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没用的家伙,养狗还会撒欢呢,你们,你们连讨人欢心都不会,一群饭桶、饭桶!!”
几名军官恨自己不能像仆从那样能躲得远远地,只得笔直地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看着屋内那暴燥的壮汉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哐当,哗啦。”桌上名贵的古董茶具被扫落在地,跌成碎片。屋外的人吓得缩着脖子。
“呵呵,老耿,怎么啦,发这么大脾气。”众人一转头,见廊下站了位老者。干干瘦瘦,颌下一丛老鼠须,土黄色长袍,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带着笑。所有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不敢上前寒喧。
“老庞,你来得正好,这帮兔崽子,我让他们好好想想怎么讨二少爷欢心,让二少爷在咱们这儿住得开开心心的。这帮兔崽子昨天居然给二少爷送过去五百块大洋,你说,你说!这不是赶二少爷走吗?二少爷是什么人?那是京城首富的儿子!你们拿钱给他是不是打我的嘴巴?!这群不懂规矩的混账王八蛋,大户人家里是不欢迎客人再住下去才会送钱做盘缠,那是赶人!你们这些王八蛋,快把二少爷给我请回来,好生伺侯着,谁惹二少爷不开心,就是惹我耿大勇不开心。”那壮汉花白的胡子修剪成八字,随着他的咆哮在嘴上一抖一抖的。
“大帅,消消气,不必跟这班浑人计较。”
那老庞使了个眼色,头都快缩到颈子里的一群人才松了口气,“刷”地立正稍息,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溜了出去。
“老庞,你也知道,当初我差一点儿冻死、饿死,要不是太太好心把我捡回来,我耿大勇早进了化人场了。当初人家陷害我,要不是二少爷仗义相助,找出证据,我耿大勇也活不到今天。现下老子发达了,做了这几城的头子,可我耿大勇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这辈子我也忘不了这条老命是谁给的,就是做了皇上我也是二少爷的奴才。二少爷向来是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要我出力的地方,只盼他能快快活活地在我这家里住上几天,也算我尽了点儿心力。老庞,你是精细人,你说,二少爷会喜欢什么呢?”
老宠细长的眼睛眯起来,“二少爷听说这几年和老爷处得可不太愉快。”边说他边用手拈着稀疏枯黄的山羊胡。“可不是,自从二少爷留学回来,老爷他们父子就总是意见不合。二少爷非要去演什么电戏,名门望族里出个戏子老爷肯定不答应。不过,听说他倒也闯出了点儿名堂,成了什么演电戏的皇上。”那壮汉困惑地搔了搔泛白的鬓角,“嘿嘿,那个杨帆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嗯……”老庞沉呤了片刻,“人嘛,爱的不外乎酒色财气。年轻人,”他压低声音,“年轻气盛,不妨从这个色上做做文章。”
“咳,我怎么没想?他到这儿的头一天我就叫府里最美貌的丫头去伺侯他,可晚上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赶了出来。”“大帅,像二少爷这种身份家世,若要女人,怎么会看上这种丫环,他要的女人,必定是绝色,奇情。”
“绝色,奇情?”
