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群野雁成队地飞过天际。
接近晚膳时分,大伙人围着一桌饭菜,但却没有人动筷拿碗,主要是还有一个位置空着,没他出现,气氛就有说不出的怪异。
“魏大哥,我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看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会跑到哪里去了?”倚着门,方紫纱不停地看向外头。
“这百浪的性子就跟午后的西北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给他一点警惕也是应该的。”魏芝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方紫纱身边。
“大师父,我总觉得怪怪的耶,要是小师父真做了对不起方姐姐的事,他一定会不顾自己的面子,马上跪在方姐姐面前乞求原谅,但是,他不但没这么做,还一直替自己辩解,这跟他的个性好像有点不一样……”巧巧一手撑着腮边,一手拿着筷子敲碗想着。
魏芝渊静静地想了会,也认为巧巧说的这番话有道理。
“你说的也对,以他的个性,是他做的他绝对会承认;不是他做的,谁也别想栽赃到他头上。”
“照这么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方紫纱在静下心后,才慢慢细想这其中细节。
魏芝渊笑了笑,这才来到方紫纱身边说道:“不用替他挂心了,他不是那种会把事情一直放在心上的人,搞不好等会肚子饿就回来了。”
“谁在挂心他了?”她表情森然,脸上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紧张与不安。
“不过萧燕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们两人之间,可是有着另一层特殊的亲密关系在滋长。”
“萧总管是来找小郡主的,前前后后跟着我们也不过三天光景,她哪会看得出什么?”方紫纱全盘否认。
“但你不得不承认,百浪这浪荡子,为了你确实改变了不少吧?”
“改变?那是他自己要做的,又不是我逼他的。”
魏芝渊看得出方紫纱是个不轻易将情感挂在嘴边的人,于是他接着说:“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为了你不眠不休而奔波,纵使你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也不曾有半句怨言,这话要是传回京里去,那些烟花巷的姑娘们,有几个会相信?”
经过魏芝渊的精辟分析,方紫纱当然也承认,张百浪对她的确是用心良苦。
“魏大哥,你说的都有道理,我想,我会试着慢慢改变我对他的态度的。”
就在三人打算先用餐再来寻找张百浪时,一名官衙里的小吏却慌慌张张,气喘如牛地跑到他们的厢房来。
“不……不好了,探……探花郎和我们……我们赵府尹,在……在后头的林子里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他们在打架?”方紫纱一下子惊慌起来。
“是啊,看他们非置对方于死地的样子,你们要是再不快一点,恐怕就要闹出人命了。”小吏一脸惊慌,脸上苍白无色。
三人不由分说,还是先赶去看看状况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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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染得橘红的枫叶林里,刀光剑影交错,铿锵声不绝于耳。
张百浪手持白虹剑,挥舞起千层万叠的剑网,密密麻麻地朝赵驹猛袭而来。
而赵驹也不甘示弱,拿起“霞光宝刀”严阵以待。
两人甫一交锋,便以密集攻势对敌,刀剑在空气中发出刺耳响亮的声音,震得林中鸟兽四处飞奔。
几番短兵相接,赵驹渐渐感到不支,这张百浪一套“白虹剑法”招式奇妙,变化万千,实在令人捉模不定,挡守起来相当吃力。
“好哇,你可真能挡,再吃我这一记‘贯日长虹’!”张百浪跃上树梢,如龙卷风似地从上而下,朝向赵驹痛击而来。
这招有如一道强烈光束,贯通剑气朝他扑面而来,威力之大,让赵驹也不敢等闲视之,他立即气凝丹田,以“霞光灿烂”来正面迎击。
哐啷一声,刀剑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破天之音,就连正在赶路前来一探究竟的三人,也感觉得到事态严重,战况激烈。
“臭小子,你的刀法还挺不赖的嘛,果然是当内奸的最佳人选。”一记狠招制伏不了赵驹,张百浪很快就再凝气于剑,迅速换招上式。“再尝尝我这记‘旭日东升’!”
一团如初阳般的炽热气劲,如大火球般扑向赵驹,气势可说是惊人。
“不妙!”这可是白虹剑法中最为诡异的一式,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就不晓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白虹剑将赵驹手中的霞光宝刀席卷而上,刀身直直戳进树身,没入有三寸之深。
“今天我就来替杭州百姓,除掉你这朝廷败类!”他举剑正要朝他喉间刺去时,后头及时传来一记喊叫声。
“三弟,且慢!”
随着这一记声音而来的,是魏芝渊、方紫纱和李巧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非得斗得这样你死我活?”方紫纱不解地问道。
“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要不是我心情不好到林子里来散散步,还不晓得他竟干出这种天理不容的勾当来。”他的剑仍抵在赵驹的颈子上,巴不得了结他这条狗命。
“天理不容?三弟,这从何说起?”
