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盛夏的午后,烈日炎炎。
「有没有搞错?妳这小婊子洗个碗都会洗破!平时不好好干活,只会跟阿吉他们眉来眼去!真是夭寿鬼,我雇妳来做什么?!」面相凶横的老板娘在厨房骂不停。
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孩蹲在地上捡拾着碎瓷片。
反正已经被这泼妇骂习惯了!
手指端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缩回一看,上面已经被割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涌出,滴在厨房油腻泛黄的瓷砖上。
楚菡忍着痛,站起身,不出意外,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从小就有贫血的毛病——身体晃了晃,勉强站定。
「妳骂够了没有?」楚菡的声音冰冷。
为了缴房租、为了生活,她总是忙着四处打工赚钱,在这家小餐馆洗完碗后,晚上还要去一家西餐厅当服务生,她没有空闲在这里听一个更年期的女人发作。
吓,看上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明明只是个年纪轻轻、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可是看见她脸上冰冷的神情、听见她冰冷的声音,会让人忍不住心中一凛。老板娘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居然被她唬住。
「打破的碗我赔,现在麻烦妳出去,我要工作。」
老板娘怔了一下,回过神。「小婊子,我现在不跟妳计较了,明天敢再迟到试试看!」她丢下最后一句,骂骂咧咧地出了厨房。
总算安静了!
女孩冷眼看着她出去,然后把滴血的手指伸进洗碗槽,放水冲洗,血涌出来立即被水冲掉,她冷冷地看着,好像流的不是她的血,无关紧要。
相较于刚才被那泼妇大声骂,她倒宁可割破手指流点血,起码还比较安静,不会招惹到她的脾气。
把一切收拾干净后,楚菡才从厨房里走出,外面已经没有半个客人。她的视线看向屋外的雨,接着走进员工休息室换衣服,出来时,已经换回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扎起的发髻也被放下,恢复到长发披肩的模样。
她的身材显得有些瘦,皮肤很白,一头长发乌亮如凝墨,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有她这个年纪特有的一种美感,看上去是少女式的柔弱,楚楚动人,不过她自己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柔弱,是某部分人的特权而已。没有保护的羽翼,哪来的余地放任柔弱?像她这样的孤儿无亲无故,要想安稳存活在这世上,只有靠自己。
打工的餐馆距离公车站还有一段路,随着雨势增强,路上除了车辆,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劈啪」作响的雨珠砸落在雨伞上,声音大得吓人。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要嘛不来,一来就气势汹汹,用声音和力道震慑住天地万物,彷佛不论是什么人,在雨幕里都会显得渺小。
雨势太大,楚菡一步一顿,顾不得牛仔裤上被溅起的水渍,一路走得格外辛苦,平常只要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次却走了近二十分钟,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广告牌,对街的公车站总算快要到了,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就在她急着横越马路时,从雨幕中却驰来一辆车——
黑色的名贵轿车内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装,散发着沉稳的气度,一看就是豪门贵公子的派头。
虽然此刻外面的雨势铺天盖地,但车内舒适、安静,没有丝毫影响,梁继柏看了看时间,距离并购案的会议只剩十几分钟,所有的人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他需要尽快赶回公司。
雨幕遮挡了视线,他踩下油门加速,直到发现路中央有个身影,急忙打转了方向盘,不过避让的时候,轮胎刚巧压过一处水洼。「哗」地溅起一大片污水,女孩身上纯白色的T恤瞬间被溅满水渍。
楚菡错愕地停下脚步,深深皱起眉。虽然T恤弄脏了可以洗,但是现在这样子让她怎么挤公车?
就在她一半吃惊、一半烦恼的时候,车子在不远处紧急煞车停下,然后车门打开,梁继柏撑伞走了下来。
楚菡听到声响,抬眼看着才刚下车的男人,微微一怔。
外面明明下着瓢泼大雨,可是他走下车来衣冠楚楚,一尘不染,一时周遭的景物都淡去,雨幕里竟好像只剩下他一个!