“对,这件事我来筹划筹划,你就放心吧。”
周大娘站在大帅府的小客厅里,心里像吊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要知道,这威震扬州三城的耿大帅向来不近。去年老妻死后,即不见他续弦也不见他到花街寻欢,更不曾找哪个女人进过府,今天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急有什么用。
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住怦怦乱跳的心,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厅里摆着一套紫檀家具,幽幽地泛着乌光。只是,整整一套家具把个小厅塞得满满的,怎么看怎么像卖家具的铺子。
屋里摆的挂的放的倒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古画,可……可怎么让人觉得这么别扭呢!中堂上挂了幅猛虎啸月,桌上却摆了对粉彩清瓷;东边桌上放了一对景泰蓝的美人斛,西边架上却摆了一只扬蹄的金马,正中的桌上还摆了一尊翡翠的寿山福海。这么多好东西,却这么东堆西放的。啧啧……真糟踏得让人心痛。哎,一看这小客厅就知道这耿大帅准是个暴发户,没品位得很。
刚嗤鼻一笑,门帘一晃,她赶紧站起身来。
“你就是寻芳园的周大娘?”耿大勇穿着一件团锦的褐色长衫,手捧水烟袋从内堂转出。
“呦,大帅,您今儿气色不错呦……”
周大娘一见主角上场,立刻鼓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贴上去。
“嗯?”耿大勇眼睛一斜,周大娘只觉周身一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收起她接客时的热络,深深地福了一福,“小妇人周大娘给大帅见礼,不知大帅召我来是……”
耿大勇一边呼噜噜地吸着水烟袋,一边慢吞吞地说:“你们寻芳园里有个青霞姑娘吧,听说还没梳拢?你明天晚上送她过府来,要她好好伺候我一位客人。对了,再要四个美貌的小丫头,价钱嘛,随你开。”
周大娘暗叫一声糟糕,忙赔着笑道:“大帅,这个……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们青霞姑娘梳拢的日子定在七月七,这现下我偷偷儿把人送到您府里,这算怎么回事呢?只怕这不知道的人还不得说您……”
“说什么?”
周大娘赶紧打住话茬,低头不语。
“说什么?”
“小妇人不敢说。”
“哼,我叫你说。”
周大娘抬眼偷看了一下耿大勇,索性牙一咬,心一横,“还不得说您仗势欺人?”
“哼,别跟我来这套,哼,规矩?”耿大勇眼睛一抬,周大娘只觉得寒光一闪,立时打了个哆嗦。
“这江南三城,难道我说的话就不是规矩吗?”
“可是,大帅……”周大娘硬着头皮试图挽回。
“没什么可是的,我要的人你明日给我送来就是了,你告诉青霞姑娘,人我就交给她了,伺候好了有赏。伺候不好……”
星光闪烁,醉马街上燃起的灯笼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在苍茫的夜色中无力地眨着眼睛,像是强颜欢笑的老妓,在浓重的妆扮下,也掩不住岁月的沧桑和人世间的苍凉。
这天晚上,寻芳园里莫名的冷清。人似乎是没有少,可少了周大娘高八度的尖嗓左右逢源,似乎凭空减了几分热闹。
寻芳园左角的听雨楼里,红罗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周大娘烦躁地来回走着,像一头被迫拉磨的驴子。蓦地,她停在床前,拿起帕子向躺在床上的肖老板挥去。
“抽,就知道抽大烟,你这死鬼,你倒是帮我想想啊,这事儿可怎么圆哪。”
肖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瞧瞧你,头发本来就盖不住头皮了,还叫你挠得像个鸡窝,帕子也成了苍蝇拍子了。”
“你这死鬼,还说风凉话,这寻芳园难道没你的钱在里面?”
周大娘举起拳头作势要打,却被肖老板一把抓住,顺手拉进怀里。
“哎?你说,我怎么觉得这事儿里面有点儿什么东西,来,你再把今天这事,详详细细一字儿不落地跟我说一遍,我琢磨琢磨。”他正色地说道。
“这才像话。”周大娘嗔笑道,抬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站起身来从匣中挑出块烟膏,在灯上烧好了,递给肖老板,“今天大帅叫我去……”
“等等,”肖老板坐起身来,“你先把周师爷说的话再讲一遍,细细的,一字儿别漏。”
“周师爷叫我明儿送一对俊俏的男女,四个齐整整的小丫头,加上青霞,上城南花园子,就原来翰林府的那园子。叫那对儿先在屋里等着,二更二刻他那客人就回来,人一回来我就给个信号,那一对儿抱着衣服裹着被子从屋里面窜出来,事先放一条裤子在屋里面,丫头去得说我们家姑娘和姑爷见公子这屋子整齐,借用了一下,我给公子道个谢,请公子把我们姑娘的裤子还给我,我带回去,我们家姑娘必有重谢。”
“这是哪一出?”肖老板用中指敲着翘起的腿,皱着眉头道。
“还有呢,不管这裤子要回要不回,叫这四个小丫头拿被裹着青霞,青霞装着喝醉,给他送到屋里,伺候一晚上。”“耿大勇和庞师爷这唱的是哪出戏呀。”
“这我可不管,我只要能逃过这一劫就心满意足了。”
肖老板重又躲下,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大烟的香气。
“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青霞,她……她已不是黄花闺女了。这小贱货,总有一天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周大娘咬牙切齿地骂着,突然悲从中来,坐在床沿哀哀地哭了起来,“你说我这今年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哟,家里的头牌清官儿居然和人家私通,我还放出风儿去说七月七找人梳拢呢。我这是哑巴吃黄连呀。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在这行儿还怎么混哪。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周大娘急怒地推着肖老板。
“甭急,甭急,我还指着寻芳园给我赚钱呢,我能不管吗?再说这儿还有我相好的。”肖老板坏笑地捏了一下周大娘。
“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你还有心闹?”周大娘一转眼,“死鬼,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肖老板闭上眼睛,哼着小调,翘起二朗腿,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
“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庞师爷交待的,哎,你有没有发现,很古怪,而且呀,咱们有个空子可钻。”
“什么空子?”
