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怎么猜不出来?
磐珑有些无力的趴在床上,被子包住他大半的身子,他只探出脸庞呼吸著空气。
他隐约记得在许久之前,他的双眼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后来……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甩甩头,又窝回被子里。
突然,他好想出去走走喔!
姜祁似乎不在,而整个寝宫也没有半点人声,现在出去走一走应该不会被阻挡才对。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现在就出去走走吧!
他翻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的挪动著身躯,靠著双手模到床沿,接著再慢慢的将脚往下踏,直到踏在地上为止,才敢离开床铺。
他不在乎自己正打著赤脚,更忘了身上只著一件衬衣而已。
他凭著自己的记忆缓缓的走著,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靠自己,不需要被人扶著而走出寝宫。
正当他感到开心时,一个不小心却踢到石阶,导致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倾趴,幸好脚下是软泥地,他才没摔伤。
但他却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
连走出寝宫这么简单的事,他居然也办不到!
他什么事都办不到吗?
握紧拳头,悲从中来的失望感让他不禁落泪,然而他却忘记自己早已流不出泪了,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血水。
他不在乎双眼的疼痛,不断的哭泣著。
今天一早就乌云密布,这时微微的细雨渐渐转变成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
软泥被雨水冲刷得成了泥泞,而污浊的泥水里还混杂著些许血水。
他近乎失望的哭泣著,嘴里还不断的念著:“我好没用。”
磐珑依旧趴伏在泥地上不断哭著,近乎绝望的哭著。
而姜祁看到这情况时只好先将他抱起。
被抱起身的磐珑像是找到依靠似的,攀住他的颈子不断的喃喃自语著。
“你们是怎么看人的?竟然放他一个人在这儿!”姜祁气愤地怒骂著所有在场的侍女及侍卫们。
他低头看著哭得满脸都是血泪还混杂著泥泞的磐珑,发觉怎么劝他都没用。
他就像是听不见似的,拼命的哭,完全不管眼睛的伤痛。
“奴才疏忽,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所有人皆惧怕的跪在地上请求原谅。
毕竟让皇上动怒,小命可不保了。
“我没用,我连我自己走出这里都办不到。”他靠在姜祁的肩上,语气悲伤的不断说著。
“磐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姜祁面对他自言自语的情况不免忧心,只能不断的叫唤著他。
但是,他就像意识不清似的,依旧自言自语著,而雨也依旧不停的下著,直到傍晚才停止。
“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
“他只是情绪不安而已,现在这种情形难免会这样。”特地前来的浦翌在看过磐珑的情况后如此说著。
“那他的眼晴没事吧?哭了这么久。”姜祁站在一旁看著熟睡的磐珑,不放心的问。
“让他休息一阵子吧!最好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情形,可没这么多血可以给他流。”
他边说边收拾著诊疗的器皿。
姜祁低头不语,只是静静的盯著磐珑。
往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该怎么办?要不是侍卫发现赶来通报,他很有可能就这么放任磐珑在那儿哭泣。
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每哭一次,即代表他会再受伤害一次。
他这里才深刻的了解,磐珑的心里有多不安,而让他如此不安的人……
是他!
“我看你很细心照顾他,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他们一同步出寝宫,浦翌随口问著。
“跟他相处简直就像在打战,他处处反抗我,关开我的任何事情他都憎恨。”姜祁摇摇头,有著些许失落感。
“倔强的小鬼!”浦翌不禁轻笑著,“尝到苦头了吧?像他这种个性的小鬼啊,肯定是宁死不也屈的。”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嘛!”他笑了一下,很想听听浦翌有什么见解。
“诊疗他这么久,好歹也和他谈过几次。”
“喔?谈了什么?”他很有兴趣想知道浦翌跟他聊了些什么。
“一谈到你,他就恨意横生,常常说得咬牙切齿。”他正偷偷的观察著姜祁的表情。
果然……摆出臭脸来!
他又继续说著:“就是因为双眼看不见,我常听他说他想观看星象,却不能做!这小鬼有很特殊的能力,不用问就把我的过去模得一清二楚。”
就是这特殊能力毁了他啊!
“我看你也很忙……”他回头看著正疾奔而来的一名随从,“我这就走了,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的照料他啊!”
