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泉苍城数十里的一处郊野道路上,一匹健壮的黑马放开四蹄,没命似的向前疾奔而行,马背上驮负着一个人,他的整个shen体半趴在马背上,半蜷缩起的身子状似痛苦难当。
「可恶……」嘶哑难辨的声音从厉竞骁唇边逸出,他痛苦的认知到一个事实--他中毒了。
回想不过几刻钟前,他在泉苍城内刚谈妥一笔买卖,准备离开回到北方的啸天堡,才出城门口没多久就中了埋伏,几个显然受雇来杀他的蒙面黑衣人群起围攻他一个。
他向来不缺敌人,以那几个黑衣人的身手他还看不进眼里,三两下就轻易把他们全打倒在地,然而黑衣人武功不济却尽耍阴招,他一个大意,感觉鼻间立时晃过一股腥甜的气味直逼喉口,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黑衣人知他中了毒,也不恋战,离去前朝向他阴狠冷笑道:「你就等着受尽折磨到死吧!嘿嘿嘿……」
他本欲施展轻功追上那些黑衣人索得解药,但才一提气,就感觉全身经脉的气力尽数往外流出,似是中了毒性极强的软筋散,他只好赶紧上马往北狂奔,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随便一个拿刀的屠夫都有办法夺取他的性命。
他所中的毒显然是某种阴狠无比的毒,跨上马背不过才奔出数里,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无法运气使力,身上几个大穴位也像被封死般积郁滞闷,最糟糕的是体内血液犹如逆流般冲撞着他所有筋脉,教他痛苦万分,不仅如此,他的视力渐渐模糊,耳朵渐渐失去听力,就连想发出一点声音都越来越困难……他眼无法视物、耳无法辨音、口无法出声、全身疼痛难忍,而且情况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离啸天堡还有一大段路程,他决计无法赶得回去……脑中迅速衡量当下的状况,决定性的念头瞬息闪过,他当机立断的拉住缰绳用力一扯,离开主要道路往偏僻山林中奔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更不知道究竟谁是暗杀他的主谋者,但身为北方第一大堡--啸天堡的堡主,此刻他所必须做的就是尽他身为一个堡主该负的责任--他不能让世人发现他竟一时大意中了毒,就算有可能就此死于非命,他也必须拖延他尸身被发现的时间,让秉叡与少樊有足够时间处理、稳定这样突发的状况。
过惯了在刀口上舌忝血的生活,他并不怕死,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而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啸天堡,他相信秉叡与少樊已经有能力可以继续将之发扬光大,他了无遗憾。
当他的shen体越来越痛苦,眼睛嘴巴耳朵越来越丧失功能,身下马匹将他越来越带往密林深处,他就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无误。
痛楚让他失去对时间的敏感度,他不知道究竟又过了多久时间,眼前早已黑暗一片,耳朵听不见半点声响,嘴巴就算可以发出声音,他也不想发出任何叫喊,山林间的地面崎岖起伏,马匹一个颠簸,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咬牙承受着shen体的痛楚,忍不住回想他这不算长却已足以笑傲人世间的一生……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了,幸好还可以感觉得到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在他完全陷入昏迷之前,他唇边扬起了一抹傲然的笑……他这一生,够了。
就在他陷入昏迷的同时,距他摔落地点不远处的一个树丛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一个长工打扮,身后背着一个药篓子的人从树丛后方走了出来。
那个人先是看见了厉竞骁的马,忍不住感到疑惑,「……马?」在这山林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匹骏马?
然后就看到了仰躺在地面上的人,吓了一跳,「咦?」
慌忙奔到厉竞骁身边察看他的状况,伸手探向他的鼻息,「还活着……」
又伸指按向他的腕脉,一探,细眉立刻轻蹙了起来,然后伸手翻看他的眼睛与嘴巴,又察看他的shen体几个重要部位,一个想法瞬即闪过脑海,惊讶得深深揪拢起双眉,「这……怎么可能?」
*
痛……无所不在的,痛……
厉竞骁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哪些地方在痛,甚至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死了还是仍活着,只觉全身像火在烧,下一瞬间又彷佛掉进冬天的寒冰池中,反复折磨着他的……
忽然,他感觉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他反射性的要施展擒拿手反制住对方,他以为他可以又狠又快速的反箝住对方,然而事实上他所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动动手指,力气恰恰才足够碰触到对方的手背而已……而,才一碰触到对方的肌肤,他就感到一抹异样,混沌的脑袋慢了许久才明白那抹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是个……女人?
嗅觉是他唯一没有丧失的功能,他专注心力,发现鼻息间净是浓浓的药味……所以他现在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里?这个握住他手的女人又是谁?