“哼,我不过才踏进这林子里,就看到这家伙跟那个叫凤蝶的在那窃窃私语,我刻意不打扰他们,还躲到树上去偷听他们的谈话。原来这不安好心的家伙,叫那女的来是要离间我和梦中人之间的感情,根本就没那心要帮我们的忙,你说这坏胚子该不该杀?要不要把他剁碎好喂狗去?”张百浪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撕吞入月复。
“你……你怎能说出这种没有良心的话?我的好心全成了驴肝肺,你说我跟凤蝶在说话,人证何在?她现在人呢?我堂堂杭州府尹,名声岂容你来诬蔑。”赵驹当然是挺身为自己辩解,两眼瞪得吓人。
“我管你什么肝呀肺的,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我去你的。”他一脚踢向他,要不是魏芝渊阻止,恐怕这赵驹将被打成猪头。
方紫纱看此情况,冷静地问道:“你确定你看到的人,真是那个叫凤蝶的女人?”
“那女人烧成灰我也认得,那副骚狐狸样,光用闻的我就能断定是她。”他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人呢?”
“人?当然是跑了,要不是这家伙从中作梗,我一定能抓到她!”张百浪气呼呼地说。
“方姑娘,我晓得张兄对我有着深深的歧见,但你仔细想想,我们两家同为世交,而我又愿意提供府衙的厢房,让你们有着栖身之所,我怎可能还会窝里反,来害你们呢?就因为我也对方姑娘有着爱慕之意,所以他就罗织我这罪名吗?这……这实在是太阴险狠毒了吧?”赵驹声泪俱下,控诉自己遭受不白之冤。
“哇,你这超级不要脸的家伙,你的演技可比梨园子弟还要精湛啊,你这张嘴,死人恐怕也会被你给说活了。”
见到两人各执己见,方紫纱只好叫张百浪暂时先将剑给收起来,让她好好想想,以便做出精确判断。
“多谢方姑娘,我就知道你是最明理的。”
“先别谢我,能否问一下赵府尹,在这黄昏时刻,你到这林子来所为何事?”
“我……我当然是来练功的。”赵驹支吾其词,眼神开始闪烁飘忽。
“这些日子以来,以我所见,你通常都是在清晨练功,怎会选在这日夜交替时分呢?”方紫纱开始抽丝剥茧。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这霞光刀法,有分日出刀法与日落刀法,先前练的部是日出刀法,现在练的是日落刀法,当然要选在这黄昏时分了。”他急中生智,硬是逼出一套说词。
“喔,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听说这霞光刀法,气势磅礴,刀法凌厉,所到之处,无不落叶纷飞、枝落花谢,但……请各位抬头瞧瞧,此地的枫叶仅有少数因枯黄而落地,绝大多数都完好如初地长在树上,我就不知道,是你的刀法太烂,还是这些叶子太坚固了,才会让你的刀气扫不下来?”张百浪仔细推敲说道。
“真的耶,树叶都好好的,哈哈,这套刀法好烂喔,我看这把刀只能拿来剁鸡斩鸭。”巧巧带着嘲弄的语气,把赵驹手上的宝刀批评得一无是处。
“赵府尹,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魏芝渊口气一重,冷冷说道:“这事若要传到皇上那去,我看你不但要丢了乌纱帽,恐怕连你这大好的前途也将毁了。”
向来不苟言笑的魏芝渊,在朝廷说话可是有着一定的分量,只怕他这话一传进皇上耳里,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将在牢狱中度过了。
“方姑娘,请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有意要挑拨你和探花郎之间的感情,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就饶了我吧!”他当场跪在方紫纱面前,乞求她的谅解。
“梦中人,你可千万别心软,他离间咱们两人,就是看不得我们恩爱,像这种奸佞小人,你一定要严惩他,不能轻易就放过他,明白吗?”张百浪就怕紫纱一时的妇人之仁,造成纵虎归山的下场。
“这件事你打算由我来全权处理吗?”她问道。
“这是当然的,一切都交由梦中人处理。”张百浪恭敬地让她作主。
“既然要交给我,那你就别那么多话,要是不放心,你现在一刀杀了他,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好,我不多嘴,这总行了吧!”张百浪不敢再多出声,免得把刚建立好的关系,又一下子搞砸。
她从怀中掏出一颗黑黑的丹药,带着亲切的笑容说道:“这是我们方家独门的‘七里沉香丸’能够治内伤,你先服了它吧!”
“喂,梦中人,你疯了不成,这家伙恶贯满盈,你还把这么珍贵的药丸给他吃?”张百浪哪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不是要我全权处理吗?怎么现在又意见那么多?”
张百浪顿时如哑巴吃黄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好气急败坏地将头一撇,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见张百浪气得吹胡子瞪眼,赵驹心里头可乐得很。这女人嘛,总是刀子嘴豆腐心,装装可怜相很快就能取得同情的。
“谢谢方姑娘,你做人实在好。”他几乎是用抢的速度,将方紫纱手中的药丸给放进自己的嘴里。
“天啊,这世界上还有天理吗?”张百浪一脸沮丧,气得直捶树干泄愤。
“方姑娘通情达理,哪像你这样不辨事理。”赵驹嘿嘿地笑着。
“谁说我通情达理了?”方紫纱突然脸色一变,那慈眉善目的样子转眼间变得阴狠。
“紫……紫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我给你的是七里沉香丸?”
