亡,永嵊帝感其德,遂收他为义子,赐国姓,入宫居住。
他和乳娘在随内侍去自己寝宫的路上,遇到了聂璎。
当时聂璎正在练剑,三尺青锋舞得如蟠龙腾跃,虎虎生风,让他看花了眼。
他天生带疾,身子比常人虚弱得多,更遑谈练武,看到少年的舞剑英姿,不觉心生艳羡。聂璎发现了他们,停下练剑,面露不悦。
内侍慌忙上前行礼,禀告:「这位是萧侍郎的公子,皇上刚封的五殿下。」
聂珞走到聂璎面前,揖礼问安后,伸手去模他的剑,「二皇兄,你的剑好漂亮。」
「别碰!」
聂璎撤开剑,冷冷道:「剑是剑客的生命,不容轻辱!」
初次照面不欢而散,后来聂珞才知道,聂璎母亲早亡,他生性沉静,每日只练功读书,从不与人接近。
聂珞也是母亲早逝,对聂璎有些同病相怜,不过他身边有乳娘相伴,自觉比聂璎要幸运一些。正式受封那天,各宫都送来贺礼,聂璎送给他的是个没有包饰的香木人偶。
送礼的内侍向聂珞小心赔不是,说他们小主子少年心性,对礼物没有贵贱之分,请他多多包涵。其实,他一点儿都没在意。
以聂璎为人的冷漠,能送来一份礼,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在众多礼品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香木人偶,巴掌大小,笑嘻嘻,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住下不久,聂珞便随其他皇子一起学习礼乐,聂璎的座位在他旁边,对于他的行礼,聂璎只是淡淡颌首,桌案一角放着那柄古剑,剑柄的淡黄苏穗直垂而下,像它的主人一样冷峻傲然。
夫子很严厉,每日一课让他有些吃不消,那天终于没撑住,早上睡过了头,当他匆匆赶到塾堂,发现更漏已落大半,夫子脸色铁青,众皇子则个个面露惧意。
他战战兢兢走过去,看着夫子将戒尺亮出,示意他伸手,黑亮戒尺在眼前一晃,拍了下来。疼痛没有传来,戒尺在半空中握在了聂璎的手里。
「先生,五皇弟身子虚弱,能坚持每日上课已经很不错了,希望先生不要太苛责他,若要惩罚,请让我代他受过。」
话语一如往常般冷淡,却令聂珞异常震惊,这是第一次,有人肯为他挺身而出,而这个人对他来说,几乎算是陌生人。
那顿杖罚由聂璎承了下来,回头看到他肿胀的手掌,聂珞忍不住哭起来。
「没什么,当时如果大皇兄在,也会这样做的,让我们照顾你是父王的意思,不必放在心上。」
其实这些都是安慰他的说辞,他发现,聂璎并非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在冷漠的背后藏着一颗细腻的心。休憩时,聂璎总独坐在廊下拭剑,他从未见过聂璎与那柄剑有片刻分离,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剑,是他的生命。
「二皇兄。」他故意过去搭讪,聂璎抬头看他,墨瞳点漆般的亮。
心怦怦跳个不止,想好的说辞也忘得一干一净。
「上、上次你送给我的那个香木女圭女圭,我、我很喜欢,却一直没跟你道谢……」
「那是我从千佛寺求来的,听说可以替人挡灾避祸,不过脸盘是我自己雕的,有脸孔的女圭女圭看起来比较可爱。」聂璎拭着剑,淡淡道。
聂珞很惊异地看那双手,很难相信它除了舞剑外,还会做雕刻。
「雕的是二皇兄的脸盘吗?不太像哦。」
当然不像,自己是照着他的脸盘雕的,他居然没发现。
清亮亮的眉眼,清亮亮的笑,嘴角弯着可爱的弧形,淡雅的像风中百合,那是初见时,聂珞给他的感觉。
浮光掠影般,微笑在聂璎眉间划过,捕捉到那份浅笑,聂珞突然感到有种难以言说的开心,忍不住上前握住他拭剑的手。
「二皇兄,我们做朋友吧!」
从那以后,聂珞便几乎把聂璎的寝宫当成了自己的家,不多话,只静静看他练功,那是种很满足安稳的感觉。
偶尔,他会看到聂璎微笑,很浅淡,却让他分外开心,那是属于他的笑容,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祸事就在那时发生。
那天,他兴冲冲带来梨花糕让聂璎品尝,那是他知道聂璎喜欢后,央求乳娘做的。
