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 第一章 作者 : 丁榕

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呆了好一个下午,才意识到这场混战总算结束,是好是坏还未见分晓,不过到底是熬过一劫。其实我并不看重这个考试,说什麽大学是人生的唯一,全都是屁话一通,偏偏每个人都如临大敌般地拼死拼活,使得我不紧张一下总觉得过意不去。

接下来是填报升学志愿,这反而令我更烦恼,总觉得有种签卖身契的感觉。

爸爸几次小心翼翼地想刺探口风,却又欲问还休。最後还是老弟康人大咧咧地来问我:

“老哥你报了哪所学校?”

我白了他一眼,说:“是老爸要你来的吧,他要问干嘛不直接问我,干你这小鬼什麽事。”

他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也不是啊,反正我後年也要高考了,向你学习点经验也不错,另外也不止是爸爸……”

他突然嘎然而止,令我顿生疑窦。见我怀疑的目光扫向他,康人忙打哈哈著过去。

我却不打算放过他,一把揪过他逼问:“是不是那个女人叫你们来问的?”

康人顿时泄了气,只得讨好地说:“妈妈也是关心你嘛。”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又偷偷去和那个女人见面,她要再问就告诉她我的事不用她操心。”

康人不满地反驳:“到底是妈妈,你干嘛说得那麽难听,连爸爸都不在意了。”

一听到他提到这个我的心情顿时烂透,懒得再浪费唇舌,一脚把他踹出门。康人不死心地在门外说:

“其实今晚上妈妈也有约我,她希望你也能去,她真的很想见你,如果你愿意改变主意的话就到AYA餐馆来。”

我不理他,继续翻我的志愿资料。

简直是莫名其妙,康人明明不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儿子,却反而走得更近,不,或者该说,正是因为不是亲生,所以才不会在意,不过爸爸就善良得太过离谱了。康人是爸爸的哥哥的遗月复子,从小就在我家长大,和亲生的没什麽两样。母亲在我十三岁那年与爸爸离婚,原因是爸爸生了一场重病,愈後丧失了性功能,所以那个女人走了,没多久又结了婚。

就是因为这件事使得我对母亲万分的不齿,只有老爸和康人这两个傻蛋还自动自觉地为她开月兑,康人也就罢了,而我对於爸爸的善良和老实实在是没得语言了,离婚以後反倒是他来安慰我说妈妈是情非得以才这麽做的,这样我们还可以拥有两个家庭。他说的也没错,因为妈妈并没有完全丢下我们不管,她的新老公八成也是那种忠厚老实型,所以才会被骗到手,点头同意共同抚养对方的孩子。就这样,两个家庭间联系不断,甚至还可说相当融洽(?),但是这绝对不包括我。

也许爸爸和康人的叛逆因子全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对这件事情始终耿耿於怀,一连几年没给过那个家好脸色看,其中有一半无非也是想为爸爸争一口气的缘故,无奈当事人比我还看得开,所以我才会这麽生气。

这样说或许对父母不敬,但确实是事实,身体上的性无能没什麽,最可怕的就是脑子也跟著阳痿,很不巧的我老爸就属於这种人,因而他被女人甩说白了也是活该,但身为他儿子的我,多多少少得替他反抗一下以示自尊,谁晓得到头来他还笨到去安慰妈妈说我正处於叛逆期,过阵子就会好了。既然这样,我再多叛逆个几年应该也没什麽。基本上,因为个性的关系,大概也有遗传因子分布不均的缘故吧,这个家的龙头老大不是老爸而是我,在外人看来,狄家三父子,一头老虎两只猫,正是如此。

晚上敬辉打电话过来问我报考学校的事情,当时我的志愿书上还是一片空白,而明早就要上交了。敬辉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高中,仿佛双子星一般,分都分不开,可是就个性来说,他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没有一点共同之处,竟还能维持至今,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敬辉的性格比起爸爸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实得令人发噱,或者不能说是老实,而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单纯(蠢)。从小我要干什麽坏事总会拉著他,最後事情是我干的,结果认错的却是他,因为在被逼问以前,他就已经主动承认错误了,气得我直骂他干嘛那麽老实,他竟天真地说道德课本上是这麽教的。小时侯的他不太会分辨什麽是坏事什麽是好事,总之只要有人批评,他肯定二话不说地立刻认错道歉,几乎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只有我知道实际上他根本不晓得做了些什麽。

