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生命突然有了交集。
那个男人,他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晓寒有时会想,他会在她的生命里扮演怎样一个角色呢?
是陪她走一程的人,还是会伴她过一生的人?
某个周末的早晨,在床上睡懒觉的女孩拖到十点多才慢吞吞地起床。
下床洗漱完毕,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原本该是怎样的青春年华、流光溢彩,可惜现在却快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呵呵,她在心底苦笑。
梳完长发后,杜晓寒没有像往常那样绑成马尾辫,任由它们披散着,然后直接去衣柜里挑了一条新连衣裙出来。很简约大方的设计,布料、做工都一流,这都是龙先生买给她的,从他们一开始在一起,他就送了很多东西给她,包括满满一衣柜的衣服。晓寒只知道每一件价钱都不低,至于是哪些名牌,她并没有心思去关心,反正这些只不过是她的「周末礼服」,平常去学校里上课,她绝不会碰它们。只有去跟龙先生约会的时候,她才会穿,因为他希望她每次都清爽漂亮地去见他。
她换上裙子,整理完毕,拿起书桌上的一个包包就走出自己房间。
杜母此刻不在屋子里,她出门采购去了。
晓寒换好鞋子,拿起旁边茶几上留下的一盒牛女乃,一边喝一边打开门出去。
她的包包里装的全是书本和数据,连衣裙虽然是名牌,但并非像那些正式的礼服,款式仍然与她的学生气息相符合,所以现在的她看上去像是去上某个补习班。
谁又能想到,她是去和一个有身分有地位的男人私下约会呢?
晓寒乘出租车到达别墅的时候接到了电话。
是龙先生亲自打来的。
「晓寒,我现在还有笔生意要谈,妳在别墅等我,不要走开。」他对她交代。
「我知道了。」晓寒回答的声音淡淡的,听上去像乖巧,又像几分无奈。
掌控局势的男人放心地收了电话。
于是女孩开始等待。
她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等待了,因为他是个大忙人,在他的世界里,有很多很多人要以他为中心,配合他的时间。
自从晓寒和他签订的协议生效后,每个周末,她都会来这栋私密的豪华别墅,然后等待他随时到来。
外面花园中央的喷泉一直不停喷涌,循环往复,再除去偶尔的几声鸟叫,别墅里其实很安静。晓寒做完功课,把书重新放回包包,然后在二楼主卧室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醒来已经是傍晚,日薄西山。
她抓了抓已经有些凌乱的长发,揉着眼睛从双人大床上坐起身,可惜慵懒甜美的模样并没人看见。
别墅里仍然只有她一个,龙先生还没有来。
肚子也差不多饿了,和午饭的解决途径一样,晓寒又打电话叫了外卖。
吃过晚饭,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孤单的年轻女孩,仍然陷在漫长的等待中。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外才传来汽车声响,男人的专车到了。
别墅的二楼上并没有灯光,灯光在一楼大厅里,男人拿着一只盒子下了车,吩咐司机离开后,他转身步上台阶。
打开大门,他的目光直接搜索,看到那个甜美的身影正窝在沙发上,他才流露出一抹笑意,从嘴角一路蔓延至眼睛。
男人此刻西服笔挺,看上去有掩藏不住的志得意满,不仅仅因为他刚在饭桌上谈成一笔大买卖,更重要的,他看到小女生很听话,不管多久,她都会在这栋别墅里等。
多可怜,他的小情人,已经等得快要睡着了。
男人走动的脚步声惊醒了晓寒,她反射性地扭过头。「龙先生——」
哦,她的脸又红了!
他们在一起已经三个月,有过多次最亲密的接触,可是每回一和他四目相对,她还是禁不住会脸红心跳。
男人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吻,然后搂着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我买了甜品给妳。」男人打开包装精美的食盒,取出里面的布丁。
宽屏幕电视上还在播放连续剧,晓寒一边看一边用小勺一口口慢慢吃。
男人就在她旁边,摘下了手表,月兑掉了外套,然后转回身重新搂住她,嗅了嗅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实在是让人舒服的味道,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此刻才得以舒缓。
却有另一种火苗开始慢慢地燃起……
「好吃吗?」男人看着她问。
那眼神让晓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要不要吃?」她呆呆地挖了一匙喂近他嘴边。
结果却惹得男人笑了。
他才不要吃这些!