太多疑问得不到解答,连最简单的提出问题都无法像平常那样轻易传递出去……
温月柔看一眼她费尽力气才搬上床的人,他刚刚好像终于动了下,他意识清醒过来了吗?
她轻执着他的手,慢慢在他掌心写下字──
「你中了毒,我正在医治你,你现在看不见、听不到,更无法说话,如果你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就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中了毒,但他动也不动,不是因为shen体没有力气--就算气力耗尽,只不过要他点个头他还做得到,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暗自衡量现在的状况--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医治他?
感觉她放下他的手,然后几根细针往他身上各部位扎下,接着他又被她执起手,写下与刚刚相同的字句。
他还是动也不动,然而心里无法不感到惊讶,因为他的确因她扎下的几针而感到舒坦了些,虽然仍然浑身冷热不断交替,但的确有些改善了。
她又再度放下他的手,再度重复刚刚的动作。
他心里越来越讶异,也越来越感到困惑,难道她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清醒,只是一直在重复她医治他的这些动作?然后呢?她是非要等他回应她吗?那在他意识尚未清醒之前,她已经重复这些动作多久了?
当她第十次在他掌心写下相同的字句,他终于点了头。
感觉那双手停顿了下,然后像是终于放心似的又继续写:「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现在要喂你喝药,如果你有特别痛的地方就先告诉我。」
写完这些话,她就执起他的手指贴触在她的掌心,让他可以写下他想说的话。
他力气已经恢复了些许,慢慢在她掌心写下:「妳是谁?」
「我是泉苍城里的大夫,在这山林里采药时发现你中了毒,就把你带到我平常来采药时住的小屋,你放心,这里很隐密,你很安全。」
虽然她很快就在他掌心写下这些字,但从她写字前的细微动作间,他敏锐的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迟疑,当一个人失去视力与听力时,对于肌肤之间的触感与其所牵动的情绪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他没有对她的迟疑提出质疑,只是记在心里,然后又慢慢写下:「我中了什么毒?」
她这次停顿了比较久时间,像是在思索,然后才谨慎写下:「你所中的毒应该叫作七行散,我也只听闻过其名,但是你所有的症状都符合,包括武功尽失、血液逆流、眼耳口失去功能等等,我从没有医治过这种毒,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我才能一一帮你解毒。」
「为什么要救我?」
她像是很惊讶他的问题,写下:「我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妳难道不担心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中了毒其实是死有余辜?」
温月柔注视着他额上不断冒出的汗珠与克制不住微微发颤的手指,以及几乎是耗去他剩余力气所写下的这一长串字句,心里无法不感到诧异,他现在……是在替她担心吗?
当她见到他身中剧毒倒在林间,第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要救他,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没有办法见死不救。带他回这间小屋后,她的确有想过如果他是个坏人,那她该怎么办?
然而也许是他那匹忠心的骏马一路跟着他们不肯离开,也许是他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感觉不似一般凡夫俗子,也许是仗恃着他所中的毒就算他醒过来也绝对无法动她半根寒毛,所以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救他。
而现在,他的这句话让她连最后的一丝疑虑都消失殆尽了,试想,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会反过来担心她所救之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她唇角浅浅弯起一抹笑,在他掌心写下:「所以你要我放着你不管?」
「妳可以这么做。」
她颇玩味的看着他痛苦却傲气十足的神情,笑容加深。
她没有再写任何字在他掌心,他感觉她放下了他的手,由她身上所隐隐散发出来的温度也渐渐离自己远去,好半晌,他才确定她果然离他而去了,一瞬间,一股莫名的空虚感袭向他心头,他忍不住皱起眉,为自己这般软弱的心思感到心惊不已……他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吗?她本来就没有任何义务管他的死活!更何况她只不过是按照他所说的离去罢了,他到底在空虚些什么?
他浮躁的转着思绪,不明白自己这分莫名的情绪所为何来?
忽然,他又敏锐的感觉到一股温暖移近他身边,他的手又被拉起,掌心被写下:「我不会弃你不顾的,来,我先喂你喝药。」
她没有给他机会表示意见,就放下他的手移近他身侧,在他还没弄清楚她究竟想做些什么之前,他就被她扶坐起身子。
他shen体太虚弱,她坐在他身后让他抵靠在她身前,端着药碗喂他喝下她熬了许久的药。
药很苦,绝对有放进十斤黄连那么苦,然而对此他却没有半点知觉,因为他仅存的所有感官知觉全都集中到紧贴在他身后的那副软玉温香,只存触感与温度的感知,他shen体敏感得教他暗自惊骇……这人是个年轻女人,他竟有办法如此确定,而且shen体柔软得简直不可思议……
喂完药,她又将他放躺回床上,药效开始发作,他的意识又陷入昏沉,然而这次痛苦已离自己好遥远、好遥远……他唯一清楚的意念是一连串的困惑--女人的shen体有那么软吗?女人的shen体有那么香吗?女人的shen体有那么教人迷醉到不能自已吗?
