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著名的“愁阳春赋”中写着──若使春光可揽而不灭兮,吾欲赠天涯之佳人。
连历史上的大诗人都不免如此,想春光是多么绿意盎然、蓬勃生机,像阙诗词,意境优美而引人遐想向往,像首歌曲婉转激昂而撩人雀跃不已。
春天!
台湾最南角的县市──屏东倒便是如此“恒春”──四季如春的乐土,乐蓉蓉笑若桃花偏心的想着。父母在她国一时就发生意外去世,是这里熟悉的山、水、花草树木和阿嬷亲切的抚慰弭平失怙的伤口。
在这块土生生长的地方,她百分百是恋家一族,呵──深吸一口气,连空气都带着香甜。好高兴回来了呢!
念护专和离家寄宿,乐蓉蓉连作梦都想着暖暖的屏东家乡,气候温暖带有海的气息,人情热忱中感受得到和煦的阳光,对她而言,“春日”小镇犹如日日春的世外桃源永远充满幸福与欢笑。
刚毕业再学习是必要的,所以她应允了老师的推荐,到台北大医院实习。
一想到马上又要离开这里实在好难过,表面上是很不情愿的卖面子给阿嬷,留下来暂时接管家里的幼稚园,心眼里其实她乐歪了,即使是充当个最不像园长的女圭女圭园长也甘之如饴。
南台湾气候受绵延秀丽的海岸线影响,四季变化不大,民风纯朴热忱,生活步调优闲,是非常怡人养生的城市。
春日乡下这个漾满春意气息的地方,四面方向靠近临台湾海峡的枋寮,亦是如此,有兆退休的老人家时常因北部湿冷的节气变化,老旧零件发生警讯,所以干脆包袱款款像雁鸟般南迁,像许爷爷、许女乃女乃就是这样成为巷口的一份子。
初期那“台北来的”是镇上人家茶余饭后最喜欢讨论的人物焦点,但时间久了他们待人一直都客客气气的,距离就慢慢在日常彼此的爽朗招呼中消失。
不过前几个月许家来了一大一小的访客又让大家起了好奇心,听说是许爷爷的儿子、孙子,儿子当天晚上就回台北,留下叫阿嘟的小男孩。
许女乃女乃和以前读书时期的好友乐胜男通了电话,阿嘟隔天就中途插课进圣心幼稚园就读。现在则是乐蓉蓉较为关注的“问题学生”,她试过许多方法都没有办法让他严肃的小脸蛋开朗。
“阿嬷,你又拿人家什么好处交换?”乐蓉蓉印象中自己的祖母可不像一般慈祥长者那么好讲话。
乐胜男风韵犹存的姣好面容紧皱,“黑白讲啥?进我圣心念书可不比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托儿学店,金字标记耶,别人从学期初开始排队都不见得排得到名额。”好神气喔,不过圣心的确是值得她骄傲的,口碑一流,甚至还多次荣获县府颁发优良奖。
问题是,乐蓉蓉刚才问的重点不是这个,差点又被她“老人无老人款”给混过去了,“许女乃女乃答应你什么条件?是打赌还是馈赠?”
乐胜男“赌”性坚强,就算表面上得维持幼稚园园长的形象,大小朋友眼中的好邻居、好教育者,私下家人和亲近的朋友都知道那是假的,有许女乃女乃这么个熟知内情的旧友,乐胜男怎么舍得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乘机“荼毒”对方一下。
“别假了啦。”乐蓉蓉心想,还想装!
“嘿、嘿……”蒙不下去了,乐胜男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出详情,“‘膨肚囡仔,拢给你看透透’,也没什么啦,反正你许女乃女乃闲着也是闲着,当圣心的荣誉董事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殊荣,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让她占点便宜也无所谓。”
可别以为圣心的荣誉董事像其他公司行号一样,挂个名领干薪而已。事多不便没有车马费,还要二不五时帮忙募款义卖,所以没点“利用价值”的身价还真当不了。
不过这些前提都并非为了私利,募得的款项除了成立贫户学童奖助金,圣心每学期也固定免费让几位小孩入学,其余金额全数捐赠认养世界各地的贫童,许女乃女乃面慈心善就算乐胜男不提这件事,她和许爷爷也会义不容辞。
“还有呢?”