他拿下了她手里的东西,随手往茶几上一丢,然后倾身过去,吻住了她。
她嘴里残留的布丁冰冰凉凉,甜蜜的味道随唇舌勾缠传递到他嘴里,刺激他的味蕾,也刺激他吻得更深、更久,几乎不想要放开。
他的小情人吻起来总是这么甜美。
他们终于分开,晓寒红着脸、喘着气,她看着面前男人的这张脸,眼神迷蒙。
说起来,如果跟寻常那些依傍富豪被包养的女人相比,她的运气算很好了,起码她的情人既没秃头、身材也没肥肿,脸上更没有什么老人斑,相反,他很完美。
他的五官不逊明星,鼻梁挺直,眉目深邃,完美得找不出一点瑕疵,而他的阅历和其身分地位让他整个人更具有令人向往的魅力,这种魅力是那些空有一副皮囊的男人根本无法拥有的。他们的区别在于眼睛、在于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度。
他的眼睛就像海洋一样,蕴藏着令她想都想不尽的内涵。
另一方面,男人跟她的年纪相差也并不大,晓寒今年二十二岁,男人也不过刚步入而立之年,像这样年龄差距的情侣,寻常到不能再寻常。
不过缺憾当然也有。
一,男人已经结婚了。
二,男人跟她的关系只不过用一纸合同维系着。
真正的爱情是不用签协议的,所以晓寒知道她和男人之间没有爱。他拿出钱,帮她们家解决了一次困境,而她用身体回报他,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妳困了吗?」他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多可爱,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男人看得快入迷。
晓寒低低「嗯」了一声,不敢睁开眼。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因为只有睡着了,才可以忘记自己正被一个已婚的男人拥在怀里。
「晓寒,等一下再睡。」他在她耳畔温柔低语,紧接着抱起了娇躯。
她轻得像片羽毛。
他一口气把她抱上了二楼,然后,在主卧室的双人大床上,如水到渠成一般,开始上演缠绵的好戏码。
当一切彻底结束,他们从浴室出来,重新回到了床上。
男人关掉灯,然后转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晓寒,妳有心事?」
晓寒急急忙忙地否认。「没、没有……」
「撒谎。」男人有非凡的洞察力,很少判断出错。
那是身为一个跨国大集团的主事者,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能力。即便现在场景转换,在欢爱刚过的卧床之上,他也可以觉察出端倪。
「龙先生——」晓寒在他怀中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总是瞒不过他,可是一时又想不出该怎样开口。
男人继续吻她,很轻柔的吻,依次落在她的颊侧和耳后。「晓寒,妳知道我是很讲求实际的人,妳有心事的话,就诚实地告诉我,不然憋在心里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他的小情人几乎想叹息。「我——龙先生,如果我不小心怀孕了,怎么办?」
像这样在他怀里三个月了,可是晓寒仍然拘谨地叫他龙先生。
男人停止了亲吻,沉默地思考了几秒,然后语气平静。「有些事情用不着提前想,等发生了再说也不迟。」他说完很快就另换了一个话题。「晓寒,妳快要考试了吧?」
晓寒低低「嗯」了一声,在他怀里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耽误妳的功课。」男人继续对她说。「这样吧,从下星期开始我放妳假,周末妳就不用过来了,等妳考完试再说。」
「……谢谢你。」
晓寒总是习惯这样背对着他,男人也从不勉强她。
替她拨开一缕发丝,他将手轻轻环住纤腰,然后便说了一声「晚安」。
多可怜,他们的身体相依偎,亲密与夫妻无异,但偏偏并不是,他们的关系,只不过用一纸合约维系着。
男人能够洞悉晓寒的心里在不安些什么,但也无法给予她更多的安抚。
因为连他自己都没确认,关于他们的未来。
男人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当时他的车正开过晓寒的学校,阳光炽热,她穿一条纯白色的裙、撑一把墨绿色的伞从校门走出来,刚巧一阵风来,云层挡住了阳光,她拿下伞,抬头呼出了一口气,在后车座上的男人心便动了一下。
那白裙、绿伞活月兑月兑仿若荷叶与莲花,一朵含苞待绽的白莲遮蔽于墨绿叶片之下,最是简单而质朴的一幅画面,却能让天地间其余的浓妆艳抹都相形失色!