*
温月柔一边轻轻搧着煎药的温火,一边注视床上沉睡的人,今天是第三天了,他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体力也已恢复大半,只是毒性未解,他还是不时得承受shen体的痛楚。
但他实在是个傲气十足的人哪!虽然无法出声说话,但偶尔她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他却一声不吭的咬牙忍受着……
她无言轻叹口气,虽说她已经在帮他解毒,但这七行散的毒并不容易解,她也只是听闻过这种毒,并没有实际遇到过,她得一步一步慢慢花时间才有办法完全医治好他。这七行散的名称由来很简单,因为七行散从中毒到毙命总共有七个步骤,一会让中毒者气力耗尽、武功全失,二会封住穴道让血液逆行,三四五则让眼耳口丧失功能,如果到第五个步骤还没有进行解毒的动作,第六步就会让中毒者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像被万虫囓咬般痛苦难忍,最后到第七步时,前六毒集体攻心,在受尽折磨之后终夺其性命。
她在毒运行到第六个步骤之前就遇到了他,并且把他救了回来,及时将他受的毒封在第六个步骤之前,但目前她所做的也只是封住七行散的毒,真正要解毒还得花上许多时间……问题是,她能有多少时间呢?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将煎好的药汁倒进碗里,端放到桌上,然后先替他把脉看他的状况是好是坏。
「嗯,很好,今天又有了一点起色,也许可以把陆筑草加进去试试看,让他的体力复原得更快些……」她自顾自的说着话,反正他听不见,她也就无所顾忌的放任自己自言自语。
视线不由自主移向他的面孔,细细端详起他俊朗的容貌,他算是个好看的男人吧?英挺的鼻梁,深刻的轮廓,坚毅厚实此刻却苍白紧抿的双唇,与如果恢复视力必定锐利得足以吓坏一票人的剑眉利眼……
虽然她瞒着家里在外暗自行医救人,多年来见过的人不在少数,但她从没有见过哪个病人像他这般……不像个病人,就算在病痛中,表情也是十足的高傲霸气,若不是他此刻脆弱的状态,肯定不容许任何人违逆他半分。而,就因为此刻他看不到也听不见,她也才容得自己这般放肆的注视他。
「如果你醒来了,就张开眼睛让我知道,我要喂你喝药。」算算他应该醒来的时间,她开始在他掌心写起字。
因为她发现,如果她不主动说要喂他喝药,他也就干脆假装还睡着,不想理她,好似对于她要医治他这一件事还心存芥蒂,高傲得不肯乖乖接受她的善意。
他虽然恢复了些许体力,但当然还是无法自行离开这里,只得忍气吞声的接受她的摆布--好比昨天,他怎么样都不肯自动张嘴喝药,她只好在他掌心一句又一句写下希望他能让她医治的言词,努力的说服他,也幸好她是个耐性很够的人,花去数个时辰追着他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往他掌心写去,还一边写一边说出声音来,好让自己可以更流畅的进行思绪的运作,她也才发现,想要说服一个高傲的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哪!几乎磨光她不算好的口才能力,除了「不要轻贱自己性命、人生还很长、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这些话之外,连四书五经里的大道理都被她拿出来凑合着用,最后当她口干舌燥、指头酸疼,他也被她百般纠缠得实在受不了了,他才终于肯稍微让步,喝下那碗早已冷凉的药汁。
「如果你醒来了,就张开眼睛让我知道,我要喂你喝药……」她写下第七遍相同的字句,发现他手掌收拢了下,像是很无奈似的从唇际叹了口气,睁开眼转向她的方向。
她弯起笑,知道他又妥协了,「太好了,就是要乖乖吃药才对呀!我很努力想要把你医好哪!你怎么忍心辜负我的好意呢……」她用像在对一个小孩说话的口气,愉快的自语着。
从桌上端过药碗,他已经自己起身半坐在床上,她把药碗放进他手里,他带丝不甘愿的一口饮尽,然后把空碗平举到她的方向--她总是站在相同的方位,就好像是特意为了让他习惯似的。
碗被取走后,忽然感觉有东西在擦拭他的嘴角,他用力皱起眉,shen体往后移。
「你嘴边有药汁,我在帮你擦掉哪……」
她解释,也不管他听不见,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竟然还这样恶狠狠的皱眉头给我看?你呀!肯定是个让人很难亲近的人,说不定你早就习惯别人怕你,甚至自己会在半夜偷偷想一些招数用来对付不怕你的人……呵呵,可是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我才不管你有多可怕,我一定要把你医到好。」
说着,她忍不住笑出声音,笑声里有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淘气。
「啊……原来我也懂得揶揄人哪!嘻,可以这样尽情放纵自己说话跟笑,真是好舒服啊!」她开怀的高声说道。
她自小生长的环境根本不容许她这般放肆显露自己的情绪,所以可以这样在一个人面前「为所欲为」的高声说话谈笑还是她头一遭经验,她整个人感到愉悦无比,即使心中还扎刺着一件逃避不了的事情,也阻止不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厉竞骁瞪着那个她习惯站立的方位,徒劳的想用最严厉的目光吓跑她。
发现他的举动,她笑睨他一眼,「怎么?你有话想说吗?」
她一边说一边在他掌心写下字,然后再将自己的掌心抵到他指尖。
他拧眉,要他说什么?无论问她什么问题,她总无法给他确实的答案,那他还有什么好问、好说的?