很兴奋地看着聂璎吃下去,希望能看到他的笑颜,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吃惊怨恨的脸孔,聂璎抱着肚子滚倒在地。
他吓得大声唤人,很快,来了许多人,他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大家救护聂璎,隐约听到有人小声说,中毒。
那盘梨花糕是有毒的,当侍卫奉命去抓乳娘时,她已悬梁自尽了,早晨还跟他说笑的乳娘,再见到她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没人怪他,父王抱着他,不断安慰说那不关他的事。
后来他才知道,聂璎的母亲是被毒死的,所以聂璎对饮食相当谨慎,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有试毒,因为出于对自己的信任。
然而,他辜负了那份信任。
毒解了,聂璎却一直昏迷不醒,聂珞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他把从不离身的命玉也给聂璎戴上了,那命玉是父亲从高僧那里求来的,据说可以为他镇住病气。
深夜无声,寂寥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他抱着聂璎,抽泣着祈求上苍保佑聂璎平安。
怀里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
「二皇兄,二皇兄,二皇兄?」他颤抖着声音叫。
身上传来虚弱的回答:「一声就够了,我又不耳背。」
「太好了,你醒了,我这就去叫父王,还有大皇兄,太医……」
他喜极而泣,跳起来要下床,却被聂璎拉住。
「明天再叫也不迟,我醒了,就代表没事了,阎王爷都被你念叨怕了,乖乖把我送回来。」沉静冷峻的聂璎也会说笑话,却弄得他大滴眼泪直掉。
「呜呜,我没有下毒,没、没有要害你,乳娘死了,我好怕你也有事……」
聂璎笑了,只可惜正在号啕大哭的人没看到。
他知道与聂珞无关,虽然无法睁眼,但神智已经慢慢恢复,这几天在他耳边,如来玉帝,观音罗汉等各路神仙就没停断过,是聂珞在为他祈福,甚至把命玉都给了他。
除了母亲之外,他是世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所以,不可以把他一个人孤单单留在世间,为了他,自己必须醒来!
「小珞,一个刚苏醒的人没精力安慰你,所以,别哭了。」
聂珞止住了哭泣。这是第一次,聂璎唤他的名字。
「二哥,以后吃东西前,我先吃,这样你就不会有事了。」
闷了半天,聂璎道:「那岂不是我永远都要吃你剩下的?」
「不、不可以吗?」
「嗯,如果你愿意试毒一辈子的话,我可以考虑。」
聂璎醒了,聂珞却病倒了,原因是劳累过度,于是那段时间,兄弟两个一起缠绵病榻,真正的难兄难弟一对。
投毒之事很快就查清了,是一位宠妃做的,聂璎太优秀了,她怕会对自己儿子造成威胁,她以为聂珞会一起中毒,再害死乳娘,这件事便无从查起,谁知机关算尽,到头来只落得三尺白绫。
那位可爱的小皇子也不知了去向,事后聂珞问聂璎,聂璎只谈淡道:「那些事,不说也罢。」
那是聂珞初次看到内宫不择手段争权的惨烈,也看到了静谧下暗藏的激流,他再没回自己的寝宫,相依为命的乳娘殁了,他很怕那种孤零零的感觉。
聂璎默许了他的入住,也默认了吃他吃剩的东西,却将命玉还给了他。
「好好戴着,以后不许再摘下来!」
这一住就是五年,聂璎十六岁那年随军远赴边关,聂珞也离开皇宫,住进了父王赐给他的王府里。很不舍聂璎离开,却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语,驰骋戎马是聂璎自小的抱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别难过,我去几年就回来,太医们说塞外有种叫冰蟾的灵物可以治疗你的顽疾,我一定帮你找到。」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用一身病体换聂璎长留身边。
