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堡扬州分堂。
首位坐着一位高大冷峻的男子,一双敏锐的眸令人望而生畏,他正是飞鹰堡堡主冷天鹰。
“大哥,你怎可只身前往棱星山庄?”开口的是个二十初头、容貌俊逸的青年。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冷天鹰眼光扫视过众人后,才缓缓开口:“我此去棱星山庄是作客,何必劳师动众。”
“堡主,石庄主是怎样的人咱们又不晓得,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堡主还是小心些。”一位中年大汉说着。
冷天鹰尚未开口,一旁头发略为花白的老者又接着说。
“傅堂主,棱星山庄的石庄主侠名远播,这样一位济弱扶倾的侠义之士,人格方面是无庸置疑。不过,堡主,你虽是作客,总还是咱们飞鹰堡的头头,身边带些人也不为过吧。”范离的一席话合情合理,冷天鹰一时也不好拒绝。
“大哥,那咱们何时动身呢?”先前出声的青年兴奋的说道,显然一心向往前去会见石星墨。
“任飞,我可不记得曾说过要你同行的话。”冷天鹰口气中有着难得的笑意。
“大哥,你这……”任飞随即转求助于范离。
“范叔,你说呢?”
冷天鹰此次南下,只有范离与任飞二人随行。飞鹰堡有两大总管,一位主外——范离,一位主内——纪仲林。冷天鹰每次外出巡视,范离总会跟随其旁,而纪仲林则留在堡内负责飞鹰堡所有运作及安全。
任飞是冷天鹰六年前于天寒地涑的大雪中救回的,当时十六岁的任飞饥寒交迫,瘦削的身躯伤痕累累,眼神满是哀恸与对人的不信任。
初至飞鹰堡时,除了冷天鹰之外,任何人接近总会令他竖起防卫,像刺猬般的保护自己,于是冷天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教他习字练武。
一年后,任飞才卸下心防。实在很难把现今高大俊朗、脸上带着自信笑容的大男孩和昔日羞怯瘦弱的小男生联想在一块。
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也或许是对冷天鹰的崇敬,任飞可是誓死忠于冷天鹰。
“阿飞,堡主说笑着,瞧你紧张的,也不怕傅堂主他们见笑。”范离哈哈笑说。
“怎么会呢。”傅堂主轻笑道。他可不敢看轻眼前这位青年,能成为堡主身边的得力助手,想必这任飞有其过人之处。
“好了,就这么办,明日一早我即和范叔、任飞前往棱星山庄。各位若没什么事,这就散会吧。”
六年了,他和星墨已有六年未见了。当初两人一北一南各自创立了飞鹰堡和棱星山庄以实现年少时的约定——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两大势力。
当年兵荒马乱,两个十一岁的男孩在逃难时相识,一路结伴行乞为生,之后巧遇丐帮帮主,收他们为义子,且传授他们武功。
十年后,两人拜别义父,而义父也决定卸下帮主重任云游四方去,于是三人便订下了六年之约。
终于可以和义父及星墨相聚了!
当年,义父管教他们甚严,两人一同练武,不论狂风暴雪从无间断。
傍晚时分义父总会煮一大锅饭,三人有说有笑的用膳,那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夜晚他则和星墨在被窝中诉说未来梦想,这其中的甘苦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一想起他们,冷天鹰向来冷峻的脸竟难得的出现了温暖的笑意。
翌日清晨,早膳用毕,冷天鹰三人即动身前往棱星山庄。
行至扬州城内,冷天鹰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道:“范叔,你们不用再跟来了。”
“大哥,你说什么?咱们不是要去棱星山庄吗?怎么你又要我们别跟了呢?”任飞瞪大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跟了冷天鹰这么多年,范离知道他这么说必是另有打算。
“范叔,阿飞,我带你们出来是想让傅堂主他们宽心。”看到一旁即将发难的任飞,冷天鹰举起手阻止他开口。
“我与石星墨是旧识,此次的会面在六年前就订下了,我们一见面或许会前往云南,你们别等我,去分堂看看后就回堡里吧。”说完,挥挥手便走了。
任飞望着冷天鹰渐渐远去的身影,再回头看了范离一眼。哎,看来他和范叔是被利用了。
“范叔,大哥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什么时候和石星墨成了旧识,咱们怎么不知道呢?还有,他说他们或许会去云南,那不是卖国贼吴三桂的大本营,去那儿作啥?”任飞不满的嘀咕着,原希望能听到范叔附和,不料范离根本没理他,迳自向前走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既然来了,咱们就见识一下扬州城的明媚风光吧。”
任飞原要追上前去抗议,随即一想,又觉得范叔的话有些道理。
长年待在北方,早已习惯了那一望无际的沙漠高原,以及人们的豪情爽朗,他还是头一遭见识这属于南方的细致秀雅、湖光山色,人们说话也都是轻声软语,是挺新鲜有趣。就如范叔说的,好好享受江南特有的明媚风光吧,也不枉这一趟江南之行。
双瞳直视着茶碗内的龙井茶,秦琯儿的心思不知飘往何处。
从玉袖坊逃回至今五日了,为免再度遭受吴英才的骚扰,她这些天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然而,心里总会不时的想起那个人,那个冷峻的男人:那双漆亮的黑瞳、犀利的眼神。
可为何会一直想到他呢?