哎呀,真不愧是祖孙相依为命,都藏不住什么秘密。乐胜男只好老实招了。
“再来就是我明天要到越南胡志明市的协城,那里的小朋友情况好糟糕,我们好几个师父、医生要一起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至于捐赠,当然是多多益善。”
“这是上次那个头颅有两个人的大、严重变形小婴孩阿福的故乡?”乐蓉蓉那双智慧的眸光看得乐胜男无所遁形,心虚的傻笑点头,“好啊,你去,这几个月我在幼稚园不用担心。”
“不是啦,以防万一嘛,如果有什么急事你可以找许女乃女乃,多个关照总是没错。”
“还有呢?”
哇,不得了,乐乐简直成精了,什么事都猜得快又准,真弄不懂谁是长辈,谁是晚辈,她这个阿嬷可怜兮兮的自怜自艾,心想以后还怎么混啊。
“阿嬷,别忘了你拖延我晚三个月到台北上任的时间,我可是随时可以后悔哟……”
当下,乐胜男装模作样“念经”起来,“唉……现在小孩一点孝心都找不到了,还能指望他们养老吗?你许女乃女乃命和我一样苦,和媳妇处不来,自己两老搬到南台湾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年纪一大把还要为孙子操劳,以前教她早点结婚就不听,儿子也晚婚才会有阿嘟这么小的孙子,她以后还有得烦,不像我早早嫁给你阿公,你现在都大了也懂事了会帮阿嬷分担工作……”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乐蓉蓉一下戳破她的伎俩。
又是讪笑!乐胜男在心里嘀咕,“其实你也算是人家的晚辈,让她多照顾点也没错。一个月后你要到台北工作,我绝对不准你去住医院的宿舍,正好她家公寓有个房客退租,可以先空下来等你,楼上楼下的维恩多少可以照看你一些;再来那地点交通挺方便,还有那医院的几个主治医师她蛮熟的,她会交代他们多关照你,能少排夜班就少排一点,还有也别分配到急诊室去……”
昏倒!乐蓉蓉反对道:“阿嬷,你这样让我怎么跟其他同事相处,好像我有什么特权一样,而且维恩大哥都已经忙到得将阿嘟送回来,他哪来的精神工夫照顾我,你别制造人家麻烦了。”
“这我不管,你从小气虚体弱,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这么健康,医院里不干净的东西那么多不小心怎么行,不然你就别去,待在春日的小诊所也可以。”乐胜男心想,老人家就是有这点优势,说不赢可以光明正大的耍赖。
“阿、嬷──”乐蓉蓉嘀咕归嘀咕,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台北的医院是毕业时都是就和她谈妥的,约也签了,不得反悔,而且刚从学校学了一堆课本上的知识毕竟不够充实,她的想法是等到同时具备麻醉师及药剂师资格,再回屏东服务乡亲。
看阿嬷一副理直气壮又不放心的频频偷瞄她,乐蓉蓉脸上装着生气的表情装得好辛苦。
恒春素为人知有芬兰来的马莉娜阿姨,无私无我的为当地村镇奉心尽力,恒春因为有她而“恒春”;事实上还有许多善心默默不为人知,乐胜男也是其中之一,乐蓉蓉对她又敬又爱,可有时也真被她的顽性惹得又恼又好笑。
笑了、笑了!乐胜男看孙女露出笑意,肆无忌惮的继续坦白从宽了……
夕阳余晖,太阳的威势略减。
充满幼童欢闹声的圣心幼稚园,这群活泼可爱、精力充沛的小朋友带动了所有活力的运转;家长们神情满足又骄傲的陆续各自接回自家小孩。
和全身充满动力的孩童待了一整天,幼教老师一个个筋疲力竭。
“张老师再见,乐老师再见。”
每个小小脸蛋充满天使般的笑容,兴高采烈的小手紧紧拉着家人有力的臂膀,回到他们温暖的家庭。
“哇,累毙了,终于耳根清静许多。”张碧云这个蓝天白云的名字是形容屏东标准的好天气,她健康小麦色的皮肤,圆圆可爱的开朗脸庞也像极了当地固有的特色。
这所自家经营的幼稚园,张碧云可以喊辛苦,乐蓉蓉这园长的孙女总不好跟着推波助澜。
“他们都挺可爱的呀,”乐蓉蓉笑笑的对一位小朋友挥挥手,“像天使一样。”
“他们作乱的时候才像恶魔,你没看见刚刚游戏时间疯起来横冲直撞的样子,简直是世界大乱。”张碧云皱着眉头举拳头,很受不了的样子,她们一走进教室,“瞧!”满地的玩具、纸张、书笔……
“我来帮忙收拾。”乐蓉蓉已经弯腰开始动手。
张碧云不好意思的加快手脚,“我来啦,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一起做比较快,其他都是都先跟女圭女圭车走了。”工作中闲聊,乐蓉蓉对张老师上课方式的印象颇深,便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想从事幼教工作?”