不等姜祁道别,他随即轻轻一跃,便跳上颇高的宫墙随即消失在姜祁的面前。
“禀报皇上!”随从一跑到姜祁身边,立即下跪行礼,气喘吁吁的说著:“西域的使节来访请皇上前去大殿,所有人都在那儿等著。”
“我随后就去,你先退下吧!”人挥了挥手,连看都不看随从一眼,反而是有心事似的-头望著天空。
由于西域使节来访夜晚宫殿里灯火通明,美酒、佳肴、从不停歇的笙歌艳舞正令所有人满足。
使节美其名是来访但实际上则是献上贡品藉以确保自个儿的国境能平静,甚至国家能得到资助,而这些……姜祁看多了,也看腻了!
他端坐在最上位,不似其他大臣们一样喝著酒、享用著佳肴、看著精采的表演节目,只是不发梦语的想著事情、挂念著在寝宫里静养的磐珑。
放在桌上的卷轴代表的是使节奉命贡献的一小块城池,他不发一语的握著卷轴,轻轻的叹口气。
姜朝现下处于盛世是众所皆知的事,所以他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扩大版图、壮大姜朝的声势。
一切看似美好、顺利,但姜祁的心中却有了另一番决定。
姜祁心中的信念逐渐瓦解、崩塌,对他而言,夺取天下变得不重要了。
他甚至不断的想,他获得了这些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他早就握有权与势,而这些真是他想要的吗?
姜祁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他挂念许久的人影……磐珑……
他真正想要的是……而他现下所见、所拥有的又是……他不禁暗自失笑首,对于眼前的一切,他竟不想再理会了,直觉这一切已不重要了!
他心中涌现一个念头,想要的是简简单单、足以温暖人心的幸福。
他的要求不多,只希望能毫无阻碍、不受他人干扰的跟磐珑两个人过著俭朴、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所想要的是……舍弃眼前的一切。
在没任何人发觉的情况下,他悄悄的退出这场极尽奢华的盛宴。
寝宫里静悄悄的。
磐珑遗退所有人,独自留在里头。
尽管所有的侍女如何恳求他不要这么做,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他们可就完了。
他只说了句“有事我来担”之后,就强硬的遗退所有人。
他只想静一静。
“刚下过雨,今晚天空一定很清澈,星象也一定很好观测。”他有些落寞的坐在躺椅上,百般无聊的玩著自己的手指。
如果他还看得见的话……
“那不如就来观测星象吧!”姜祁站在门口,缓缓的说著。
“你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在侮辱我?”他都已经双眼失明了,怎么观测?
“谁说观星象非得用到眼睛的?”姜祁微微笑著,缓缓的走近他,随即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他措手不及,只能紧紧攀著姜祁的肩,任由他净他抱出寝宫。
姜祁将磐珑抱到小凉亭,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清楚看见整个天空。
正如磐珑所说,下过雨,天空特别清澈可以见著满天星斗。
他坐在石椅上背靠著栏杆,将磐珑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还怕他著凉特地披了披风在他身上。
“真的是满天星斗呢!”他忍不住赞叹著,说实话,他还未曾如此专注的看著天空。
“我又看不见。”磐珑不悦的抵著姜祁的胸膛,抱怨著。
“看不见,总能说给我听吧?”
“说?怎么说给你听?”磐珑认为姜祁在跟他开玩笑。
“你说过,星象会随著季节的变换而更换位置,现在是初夏,你脑袋里总还记得这些星斗的位置吧?”
姜祁说的没错,星斗的位置应该是没有改变,他比较讶异的是,姜祁居然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他以为姜祁只是要他随口说说的。
“你到底说不说?我还冀望你教我呢!”