肯定是他那高傲的态度,让她好奇的想把他那冰霜似的面具揭下,看看面具下的他是否真如外表般冷傲。她一向都是这么好奇的不是吗?秦琯儿努力的帮自己找理由。
“阿琯,这碗里的茶叶当真这么好看?瞧你盯了那么久,可有瞧出什么来?”秦老爹从外头走进来,就见秦琯儿睁大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突如其来的声音,终于让秦琯儿的视线离开茶碗,稍回了神。
“爷爷,您回来啦。”声音犹似梦呓般恍惚。
秦老爹摇摇头。小丫头这些天是有点怪,太安静了!
“早回来了!发什么呆?”
“没有啊!”秦琯儿忙回过神,心虚地否认道。
“真没有?”
“真的,人家只是……只是太闷了嘛!”
“那敢情好,明儿个得去老刘那茶馆,他催了好些日子。”
秦老爹斜瞄了秦琯儿一眼。这丫头可是他一手带大,看她那样子,没什么心事才怪!不过她若不想说,怎么逼问都没用,小丫头倔得很。
“好啊,反正这些天也闷得很,去刘掌柜那儿,说不定还能喝到些好茶昵。”伸个懒腰,哈欠连连。这些天闷在家里,快连脑袋瓜也闷呆了,或许忙碌些才不会一直想起那张脸。
“你想的美!老刘一听说你要去,早把他那些好茶全藏起来了,免得又让你给拐了去。这教训他可是牢记在心呀!”
“哈!我别的本事倒没有,要嗅出哪儿有好茶,对我来说可是易如反掌。”说完哈哈大笑。
秦老爹笑着摇摇头。看来刘掌柜恐怕得再考虑考虑是否要招她为“女婿”了。
天茗茶馆此刻高朋满座,客人三五成群,点壶茶、几样小点,就这么天南地北地聊开来。
一会儿,大伙极有默契地全都噤了声。
这时有一老一少走进茶馆,在中央的桌子坐了下来,老者模着花白的长须缓缓开口。
“阿琯,瞧今日茶馆内各路英雄好汉聚一堂,你看,咱们来说些什么好呢?”
“这个嘛,既然是英雄好汉聚一堂,咱们就来说个一百零八条好汉的故事。”
“这倒不错。这些好汉的事迹,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们就从今日起一点一滴慢慢说给各位听。”
“各位大叔大爷们,‘水浒传’的故事就此开锣!”