“这从头到尾都用的是咱们自己的人,没用着他们半个人吧,如果那人不是熟客,我这计就能用。”
“哦?”
“李代桃僵。找个雏儿替青霞去,即掩了青霞这事儿,又应了耿大帅那边,到了七月七就说青霞已经被大帅的客人梳拢过了,谁敢说个不字。”
“咳,这我也想过了,可咱这园子里除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儿有黄花大闺女呀,还得差不多点儿的,现在出去找又不赶趟,再说找谁也怕漏了风声。”
沉吟了好半响,肖老板一拍大腿坐起身来,“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
“玉瑛。”
“谁?!”周大娘只觉得凭空响了个霹雷,差点儿一头栽下床去。
“玉瑛?玉瑛是个疯子呀。”她错愕地望着肖老板,“不行,绝对不行,她都这个样子了,哪能……”
肖老板厉声道:“那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周大娘瑟缩了一下。
肖老板口气转柔:“我也知道,那孩子病成那样你舍不得她再受委屈,可这几年要不是咱们养着她,只怕她不饿死也被人给打死了。咱们对她也真是仁至义尽了,你想想,现在也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再说,这事儿也只有用她才不会漏风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庞师爷不是说让青霞装作喝醉吗?咱们干脆给玉瑛喝下迷药,用被子包好放在车座底下,叫青霞也坐在车里,进府的时候想办法让青霞照个面,抬人进去的时候也别让那四个小丫头看见,四更天再去把人换出来,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除了冷月和虎子给的东西,玉瑛是什么都不吃的。”周大娘沉吟着道。
“傻娘们儿,迷香是干什么用的?!”
“可最麻烦的是万一客人发现了呢?”
“嗨,别让人发现呗,明晚在屋子里面用上点儿销魂,再给玉瑛喂上点儿迷魂醉,让他一进屋魂儿就飞了,还顾得上看脸儿吗?对了,把屋里面的能照亮的东西都收走,他就是想看也看不成,四更天让青霞进去,反正让青霞使出浑身解数,别让他起疑心就是了。”
周大娘呆呆地坐在床边,半响才说:“要是用销魂的话……不如杀只公鸡让青霞拿着鸡冠就好。”
“嗤。”肖老板冷哼一声,“你又不是没用过这法子,要是这会儿能用你还至于愁成这样?要是那客人是个没经过几回人事的青涩小子倒还能糊弄过去,可要是个老手,还能瞒得住吗?大帅点名邀青霞去伺候,再说从庞师爷的口气里也能听得出来,这客人可非同一般,大帅都得尽心巴结,咱们惹得起吗?!只有用这李代桃僵之计才能糊弄过去.即使有个万一,玉瑛也是个雏儿,他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玉瑛她身体那么弱,要是下了迷魂醉还不给弄坏了?”