这种个性长大以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幼稚园的小鬼都能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想想看,这年头谁还会相信吃了鱼卵会变鱼这种事?可敬辉就会。在听了一个小鬼的胡诌之後,当天的晚餐他就没敢吃鱼卵,到後来还是我硬灌了一勺下去。

说他弱智好像又并非如此,因为他的成绩好得要死,只要关於书本的东西,他没有记不住的,可在赞叹之余连老师都担心他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卖了还替别人数钱,什麽叫高分低能,就是如此。像敬辉这样的男孩子,最适合待在学校了──每个教过他的老师都如此感慨。不过他似乎一点没有觉察自己月兑线的个性,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令人不得不担心像他这样濒临绝种的国家级重点保护动物能否在日趋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去。而我与他交好,在外人看来,又有另一种说法:严敬辉,狄健人,一个菩萨一个修罗──天上地下!(可我个人认为,菩萨要像敬辉那样月兑线,天下一定完蛋)

敬辉说他想要报A大的兽医。这倒蛮适合他的,比起与人打交道,和动物交往要单纯多了,何况他又是个典型的动物痴,见猫抱猫,见狗抱狗,见只老鼠也要看好半天──这又是与我的一大区别,我讨厌动物,而且对猫毛过敏。

“阿健你不想和我一起念兽医吗?”

当敬辉这麽问我时,我考虑也不考虑地就道:

“一点不想。”

“为什麽?”敬辉问得有点可怜兮兮。

“你忘了我最讨厌动物吗?要我去医治它们还不如要我去宰杀它们。”我说得可是事实。

“阿健你总都那麽说,可每次还不是帮我把那些小狗小猫送到动物收容所去?”

敬辉每次看到路边有弃猫弃狗,就会赖著不走,要自己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住的大楼不准养宠物,几次偷偷养已经被大楼管理员严重警告过了,不得已只得把它们送到动物收容所去,这种时候他就会眼巴巴地拉著我帮忙。我不晓得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或是嫌钱太多的家夥开这种店,总之看到那些小动物巴在我身上的样子,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真恨不得将它们一把丢出去。而敬辉还一脸崇拜地说他以後也想开这样的收容所,那就不怕动物们没有地方住了。

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气愤,立刻劈里啪啦地骂了起来:

“你小子还敢跟我提起来!是谁害得我过敏起疹子一晚上不得安宁?下次,不!绝对没有下次!你再敢要我帮你抱那些恶心的猫啊狗的我第一个就把它们丢到河里淹死!”

“那……你要报哪所学校?”

敬辉忙把话题转回来。

“我还没想好。”

“……健,你会去外地的学校吗?”敬辉有些迟疑地问。

外地?我不是没想过到新的环境过新的生活,可那要一大笔经费,爸爸只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而且康人也还在念书,光是上大学的学费就够烦恼一阵子了(至於妈妈的钱我是坚决不会接受的──这是原则,不管爸爸和康人说什麽都没用),如果到外地的话,路费又不知要花多少,所以,我决定了:

“不,我还是待在这里。”

敬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喜滋滋地道:

“那就和我一起进A大怎麽样?离家又近又方便,而且我们还可以继续念同一所学校。”

我皱了皱眉头。

“为什麽我们非要在同一所学校不可?这麽多年都这样,不觉得腻吗?”

你不烦我都烦!尤其是那令人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性格,更让我时常冒火,说句难听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会啊,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嘛,分开了好奇怪,你不会感到不习惯吗?就像经常睡的枕头换了会不舒服……”

一点也不!我换了枕头一样能安然入睡!你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比喻?谁愿意当你的枕头?

“……而且我们可以互相照料,那不是很好吗?”

好个头!什麽叫互相照料?哪一次不是我罩你!

“阿健?你怎麽不说话?你的意思是赞成吗?”

才怪!是气得说不出话!

许久,我才道:

“说老实话,我并不怎麽想和你待在同一所学校。”

那会养成你更加月兑线的性格,而且在你出糗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丢脸。

“啊?!”敬辉顿时慌乱起来。我则赶在他说话之前吼道:

“不准说对不起!你没有犯错!”

如果计算没有错误的话,敬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我肯定做错什麽了,赶快道歉”之类的。我已经不想再听他道歉了,从小到大听过不止千百遍,基本上我对此已深恶痛绝。

“那为什麽……?”不知是否和猫狗待久了的缘故,连可怜巴巴的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

该死!我不爽地在心里啐了一声,对著电话骂道:

“不准哭!是男人就给我把眼泪收起来!”