茶馆内众人拍掌叫好。
秦老爹点着烟杆儿,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烟来,这才开始说书。
秦老爹最拿手的说本便是水浒传,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的事迹,经由他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让人听了热血沸腾、沉醉其中,甚至因而心生向往。
正当众人听得入神时,茶馆内走进了一批人,为首的正是吴英才。
突然而来的骚动,打断了正在说书的祖孙二人,茶馆内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吴英才无视众人疑虑的眼光,迳自走到秦琯儿身前。
“秦哥儿,你还真狠心,瞧你前些天打得人家流血,现在还疼呢,看你怎么赔偿。”他尖着嗓门,故作暧昧态,若非碍于他身后的四名彪形大汉,众人早就大声失笑了。
可恶的猪头,如此阴魂不散!那张脸怎么还是那么白细肥腻,真令人作呕!秦琯儿拧着眉。怎么赔偿?真想直接再赏他一拳。
“我只是想试试是你的头硬还是花瓶硬,果然还是你略胜一筹,皮够厚!”秦琯儿眼带笑轻蔑的嘲讽他。
语毕,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出声。
“笑什么!”吴英才身后一名恶汉斥喝着,眼露凶光扫视一圈,大伙赶紧噤声,茶馆内顿时鸦雀无声。
秦琯儿记得他,他叫吴大,上回就是被他们追得四处窜逃,才会躲进玉袖坊。蓦地,一个身影闪过脑海。
都啥节骨眼了,她竟还想着那个人,难不成希望他今天会再出现帮她解危?思及此,秦琯儿不禁红了双颊。
吴英才看着她那张俊脸乍嗔乍喜,表情多变,两颊粉女敕得令人想模上一把,他情不自禁伸手模向她的红颊——啪!秦琯珀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掉那只欲侵犯她的猪蹄,双手握成拳,怒视着吴英才。这猪头,竟想占她的便宜!
“呀哟!”吴英才哀叫一声。
“秦琯,咱们公子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大向前逼近几步,抓起秦琯儿的手腕。
“我从不爱吃酒。”秦琯儿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吴大,眼中毫无慎意。
“你……”吴大举高手,一脸狰狞,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秦老爹在一旁急得正想出口阻止时,吴英才却先开口了。
“吴大,你可别伤了他!”
吴英才把吴大的手拨开,然后顺势握住秦琯儿的手。
“秦哥儿,今儿个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跑了,乖乖的随我回去,我会好好待你。”他紧抓着秦琯儿的手往外走,以眼神示意吴大他们别再让他给逃了。
茶馆内原本有些人想出手相救,但全被那些大汉凶猛的眼神给制住。
那些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被那种人打到,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于是众人只能忧心的望着秦琯儿,无人敢出来相救。
眼看秦琯儿就要被掳出大门,一个坚定的声音赫然阻止了吴英才等人的脚步。
“放开她!”
众人望向出声的人——秦老爹,只见他依旧坐在那儿安然的吸着烟杆。
秦琯儿从刚刚就一直在思索逃月兑的方法,看来吴英才这次是有备而来。
她怎么会那么大意呢?这种恶霸,鱼肉乡民成惯性,光天化日之下硬抢良民之事他们当然做得出来,这次要月兑逃恐怕没那么容易,何况这次还多了爷爷……爷爷?乍听到秦老爹的声音,秦琯儿急忙转头看他,这一望不禁让她眼眶泛红、鼻头发酸。唉,可怜的爷爷,他一定害怕极了,可是为了她又不得不强装坚勇,瞧他拿烟杆的手似乎还颤抖着。
秦老爹出声,倒是让吴英才等人停下脚步怔住几秒,但不一会儿却全大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臭老头!”吴英才轻浮的嘲笑道。
“不准你骂我爷爷!”秦琯儿开口的同时,秦老爹的声音亦响起。
“放开她!”
秦琯儿惊楞住,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爷爷——坚决的眼神、怒声中带有一股威严,这架势还挺吓唬人的,若非局势危急,她还真想为爷爷喝采一声。
吴英才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这老头的眼神还真吓人,他还是先把秦琯带走为妙。他硬拉着秦琯儿往外走,吴大一行人则跟随在左右。
忽然,“喝”一声,一个身影欺向吴英才,一阵骨骼折裂声喀喀响起,吴英才随即痛滚在地,哀嚎大叫。吴大等人惊慌失措,好一会儿才瞧出下手之人竟然是那个毫不起眼的老头——秦老爹!