他看上去高高在云端,让人一眼便知他有着优渥富足的家境,是上流社会的王子,他的光鲜亮丽,令普通人梦寐以求——尤其是楚菡。
她眼看着他走近自己,却挪不开脚步。
「刚才没有撞到妳吧?」梁继柏的声音低沉。
不过,不等对方回答,他一眼就看到她胸前大片污浊的水渍,不用问也能猜到原因。
「不好意思,把妳的衣服给弄脏了——」他温和的神情中掺进几分歉意,然后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这些,赔妳这件T恤够吗?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给妳。」
距离会议开始所剩时间不多,他不想有太多耽搁。可是出乎意料,面前的女孩并没有给予他配合的回应。
她看着他,神情由最初的愣怔变为冰冷,甚至带了几分怒气。
如果换成另一个肇事者,也许她可以接受道歉、然后拿钱了事,可是当她面对他,却蓦然产生了一种刺痛的感觉——
他是那么完美,而她却满身狼狈!
T恤上的污渍往下滴水,楚菡的脸颊隐隐发烫,简直比被掴了一记耳光还让她难堪!
这件T恤是她趁大减价时买来的,价格低廉,他手上的钱早已远远超过了它的价值,可是有钱又怎么样?她没有必要接受这种矮人一截的困窘!
「我不用你赔!」她没有伸手接过。
激烈的口吻让梁继柏微微错愕,这才留意到面前的女孩长得很美,有一头乌润的长发,鼻梁秀挺,眼眸清澈明亮,只是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敌意。
事出突然,他一时无法猜测出她在气什么,语声愈加柔和。「抱歉,我需要赶时间,妳的衣服弄脏了,希望妳能接受我的歉意。」
「你赶不赶时间,关我什么事?」她冷冷地拒绝他的好意。
梁继柏俊挺的眉宇微微皱起。「那妳——」
他探询般的幽暗目光,让她忽然害怕被看穿心事——
「你害我没办法挤公车。」她盯着他,没有避开眼神,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理由。
梁继柏恍然。「妳要去哪里?我送妳一程吧!」
既然会议注定要迟到了,还是先把眼前这件事妥善处理好。这女孩不愿穿着被弄脏的衣服去搭公车,那么他负责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也在情理之中。
「不关你的事!」像推翻他的判断,楚菡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径自转过了身。
梁继柏看着她倔强地离开,不由地无奈摇了摇头。
这女孩,看上去似乎不太好亲近,摆出一副冰冷抗拒的姿态,让旁人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傍晚,雨已经停了,暑气随着雨水蒸发,天气亦凉爽许多。
梁继柏步进一家半新不旧的西餐厅里,如果不是和人有约,他很少会来这种地方。
距离用餐的时段还早,餐厅里没什么客人,服务生领他走去临窗的座位,有个身材细瘦、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一看到他,立刻殷勤地站起身。
「梁少——」他是总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
「言经理。」梁继柏微微颔首,对方今天约他过来的目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似乎戴眼镜的人都有个小习惯,心情不安定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扶眼镜架。
言经理一坐下,便伸手扶了扶镜架。「梁少,我们边喝咖啡边聊吧!」他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回头招来服务生。
穿着制服、模样白净的男服务生走过去。
「您好,请问要点些什么?」
言经理比出两根手指。「两杯咖啡。」说完,又不放心地微微探身过去。「梁少呢?」
梁继柏把他的殷勤毫不遗漏地看进眼里。「一样。」他的语气温和。
言经理点点头。「那来两杯『蓝山』。」
等服务生走开,言经理又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镜架。「梁少,董事长那里还要麻烦你替我求求情……这次的事情,我真不是故意的!」
梁继柏看着他,却不说话。他知道言经理所指的是什么事,这次也的确有些麻烦……这不是他跟女乃女乃求情就可以一笔勾销的,何况,他也不是毫无原则的滥好人,该不该替他求情还有待商榷。
言经理看见他温和而沉默的样子,有些着慌。
他知道梁少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虽然年纪轻轻,脾气又公认的好,几乎从没有绷着脸训斥过下属,但这并不代表他容易说话,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的心里有数,不教人轻易看穿。
「梁少,搞砸了和MTF的合约,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我真的没有故意掉包!」说着,他又指天发誓。「我进公司也不少年头了,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我怎么会做?!梁少,你一定要相信我!」
「言经理,如果我不相信你,现在也不会来。」梁继柏微笑着开口。
他是梁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年轻的掌权者、董事长身边最亲近的嫡孙……在这种时刻,他一笑,对言经理而言,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顿时压抑、惶恐的氛围被扫除大半——
「梁少,你肯相信我,我很感激。」言经理第三次扶眼镜架。「只要你相信我,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餐厅的厨房正交给楚菡两杯蓝山咖啡,她端起托盘,走向临窗的两个客人,直到放下咖啡杯时,才大吃了一惊。
是他?!是下午那个富家公子!