临行前,他把命玉再次送给聂璎,希望能佑他平安,换来的却是一顿斥责。
「这是你的东西,好好戴着!我的命很硬,不需要它庇佑!」
其实,这不仅是护身符,也是定情之物,他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喜欢的人,然而,却被无情的回绝了。
聂璎走了,只把从不离手的古剑留给了他。
那剑名唤罡谒,聂璎说利刃镇煞,可以庇他平安,让他好好保管。
自从他冒然模剑,被喝斥后,他再没敢碰过这剑,没想到聂璎会将它赠给自己,于是命玉被拒的沮丧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见面已是三年后,三年中他们只靠书信来往,聂璎的笔体日见遒劲刚韧,不似他们这些皇子们,字迹虽秀美飘逸,却始终月兑不了文人的弱气。
几年的关外征战,聂璎在军中树立了绝大的威信,他麾下的骁骑军所向披靡,被尊称神龙将,这次他进京就是为受封而来。
聂珞准备了丰盛晚宴,来为聂璎接风,可是人却没请到,侍从回来告诉他,聂璎正跟几位朝臣在酒楼会宴,周围都是官兵,不让他靠近。
聂珞亲自去了,见是王爷行轿,士兵不敢阻拦,他径自上了酒楼,看到聂璎正在跟人攀谈,身边有许多歌姬侍候,风光靡靡。
聂璎变了很多,骨骼早月兑了少年的稚气,脸上刻着久经风沙的刚毅坚忍,霸气中带着世故的笑,和大家谈得正欢。他想起昔日那个冷淡傲气的少年,虽然冷清,眼神中却透着温情,可是,都已经过去了。
聂珞没打扰他们,静静的来,又静静的回去,那桌早已凉了的酒宴他吩咐人撤了,只留一盘梨花糕,静夜中一人独享。
他愿意一辈子为那个人试毒,不过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夜过二更,侍从禀报聂璎来访,他坐在窗前,沉默半晌,道:「说我睡了,请他回去吧。」
次日清晨,聂璎又来拜见,他今天身着便装,一袭玉带轻裘,英气飘逸。
见到聂珞,聂璎将他紧紧拥住,又按着他的肩头上下打量,「几年不见,小珞长高了这么多。」他身子孱弱,个头却跟聂璎差不多,只是没有他那么健硕魁梧。
聂璎身上带着他熟悉的气息,脸色略显古铜,刀削般的刚毅,下颌微有胡髭,聂珞伸手模了模。
「你也变了好多。」
「听说你最近常参加诗社琴会,整天的不在家,我怕来晚了碰不上,倒是疏于梳洗了。」
聂璎带了许多关外野味来,还有件狐裘,说是猎的雪狐,特意做成裘衣送给他,现在正值冬季,刚好用上。
聂璎比以前健谈了许多,拉着他的手询问他病情,又说起关外风光,道:「那千里飞雪的景色在京城是看不到的,等将来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
聂珞笑道:「好啊,到时我出关,还要请大将军多多关照。」
其实,他知道,那飞雪风光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了。
这几年,病情愈来愈重,偶尔感染风寒都会卧床数日,聂璎说要为他寻找冰蟾治病,他一直心怀期待,可是,现在这份心思已经淡了。
聂璎再没提此事,可能他现在热衷的是行军作战,找药的事早已忘记了。
聂璎离开时,聂珞婉言提出让他留住自己府上,被他回绝了。
「我这次来京,要处理许多事,你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人多嘈杂会影响你休息。」
聂璎来去匆匆,只在京城待了三天,便启程回军,聂珞相送时,见他铠甲罩身,踌躇满志,犹豫了一下,道:「一定要走吗?我听说边关烽火渐熄,只留驻兵守城即可,那边酷寒劳苦,你又已封将,也算是了了少年时的抱负,不如就留下来吧。」
聂璎想了想,拉住他的手,恳切道:「再等我两年,等我成功而返。」
聂珞在心里苦笑。一早他就知道聂璎不会为自己留下的,他的心思都放在建功立业上。