“考上师范念的就是幼教系,圣心是这里最好的幼稚园。”张碧云耸耸肩表示就是这样子喽。
“你看起来真不像幼教老师。”这点乐蓉蓉又要佩服阿嬷的英明睿智了,如果换是别家幼稚园说不定不敢任用张碧云,然而事实证明她相当尽职又有活力,和学生很能打成一片。
“我与众不同啊。”张碧云也笑出来。
她们两人年纪相当,豆蔻年华,皆窈窕而健康,给人一种“哇,年轻真好!”的惊叹,然却是完全不同典型。
乐蓉蓉认同道:“你的确是,你很有健康美,很勇于表现自己。”
张碧云一头时髦的及肩羽毛剪发型,上身常是紧身或短得露出肚脐的短衣,则是流行的及膝窄裙或低腰长裤,配上宽高的凉鞋,虽然在南部人的眼光看来不算惊世骇俗也相去不远了。
“你老实讲没关系啦,我早听他们叨念习惯了,他们觉得我露东露西不秀气,我还认为那群女生穿得丑死了,土里土气、中规中矩,这是哪门子的打扮呀,我这样亮丽点不是很罩吗?”张碧云很不以为然的说。
尽管乐蓉蓉自己不适合这样的装扮,可是人各有型,张碧云是很有独特的风格,“有自己的风格最重要,你满不错的呀。”
“谢谢,我不是说你和她们一样,其实我还很羡慕你怎么晒都晒不黑,看起来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必装也很秀气,那种气质别人学也学不来。”
“爱生气的气质啊?”她们这样互相捧来捧去,好像屏东就数她们两个美得冒泡咧,乐蓉蓉打趣道。
“我还没看过你生气,不过漂亮的人生起气来说不定也别有风味,”张碧云挤眉弄眼学电视上公子哥儿调戏良家妇女,自己开心得乐不可抑,“南丁格尔大概就像你这型的,如果我是病人一定找你看护,还好我是幼稚园老师,小朋友对老师的穿着不会太大意见,我最讨厌穿制服,尤其是白护士服,一点曲线都没有,病人看到我八成会逃之夭夭,怕被我虐待、扎错针等等之类的。”她说完还挺乐的,自己呵呵大笑个不停。
“他们会被你迷得七荤八素才对,我啊,一开始到医院实习的时候也发生好多糗事,帮病人打针我抖得比他们还厉害,那些人差点没被我吓跑,还有曾经救护车送来车祸伤患,手啊脚啊流了好多血,带我的学姐刚好有事离开一下子,我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先做好清理工作,然后医生赶到时还分不清哪个是病人呢,因为我比伤患脸色更难看,而且很丢人,没等他们离开我已经吐得东倒西歪,被搀扶到别的病房了。”
乐蓉蓉自己边说边微笑,毕竟她克服这些毛病努力走过来了,可是张碧云开始还很客气的憋住,最后忍不住了干脆捧月复大笑,还夸张地跪倒在教学地板上起不来。
“很高兴我的糗事这么有娱乐效果。”乐蓉蓉自嘲。
“不……是啦……”张碧云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太……太好笑了,比我当老师被家长当成小太妹拐带人口还好笑。”
“幼稚园里的小朋友被拐的人是愈来愈多啊,他们都喜欢张老师,回去又一个介绍一个,园长应该颁发你业绩奖才对。”
“园长才应该请你来当老师,耐心十足!以后老师们觉得很烦时,就找你说说以前的糗事好了,保证精神马上振奋数倍,”
“谢谢捧场,那我该多制造一些糗事才可以,这么有醒脑效果。好了,整理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家吧,我再巡视一遍门窗。”
“OK,明天我再帮你搞定女圭女圭车路线的麻烦。说实在的,你这个代园长做得也挺不错的,干脆转行嘛,有你在我们都轻松许多。”张碧云建议道。老园长虽然人很和气,可是年纪上差距,感觉上她的威仪多少会造成些距离,有的意见根本不好表达。