脑海中紧接而来的,是下午那幕对比鲜明的场景——
他衣着光鲜、整洁干净,而她那件白T恤却被泼溅一大片污渍,满身狼狈……
回想起那一幕,窘迫和愤怒的感觉情不自禁地重新翻涌起,她的双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一个不留神,竟将整杯咖啡泼洒了出来,弄污桌子不说,有几滴还溅在客人的手上。
言经理气得立刻站起身。「妳怎么回事?连端东西都不会?!」真是晦气,溅在他的手上也就算了,偏偏是梁少——
眼看咖啡都泼了出来,无法挽回,楚菡的情绪反而镇定下来。「对不起,我会重新再送一杯。」她冷冷地看向戴金边眼镜的男人。
梁继柏有些恍然,认出她是下午那个倔强的女孩。
那时候正在大雨中,虽然光线有些暗,但他记得她清丽的眉目间那股冰冷倔强的气质,更记得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美丽眼眸。
他打量了她一眼,原来她在这里做服务生。
言经理虽然气急败坏,但梁继柏仍然是一副温和的表情,他拿出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手。
「没有关系,收拾干净就算了。」他想替她解围。
「梁少真是好脾气。」言经理忙不迭地恭维。
「出了什么事?」店经理忽然走过来。
楚菡已经擦干净桌上的咖啡渍,听见店经理的声音,头也不回,不冷不热地解释。「很抱歉,我弄洒了咖啡。」
店经理今天心情似乎不佳,正有火发不出,转头看了眼桌面,故意当着客人的面训斥她。「成天只会混水模鱼,连端个咖啡也不会!」
挨训的楚菡低着头,一声不吭。
梁继柏的眸色变暗。他下午赔给她的钱不算少,起码比她打工一天赚的多太多了,她却不屑一顾,可是眼下——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在心中暗想,她太过倔强的脾气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店经理训完了一大段恶毒的话后,又冷哼一声。「还不快滚开!省得在这里碍眼。」他伸手指向厨房的方向。「等一下我再找妳算帐!」
店经理当着梁继柏的面前,歇斯底里地斥责她,不禁让她有着无地自容的尴尬,楚菡再也忍无可忍,冷冷扬起手。「还要算什么帐?我为什么要任你这样随便羞辱?」
「妳、妳敢顶嘴?」挂不住面子的店经理,霎时气得火冒三丈。
「我为什么不敢?」楚菡冰冷的眼神只盯住店经理一个人。
「妳不想做了是不是?」店经理想起最重要的一桩事,又变得意。「妳还想在这里做,就要服从我的管束,不然我就开除妳!」
哼,他知道她全靠自己赚生活费,只要她想继续做,就该向他屈服。
倔强而愤怒的楚菡犹豫了两秒,发现还有两个旁观者正看着她,心头的刺痛感又骤然而出。
为什么又是他?!在她最狼狈、落魄的时候,却一再被他冷眼旁观!
像被逼迫一般,她抬高下巴,冷冷地回答:「我不做了。」
就算被辞退又如何?起码,她绝不会被他看到懦弱屈服的样子!
没想到她会做出这选择,店经理不由得有些错愕。「妳不要后悔!」
像看了一场闹剧,言经理微微皱眉。「都是我不好,贪图方便,让梁少来这种地方——」他陪起笑脸。「梁少,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没事。」梁继柏淡淡微笑,化解对方的尴尬,但他的目光却留在倔强的楚菡身上。
看什么看?!