四人齐攻向他,谁知秦老爹出手更快,手中那只烟杆来回挥舞,不让对方有反击的机会,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他们制伏了。只见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抬起倒在地上的吴英才,惊慌失惜地向外跑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茶馆众人惊得张大了口,霎时下巴仿佛不是自己的,全然收不回来。
不一会儿,满室哄堂大笑,议论不绝。
相信不用多久,这事必然会传遍整个扬州城。
秦琯儿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出声。
这……这……这人真是她的爷爷吗?吴英才给她的惊吓还比不上爷爷带给她的。
“走吧!”秦老爹拿着烟杆,掉头就走,察觉身后的她没有跟上来,随即转过头去,却发现秦琯儿依然傻楞楞的站在原地。
这丫头在搞什么?
“阿琯,还不走!”
秦琯儿终于被这怒吼声给震醒,忙跟上前去。
一路上秦老爹神情凝重、皱紧眉思索着。他隐藏武功是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如今却……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琯儿抬头看着爷爷。她有些困惑,这真是和自己相处十多年的爷爷?
她从没见爷爷这般严肃过,他总是佣懒的吸着烟杆儿,凡事淡然处之、一笑置之。是什么事情让爷爷这么困扰?还有,爷爷分明身怀绝技,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着?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爷爷,我……我……您……”就这么支吾了半天,她实在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秦老爹很果断的丢下一句话,“琯儿,回家收拾一下,咱们天一黑便出城。”
什么?离开扬州城?为什么呢?刚刚的教训想必吴英才暂时不敢再来犯了,那何必离开扬州城呢?
“为什么?”
秦老爹不说一语的看着秦琯儿,深叹了口气,似乎有苦难言。
“您别说是因为刚才的事,那根本构不成威胁。爷爷,您得告诉我实情,为什么?”坚定的眼神、果决的语气,表明着她不会轻易妥协。
能告诉她吗?秦老爹在心里不断的挣扎着。不告诉她,这丫头若拗起来可难缠得很;若是随意编派个理由,只会显得欲盖弥彰,这丫头精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受骗的。
快十八年了,这秘密藏了快十八年,若真告诉了她,恐会让她惹来杀身之祸……不行,他得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琯儿,爷爷平日从没要求过你什么,现在爷爷希望你乖乖听话,回家收拾,别再问什么了。爷爷不想骗你,也骗不过你,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秦老爹语重心长的说道。
秦琯儿睁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沉静的望着秦老爹,倔强的眼底有一抹委屈,着实令人不舍。
“何时才叫时候到了?”秦琯儿不依的噘嘴道,语气缓和了些,看来是暂时不过问此事了。
“不久了。”秦老爹总算宽了心,微露笑容,宠溺的拍拍她的头。
“这是什么答案嘛!”秦琯儿把头钻入爷爷的怀里撒娇着,惹得秦老爹呵呵大笑。
等这丫头嫁了人,他的责任也可卸下,到那时再告诉她吧。
天色渐渐灰暗,夜色终于像黑幕般披盖住大地。
秦老爹爷孙俩一前一后踩着月光赶路。秦琯儿心中有百般疑虑与不满;爷爷竟然不许她去邵叔那儿告别,只说待安顿好再捎封信告知,看来他们真要远离扬州城了。她原以为可以在这儿待很久,甚至是一辈子,没想到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打懂事起,他们就常常游走各方,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来匆匆去匆匆,每年总在不同的地方过年。她没有朋友,总在刚熟识时,爷爷又带着她迁移他乡。直到十二岁那年,他们到了扬州并定居于此,认识邵叔一家人,她开始有了朋友,每年在同个地方过年,她在心中一直把扬州当成自己永远的家。而现在,他们又得重新再找家了……只是就这么一直走,要到哪儿去?她按捺不住,快步走向前想出口询问,秦老爹却忽地停下脚步,全身绷紧,聚神倾听着。
身后的秦琯儿来不及收回急行的脚步,一脸结实的撞向秦老爹。
没想到爷爷依然文风不动的立在原地,倒是她往后舱跌了几步,撞得鼻子怪疼的,鼻头还微泛红。
正想出声抱怨时,秦老爹却转过身来,神色十分凝重。
“琯儿,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停下来。你拿着这片金叶子往北走,到飞鹰堡找一位叫范离的人,他看了这片金叶自会保护你。”
秦老爹从怀里取出一片金叶子,上头还刻了个“叶”字,他将金叶子放入秦琯儿手中。
秦琯儿看了眼掌中的金叶子,大力的摇着头,眼中噙着泪水。不!