“哦──我阿姨会很凶吗?”乐蓉蓉促狭道。
她善良的脸想吓谁?张碧云才不把她的“恐吓”放在眼里。“当然不是,但是不像和你一样,随便谈笑也无所谓,比较无拘无束。”
“哈!小心我打小报告说你鼓励我篡位。”见她不甚在意的做了个鬼脸,乐蓉蓉笑了笑说道,“其实我阿嬷求之不得呢,可是我不想那么早就顺了她的如意算盘,现在她每天有事可忙,脑筋灵活、身体健康,如果到时真正退休以后,生活反而没有重心,老人家的一堆毛病就全来了。好了啦,你都要赶着回家了,我们还东扯西扯聊这么多。”
哎呀!的确快来不及了,张碧云火烧的随即说Bye──bye。
乐蓉蓉锁上教室门,沿着花圃优闲漫步。
幼稚园等于是她第一个家,求学期间她已经好几年没仔细瞄瞄园里的变化,反正阿嬷不在,回去也是一个人,倒不如四周逛一逛。
这里没有她不熟悉的角落,有几棵树木、花丛的辩识牌子还是幼年时期她亲手做的。
沉溺旧日流光岁月,却倏地撞到个同伴──
“大家都回去了,许仲睿你不可以一个人待在这里,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
这声音是张碧云的,她模到现在还没回家呀,乐蓉蓉笑眯眯的循着声音去吓人。“你真会蘑菇耶……”
张碧云一看到她,松口气急忙走过去。“我和朋友有约会真的铁定迟到了,许女乃女乃八成忘了来接他,他坐在那里不知道有多久了,问也不答话。”
是阿嘟!“我来,你快走吧。”乐蓉蓉才朝他走过去,张碧云想想又将她拉到一边谈话。
“他在班上表现得一直很不合群,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问题?或者不喜欢被送来和爷爷、女乃女乃住,小孩子当然习惯有爸爸、妈妈……”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你再不走,小心被你朋友列为拒绝往来户。”乐蓉蓉将她往门口方向推。
许女乃女乃家的事乐蓉蓉听乐胜男说过些,不过别人的家务事她不想做二手传播,张碧云走了以后,乐蓉蓉坐到许仲睿──阿嘟的身边并没急着开口。
春风拂面,蝴蝶翩翩,落日霞红满天,他们就静静的享受别有滋味。
她突然跳起来拍拍裤子,他吓了一跳,小小俊俏的脸庞好不容易显现真正的表情──惊惶不定。
乐蓉蓉不觉莞尔,儿童的世界本来就应该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一个六岁大的小孩不该有这种早熟的忧伤,她的心隐隐被牵动,宛若回到父母刚过世,她恐惧、不安与叛逆,急着想掩藏自己的那段悲伤时日。
“走吧,回家喽。”不等他有反应,她牵起他的小手走,经过守卫室时,她向守卫道:“阿伯,晚上麻烦你了。阿嘟,向守卫伯伯说再见。”
“哪里、哪里,乐小姐明天见,小朋友再见。”
她就站在那儿不动,直到阿嘟羞怯又不情愿地挥了挥手,乐蓉蓉才回了笑,轻轻紧握一下他的手以示嘉许。
黄昏,他们一大一小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幼稚园离乐家仅十分钟距离,她和乐胜男通常习惯沿路散步回去,至于许女乃女乃家的新红瓦洋房还要再加上十分钟车程。
“老师怎么知道我叫阿嘟。”走了好一会儿,阿嘟才别别扭扭的嗫嚅道。
“听许女乃女乃叫你的呀,女乃女乃年纪比较大,有时候她有事忙忘了来接你,阿嘟以后就来找阿姨一起回家,知不知道?”