感受到他的注视,楚菡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明显的厌恶让梁继柏的心头一怔。她还在记恨下午的事?
否则,怎么看向他的眼神,比对那开除她的店经理还要痛恨?
带着提前结算的工钱,楚菡回到自己小得可怜的租屋处。
那是在一栋公寓的顶楼。「巧手」的房东自己加盖的,名副其实的「冬冷夏热」,唯一的好处是探出头可以看到很远的风景,不过,她很少有闲情逸致去关心风景美不美。
楚菡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动作熟稔。
抽烟是在两个月前学会的,当时一起打工的男生递了根给她,她学着他们的样子抽了口,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张开嘴,吐出一团烟雾,脑中似乎立即清醒了一点。
慢慢地她开始习惯抽烟,尤其当心情不好的时候——烟和酒都是用来缓解痛苦和压力的好东西。
唉!这下好了,她又需要换个打工的地方了!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反正她的每份工作总是做不长。
今天的事,与其说是运气不好,倒不如说是她总拒绝店经理的毛手毛脚,惹得他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的必然下场。
有时候,她照着镜子,会厌恶自己的长相——到目前为止,这副长相没为她带来多少好处,反倒只有许多麻烦。
楚菡吐出一口烟,又打开啤酒喝了半口,然后一手拿烟、一手拿酒,颓然地倒在床上。
脑海中,之前的两幕场景交替播放——
那个男人衣冠楚楚地走下车,想用钱来打发她;他优雅地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她被炒鱿鱼!
那就是上流社会的王子吗?
哼,不过都是一丘之貉,像他们那种自以为高贵的人,又怎么会了解她这种人的艰辛?
怒气让她的脸颊发烫,最后,她羞恼地把整罐啤酒用力砸向门后!
周末,楚菡照例去小餐馆打工。
洗完碗,收拾完一切,她准备回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来到餐馆门口停下。
「小菡!」车窗打下,一个脑袋探出来大声叫她。
「婉婉?妳怎么到这里来了?」认出来人,楚菡微微皱起眉。
此刻坐在车子里,鼻头上有几颗小雀斑的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叫唐婉婉。
凭婉婉的家境是不可能坐这种名贵的轿车,不过,她妈妈在一户姓楚的大老板家当女佣,同几个司机的交情都不错,偶尔会瞒着主人「公器私用」一下。
为了庆祝主人家的小女儿十八岁生日,今晚要在远郊的一栋别墅里开派对,连同婉婉的妈妈在内,楚家的佣人一早就从主宅赶去布置准备,而婉婉前几天就和楚菡约好过去帮忙,顺便见识一下上流社会的奢华派对。
「我等不及早点过去嘛!所以拜托司机来这里载妳。」婉婉边说边打开车门,把好友接进来。
车子一路驰去,直到开上一座半山腰,一扇雕花的大铁门缓缓打开。
从大门到别墅正前方,占据一座大泳池,池内盛满水,清澈见底,池旁栽有几株高大参天的樟树,如手臂斜斜伸过来遮掩住水池一角。
司机停了车,婉婉雀跃地先跳下去。「哇,这泳池真大!」她兴奋地过来拉楚菡的手。「小菡,没来错吧?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也住不起这种房子,难得有机会来大开眼界。」
楚菡勉强笑了笑。她不喜欢这种论调,她相信事在人为,出身低,不见得一辈子没有机会翻身!