尚记得当日离京时,那个稚气少年眼里的抱负,而现在,他只看到聂璎在名利地位,声望女人中打转,完全迷失了自己。朝中许多重臣都成了聂璎的党派,他又被封将,俨然已有和太子分庭抗争之势,功业威望渐大,到时,只怕父王会重新考虑储君之位了。
终忍不住开口相劝:「太子宽厚仁义,众望所归,望二哥以大局为重!」
聂璎讶然看他,随即淡淡一笑,抬手在他额头轻拍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聂璎回去后,依旧书信不断,他有时会回,有时便搁置下了,把时间都花在诗社上,太子对他很好,让御医常住他府上,各种补药也不断送来,又让小皇子聂琼陪他混诗社,聂琼聪颖洒月兑,和他在一起,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翌年,聂璎官拜大将军,号威令,统掌三军,而后边关外族尽服,连年战火告一段落。
那年冬日,聂璎终于班师回朝,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羌月族的公主赫连,公主很美,飒爽英姿,跟他很般配。
并不感到意外,只有一种彻心的痛,那笑颜再不会属于他,不,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他。
聂璎脸色阴郁冷峻,见到他,只问了一句。
「听说你要成亲?」
那只是官员的攀附之举,聂珞并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聂璎在朝中遍布眼线,只是求亲这种小事,也会这么快知道。
他没作解释,聂璎也没再多问,淡淡敷衍几句便离开了。
这次相聚,感觉彼此疏远了许多,连他设宴为聂璎接风,也被回绝了。
是啊,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交往应酬的该是当朝重臣,将来夺权中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而不是自己这种只挂虚名的王爷。
再次见面是在父王宴请羌月公主的夜宴上,听说那其实是联姻之宴,所以他参加了。
贺礼是罡谒,这些年,是这柄剑陪他一起走过来的,没一日不拂拭,只等着它的主人归来,不过,现在他决定将它物归原主,罡谒有更配得起它的人。
呈礼时无视聂璎震惊的脸孔,他只轻轻说了一句:「恭喜二皇兄。」
整场宴会里,他没有再去看聂璎,而是和大臣们饮酒作乐,谈笑风生。
酒酣人醉,他独自起身出去,来到聂璎的宫殿,自他们搬出去后,这里就空了,景物依旧,却不见旧时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坚定,不用回头,他也知那是聂璎。
聂璎走上前,脸上阴霾密布。
「你知不知道饮酒对你身子不好?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喝?」
聂珞淡淡一笑:「因为我很开心,二皇兄要成亲了,不该开心吗?」
聂璎不知道,其实他酒量也好,平时滴酒不沾,是怕身子撑不住,他想把身子养好些,等聂璎归来,谁知等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他跟别的女人联姻的盛宴!
所以,现在已经无需担心了,撑了这么多年,他累了。
聂璎脸色更加阴沉,冷笑道:「我看不出你在为我开心,我只看到大庭广众下你轻浮不检的样子,你应了婚事,有了女人,已经不再需要我,所以便把剑还给我对不对?」
「轻浮?」轻轻重复,咀嚼字里行间的苦涩含义。
胸口裂心的痛,是聂璎在折磨他,用轻淡淡的话语毫不留情折磨他的心。
「我已成年了,找女人并不为过,二皇兄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淡笑着转身离开,胳膊却被抓住扯了回来,聂璎冷声问:「你的命玉呢?」
领口处没有那块从不离身的命玉,因为他摘下来了,他不再信什么镇命之说,若人的命运需要一块小小的玉来改变,不是太可悲了吗?