他的问题很简单--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他?
然而这么简单的问题却只得到完全没有用处的答案--她是泉苍城里的大夫,救他是因为她不能见死不救。
这样的答案听过三遍之后,他就根本懒得再与她废话下去。
他从没听过泉苍城有什么女大夫,问她名字也总被她支吾过去,所以她肯定隐瞒了她的真实身分,竟然还敢说什么……不能见死不救?哼,她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还是没长脑袋的大笨蛋?不可能有人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在他经验过的世界里,没有。所以她肯定有所意图,只是还没向他索讨而已。
然而在他心里的某一块小小角落,却又不得不为她无比强韧的耐性所折服,加上她真的让他shen体的痛苦减轻不少,所以他也无法不衍生出一个极不可能却还是发生了的状况--难道她真的只是单纯想救他的命?然后为这样的可能性而困惑了起来。
而且,偶尔--极偶尔,他会忍不住猜想她的相貌、她的声音,当她看着他时又会有什么样的眼神表情……为什么会这样想?那当然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也什么事都没办法做,百般无聊之下当然会产生好奇心,跟他记忆中她身上的那抹香气无关,绝对无关!绝对,无关……
「不说话?」她微偏头看他的表情,她等了好半晌,他先像是在跟她赌气,然后又像是发起了呆。
「不说话就算了。」她放下手,径自离开去做她自己的事。她可是很忙的,每天除了熬制他的解药之外,还得出门去采集药草,然后张罗他们两人的吃食,真的很忙很忙啊!
不过幸好他是在这山林里被她发现,这间小屋原是猎户的屋子,荒废之后就被她用来当作药草收集储存的地方,各种药草很齐全,她也才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封住他的毒性蔓延。而以往她能够出来采集药草的时候,大多是住在这里,所以也储放了一些白米与干粮,此刻多他一个人,食物方面也还算过得去。
她动手将今早采集回来的药草分类,然后处理,半晌,忍不住转回头看他一眼,他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她的手没停,眼光却移不开他身上了……
「你不想说话……那,听我说话好吗?」
轻叹口气,她转身走向他,细细低语了起来,「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除了不能见死不救的这个原因之外,其实……你可能是我在自由之身时所救的最后一个人了,我当然得尽全力救你……」
他感觉有温度移向他,可是有些缥缈,他并不是非常确定,于是转过头去面向温暖的方向试图确认。
她吓了一跳,慌忙停步,噤声,他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直视着她,但眼神没有焦点,瞳仁也因为中毒的关系而像覆了层薄膜;她小心翼翼的在他视线正中央挥了挥手,确定他还是看不见她之后,松了口气,「你别那么小心眼不肯听我说话啊,这件事……这样的事我也只能跟你说了,你不听还有谁肯听呢?你就看在我这么努力要替你解毒的分上,听我说说话吧……」
她又确认的看他一眼,但没有再往他靠近,就站在原地继续说道:「因为再过不久,我就要被我的亲生父亲卖去当别人的侍妾了……」
她语气中的无奈多过于悲伤,甚至有种认命的平静,「没办法哪,我虽然可以想办法逃走,依我治病的能力想要独自生存下去也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啊,虽然打从我出生起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但终究还是我的父亲啊!如果把我卖去当别人的侍妾,能够偿还他这分生养之恩,那为人子女的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你说是吧?」
他定定看着她站立的方位,彷佛真的在听她说话似的,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在确认那股温暖是真切存在,亦或是他幻想出来的罢了。
能把积放心中许久的话全说了出来,她心头感到无比的舒畅,扬起笑,向他移近了些许距离,轻轻说道:「所以能够遇上你,也是我们彼此的缘分,你注定命不该绝,而我也能好好体会这分最后的自由。」
她以无比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道:「谢谢你听我说话喔!」
*
热……好热……
怎么会这么热?厉竞骁从昏沉的意识中骤醒了过来,不明白他为何会浑身莫名的燥热起来?跟之前火烧似的痛苦不同,而是彷佛从shen体内部蔓延开来的燥热感,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他坐起身,直觉估量现下的状况,从周遭的温度感觉起来,现在应该是夜晚,他拧着眉,想下床去喝水。
