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木和段薇像往常一样来到餐厅,一进门,平时接待他们的经理没有露面,而是餐厅老板亲自迎上前来,老板直接把他们领到用餐区,请他们坐下,木感到这似乎意味着什么。果然不出他所料,老板说道:“两位在我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们的工作非常出色,帮我招揽了不少生意,我很感谢你们。餐厅的活动到今天为止就结束了,两位今天不用工作,我想请你们吃个饭。”餐厅老板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商人少有的诚挚。
“谢谢,我们也很感激这些天来你对我们的关照。”木握着老板伸过来的手说道。
“谢谢您。”段薇在一旁向老板点头示意。
不一会,餐桌上摆放了颇丰的菜肴。老板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木和段薇赶紧站了起来,三人的杯子碰到了一起。
“别的不多说了,祝你们两位前途无量。”
“谢谢,祝你生意兴隆。”
“好,借你吉言。”老板一饮而尽,拍了拍木的肩膀,道:“那你们慢用,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一会就不送你们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好。”
两人尽情享用了与这个餐厅的告别晚餐,正准备离开,刚才一直没露面的餐厅经理走了过来,塞到木手中一个红包,木把它推了回去。
“一定得收下,这是老板的心意。”经理又推了回来。
“这个我们不能收,你们已经太客气了。”
“老板是要面子的人,你不能拒绝,别让我为难。”经理强行塞到木的口袋里,怕他推辞,拉着他的手把他们送到门口,经理转身就走,剩下木和段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段薇看着木,木点了下头。“走吧。”
木边走边打开红包,里面有三张一百元的大票,木抽出一张后,把红包递给段薇,段薇不接。
“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段薇摇头。
“哈哈,拿着吧,回去坐车不要钱的吗?我今天回家。”
“我不要。我在这边谁也不认识,一到学校就能有机会出来化妆,真的很感谢你。”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没有你帮忙我自己可应付不了这工作。”木再次把红包递到段薇手边。
“真的想和我说谢谢?”段薇双手插在口袋里。
“是啊。”
“今天我并没有工作,所以不能领取报酬。真想感谢我的话请我出去玩一次吧。”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过街天桥下了。
“那好吧,你想去哪儿玩?我们现在就走,去DISCO?”
“太吵了。”
“说的也是,我也不喜欢,那去酒吧?”
“在这儿都工作这么久了,对酒吧也不感兴趣。”
“那你想去哪儿,去唱歌?”
“我想去天坛。”
“现在吗?”木张大了嘴。
“哈哈,当然不是了。下雪的时候。”
“行,下一场雪我带你去天坛玩。”
“下一场雪时如果上课怎么办?”
“上课也没关系。”
“那一言为定了?”
“嗯,一言为定!”
“那今年冬天如果不再下雪了怎么办?”
“……”
“呵呵,开玩笑的。”
“呵。”
木伸手叫了出租车,他帮段薇拉开后门,趁她上车时递给司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司机冲他点了下头。车开了,段薇回过身从后车窗向木挥着手,她望着木的眼神仿佛和平时不太一样,不是惋惜结束了一份工作,更像是舍不得失去每天和木一起相处的时光。
木点燃了一支香烟,等车子消失不见,才转身上了天桥。
回到家里,屋里一片漆黑,木到厨房搜索了一番,没发现有买好的食品和准备做饭的迹象,看来雅枚还没回来,而且应该会很晚才会回来。
木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大约响了五六遍,电话那头才有人接听。
“喂。”
“是我,不在餐厅干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是木啊,我在餐厅出了点事。”
“我听说了,出来喝一杯?”
“好,老地方见?”
“老地方见。”
半小时后,红岚酒吧。
一进门,金真焕就望见了吧台前高凳上木的背影,木左边的凳子空着,台子上摆着一瓶没有打开的啤酒。他走过去坐了下来,把瓶子递给酒保让他打开。
木用自己手中的酒瓶和金真焕的碰了一下。
“又得罪什么人了?”
“还不就是上次咱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两个人渣,一直在找我,那天终于撞上了。”
“乐队伤的重吗?”
“没什么大事,差不多都好了,就是饭碗砸了,这两天我正找事做呢。”
“怎么样,有眉目吗?”
“不怎么样,这一带的酒吧都害怕那帮流氓,谁都不敢用我们。”
“餐厅老板原来不是说可以帮你们出专辑的吗?”
“给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实在不好意思去找他。那次打架的事害得他被罚了不少钱,还被限制了经营范围,凡是被认为容易引起混乱的活动一律取消。”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今天也是我在餐厅的最后一天,化妆狂欢被取消了。”
“噢!”
“你现在每天怎么过呢?”
“吃饭,睡觉,去网吧。”
“怎么不练琴了?”
“没心情,练琴有什么用?就算靠着弹琴在酒吧里找到了工作又怎么样?早晚有一天还是会丢掉的,我难道这样过一辈子?我能靠弹琴过一辈子吗?”