「你送给了哪个女人?马上要回来!」
「与你无关!」
他被聂璎扯着摔到旁边的床榻上,亲吻重重压下,带着野兽捕噬时的凶残,让他恐惧。
衣衫被撩起,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疯狂而暴烈。
「为了讨女人欢心连命都不要,你都不珍惜生命,那我这些年的坚持又为了什么?」
尖锐的话语利刃一般穿透心扉,他所能做的唯有撑起最后一份自尊。
「你的事与我无关!」
聂璎冷笑起来。「是啊,与你无关,一切都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既然你不在乎我,那么,我又何必在乎你?!」
剧痛从身下传来,带着疯狂的利刃瞬间将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没有怜惜的温存,只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全身乃至那颗心都在痛。
所有反抗在男人的暴力下显得那么可笑,他咬紧牙,任由那份痛在身上游走,一次次,随着男人的律动不断撞击着他的心。
这里是他和聂璎的寝宫,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和聂璎在此温存,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毫无怜惜的对待,有的,只是疯狂的索取和放纵。
胸口越来越痛,血腥的味道溢出了嘴边,顺着脸颊慢慢流下。
「小珞……」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呼唤,好半天才将他的神智换回。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理好凌乱的衣衫,聂璎脸上写满懊悔,颤抖着手想来扶他,被他冷冷推开。
他靠在床边,让自己尽量可以平静地说话。
「命玉我没有送人,只是不想戴了而已,因为我活够了!也许当年父亲过世时,我就该陪他一起去的,我想那样我一定快活得多!」
之后怎么回的王府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倒在床上,陷入昏迷前,对侍童道:「不许找太医,不管我发生任何事!」
再醒来时,周围药香缭绕,一直负责为他诊病的何太医守在床前,侍童没听他的吩咐,是因为聂璎的威逼。
洞察世事的老太医什么都没问,只告诉他聂璎一直守候着他,直到被皇命催促去追捕七皇子,才不得不离开。
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七皇弟被追捕,太子被软禁,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知道,有张阴谋的罗网将他们所有人都罩在了里面。
聂璎很快就回来了,他正在沉睡,恍惚中感到有人上了床,从后面将他紧紧拥住。
「别恨我好吗?」
他下意识地去躲避,却被拥的更紧。
「即使恨,也不要恨太久,因为我找到冰蟾了,你的病很快就会痊愈,开不开心?」
语调很轻松,却异常嘶哑。
他心中一动,道:「太子和七皇弟都对我很好,如果你答应不伤害他们,我就原谅你。」
聂璎沉默半晌,手抚他的鬓发,笑起来。
「怎么会呢?我是永嵊的将军,守护他们是我的责任,守护你,也是我的责任!答应我,别再说那些不珍惜生命的傻话,好好活下去!」
抚模他的手很轻柔,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聂璎坐在廊下,拂拭爱剑的动作。
熟悉的胸膛让他找到安稳的感觉,倦意涌上,迷糊中隐隐听到无奈呓语。
「多想,这样一直陪着你,即使被你怨恨……」
再见聂璎,是他中毒垂危之时,那时,他才明白当日那番话的真正含义,也感受到聂璎在说那话时,心里充满的绝望。
他为了救自己,用生命和皇叔交换了冰蟾,真是个傻瓜,自己这么多年撑着病体只是为了他,若他去了,那自己对这尘世还有什么好留恋?
