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火折子,荀-走在前头,以手上的火光照亮密道。云中君则持剑走在后面,警戒的看着四周。
地道似乎是往下走,里头也越来越潮湿,让人有点不舒服。
「这是沿着黄河挖的密道。」云中君模了模地道的墙壁,只觉得伸手四处都是潮水,「所以有点湿。」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密道?」荀-现在只担心手上的火因为四周太潮湿而熄掉,那他们可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因为我在这里待了三、四天。」云中君答道。「事前我就听说,牛头山的土匪和黄巾贼有交往。上次被他们逃了,也是因黄巾贼的通风报信。」
「事前?」荀-一楞,「你听谁说的?」
「江湖上的朋友。」
「又是一群狐群狗党。」
「才不是呢!说话真难听。」就只有她的朋友是狐群狗党,难道-大哥朝中的朋友就不是吗?
「喔?」荀-淡淡哼了声。「那我先前吩咐-的事呢?」他所指的,是先前请她守护荀家人平安迁到冀州的事情。
云中君一楞,她本以为荀-早忘记这件事所以没提,没料到他竟然还记得。
「你把我的家人丢到哪去了?」一直没听到云中君的回答,荀-停下脚步,看向她。
「我送他们到黄河边时,就接到我方才讲的这项消息了。」见荀-的表情,云中君只好老实说出来。「谌二哥知道后便告诉我,他自己可以将族人移到冀州去,要我放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谌?」荀-叹道:「他能做什么?他不过才十八岁。」
听他这么说,云中君不禁嘀咕,「那我不过才十六而已。」
她说的小声,不过在地道中,再小的声音也会因四周的回音而变大。荀-伸手搂住她,紧紧的抱着。
「大哥?」又怎么了?现在他们还身陷敌境呢!
「我把事情托付给你,是相信你有超越十六岁年纪的能力。」荀-宠溺的看着云中君,「我是相信你。」
「你在灌我迷汤。」虽然这碗迷汤,她喝得很乐意。
荀-一笑,伸手便抱住云中君纤细的身材,对比方才他被人抱住的无力感,真是恍如隔世。
「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大哥?」被紧紧搂着,云中君可以从荀-温热的身体中,感受到他的颤抖。
「没事了。」荀-将云中君拉离自己身边,淡淡一笑,「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大哥,等一下。」云中君拉住荀-的手臂,迎向他,将自己的唇轻轻的贴在他冰冷的唇上。
突然感受到她柔软的唇贴上自己,荀-当场傻住了。
「你亲我?」他不敢置信。
云中君投入荀-的怀中,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该知道,我很少伤人的……」通常见血这种事都是斗庆代劳,她不会动手的。
荀-自然也知道,点点头,「我知道。」
「可是方才我却失控,一剑将大当家的身体刺穿。」云中君喃喃说道。「大哥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荀-一笑,更搂紧佳人。
杀人是不对的。但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像他这样不能自保的文弱书生,反而只有被欺侮的份。想到这里,他又怎能责怪她滥杀人命?
「我看到他轻薄大哥,差点气死。」云中君接着说。「我都还没一亲芳泽,他那么脏的人又怎么能动大哥的身体。」
荀-一楞,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何况……」云中君抬起头,对着荀-一笑,「大哥是男人,他还想霸王硬上弓,能看吗?」她自然要当仁不让,阻止这种妨碍风化的行为。
想到方才自己无力的情况,荀-不禁脸红。对于云中君这番话,思考敏捷的他也不知如何接下去。
「大哥脸红?」
「你别糗我了。」他生平第一次告饶,「你明知道我也不愿。」
「那大哥还在害怕吗?」
「才没有呢!」
怎没有?刚刚身子都还在发抖。
云中君又迎向荀-,这次他不让她偷袭成功,速度很快的将自己的唇贴向她,采取主动攻势。
不管是不是身陷险境,不管现在这个举动合不合宜,总而言之,他终于等到她开窍,而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大哥欺负人……」云中君双颊绯红,双掌贴在荀-胸膛,将他稍微推远一些,又是羞赧又是责备的说道。
「是你先来的。」荀-淡淡一笑。
「才不呢!」推开荀-,云中君转头便往前方快步走去。
看着云中君踩着轻快步伐的背影,荀-露出了笑容。他快步上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云中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荀-握得很紧。她不禁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眼角眉边都是笑意。
掌心贴着掌心,彼此间的热度,随着这么简单的动作流转到对方的身体,温暖了彼此的心房。
走没多久,两人便停在一道三叉路的前方。
「要往哪里走?」云中君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有何状况,最后决定将希望放在荀-身上。
「不知道。」荀-仔细的看了看四周,手上的火花阴暗,让他即使使尽了眼力,也无法将每一个细节端倪清楚。「死马当活马医吧!」
「啊?」
「看来没有阴阳五行,也没有四象八卦。」荀-摆手,一脸无奈,「就是很单纯的地道,你要我怎么猜?」
「好吧!」反正她自己也看不出来,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只好这么做。她随意取了一枚铜币,朝空一丢,看铜币究竟滚到哪一个地道。
只见铜币往西边的通道滚了过去,两人便朝向右边走去。
但两人才走没多久,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石头与石头之间摩擦的声音,云中君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却见荀-的脸色凝重。
「怎么了?」话一出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大。
「我们可能被困住了。」荀-压低声音说。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是困在一间密室一样,回音相当大。
云中君也注意到了。她赶忙往前模黑走去,果不其然模到了冰冷的墙壁。
「我们被困住了……」四处模来都是坚硬的墙壁,她赶忙以轻功往回跑,发现原先走来的通道已经被一道石门所堵住。
事情摆明了。方才他们选错方向,误触陷阱,现在就被困在这个地道里!