“咳,那也是没办法,帮咱们逃过这一劫,咱们养她一辈子也就是了。”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妥。玉瑛这疯病,要是用了药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万一要是把那客人伤了咱们不是更吃不了兜着走吗。”
“这倒也是,那这样吧,明天只下迷药。”
那天晚上我兴奋得难以入睡,浑然不觉一项阴谋正围绕着我实施。毕竟,两年以来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我了,人人都对我失去了戒心,当我不存在一样。若不是前几天青霞害我,只怕没几个人记得寻芳园还有个疯子叫做玉瑛吧。
我静静地看着地上映着的窗影在慢慢移动,心里计算着时辰:三更天二刻以后,客人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了,周大娘和丫头、厨子、打杂的一众人等也都该休息了。四更天,寻芳园最静的时候,也就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我没告诉月姨,但我想她是知道的。我听见两个小厮谈论虎子哥这几日没在房里睡,算来应该是从她给我那包首饰时起。也好,有虎子哥照应,一路上会安全一些。
我就要看见她了,我那同胞而生的姐姐,她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吗?见了我她会吃惊成什么样子呀。我禁不住嗤嗤低笑。可是,可是我走了以后,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蓦地,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像线一样缠在我的心上,那就是失落吗?淡淡的,从我心底升起,压在我心上,让我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得过于专注,以至于没看见窗外鬼鬼祟祟的黑影。等我警觉情况不对时,我已昏沉沉地使不出半分力气。
“天哪,她怎么这么脏,这么臭。”周大娘高挽着双袖,颈背上一片汗湿。她将木盆中的玉瑛捞起放在屏风后面。“刘嫂,再换一盆水。”
周大娘从匣中取出香花撒在水里,那清幽幽的花香被水的热气蒸出来。清风吹过,驱散了屋中的臭气,也将花香弥漫到各个角落。
周大娘瘫坐在地上拭汗,哀叹自己命苦,已经五更天了,她还像个老妈子,给这个脏污至极的疯丫头洗澡。
她摇头轻叹一口气。远远地,一声嘹亮的鸡啼,全城一下子苏醒过来,此起彼伏的鸡啼过后,她听见吱嘎嘎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独轮车在石板路上碾过的声音和脚步在石板路上踏过的声音。
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清晨了?这样的清风,这样的晨光。蓦地,一缕辛酸一缕柔情涌入她心里。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若不是有这样的际遇,她也应该是个慈祥善良勤劳的小妇人吧,也许有个丈夫,也许有儿有女,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扯动唇角,冷冷地一笑,她也不是天生就这样冷心冷血的人哪。
她摇摇头,晃去不该有的想法。她这样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认命吧。
她撑起身子,将玉瑛放入木桶中,抓过一只手,她拿着沾了洋皂的丝瓜巾仔细给她擦洗。
门轻轻地开了,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肖老板毫不避讳地走到木桶边。
玉瑛仰头靠在桶沿上,白玉一般的脸半掩在湿漉漉的头发下面。
“呀!”肖老板伸手拂去她脸上凌乱的长发,然后倒吸一口气,“天哪,她居然……”
周大娘抬头看去也倒吸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迎向肖老板探问的目光,丝瓜巾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是才看见,“累死我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她托起玉瑛的脸仔细打量。
“捡到宝了,如果眼睛像花魂……”肖老板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周大娘戒备地回身扫了他一眼,“不行,最少得养一年,她根本没怎么发育,瘦弱得像个孩子。”
“这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肖老板话音一转,“她娘死那年她有十四了吧,那她今年快十七了,也不小了,办完这事……”
“少打她主意。这件事完了,我就养她一辈子,别人休想再沾她。”
“哦?”肖老板邪笑着,表示怀疑。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美人儿,只可惜是个疯子。不过,就算是个疯子,也能给你赚很多的钱吧。”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听。”