她见他小脑袋瓜不知在想什么大事,圆滚滚的眼儿眨了下,又静悄悄的不讲话了。
“许女乃女乃和园长阿嬷两人都是很久、很好的朋友,朋友就是不管何时、何地,当其中一个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都会和对方分享。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她耐心地说再说。
他考虑了良久,似乎不带什么指望,“你是大人,如果你也很忙呢?”
乐蓉蓉心为之一酸,想必他爸爸、妈妈每天有忙不完的事,许爷爷、许女乃女乃年纪大力不从心,就她所知,许爷爷只要是到书房写书法,或和朋友下棋就不准任何事情打搅,许女乃女乃也有讲不完的电话,不然就是什么妇女会活动……
“我偶尔会有大人的事要忙,不过我尽量努力,不会忙到没时间陪你分享心事的啦。”她轻快的给予承诺。
“我爹地、妈咪也这么说。”他小小声的一句透露着无奈。
阿嘟一个劲儿的低头猛走,踢着路边小石块。
灵机一动,她拉着他停下来,然后转到一户邻家,他们的莉莉刚生了一窝小狗。
莉莉是玛尔济斯品种,抬头看到乐蓉蓉是熟面孔,又赖洋洋的躺下去,四只圆滚滚的小毛球挤在身边吸女乃。
“好可爱,对不对?”乐蓉蓉问道。宾果!小家伙早已被迷住了,她很庆幸带他来是对的。
“我们今天先回家,许女乃女乃这么晚还没见到你人影一定担心死了,明天再早点来看莉莉。”
“明天?”他惊喜的问,手离不开几只小狗仔。
“嗯,待会回去和许女乃女乃说一声,明天下课我们早点来,莉莉已经认识你了,说不定明天它会让你抱抱小狗狗。”
“好。”阿嘟高兴得直点头,依依不舍的和她走回大马路上,还不停的回头望。
努力了这么多次,乐蓉蓉真的高兴阿嘟已跨出第一步,大人小孩彼此间开始建立起依赖的友谊,隔阂就在回家的这条路上逐渐消弭。
许女乃女乃紧张的身影在门口向路口来回张望,直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映入视线中,才回头喊张妈准备开饭。
“许女乃女乃对不起,没有先打电话,害你担心了。”乐蓉蓉急跨步对着银白发丝的长辈腼腆道歉。
“没有,今天应该是许爷爷去接阿嘟,他有朋友来结果太晚去幼稚园,守卫说了阿嘟和你一起回来,没什么不放心的,幼稚园有没有需要我……”她注意到孙子异于平常闪耀的神采,眼里打着问号还没问出口。
“女乃女乃、姐姐,我刚才看到小狗狗喔……”阿嘟已兴奋的迫不及待地对祖母比手画脚。
许女乃女乃听着、听着眼眶微湿,心想这小孩子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明天阿姨还要带我去看狗狗,女乃女乃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许女乃女乃连声应道,任何能让孙子重展笑颜的事,即使难如登天他们也会设法办到,何况是这小小的要求。
“嗯……许女乃女乃,那我先回去了。”乐蓉蓉举步告辞,不欲打断他们祖孙温馨的场面。
“留下来一块吃饭吧,阿男又不在,你一个人开伙多不方便。”许女乃女乃不容拒绝的挽留。
却之不恭,乐蓉蓉笑笑点头,“好吧,叨扰了。”
“好耶,乐乐阿姨留下来一起吃饭,我告诉爷爷去。”
“这孩子喜欢你。”许女乃女乃略有感慨道。阿嘟像阵龙卷风,叫叫跳跳了一会,喊着找他爷爷去了,留下她们两人慢慢走在后头,“我们许家唯一不能给他的就是母爱,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妈,当初如果没打算全心照顾阿嘟就该小心防范别生孩子,会生不会带,真是造孽哦,两夫妻像陌生人一样,维恩整天窝在学校不见人影,大人不想小孩,苦的都是小孩子。”对乐乐她就当是自己人,一些家丑并不避讳的抱怨着。
“别想这么多了,我想过度期过去就没事了。”乐蓉蓉像平常跟阿嬷散步一样勾着许女乃女乃的手臂,对许家的这些家务事只听不发表意见,“而且阿嘟有你们疼啊,就像阿嬷以前照顾我无微不至一样。”