「别慌张。」看云中君慌张地跑来跑去,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心平气和,我们才有月兑困的机会。」
「心平气和?」可能将被活埋的恐惧占满云中君的心房,让她根本无法冷静,「我们可能会被活埋,大哥!」
随着「大哥」、「大哥」的回音逐渐小声,荀-才缓缓开口,「急也没有用啊,不如静下心好好想想,或许有月兑困的方法。」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云中君说道:「过来,坐在我身边。别乱跑乱跳,徒然消耗体力。」
荀-缓慢的语调、轻柔的声音,如山上的涓涓细流,平抚云中君烦躁的心情。她由原先的呼吸急促,转而逐渐平缓,于是缓步走到他身边,依言坐了下来。
「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月兑困?」她探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感受到云中君语调又高昂起来,荀-一手握住她的,轻声说道:「别这么大声,万一这是密室,我们很快就会没有气了。」
「但是……」云中君心情烦躁,怎么也无法平心静气。
荀-看着手上的火折子,那火散发柔和的光芒,在这黑暗的密室中,带给他们些许的光线。
「你害怕吗,中君?」他凝视着火光,问向身旁的云中君。
「怕!」她坦然以答。「我宁可力战而死,也不要在这里闷死。」
荀-一笑,握住云中君的手,就着明灭的火光凝视着她,「告诉我,你还想着斗庆吗?」
云中君一楞,没想到荀-会突然提到这个人名。
「想就说想,我不会在意的。」荀-又道。「毕竟自从你女乃娘死后,斗庆是唯一让你和云家有联系的人了。」
云家?
这个名词就像是遥远而模糊的名词,自从女乃娘在她十一岁时过世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
「……或许吧……」云中君看向黑暗,幽幽的道:「在荀家,无论天黑天亮,斗庆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份相依为命的情感,真不是说抹杀就能抹杀。只是……」说到这里,她想起了斗庆离去的那个下雨天,神色不禁黯然起来。
她喜欢斗庆,但那是一种把斗庆当哥哥、当家人的心情。可是她不知道,曾几何时,斗庆却对她抱着不同的情感,而那份情感却是她还不起的……
荀-将云中君搂在怀中,对于她的「只是」,他也能猜到一二。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受不了这样无声的沉寂,一向好动的云中君站了起来,朝四周墙壁又是一阵毫无方向的模索。荀-则看着眼前的火花凝思。即使他自己身遇险境,多么沮丧,但为了让她月兑险,他也得打起精神想方设法。
照理说,即使是个陷阱,但里头应该还是有机关,能够打开石门的。否则万一自己人误触机关,岂不是活生生要被埋在这里?
荀-叹了口气,凝视火花的他,实在丝毫没有头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中君几乎将她能模遍的地方都模遍了,却没模到端倪。她几乎放弃地看向荀-,却发现他的脸上露出喜色。
「怎么了?」她连忙挨了过去。
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火光。云中君不解,也看向火光。
只见火折子上的火,似乎都朝同一个方向闪动。
就在这时,荀-站起身来,朝着火光闪动的反方向走去,接着他伸手按住眼前挡路的墙壁。
「怎么了?」云中君探过头去,发现荀-舌忝湿手指,放在墙壁旁,似乎在测试风向。
对于他这样的动作,她满脸不解。
「这里哪有什么风……」她话才说一半便住了口。
因为她也感觉到,从这面墙壁,似乎传来了一阵细微、几不可感受的凉风。
「对面是空的?」她喜道。
「很有可能。」荀-点头。
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云中君岂肯放过。她双拳握紧、开始运气、蹲马步,准备一脚踹过去。
「你在干嘛?」荀-一见她的动作,连忙阻止。「不要什么都用蛮力。」要他说几次才会懂啊!