赵驹一听脸色大变。“你是说……这并不是七……”
“这是七日断肠丸,也是有个七字,但意义可差得很远。”方紫纱面无表情说道。
七……七日断肠丸?
一阵冷汗硬是从赵驹的头皮逼散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怎么可以……”
“要是不用这个方法,你不晓得还要搞出多少花样。听好,从今天起的七天内,你必须要听命于我,首先,你先去找两套士兵的衣服,然后带着我和探花郎,一同混进叛军的营地内,听见了没?”她口气急转直下地说道:“如果你不乖乖听话的话,七天后你将会肠断,肚破而死,过程是你意想不到的痛苦。”
“我就说嘛,我家梦中人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张百浪马上又转怒为喜,还喜孜孜地环抱起紫纱的腰,骄傲地向大家炫耀,他选的伴侣果真是与众不同。
“你想要我把你的手砍掉吗?”紫纱怒瞪着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知害躁。
“就……太高兴,不知不觉把手给搭了上来,真是对不起啊!”梦中人的脾气,他还是顺着点好。
“每隔三天,你就得找我拿一次解药,要是你敢有一些使坏的念头,你就准备等着穿肠而死吧!”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去,独留赵驹一人跪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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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逮到赵驹这大内奸,并且能够顺利潜入血麒麟的大本营,四人围桌吃吃喝喝,直到酒过三巡,魏芝渊才带着巧巧先行离去。
少了巧巧这鬼灵精,张百浪建议方紫纱不妨到园内走走,在这恬淡幽雅的秋夜时分,最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梦中人,今晚的月色可真是美呀!”在微醺的醉意下,张百浪牵着方紫纱的手,心里头是无限的甜蜜。
“月儿都躲到云后去了,哪里还美呀?”她仰望着天,皎月己被乌云遮蔽,何来之美?
张百浪专注一看,这才知道天上的月早隐没在云层后头。
“是啊,是有些遗憾,不过……这院子里的花开得可真盛,不是吗?”他很快地又换了个目标。
“秋末冬初,花儿都凋零了大半,何来之盛?”
“都……都凋零了啊?”他又再仔细一看,枝桠上果然全都秃光了。
看着张百浪那种逗趣的样子,方紫纱倒觉得他有三分赤子的稚气,以往看他,是怎么看怎么讨厌,现在却是益发地觉得他竟是这般可爱。
“过几天后,可还得要多烦扰你了。”她指的是潜入敌营,一举歼灭仇人一事。
“别这么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不准说这种见外的话。”
“要是我又不小心问了一遍呢?”她刻意问道。
“那……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你忘一次,我讲一次不就成了。”他又率性地笑了起来。
“你……不会不耐烦?”
“笑话,能陪在梦中人身边,怎么会不耐烦呢?”
这话听在方紫纱耳里,竟有说不出的甜蜜。
两人在逛了一圈后,又踅返到了房间,在这夜深人静时刻,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引着她坐在床榻边,双眼定定地对着她猛瞧,一个情不自禁,他抚上她的脸,轻轻地触碰着,这样的动作,让方紫纱不免有些紧张不安。
“你……你要做什么?”
“梦中人,别说话,要是你不习惯,就把眼睛闭上。”他当然看得出她青涩得宛如一棵女敕苗。
“我不是那些青楼的姑娘们。”
“不敢不敢,我岂敢将梦中人比作青楼女。”
待她闭上双眼,他才慢慢地将唇贴上她红女敕的唇瓣。
那第一道吻,柔软地如同飘在半空中的羽毛,让她半丝压力也没有,反而像是荒地中的甘泉,渴望天上再赐予一道甘露。
在一番深吻细舌忝之下,他开始为她轻解外衫。
“梦中人,这天色很晚了,咱们该睡觉了。”
“咱……咱们?”她脸蛋羞得更红润了。
“是啊,这秋意甚浓,要没有个人替你暖暖被,夜里睡起来你会不舒服的。”他倒是有他的一番见解。
“暖被?这……你不怕着凉吗?”
“笑话,当年我还在腊月里赤身横渡松……”
“松花江。”
这句话对方都已经会背了,张百浪知道他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这一句,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那……你就充替我暖好被,我再进去-!”方紫纱赧着脸说道。
“真的啊,梦中人,你可不能诓我。”听到这句话,张百浪全身畅快无比,就算这被子里是冰窖雪库,他还是勇往直前。
当他一钻进被子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了上来,刺骨的寒意就像是冰凉的霜雪呛入脑中,让他两排牙齿打颤个不休。
不消片刻,张百浪已在声声催促着方紫纱,“梦中人,被子已经暖了……”
“那……那你转过身去,睡……睡过去一点,行吗?”
欣喜若狂的张百浪飞快地拉下纱帐,这一夜直到天亮,被子里始终是暖呼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