男人的地位尊贵,叱咤商海,见识过许多的女人,各有各的美,可是从来没有人能在匆匆一瞥间就让他一见钟情。
再后来,机缘巧合,男人偶然从一个小部下的口中听闻了那个女孩的事,她的妈妈被人倒会,不仅爸爸留给她们的积蓄全都没了,还连本带利欠下一大笔钱。
钱对于男人只是小事,他果断地用钱买回了自己的「钟情」。
于是在接下来的每个周末,只要他在台湾,就可以来这里和他的小情人约会。
晓寒突然醒来!
熟悉的温热气息不再,身边的床位居然空空如也——男人没有睡在她身边,所以她惊醒了,彷佛在睡梦中都能感知到他的离开。
咦,这么晚了……
晓寒禁不住一阵心慌意乱,匆匆拿过床边的一条睡裙穿上,然后爬下床。她害怕他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白天的时光她还能承受,可是夜晚若被孤身遗弃在这栋黑漆漆的别墅里,任谁都会感到害怕的。何况,这还是第一次,男人半夜离开,害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赤着脚跑出房间,立刻松了口气,在走廊的另一端有间房隐隐传出了灯光。
她走过去轻轻敲开门,果然看见男人正坐在计算机前。
「妳怎么也醒了?」男人奇怪地转头看她。
「我——」晓寒在安心的同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羞赧而复杂。
「怎么了?」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幽暗深沉若海,让她几乎以为面对的不仅仅是同床共枕的情人,反倒更像是洞悉一切的上司。
晓寒的心跳在他幽深目光的注视下加快,然后不由自主地坦诚。「龙先生,你从来没有半夜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刚才还以为……以为你走了。」
原来如此。
男人听罢扯动俊美的唇角,露出了然的爱怜笑意。
他可以想象当她醒来一瞬间的慌乱。
他可怜的小情人,发丝凌乱,赤着双脚,急急忙忙地就跑出卧房来找他……
「小傻瓜,我从来不会在半夜三更不辞而别,如果有急事要离开,我会叫醒妳的。」他微笑着安抚她。「乖,回去睡吧,我还要再等一份从纽约分公司发来的传真。」
晓寒听话地退了出去。
可是当她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颗心竟仍然像被悬在半空僵持着。
一直等到身旁的床位下陷,熟悉的热度从背后传来,她才安心地入睡。
校园的某个角落,晓寒正半蹲在地上捡东西。
经过这个小花坛时,她夹在腋下的资料夹突然松了,结果写满听课笔记的纸张和一些数据散了一地。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棉质衬衫,很娇小的那种,是一条淡蓝色牛仔裙,在边缘处绣有一圈很别致的碎花纹。裙子不长,为防意外走光,她蹲下时有些小心。旁边不远有一株老榆树,高大的树冠遮挡住阳光,为她周围的地面笼下一片阴影。
晓寒一张张捡着,不慌不忙,因为今天她的课程安排比较少,比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早下课,所以这个时候附近并没有其它走动的人。当还剩最后两张时,冷不防突然隔空飞来一颗球,硬挤过右边小路旁的一堵矮树墙,「砰」的重重一声,抢在她的手之前先跟纸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晓寒惊得缩回手。
不知哪个冒失鬼丢来的篮球。
「同学,抱歉抱歉!」矮树墙后传来凌乱的跑动声。
接着「哗啦啦」一片响,有人拨开矮树墙,一前一后,英勇跳了出来。
「嗨,杜晓寒,原来是妳啊!」当先的一个看到她立刻眼睛一亮,咧嘴招呼。
晓寒对他们点了点头,勉强扯起唇角。
这两个男生她认得,是同系隔壁班、一对长相酷似的双胞胎,哥哥叫林世纬,弟弟叫林世怀。两兄弟不仅长得一样帅气,家境又很不错,老爸是知名的大律师,老妈是公司主管,所以在校园内他们俩可是很受女生欢迎的。
「咦,妳今天不会也逃课了吧?」林世怀浑身冒热气,年轻而强健的躯体在漏过树叶空隙照下来的阳光下汗渍闪闪。
「我来我来——」林世纬抢着去捡不幸挨球砸的那两张纸。
晓寒只好起身退开,一边回应弟弟的话。「不是,我今天的课都上完了。」
「哎哟,对不起!」林世纬把纸递还给她,一脸抱歉。「妳这两张纸被球弄脏了。」
晓寒毫不在意地收入资料夹内。「没关系,只要字迹看得出就好。」她轻轻扬手,拨了拨脑后的马尾辫。「我先回家了,拜拜。」
「杜晓寒,妳别走啊!」林世怀急得在身后喊:「妳留下来看我们打球吧!再过半小时我们和建筑系有场友谊赛,妳是我们系的系花,不留下来加油怎么行?」
「对不起,我还有事。」晓寒转过身,歉意地笑了笑。
眼睁睁看着那道清新甜美的身影越走越远,双胞胎沮丧地拿篮球出气。
「砰」的又是重重一脚,篮球被狠狠踢飞入矮树墙另一侧!