「这是实力。」云中君举起拳头,「我一拳打过去,就不信这面破墙不破!」
「你以为你是石头?」荀-握住云中君的拳头,一脸忧心的说:「万一石头太厚、打不穿墙壁,你所施给墙壁的力道将会全数反击到你身上。你以为,你的手不会因此而废掉吗?」
「好吧!」想想,荀-说的也有道理,云中君收起拳头,一脸无奈的看向他,「你说该怎么办?」
「找机关。」荀-给她一个线索。「既然这面墙的对面是空的,这里应该有机关可以打开密道。」
「可是我方才都模遍了!」
「地上也要模。」荀-提醒她。「再模一次,说不定你方才漏掉了什么地方。」
没办法,云中君只好跟着荀-一起动作,两人分头沿着墙壁、地板模来模去。可是模了很久,却还是没模出个端倪,连有耐心的荀-也没了耐性。于是他蹲在地上,仰头看向天花板,顺便思索自己是不是搞错方向了。
「奇怪了……」头顶上乌漆抹黑的,就算有火光,也微弱到让他无法看清楚天花板。就在他发呆之际,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巨响,将他吓了一跳,慌忙地看向声音发生处。
原来云中君已经一拳击中墙壁,方才的巨响,就是她这一击所引起的。
看到这一幕,荀-傻眼了。
「好痛!好痛!好痛!」云中君一阵哀号。
「谁教你要撞!」荀-回过神来,连忙执起云中君的手,看见她的手指关节一片红肿。「竟然没有骨折?」他又发现一个更让他吃惊的地方。
抽回自己红肿发热的手,云中君朝着荀-大吼,「什么骨折?!」痛都痛死了,眼前这个人竟然不会安慰她,反而还调侃消遣她!
发现自己说错话,荀-连忙拉过云中君,作势吹吹她的手指,「好痛吧?下次别再以肉身之躯抵挡石墙了。」
虽然他心里对她这种愚蠢的举动不太苟同,只是眼前的俏佳人已经痛得半死,也得到教训了,就用不着他再多嘴教训。
「这个墙壁真厚!」云中君还不死心的看向墙壁。
当然厚!
「你别再这么冲动,不是武艺好,就会天下无敌。」听到她这句话,荀-实在是头痛得要命。
「可是……」云中君正要反驳,却听到「呀」的声响,先前阻挡他们的墙,就在两个目瞪口呆的人面前,硬生生的打开了。
荀-完全不敢相信那面困扰他们多时的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移开。而云中君在楞了几秒后,忍不住「呵呵」、「呵呵」的傻笑起来。
「笑什么?」荀-几乎猜到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我在笑,原来连石墙都怕我的拳头啊!」果然不出所料,云中君已经开始得意起来,「我就说嘛,经过我那么用力的一击,天底下有什么东西能抵挡得了!耶?大哥,你怎么不听我说完?」
荀-早走过她的身边,对她的自我吹嘘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径自走入石墙的那一方。
「大哥!」她连忙追了过去。
一走进另一间石室,荀-就觉得不对劲。
那是一间范围广阔、可以聚集百人的石室,石室的中间还有祭坛。最特别的是,石室四周各有一个高耸的石柱,石柱上面还有透出柔和绿光的夜明珠,使得室内透着光亮,不需要用到火折子。
相对于方才石道的天然作工,这间石室实在是人工得匪夷所思。
荀-熄掉手上的火,走向祭坛。云中君则好奇的走到石柱下,看着石柱上镶嵌的夜明珠。
才一走到石柱前,云中君便发现一个让她更感到兴趣的地方。
「大哥,这里还有通道!」她指着西北方的石柱旁,那里有个黝黑的通道,和他们刚刚走来的通道是反方向。「我可以走进去看看吗?」
「别!」荀-连忙说道。「小心里面有陷阱。」
云中君缩了缩脖子,知道荀-说的是实话,于是她又将注意力放到夜明珠上。只是黝黑的通道却散发着未知的吸引力,让看着夜明珠的她无法集中注意力,眼神不断飘向那个通道。
荀-走上祭坛,仔细端倪这座奇异的祭坛。祭坛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放有文房四宝。上面摊开了一张宣纸,纸上押着纸镇,宣纸内容书写到一半,而墨迹未干……
他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内容似乎是关于进军的路线图。
墨迹未干,代表人刚走不久。这么重要的行军图没带走,显然走的人不是仓卒,就是躲在暗处准备暗算他们。
荀-一楞,脑中顿时精光一闪。他连忙转身,朝着云中君喊道:「小心!这里有人!」
「什么?」偷偷踏进通道的云中君,听到荀-这么一喊,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又是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
只见眼前一暗,竟然又是一道石门从头落下,硬生生的将她挡在通道之内。
「怎么会这样?」她连忙模着眼前的石门,对于情势突然变成这样,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她运气于掌,一掌击向石门,石门却是文风未动。
「中君!」荀-连忙冲下祭坛,跑到阻隔他和云中君的石门前。他双手模着石门,朝着里面大吼,「中君,你听到我的声音吗?」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该死!」他用力敲着石门,满心的懊恼。
他早该知道方才石门突然打开,绝对不是因为云中君那莽撞的一击,而是可能有人在暗地操控机关所致。
就在这时,荀-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
荀-一楞,缓缓转过身来,将背靠着石门。
只见比以前更为成熟稳重的斗庆,正穿着一身黑衣,好整以暇的站在方才他们进来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