“唉,还是阿男好命喔,有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女,不过这话别让你阿嬷听到,不然的话又要神气得半天。”许女乃女乃这时竟浮现出调皮、不服输的神情,乐蓉蓉也常在阿嬷身上看见,她们俩真有趣,从年轻直斗法到孙子都有了,还是喜欢样样较量。
“你和乐胜男真是宝,”她心想,她们两人岁数加起来都超过了一百三了耶,还像小孩子一样,好不好笑?“阿嬷出国前也没让你闲着。”
“她要我玩个基金筹募会,这是好事又可以和她别别苗头,可是你也知道,每天担心阿嘟,那小孩子太早熟了,这年纪的小孩哪个不是吵吵闹闹要玩具、去儿童乐园玩,他现在根本连话都不太爱说,我还在想继续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今天打电话叫他爸爸想想办法,真多亏了你。”
“阿嬷出国前还特别交代我要多照顾阿嘟,可是有时候一忙真的也没多留意,阿嬷知道了准骂人。”乐蓉蓉不太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阿男学教育的,还是她细心,阿嘟住在这里快一个月,我们也是最近才开始真正担心起他来。”
“许女乃女乃放心,我很喜欢阿嘟的,以后会多花点心思开导他。”
今天看到她对阿嘟的影响力,许女乃女乃笑了,“先谢谢你了,不过你很快也要到台北工作了,不是吗?”
“再一个多月吧,对了,阿嬷麻烦许女乃女乃帮我张罗的,不要再那么费事了,单单把房子让出来就损失几个月的房租,这样不好啦。”
“胡说八道,以我和阿男的交情,你等于像自家小孩一样,没差那几万块钱房租,你一个小姐到台北去,住家安全一定要谨慎才行,维恩就住在八楼,你呢,在五楼,他虽然不常在家,不过总是多个照应,三更半夜有急事要商量,也有个可以信赖的人。”
“可是医院里有宿舍,而且有同事……”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听劝,”许女乃女乃像想到自己儿子、媳妇般不胜欷嘘,“反正你阿嬷也不赞成,你乖一点别再推三阻四的。”
乐蓉蓉心想,几十年好朋友不是当假的,其实许女乃女乃和阿嬷的都一样“鸭霸”,可谓旗鼓相当,难怪愈吵交情愈深。
乐蓉蓉笑了笑没来得及说什么,阿嘟中气十足地大喊,声到人也到,煞车不及的冲到她怀里。
“女乃女乃、乐乐阿姨吃饭了。”
“你洗手了没?”乐蓉蓉跟他玩闹了一会检查他的手。
“我去洗。”阿嘟急切的回头就跑,惟恐她生气。
看他这么乖反而令她觉得难过,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关注来消除不安感。
许女乃女乃欣慰的看孙子活蹦乱跳,回过头又重拾话题,“医院里病菌这么多,工作是不得已,下班时间好不容易可以轻松、轻松,住宿舍那会舒适,好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
“喂,有话吃完饭再说,乐乐一定肚子饿了,你还拉着她聊天。”许爷爷也出来喊人了。
“吃饭、吃饭,阿嘟今天应该胃口会好一点了吧。”许女乃女乃进了屋,瞪了老伴一眼,“我是在劝乐乐到台北别住宿舍,什么聊天,她一个女孩家住宿舍没熟人照顾,到时阿男发飙你自己去应付。”
“许爷爷。”乐蓉蓉随后进来恭敬招呼,许爷爷以前从军中转任政务官,虽然退休了气势中自有一股威严。
许爷爷想到阿男那个和自己老婆不相上下的“恰北北”的撒泼样,还是避而远之为上策。
“乐乐啊,好在你跟你阿嬷一点都不像,我跟你说,宿舍别去住了,别跟许爷爷、许女乃女乃见外。”说到底他还是迫于婬威的游说起来。
她抿了抿嘴笑,长辈们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就被人说不懂事了。
餐桌上少不了阿嘟重复又重复的谈狗狗的事,许爷爷、许女乃女乃看小孙子高兴成这样,基于弥补心态答应买一只回来送他,阿嘟兴奋得无以复加,饭也吃不下了。
还是乐蓉蓉转开阿嘟的心思,喂他吃了些饭,但成效不大,他只吃了一点点。她想他晚上睡觉时,八成睡梦中想的都是莉莉那家门口的汪汪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