林世怀忍不住吹了一记口哨。「睫毛真密啊!」
「嘿!」林世纬拍了拍老弟的肩膀,笑得几分邪气。「建筑系那个大块头跟我说,杜晓寒的嘴巴简直迷死人,不笑的时候嘴角都往上翘,像个菱角一样——」
「我今天见到他一定要痛揍一顿!」林世怀卷起袖子。「那小子昨天做梦,居然在梦里和杜晓寒接吻,呸!我看他臭美!」
就在两兄弟闲话着返回篮球场的时候,身为他们话题人物的晓寒已经走出了校门。
她搭公交车回到家里时,杜母还没开始做饭。
「妈,冰箱里没有菜了。」她关上冰箱门,重新去玄关换鞋。「我去买菜。」
「不用了!」杜母急忙从房里冲出来,近乎讨好。「我去买,妳休息好了。」
晓寒怔了怔,旋即平淡地点头。「哦,那随妳。」
她回去沙发上继续看新闻。
连续几则都是关于演艺圈阴暗面的报导,吸毒、对呛、劈腿……实在也没什么意思,她转台,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又想起双胞胎弟弟说的篮球比赛,唇角轻扯,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那个林世怀,阳光帅气,当她还是大一新生的时候,其实曾对他动过心,也像校园内其它寻常的女生一样,幻想过许多甜美的梦境。可惜今非昔比。今天的她,完全受命运摆布,早已经不配憧憬那种纯纯的爱情了!
听到妈妈买菜回来的声响,晓寒无动于衷,拿着遥控器,依旧心不在焉地转着台。
杜母换了鞋,又急急忙忙提着几袋东西去厨房烹煮。
晓寒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但神情淡漠,更没有要进去帮忙的意思。
不能怪她不孝顺。
她就是因为太孝顺了,才会落得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下场。
杜母做完饭,摆好两副碗筷,母女俩一起落坐。
这个家里的男主人在几年前已经撒手尘世了,只留下她们这一对孤儿寡母。
「晓寒,妳喝汤——」杜母给女儿盛了满满一碗汤,笑得客气。「这个汤清凉退火,妳多喝点,免得脸上冒出痘痘,让他看了不高兴。」
拿着汤匙的手一僵!