今天已经是他中毒的第七天,他的体力已经完全回复,甚至连武功也开始一点点慢慢恢复了,所以即使他当真想自行离去,他也有那个能力,只是……他还是留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不管那个自称为大夫的女人是否另有企图,但她的确有那个能力替他解毒,而且就算他此刻回到啸天堡,以他目前的shen体状况非但做不了任何事,说不定反而会造成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就姑且留在这里看她到底有没有办法替他解毒……绝对不是因为其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绝对不是……
下了床,他依循记忆中的路径想走到桌边喝水,突然「咚!」的一个闷响,他的脚踢到某个东西,一时失去平衡,整个shen体往地面跌去,以他多年的武功底子,他及时在摔落地面之前撑住了身子,却惊诧的发现半撑住的shen体下方竟是一个柔软的身躯。
「呀?」温月柔发出一声讶叫,被惊醒过来的双眼在黑暗中吃惊瞪着那副撑在她上方的伟岸身躯。
咦?他与她同样惊讶,谁?是那个女人吗?她干嘛没事躺在地上?难道她晚上都睡在地板上?
她怔怔看着他几乎与她相贴的面孔,脑中一片空白。
他也同时感觉到她的呼息正吹送在他颊边,女人的香气萦绕他鼻息,他恍神了下,才蓦然惊觉此刻两人的距离有多么贴近……他立刻想起身,掌心不小心擦过她细女敕的脸颊,霎时,另一股剧烈的冲击感如雷击般猛然袭来,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立时明白此刻的燥热感究竟为何了……
他咬牙,硬逼自己起身离开她,最好离得越远越好,动作却是有些狼狈的。
初时的惊诧过后,理智回到她的脑海,见他避如蛇蝎般的迅速起身远离自己,她也跟着站起身,心里升起疑惑。
见他几乎退到墙边去,神情有些慌乱,有些无措,以及明显的焦躁,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想对她怎么样--像他这般高傲的人,决计不可能容许自己成为一个耍阴招的小人,所以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身上的毒性起了什么变化?
这么一想,她立刻移动脚步走向他,他在察觉她动作的瞬间就举起手阻止她,神情严厉且威吓性十足。
她只微怔了下,脚步不停--如果真是他shen体出现了什么异状,她当然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察觉她的温暖持续向他移近,他更加凶恶的皱眉,却还是阻止不了她的靠近。唉!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有多么固执呢?
她走近他,想也没想的就握住他平举的手,想要先替他诊脉,却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被他甩了开来。
她愣。
他表情又出现狼狈,喘息变得有些粗重,身躯更是沿着墙壁又退离她一大段距离。他发现shen体的燥热感在贴触到她肌肤时稍微得到舒缓,但这种情况的可能原因却教他无比憎恶自己……而且当他试图运气想要冲出这间屋子,却只是让燥热感更加张狂,险险危及他残存的清醒神智,无法离开却又不能留下,现在的他等于进退两难,简直就是被逼进了死角。
她拧起眉,不死心的又靠向他,他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角,她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次甩开,但他毕竟是有武功的人,没两下子就又立刻卸掉她的抓握。
然而她在抓握住他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到他的脉象,以及他过于烫热的体温,然后她蓦地明白他为何会出现此刻这些怪异的症状了……
此刻他体内的阳气正四处流窜,显然是七行散的毒性运作之故,她替他解毒的方法是自己钻研的,与七行散真正的解药肯定有所差异,她只是没想到,替他解毒的同时却也引发出他另一个症状……
她愣愣看着他,知道他现在正极力克制自己勃发的燥热感,不肯让她碰触也是为了不让自己丧失理智。
她一个念头闪过,迟疑,紧接着又一个方法闪过,她心里便有了打算,三两步直向他走去,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跟我走,我带你到山泉水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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