“你怎么了?这些话怎么能从你金真焕口中说出来呢?成为国内最好的吉他手不是你的理想吗?从前就算有再大的难题你也是笑着面对的啊。”
“对不起,我现在实在是笑不出来了,我做什么事情都没有顺利过,好运气从来就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我生下来就该这么倒霉的吗?我最早也是在一家公司踏踏实实的工作,结果呢,我努力工作的公司居然倒闭了!我成了无业游民。我也试过干一些所谓正常人的工作,可总是因为得不到势利上司的欢心,被借故辞退。混蛋!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金真焕说得激动,把大半瓶酒一饮而光,又接过酒保打开的另一瓶酒喝了一口,继续道:“我为了成为最好的吉他手,拼命练琴,可也只能在餐厅演出混口饭吃,最后还要被那些流氓砸掉饭碗,因为什么?就因为我保护小孩子不被他们欺负!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你做的对,不用怀疑自己做过的决定。”
转眼间两人的面前已经摆了七八个空瓶了。
“做的对为什么结果是这样?为什么那些人渣、无赖,干尽了坏事却依旧香车高阁!为什么我一心向上反而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为什么我现在身上的钱只够我一天吃一顿饭的?”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没有正确答案给你,像你我这样的人,要想出人头地就只有加倍的努力,千万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会时来运转的。在那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忍耐,一定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放弃理想!”
“我的理想!是成为最棒的吉他手!”
“你会是最棒的!我在等着看呢。”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永远也不会对你失望的,垂头丧气可不是你金真焕的风格。”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小金咏着上学时和木一起背诵过的古诗,那时的他们,十分钦羡诗歌中提到的管鲍之交,于是把这首诗背的滚瓜烂熟。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木饮尽了杯中酒,接道。
金真焕又一口气喝干了一瓶酒,大声道:“我会打起精神来的!”
两个人喝的晕头转向,出了酒吧,沿街走着。这是北京最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尽管已经很晚了,但这里依然人来车往,各家酒吧里人影跃动,十分热闹。
木突然在一家酒吧的玻璃墙前停下了脚步。
小金回过头来,站到木的身边,也向里面张望。一个穿着皮长裙的漂亮女孩,正在和一个打扮的过分时髦的男人合唱着,底下和他们一起来的人们在为他们鼓掌。
“怎么?看到熟人了?”小金收回目光看着木问道。
“没有,看侧面像我的一个朋友,走吧。”木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心不在焉的答道。
“呵,别想瞒我,那个唱歌的女孩儿你一定认识吧。”小金点了支烟,又递给木一支,帮他点燃。
“应该是看错了吧。”
“那个女孩儿的侧脸很像上次和你姐姐去餐厅的那个。”
“你也这么认为?”木淡淡的说道。
“嘁!别傻了,隔着一层玻璃看个侧脸,这儿的每个女孩子都差不多吧。再说你没发现他们唱歌时是手牵着手的,你的女朋友会和别的男人这么亲热吗?看错啦!”
“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不是对她没感觉吗,干吗这么在意。”小金觉得木今天有点反常。
木没有理会小金的话,看着停车场里的一辆白色的车子,问道:“那是什么车?”
“哪个?白色的那辆?别克啊,怎么了?”
“没什么,想不想再去喝一杯?”
“哈哈,好!”
回到家里,夜已经很深了,木看到雅枚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听到雅枚在打电话,她的声音告诉木,今天她过的很愉快,木笑了笑,他月兑掉外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雅枚卧室的门打开了,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没有完全消失的笑容,坐到了木的身边。
“今天客人很多吗?回来这么晚。”
“我和小金去酒吧了,那份工结束了。”
“哦,我今天也去那边了,你去的还是那一家吧?”
“是啊,你呢?”
“最里面新开了一家,挺不错的。”
“哦,男朋友带你去的吧。”
“胡说什么啊,好多人一起去的。”
“可我怎么只看到了你们两个?”
“啊?你看到我们了?”
“别忘了,去到最里面可是要经过我们喝酒的那间酒吧的,我看到你了,两个人还很亲密呢。”
“真的?讨厌,那你还明知故问。”
“呵,只是看看你诚实不诚实。”
“哼,算了,不和你计较。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说说你的感觉吧,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以你男人的眼光。”
“还不错,算是胆识过人了。”
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被称赞,每个人都会很开心,雅枚自然也不例外。就是没听懂木的意思,于是她追问:“胆识过人?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他这人确实挺勇敢的,有一次在公司楼下还帮保安抓住过小偷呢。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木看到雅枚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真有点后悔自己随口编出什么,在酒吧看到她之类的蠢话。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卧房,拿起睡衣准备溜进浴室,还是被雅枚赶上一把揪住,继续盘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从哪儿看出来的嘛?”
“很简单,你平时总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大多数男人在你面前都会自惭形秽的。今天竟然有人敢以身涉险,斗胆请你晚餐,这还不够胆识过人的?”木被逼无奈,索性张口胡说。
“呵,没正经的家伙。”雅枚笑啐道。“你根本就没看见!”
“我背对着大门,能看见才奇怪呢。下次介绍我认识吧。”
“你饿了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一下,我先睡了。”雅枚自说自话。
“下次别忘了介绍我认识呀……”
“哈!”
第二天中午,木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一把抓起床头的座机,是孟菲打来的。
“还在睡啊!快起来,下午咱们一起出去。”
“去哪儿啊?”
“我们公司请了一个国外的化妆师,这两天在各大商城做现场演示,机会难得,去学习一下吧!”
“改天吧,我昨天睡的很晚,现在还想再睡一下。”
“明天就结束了,去看一下吧,对你肯定有帮助的。”
“我昨天去酒吧一条街了。”
“是吗?我昨天也去了。”
“我好像看到你了。”木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在酒吧看到孟菲时的情景。
“真的?那你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那不是你。”木的声音有点冷冷的。
“你怎么了?”孟菲突然感到木的语气有些陌生。
“没什么,我想睡了。”
“那算了,你接着睡吧。”
挂断了电话,木心里有些酸酸的,就像有一根线系在心头,被人使劲的拉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