晓寒摇头,下垂的眼神掩饰了心底的压抑。「不会,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不管怎么说,妳还是多喝点,漂漂亮亮的才讨人喜欢,知道吗?」
晓寒不答话,只顾慢慢地一口一口喝汤,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人一样,至于喝进嘴里的汤水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并不知道。
「对了,这个周末……龙先生那边怎么说?」杜母看着女儿。
晓寒放下汤匙,不动声色地答道:「他答应放我假,让我专心温习功课。」
「哦,是吗?那你们什么时候再——」杜母欲言又止。
晓寒一时忘了响应。
这汤,她没有胃口再喝了。
「怎么?」杜母立刻关切地追问:「妳干嘛不喝了?」
「我有点反胃。」
杜母闻言放下自己的碗筷,惊得站起。「反胃?晓寒,妳不会怀孕了吧?!」
晓寒终于抬眼看了看她。「妈,我没有怀孕,妳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那妳说——」杜母讪讪地坐了下来。
「我反胃只是因为天太热……」晓寒心中一阵抽痛,咬牙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天热啊?」杜母立刻又像接到圣旨一样站起来。「哎哟,厨房里没装冷气,我明天就找人来装,今天先凑合一下。」她说着就端起两盘菜。「我搬到客厅去,客厅有装,妳坐在冷气房里边吃边看电视,最享受不过了——」
看着她来来回回,端盘,拿碗,晓寒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和妈妈现在这种相处状态……并没有什么亏欠她的,相反,为了孝顺,她已经出卖了自己,亲手扼断了人生的希望。
吃完饭,杜母收拾完茶几上的碗筷,很快又端出了一大盘水果,晓寒刚接过她递来的一瓣甜橙,旁边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不好意思,我周末想温书。」她听了几句就冷淡地回绝了对方。
杜母皱起眉。「晓寒,又是那些想追妳的男生?」
晓寒看了妈妈一眼,淡淡地摇头。「是同班同学,周末找我一起去郊游。」
「哦。」杜母放了心。「以后等龙先生出国谈生意,妳再和同学去玩好了。」
晓寒一边吃橙一边盯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对了,晓寒,妳跟龙先生在一起都三个月了,你们的保险措施……」杜母看看她,忽然又忍不住老话重提。「其实像他们那种人脾气很难捉模,妳有了孩子,要是反而惹他不高兴,那多划不来,所以妳一定要当心点。」
晓寒丢果皮的手几乎抖了一下。「……我知道的。」
杜母却还在继续说:「除非他亲口答应妳,想让妳生他的小孩,不然妳就算怀上了也要打掉,到时就只有自己伤身体。」
「妈,妳别说了——」晓寒的胸口发闷。「这些事我都懂,我会小心的。」
看到她这副模样,杜母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周一,傍晚,近郊一座占地广阔的豪华庄园内。
他的专车缓缓驶入。
主宅内的佣人眼明口快,立刻跑去告诉餐桌旁的女主人说:「太太,先生回来了,开饭吧?」
黎思宪看上去漠不关心,只顾晃荡着手中的红酒杯,带着微醺的醉意点头。
龙晋云步入餐厅时,看到妻子那副颓丧的模样,半点都没有感到意外。
他们结婚不到半年的时光,她就突然在一次车祸后变成了这样子,终日借酒浇愁,愤世嫉俗,还有,周期性地思念另一个男人。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只是商业利益的结合。
黎思宪是黎慎岳的独生女儿,是香港的豪门千金,在远隔重洋嫁过来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过几次面,当然,也更谈不上建立感情。
「哟!」她打了个酒嗝,扯唇笑得灿烂。「老公,你今晚回来啦?」
龙晋云不动声色,转头吩咐佣人开饭。
整个餐厅内压抑、凄迷的歌声还在不断回旋,佣人自作主张地暂停,立刻引来女主人神经质的大叫!
「妳疯了吗?为什么要停掉?!不过是一顿饭罢了,为什么要停掉我的歌?!」
「先生——」新来的小女佣完全被她的反应吓到,不知所措。
太太每天都要听那首歌,一遍一遍重复播放,不厌其烦,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本来她绝不敢自作主张,可是先生回来了。
那歌连他们当佣人的都快听吐了,何况管家太太一早就告诉她先生喜欢安静,如果在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有倒胃口的歌声,她怕先生不高兴。
幸好男主人替她解了围,好脾气地说:「去继续放歌吧,别惹她尖叫。」
与其听那歇斯底里的抓狂叫声,他还是宁愿被那首「哀乐」包围。
夫妻俩开始进餐。
龙晋云默不作声,顾自享受丰盛的食物,优雅的动作却让黎思宪冷笑连连。
上流社会都是虚伪的动物,哼,这男人也是!