她不要这样!爷爷像在交待后事似的,她不要离开爷爷!
“琯儿,不许摇头。听话,你先到飞鹰堡,过不久爷爷就会去找你。”
秦老爹轻拥着她,不舍的模模她的头,在心中长叹一声,愿老天保佑这孩子。
骗人,爷爷是骗人的!她知道爷爷这么说全是为了让她先行离开,更知道此一别恐怕难再和爷爷相聚。
不管怎样她都不可能抛下爷爷独自离去,如此一想,她反而放宽了心,反正大不了一死,就如文天祥所说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眼前的秦琯儿虽然粗布简衣,却有种尊贵的气质,泛着泪光的水瞳,更显得清澈明亮。这丫头的神色太平静了!秦老爹摇摇头,不能再拖下去了。
“快走!”
秦琯儿轻应一声,却未有任何动静。
秦老爹忧急的喊叫着:“快走!听到没?”
“您走,我才走!”秦琯儿不为所动的抬高脸,直视着秦老爹。
“你们谁也别想走!”
声音一落,四个黑衣蒙面人也飞身而至,纷纷持剑围住秦老爹。
为首的人干笑几声,“秦叶,好久不见了。”
秦叶?
秦琯儿看看手中的金叶子,再瞧瞧爷爷。
秦老爹拉着秦琯儿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低声道:“找机会逃。”
随即出手攻向为首的黑衣人。
秦琯儿在一旁心急如焚,心想:四个打一个,真不要脸!忽然,她听到为首那个人说:“别杀了他,得逼问出那个女娃的下落。”
那个女娃?这……她原以为这些黑衣人是吴英才派来的,看样子似乎不是,应是另一批人……秦老爹以一敌四,初时尚能应付,但时间一久恐会体力不支,黑衣人似乎对他颇为忌惮,因此打算以拖延战术来应战。
秦老爹频频暗示秦琯儿逃跑,秦琯儿见状,心想爷爷暂时应该没危险,于是决定先去找救兵。
她才正想离开,一名黑衣人忽然大喊:“别让那小子跑了!”接着一把长剑向她挥过来,她向后跟舱了几步,那黑衣人紧跟着再补上一剑,长剑正要落到她胸前时,却被一支长烟杆挡开了。
是爷爷!
接着,她的头顶被重重的敲了一记。
“叫你跑你不跑,现在可跑不了了吧!笨啦!”
痛哟!秦琯儿抚着头,扁扁嘴,“人家压根就没想丢下您嘛!”
秦老爹以寡击众,还得不时护着秦琯儿,体力渐感不支。忽见一支飞箭趁隙射向秦琯儿,眼看相救不及,只好纵身扑倒她,代她挨了那一箭。
那袖箭笔直射入秦老爹的肩。
“爷爷!”秦琯儿惊慌尖叫,泪流满面的扶着秦老爹。
“不要脸!以多欺少!”秦琯儿含泪怒视黑衣人。
黑衣人停止了攻击,为首那人冷眼望着他们。
爷爷?忽然间他狂笑不己。他刚是故意将飞箭射向那小子,只为试探秦叶。
“秦叶,她就是那个女娃吧?”若非秦叶死命护着她,他还真想不到这小子就是那女娃。将她装为男子真不失为好方法,可惜呀,可惜!
秦老爹挣扎而起,黑衣人见状冷笑道:“一支袖箭或许没什么,但那上面可是抹上了‘天一水’。”
秦老爹一听,脸色骤变。
“天一水”乃是西域天一教的镇教之宝,传说其无色无味,唯有其独门解药方能解其毒性,若无解药,三日后毒性攻心会七孔流血而亡。
“堂堂商大人竟也开始使起毒来了。”那人纵使蒙了面,秦老爹还是认出了他。
“当年的金叶威名赫赫,我等人绝不敢轻敌,为能一举成功,只好出此下策。”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闻言,秦老爹冷哼一声。
“我就好人做到底,直接送你上西天,让你免受毒性攻心之苦。”
说完,长剑即往秦老爹胸口刺去。
啪一声,一颗石子打掉了黑衣人的剑,随后飘下两个身影将他们两人抱起,迅速施展轻功离去。
为首的黑衣人向前追了几步,完全不见任何踪影,他愤愤的握紧长剑大声咆哮。这么多年来的察访,终于在今晚有所斩获,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能以石子打掉他长剑的人功力定不浅,会是谁呢?