周大娘将他推出门外,扣上门拴。肖老板轻扣几下门,见她不应,便讪讪地走了。
周大娘转过身来,靠在门上呆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木桶边,怔怔地看着玉瑛的脸。
她轻轻地为玉瑛擦洗。
这孩子毕竟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那时她还小小的,将她那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中时她何尝没想过,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玉瑛,大娘也是没办法,帮大娘度过这一关,大娘就划花你的脸,养你一辈子。”
周大娘坚定的保证,然后惊觉她握着玉英的手臂收得死紧,勒出一道红印。她转柔语气:“红颜祸水,玉瑛啊,大娘我见得多了,花容月貌反不如生得平凡过得平凡。你这孩子,哎,也真是命苦。”
她将玉瑛从盆内抱起,放在软榻上轻轻用布巾印干她身上的水迹,那瘦小的身体轻得像一根羽毛。这女娃儿美得这般娇柔脆弱,让身为女人的她都心生怜惜。
她并不是善男信女,但这个苍白美丽的女孩儿竟还是勾起了她残存的一点点同情心。
“白云,我怎么也想不通,你怎么会被那疯子迷住呢?哇,她又臭又丑又疯,啧……啧……白云,你的眼光果然独到,好!与众不同。”
他冷冷的眼神让杨帆收回取笑。
模模鼻子,杨帆讪笑着说:“老大,兄弟听从你的一切安排,为你去拐女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上刀山下火海的滑稽样子。
转头看着白云并没有笑,他也收回脸上的表情,讪讪地搬过椅子坐在正出神的白云面前,正色地想了半天,“我真搞不懂,很简单的一件事嘛,你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你可以花几个钱赎她出来,她那个样子想也值不了几个钱。再说耿大勇是这一方的土皇帝,你要什么样的女人会要不到手?不过,嘿……嘿……”他干笑两声,“小弟眼拙,不如大哥您慧眼识珍珠,我怎么也看不出那女人有什么好?黑漆漆的一团趴在地上,满身满头都粘得不知道是什么,脸上东一块西一条,根本看不出什么模样,不过想想也不会太漂亮,不然那鸨母必定会花血本为她治病。”
“啊!”白云大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起,吓得杨帆也一跳而起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白云一把握住杨帆的手臂,“对呀,还可以医的,可以医的。我决不会让她就这么疯着。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医她,我去……”说着,他起身要往屋外奔,却被杨帆一把拉住。
“白云,你一直是胸有成竹,有谋有划的人,怎么这次就昏了头呢?你先停个一两日,清醒一下再做打算。”他话锋一转,“你那些女影迷们要是知道你迷恋上个疯子,怕不得集体哭死了?”
哭死?怎么会呢?女人们爱的是他的容貌、名声和钱财,是那个银幕上光芒四射的影帝,想的是白太太的宝座。对于他这个人,这个在生活中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在乎呢?
耿家花园是耿大勇在西城的别墅。月桥花院,琐窗朱户,亭台楼阁小巧精妙,几缕清风,几竿翠竹,清幽雅致得让人心动。
白云正与杨帆欣赏墙上的字画:东墙上一幅山水,西墙上是唐寅的仕女图,正面,挂的一幅字是贺方四所做,米芾手书的《小梅花》。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
酌大斗,起为寿,青鬓常青在无有。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弦。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尤恨促。搅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即为长。”
白云微微一笑,这几幅珍迹,确也难得,只是挂得真是不伦不类。尤其这幅字,诗句豪迈,字体飞扬,若是挂在耿大勇的书房倒也应景,挂在这仙境一样的小园客厅中,只怕是……
“牛嚼牡丹。”杨帆贴着白云的耳朵说了一句,尚未说完已忍不住笑出声来。白云亦是忍俊不止。
“哈哈,什么事儿这么好笑,说来大家乐一乐,啊?哈哈哈……”耿大勇朗笑着跨进门来,身后提着食盒的,拎着酒壶的,一班部下蜂拥而入。
杨帆瞥了一眼白云,眼中仍是止不住的笑意,“没什么,我们正夸赞这几幅字画好。”
“二少要是喜欢,拿着就是,哈哈,这房子嘛,原本是翰林的,这字画也是他家里人一齐卖给我的,我才买下几天,还没来得及大收拾,二少爷可住得惯?”
杨帆冲白云做了个鬼脸,低声道:“万幸。”
只有白云知道,他是庆幸房子才买来,还没有给耿大勇弄个乱七八糟。
耿大勇回头高叫:“还愣着干什么?快摆上,我今天要同少爷好好喝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