「老公,你觉不觉得你很残忍?」她忽然开了口。
「妳指什么?」龙晋云无动于衷。
他是一个生意人,如果她是指生意场上,那么他完全承认。
黎思宪笑笑,继续晃荡手中的酒杯。「我是说你用钱毁了人家小女孩一生。」
「毁?」她的丈夫怔了一下,终于被她的话触动了。
他知道她所指的是晓寒。
「为什么要用『毁』这个字眼?」他的眼神幽暗复杂,放下刀叉看向她。
黎思宪撇嘴角。「被一个有妇之夫包养,难道不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凡事都没有定数,我和晓寒有很多种可能。」龙晋云淡淡地回应。
「可能?!」她睁大眼,继续冷笑,语气变得一丝激亢。「哈!我亲爱的老公,你是不是已经在打主意,跟我离婚,然后娶你那个小情人?」
「不一定。」龙晋云摇摇头,俊美的脸上神情认真。「思宪,妳总是对我冷嘲热讽,不过我可以坦诚地告诉妳,对于晓寒,我是认真的。因为认真,所以我尊重她的意愿,对于我和她的结局,一切顺其自然。如果到最后我们仍没有足够深的感情,而她又够坚强,等合约期满,我可以放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哈哈哈,尊重她的意愿?」他的妻子又笑出声。「老公,谢谢你又告诉我一个新的笑话喔!你和我爸是同一路货色,都是冷血的生意人,你们何时会顾虑他人意愿?」
她笑得张狂放肆,和男歌手凄厉的歌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更古怪。
「哈哈——」她笑得快喘不过气。「如果当初你有尊重我的意愿,就不会答应娶我!如果三个月前,你真的有尊重那个小女孩的意愿,就不会仗着钱财趁机占有她!哈,让她当你见不得光的周末情人,你还有脸说尊重她的意愿?老公,我真佩服你。」
她边说边摇头,终于停止了讪笑。
龙晋云却已重新开始自顾自用餐,对于她这样的嘲讽,他已经太习惯了。
等他喂饱了自己,才重新抬起眼,继续好脾气地解释说:「思宪,我承认妳说得没错,我所谓的尊重并没有达到百分百。不过人和人之间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刚开始我知道晓寒有些不情愿,但妳不要忽略另一种可能——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对彼此产生感情。」
「哦?」黎思宪打了个酒嗝。「然后呢?」
「然后我真的会考虑和妳离婚,然后娶她。」她的丈夫说。
多么冷血的答案,当着妻子直言不讳。
不过——反正他们之间自始至终都没有产生半点感情,这答案并不会伤到她。
远在他们结婚之前,她就有她自己的情人,连新婚之夜她都选择溜走和情人狂欢,那么公平一点来说,现在换他为自己做打算,又有什么可被指责的?
坦白讲,在他内心深处的确存有几分不忍心,不过并不是因为妻子,而是因为他那个甜美乖巧的小情人。
刚开始晓寒的不情愿是十分明显的。
至今他仍清楚记得,他派秘书带协议过去,女秘书回来后告诉他,晓寒对着那份协议很难过,泪流满面,尽管手发颤,但还是签下了她的名字。
当时听完后他的心情很复杂,可是最后,他也并没改变初衷。
没办法,人心都是自私的,她的可怜无助反而更激发了他想拥她入怀的渴望。
黎思宪放下了酒杯,眼神迷蒙。「老公,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疼她。」她笑。「可是人家小女生也不笨,是依赖还是真爱,我想她分得清的。」
龙晋云陷入了沉默中。
「哟,被我说中啦,你干嘛摆出这副表情?」她又讪笑。
他的视线从妻子身上收回,并不作辩解。「我吃饱了。」
「你又要到哪里去?」她冷眼觑他。
「上楼休息。」
他总是不和她吵。黎思宪无趣地轻哼了一声。「你那小情人还在念大学吧?要是人家哪天喜欢上了同龄的小男生,我伟大的老公,你肯不肯尊重她的意愿?」
龙晋云终于因她的话轻勾唇角。「思宪,妳为我想得太多了。」
他一派轻描淡写。
「啧啧,我不是笨蛋。」又引来妻子的一波嘲讽。「像你们这种人我再了解不过了!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骨子里都不过是一群冷血、自私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满足自己的,你们要是会顾忌别人的意愿,那才是笑话!」
「这没有办法,人活在世上,第一个想要满足的总是自己。如果成为妳口中的道德完人,那我连公司都不必开了,既然我赚取利润,总会有人因此受到剥削。」
说完,他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起身。
黎思宪被丈夫的淡漠姿态激怒了!「你——」
他在经过她身边时稍停顿,语气恢复温软。「别老喝酒,也别老听那首歌。」
「笑话,我用不着你来教!」她却厌恶地立刻回敬。
「那随妳。」龙晋云离开,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