大厅内,秦琯儿不安的来回踱着步,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不耐烦的看着“他”。
“你可不可以别走来走去,看得人头都昏了。”
秦琯儿睨了他一眼,嗤哼一声,不理会他又继续来回走动。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怎么还一直走呢?”椅上的青年提高些音量。
“谁要你看!闭上眼就不昏啦!”秦琯儿心里焦虑难安,偏这大个儿还来招惹她。
“你这小子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虽说射出石子的人不是他,但是把这小子救回来的人可是他耶,瞧他那是什么态度!
“要不然你想怎样?还有别再小子、小子的叫我了,我叫秦琯,不叫小子。”救命恩人?哼!脑海突然闪过一个面孔,怎么又想起那个人?她甩甩头,自己还真多救命恩人啦,她这条命也太坎坷了吧。
椅子上的青年一听也恼了,站起身伸手指向秦琯儿。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要不是念在他比自己弱小,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我?我怎样?”秦琯儿走向他,抬高头瞪着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体格和对方差上一大截。
“阿飞,你们两人在吵什么?”范离从内室走出来,就瞧见他们两人这么一高一矮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那日范离与任飞辞别了傅堂主欲回飞鹰堡,途中正巧看见秦老爹他们受困,便出手相救。其实会注意到他们,主要是范离当时听到黑衣人喊了一声“秦叶”,那正是他师兄的名字!
当年师兄无故失踪,他寻找多年皆无消息,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我爷爷怎样?”秦琯儿忙迎上前问道。
“你爷爷?”范离凝视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心想:师兄尚未成亲,哪来这么大的孙子呢?
“对呀,他怎样了?”心急的秦琯儿没注意到范离眼中的疑惑。
“唉!若只是箭伤倒无妨,麻烦的是‘天一水’。
“天一水?”任飞闻言脸色大变。
“我让他服了‘还魂丹’暂时压制毒性,但想解‘天一水’的毒,恐怕得赶回飞鹰堡求助于班大夫。”
“那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就走。”天啊,这“天一水”究竟是什么水,怎么大伙一听全变了脸?不过现在可不是好奇的时候,得先让爷爷解了毒才是。
“嗯。阿飞,你去准备,要傅堂主连络每个分堂,咱们要沿途换马。
对了,还要一辆马车,师兄伤势太重,只能搭乘马车。”
“师兄?”两人同时发出疑惑。
“没错,他是我师兄,有什么问题咱们路上再说吧。”他也有好些疑惑想问。
他和师兄由师父一手带大,两人从小相依为命,一起练武、一起习字,甚至一同闯江湖,感情亲如兄弟,向来是焦孟不离。
十八年前师父为奸人所害,他和师兄投效闯王营下,原是为了报杀师之仇,谁知那年闯王攻陷京城后,师兄便失去消息。这一晃眼快十八年了,师兄这十八年来都在哪里,为何音讯全无呢?十八年后又多出个孙子,看来关键全在这小子身上。
待任飞一切准备就绪,他们随即动身离去,一路上易车换马、披星戴月,直奔飞鹰堡。
终于,当石碑上“飞鹰堡”三个字落入秦琯儿眼底时,身心俱疲的她笑了笑,接着便不省人事。
秦琯儿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之中一张笑脸映入她眼底,那是张陌生却和善的脸。
“我……这里是哪里呢?”她茫然的望着那人。那人年约三十五上下,感觉斯文有礼。
“这里是飞鹰堡,你们一路上辛苦了。也难怪你会累倒,这么样赶路一般人都受不住,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真难为你了。”他的声音如煦阳般温暖,可是秦琯儿一听却差点没惊跌下床。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我帮你把了脉当然知道你是个姑娘家。你放心,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没来由的,秦琯儿就是信任他,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定的气息,让人觉得可以相信他。
“你帮我把脉?那么你就是他们所说的班大夫喽?”