好心的司机对她们交代了几句后,才开车下山,婉婉眼看车子已开出大门,便拉着楚菡走上台阶。「小菡,我们先去找我妈——」
她们一走进玄关,就看见大厅里忙忙碌碌的佣人们,婉婉眼尖,一眼找到自己的母亲。
「妈!」她快步过去。「我把小菡带来了!」
唐母正在准备派对的餐点,听见声音,笑着抬头。「妳们来了啊!」
婉婉转头环视着装潢奢华的大厅,羡慕得瞪直了眼。
「哇!妈,这里真气派!」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再低头看看长桌上摆放的点心,有各种口味的巧克力、提拉米苏、草莓慕斯、黑森林蛋糕、起司蛋糕……馋得她又忍不住咽口水。
「天啊!有这么多好吃的!」婉婉边说边不由自主地探出小手。
唐母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佯怒说道:「不许偷吃!妳真是的,我早叮嘱过绝不能在这里偷吃!」
「但是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婉婉噘嘴撒娇。「妳又不肯多给零用钱让我买!」
唐母转怒为笑,压低声哄着女儿。「厨房有多余的,我带妳们去尝几块。」
据说楚家太太很宠两个亲生女儿,为了这次生日派对,特地从五星级饭店里请了三位糕点师傅,做出来的东西自然口味一流,婉婉连着吃了好几块蛋糕,终于心满意足。
「小菡,这个给妳,吃完以后,我们先去逛逛吧!」她把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楚菡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小口,香气浓郁的抹茶巧克力很甜,可是咽下去却很苦,她甚至皱起眉。
有钱人的生活真好,小小一个生日都大费周章,吃的、穿的、玩的无不享尽奢华,而她呢?她二十岁的生日也快到了,却没有人帮她过生日,甚至没有人会记得。
婉婉的兴致很高,豪宅里的装潢、壁画、花瓶……都让她一路惊叹连连,直到她们走到二楼宽敞的露台上。
「哇!」她猛吸一口气。「站在这里望出去更气派呢!」
别墅依山而建,站在露台上可以眺望背后一片葱郁的山林,又可以俯视前面占地广阔的泳池,视野格外好。
「小菡,不如我们也来当女佣吧!我也想天天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妳说好不好……」婉婉喋喋不休地说着想法。
楚菡背对着她,目色沉郁。
虽然,她也很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绝不是以「女佣」的身分——
夜幕降临,草坪上隐隐升腾起白雾,生日派对开始了,宾客们陆续到来。
一弯眉月高挂在空中,洒下淡淡的、清冷的光。
楚菡躲了起来,大厅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她不想让自己的寒酸变成那些陌生人眼中的笑柄。
「小菡?」婉婉跑出来找她。「妳在这里做什么?我们一起去大厅看看嘛!」
她拗不过好友,被拉了进去。一进大厅里,两个人好奇地打量灯光下那些衣着光鲜的人影,因为母亲的缘故,婉婉认得楚家的少爷和小姐们,她热心地一个个为楚菡指点。
「妳看那边——穿绿裙的那个,她是四小姐,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最新一任男朋友,喏,现在走过去和她打招呼那个,是她哥哥,楚家的二少爷,不过他们是同父异母所生,哇,妳看五小姐——」她忽然低声惊叹。「她今晚真漂亮呢!小菡,她就是今晚的主角了,过十八岁生日的寿星。」
顺着婉婉手指的方向,楚菡看见一个神情骄傲的女孩,穿着一袭露肩晚礼服,发髻高高地盘起,脖颈上还有一串设计繁复、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看得出价值不菲,可见她的父母对她有多么地宠爱。
楚菡看得有些入神,一时没有说话。
她回想自己过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可是搜索了记忆一会儿,却并没有任何印象,看来她的生日和平常的日子一样,平凡而卑微,没有回忆的价值。
耳边婉婉还在喋喋不休。「梁少爷还没来喔!难怪五小姐脸色不大高兴,一定是在气梁少爷迟到了。」她说着转回视线。「欸!小菡,妳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我在听……」楚菡勉强回过神,随口问道:「梁少爷是谁?」
「他是五小姐的男朋友,呃……也不能说是男朋友啦!毕竟梁少爷一直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只是五小姐单方面比较主动。」
「哦!」楚菡淡淡地应声。她对这些富家子的感情八卦不感兴趣。
这时场内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又有贵客到了,来人一露面,婉婉就一脸兴奋。「是梁少爷呢!」
走进来的年轻男人头发乌黑,眉目俊挺,气度出众,完美得像一个发光体,即使在人群中也绝不会被淹没。
他能够轻易挑起异性热烈的目光,但楚菡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心却沉了下去——
她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