把命玉给聂璎戴上,这是自己所有的感情,这次,绝不允许他再拒绝。
泪眼中感到有只颤抖的手抚上他额头。
「小珞,一个刚苏醒的人没精力安慰你,所以,别哭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聂珞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祈祷成真,聂璎为他回来了。
双手紧握,定定看着聂璎。
「给你一个照顾我的机会,以后不许再离开!」
回到王府后,因为劳累,聂珞躺了两天,用冰蟾做引的药他已服了,药效似乎不错,没像以前那样缠绵病榻。
聂璎也向父王交了帅印,言明自己要长留京师,他住进了聂珞的府上,说辞是,两人都大病初愈,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没人再提那位羌月公主,直到一天赫连求见,聂珞才想到二哥还有位未婚妻。
聂璎去了聂琦那里商讨登基大典的事,聂珞心情复杂地请她进来。
赫连面带傲然,上下打量他许久,才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甚至在来之前,还想杀了你,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你长命百岁。」
聂珞大感意外,「为什么?」
「因为你若有事,聂大哥一定会陪你一起去。我喜欢他,不想看他伤心。」
赫连笑了笑,又道:「我们做笔交易吧,我无意中听到的一个秘密,这件事我想聂大哥一定不会说,那个狐狸太子更不会说,我告诉你,条件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会把二哥让给你的!」
赫连扑哧一笑:「我不要聂大哥,别人转手的东西我才不稀罕,我要你!」
「啊?」
「我住进你的王府,你要每天陪我,写诗作画,骑马踏青,什么都好,就是不许陪聂大哥。」
聂珞越发奇怪,「当然可以,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追了聂大哥两年,都得不到他一顾,我想让他尝尝被心上人忽视的感觉,光是想想他生闷气的模样,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聂珞看着赫连,她笑得很甜,却让人心疼。
这个爽直率性的女子啊,必是爱极了聂璎,才舍不得他有半点儿伤心,这样做与其说是报复,倒不如说是想多记住些有关他的事,哪怕,只是生气的表情。
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聂璎回到府时,已是日暮时分,卧室里没有点灯,他刚推门进去,就被人用力搂住,淡淡药香传来,是他最珍惜的人。
「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送上来的颤抖的双唇,聂珞紧紧抱住他,吻得那么青涩,却轻易燃起他心中所有的热情。
「抱我,二哥,我想要你,现在……」
话说得语无伦次,却清楚表达聂珞的心境,聂璎回应了他的吻,迟疑道:「你的身子……」
「我很好,很好,二哥,回应我!」
软榻承受了缠绵在一起肢体的重量,衣衫褪下,热吻像火,在聂珞体上一处处点燃,肆虐的热情在空中弥漫,埋首聂璎颈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的耕耘,眼泪因剧烈的律动不由自主淌落,那是彻人心肺的欢欣。
男人的汗滴随着交缠部位溢到他身上,带着热情时固有的麝香气味,让他心醉。
『你可知为何太子不顾忌聂大哥的兵权?那是因为他们的约定,五年前聂大哥离开京师时,对太子说,他可训练出最强的军队,永镇边陲,条件只有一个,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好好照顾你,等他找到冰蟾,他会回来找你,将兵权拱手相让。
你真以为太子对你的照料是出于他对你的关心?他只是看出你有利用价值,即使是现在,太子也不想放你走,有你在,聂大哥就一定会帮他,有强将为他掌领兵权,他的江山固若金汤。』
淡淡话语在脑海里不断回旋,和静夜中传来的喘息声纠缠到一起,紧抱住聂璎,吻着他火热的肌肤,聂珞颤抖的声音问:「二哥,我该如何做,才能报答你的这番深情?」
聂珞的热情让聂璎深感意外,原以为那场暴力情事后,聂珞会排斥他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受了他,像不知餍足的小兽,缠着他,哄着他,一次次接受他热情的挑战。
的发泄让人满足,吻着慵懒蜷在怀里的情人,聂璎道:「以后别再叫我二哥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听起来很奇怪。」
「不,你是我的二哥,永远都是!」
赫连如约,来聂珞府上住了几天,在搅乱一池春水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郁闷了几天的大将军总算开了颜,准备跟情人好好叙情,把这几天的空白补回来。
「不行啊,二哥,你中毒昏迷时,我曾许愿保佑你,现在你好了,我要去还愿,斋戒沐浴,以示诚心,那事先放放,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于一时。」
想到自己昏迷时,迷糊听刭聂珞求的观音如来玉帝大尊,还有那些叫不上名的各路神仙,聂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是打算一家家的还愿吧?」
「是啊,二哥,我们越来越心有灵犀了。」聂珞笑着拉过他的手,「一起去吧。」
双手相执,眉间含笑,乖巧的模样一如当年。
风起长廊,卷起沉静思绪,依稀看到那个小人儿站在廊下,脆生生的声音说:「二皇兄,我们做朋友吧!」
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了。
陪伴他,疼爱他,守护他,愿为他倾尽自己所有一切,只是为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