“真聪明!没错,我就是那个班大夫。”班大夫眼中满是赞赏。他打从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勇敢的女孩了。
“那么,我爷爷呢?你一定也看过他,帮他把过脉了吧?”秦琯儿忧心之情溢于言表,班大夫安抚的拍拍她,有些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启口。
“你爷爷他……他就在隔壁,咱们过去吧。”班大夫扶起秦琯儿,走向隔壁房。
一进房,秦琯儿急走近床边,床上的秦老爹闭着眼,瘦削憔悴的病容令她心底发酸,她强忍着泪水轻轻握住爷爷的手。
秦老爹缓缓的睁开眼,对着泪水盈眶的秦琯儿扯出个笑容。
“爷爷!”秦琯儿将头埋进秦老爹的胸口,忍着的泪随着那声爷爷滑落面颊。
秦老爹只是轻轻拍抚她的手。
“班大夫,我师兄如何呢?”范离不知何时进来,走近班大夫身旁悄声问道。
“这……”班大夫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说起。
“班大夫,你就直说吧!”秦老爹虚弱的声音中带着坚强。
班大夫环顾众人一眼,这才说道:“天一水原是数种毒性不同的药材混制而成,其毒性多变难捉模,这也是为何中毒之人必需其独门解药方能解其毒的原因。”班大夫说到这儿,范离等人皆面露忧虑。
“若是中毒之初,我或许能治愈八成,现在毒性已转变,恐怕只有五成的机会。”
“所谓五成是……”范离问道。
“命是保住了,只怕会全身瘫痪,难以行动。”班大夫一说完,众人惨白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那岂不成了活死人?”秦老爹苦笑着,若那样倒不如死了好。
“难道没有其它法子了吗?”秦琯儿心存冀望的看着班大夫。
班大夫在心里头叹息。他实在不忍让她失望,只是当今世上还有谁能解天一水的毒?除非——“这世上或许有个人能解天一水的毒。”
“谁?”
范离和秦琯儿急问道。
“有个人能治天下百病,传说中他还能从阎王那儿将人命夺回,只要他肯救,天底下无不治之症。”
“你说的可是神医方华?”范离推测道。
“没错,正是方神医。”
“传说中,方神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不定,而且脾气怪异,全按个人喜恶决定救不救此人。他若不想,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亦是无用。”
“我当年曾和他有一面之缘,若我相求,他或许会答应救人。”班大夫回想起年少时的一段往事。
“但是方神医早已消声匿迹多年,咱们如何去找人呢?”
“据说他晚年隐居在北山上。此去北山大约一、两天的车程,咱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傍晚应可抵达山脚下的北村,可借住一宿,隔日再步行上山。”
班大夫的一席话,无疑是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药。
“好,明日一早就由我和班大夫陪同师兄上山去。”
“我也去!”秦琯儿急说着。范叔怎么遗漏了她?
“不行,山路不好走,多了你恐会多拖延时间。”
“范先生说的是,而且你现在身子骨太虚,不适宜再劳累奔波。”班大夫在一旁劝说。
“可是——”秦琯儿知道他们说的没错,可是她真的放心不下爷爷。
“琯儿……”秦老爹吃力的说着,“你听话,乖乖在飞鹰堡等爷爷回来。”
秦琯儿点了点头,“那您得答应我要快点好起来。”
“好,爷爷答应你。琯儿,你那块玉佩,可有带在身上?”
“嗯,在这儿。”秦琯儿打怀里取出一块碧绿的玉佩递给秦老爹。
“这是你娘临终前留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在飞鹰堡不比咱们家,你自己要……咳!咳……”秦老爹气若游丝,一句话未说完便咳了起来。
“师兄,你伤重别多说,这豫儿飞鹰堡会照顾保护他的。”范离忙拍抚着秦老爹,他知道师兄心中最记挂的就是这娃儿了。
“爷爷,我会乖乖的等您回来,您放心。”秦琯儿吸了口气,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她要坚强些,不能再让爷爷操心了,必须让爷爷放心的养伤。
秦老爹不舍地看着她。难为这丫头了,这些天来她吃了不少苦,却一声也没喊,真不知她那坚毅的个性像谁?还好她不像她娘那般柔弱,否则未来的路怎么走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