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面对他的要求,磐珑更加怀疑。
“我说大话但是说了你未必会懂。”他就不信姜祁能懂这些。
“现在是初夏没错,依照星象的移转,现在帝王星应该是在正南方……”他有些停顿,因为他想起一段不甚愉快的往事。
就是那天……假如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然后呢?你还没说完呢!”姜祁倒是很有兴趣的听著。
“然后,依照本命星的亮度可以探知我朝现在是否处于盛世……”
“是啊!那颗帝王星可亮了!”姜祁缓缓的说著,他面带忧郁看著天空。
他认得出那颗正闪著刺眼光芒、犹如王者般的星斗。
磐珑的突然停顿让他低下头看著。
磐珑的表情有异他皱著眉、双唇紧闭而微微颤抖著。
猜也猜得到,姜祁知道他想起了不好的往事了。
“我倒是没看见你之前所说的破灾星。”他找了又找,就是没发现当初磐珑说的那颗星。
“所以呢?”他微微抖音、苦痛的表情让姜祁有些心疼。
“反而看见一颗小小的,却不服输问著光芒的星斗跟在本命星旁边。”他-头,柔声说著。
“什么?”磐珑突然-头,一时间无法理解姜祁的意思。
“这颗小星还真倔强,明明那么小,却还透出这么耀眼的光芒,你说,它不是倔强不然是什么?”
磐珑没有问答,但是他心知肚明姜祁指的是什么。
“你看不见,我仔细说给你听,这颗小星离本命星很近、很近,就像是被本命星紧紧抱住似的。”
“那不就撞在一块儿了?”
“是啊!这一撞可严重了,小星也许撼动了本命星,但是自己也受损不少。”
他伸出手,轻轻的拨开磐珑额前的发丝。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猜不透姜祁说的这一番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撇开这些不谈,你说,当物换星移季节的变他,这颗小星还会不会一直跟著本命星?”
“我不知道!”他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
姜祁失笑出声,无奈的摇摇头。
倔强就是倔强!他都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肯老实回答,真是拿他没辙!
“如果不去探讨星象,而只是单纯的看著满天星斗,老实说,真的很美!”他宠溺的轻拍著磐珑的背。
如此优闲的时刻,他还真希望一直持继下去。
“如果可以,我还想不受打扰、无忧无虑的看著天空、欣赏著星斗!”
“现在不就是了吗?”磐珑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姜祁的意思是……在不久的未来,他期望如此过活著,不管所有的繁琐事情、不再掌权,真的抛开这一切,无忧无虑的与磐珑过著优闲的日子。
“那不一样!跟现在比起来差很多的。”
“你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真令人猜不透你的意思。”
“猜不透才好!”不需要猜透,他只希望磐龙能顺著他的想法做。
毕竟,他所下的决定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或许,他真的是磐珑口中的破灾星吧!
“累了就说,不要揉眼睛,硬撑对你没有好处。”他发现磐珑不断的揉著眼晴,意识也逐渐不清。
看来他是想睡了。
“我才没有。”他说著模糊不清的呓语,让姜祁无可奈何的摇头。
连想睡了还这么倔强!
他不禁低下头轻轻吻著磐珑的脸庞。
“走!回寝宫休息吧!”他又将磐珑抱起,缓缓的走回寝宫里。
不远处大殿中热闹非凡的宴会依旧持续著,只是这一切姜祁看在眼里,却觉得很奢华、不实际。
反而抱著依偎在他怀里的磐珑还令他感觉比较踏实些。
这天,姜祁召见皇后前往书房。
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与皇后单独面对面是何时了。
他眼前这个尊贵、握有权势的女人即是皇后,名义上也是他的妻子。
而众所皆知的是,皇上与皇后早已貌合神离,只是名义上的夫妇而已。
他们会结合,完全是政治的利益考量而已。
皇后身为宰相的掌上明珠,而当初姜祁之所以会选择她为皇后,是想藉助宰相在朝廷里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而宰相则是依靠著女儿与皇上联姻,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说明白一点,他们是各取所需。
而这一切,皇后也心知肚明。
她不在乎这些,在乎的是掌握在手里的实权罢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一进书房不免俗的跪下行礼。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这结大礼就免了!”他挥挥手,随即指著一旁的椅子,“你就坐那儿吧!”
“谢皇上恩典。”皇后微微一笑,便往姜字所指的位子坐下。“皇上如此心急召见我,不知有何要事?”
“客套话就免了”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接著说:“今天我跟你所谈之事,就只有你跟我知道而已,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严肃的语气让皇后微微雏眉,但是皇后还是维持著一贯的笑容。
“喔?是何事如此神秘?”
随后,姜祁说了句彻底改变姜朝未来的话,因为他的这项决定让姜朝走上了灭亡之途。
“我要跟你谈我即将退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