如果计算也没有错误的话,那家夥现在八成泫然欲泣。

忘了提一点,敬辉比较,不,是非常非常地爱哭,眼泪通常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先涌了出来,泪腺之发达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比之不及。而这样的泪腺生在一个一米八个头的男人身上(令我更加不平衡的是他居然还比我高2厘米),简直滑稽到了恐怖的地步。“动物菩萨”,“月兑线女圭女圭”,“泪眼王子”──这是大家给敬辉起的的绰号。

“你怎麽知道我在哭……?”敬辉抽抽搭搭地在那边问。

我们认识几年了?你当我是聋子啊?拜托别像个娘们似的好不好?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我不理会他的问话。

“好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一下!学校的事……”敬辉急急地道。

“我再考虑。”

说罢我不耐烦地放下电话,一转头看见康人正倚在我门口。

“干什麽?还不睡觉去?”我没好气地道。

“十二点还没到,睡那麽早做什麽?反正我也放暑假了。”康人耸耸肩,走到我面前坐下,“刚才是敬辉打来的?你又让他哭泣了是不是?不是我想说你,老哥你的个性实在是……”

我截断他的自说自话:“如果你来是想和我讨论我的个性问题,那麽马上给我出去,现在,立刻!”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康人忙道,恢复一本正经的面孔,“你还是没去。”

“什麽?”我一怔。

“今天晚上,你没有赴约,”康人显然没注意到我开始发阴的脸色,径自说道,“妈妈虽然没说什麽,但是我还是看得出她很伤心……”

“出去!”

“哥……”康人企图再挣扎几句,我丝毫不给他机会:

“马上给我出去!”

谁叫他要死不死正好提到我的禁忌。

“出去就出去!”

康人一赌气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

“对妈妈这样,对敬辉那样,对我和爸爸也是,看以後谁受得了你!”

我给了他的背影一记白眼:我的个性是烂,也不需要你编排!

***

一觉睡起来,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志愿表上填了A大的医学系。当兽医是不可能的,不过当个医生的话好像还不错,至少我不会把人治到病好後变成个性无能惨遭发妻抛弃。来到学校,在敬辉小心翼翼地在我身边坐下之前,我就已经把志愿表交给学习委员了。敬辉有些期待地看著我,知道他想问什麽,我却故意不去理睬他,当他是一抹空气。想想我也真是会自找麻烦,竟然阴错阳差地填报A大,看到敬辉扭扭捏捏的样子,我有一股把志愿表夺回来重写的冲动。

没等敬辉开口,校长就把我给叫去了。一般来说,若不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很少有学生能够承蒙校长的召见,可我却得以频频召见,原因无他,校长是爸爸的大学同学,时不时地要对我关照一下。他和老爸不同,是只城府颇深的老狐狸,每次去了他那,我都像是干了一场大仗回来。

一进门。老狐狸正在泡茶,回头问我要不要来一杯,我撇撇嘴说不要,那老人茶我只喝过一次就差点没把我拉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老狐狸往里头下过毒,他却大言不惭地批评说我的胃肠有待磨练。不喝茶,要不要吃点什麽?老狐狸像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模出几块枣泥糕,看得我直反胃,有没搞错,这把年纪还对甜食情有独锺,甚至带到办公室来,搞不懂他是怎麽把学校带成全市前三名的。一定是教育局的人被牛屎糊了眼,我当下肯定地想。

礼多必定有诈──我眯起眼睛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干什麽?老爸请你来当眼线啊?”

“狄同学,请注意一下你的口气。”正好有秘书进来,老狐狸忙收起点心,若无其事地板起一张脸。

这种时候就想扮严肃?没那麽容易!我索性拉开椅子一坐下去,把两条腿搭在桌面,不理会对面的瞪眼,径直道:“有话快说。”

我的时间宝贵得很,可不是专门用来和你抬杠的!

秘书小姐显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把资料交上去後便很优雅地退场了。秘书小姐前脚刚踏出去,老狐狸便像只八爪鱼似的隔著桌子扑到我面前,一扫刚才正经八百的表情,龇牙咧嘴地道:

“昨天,敬辉哭了。”

我立刻把脚放下来,老狐狸的下巴差点也跟著月兑臼。

“那又怎麽样?”

你宝贝儿子哪一天不哭?

又忘了提一点,老狐狸就是敬辉他爸,父子俩的行为虽不是同出一辙,却也夸张兼离谱到超出了搞笑的范畴。

“他哭著说‘阿健不和我念同一所学校’!”

“所以?”我不动声色地问下去。

“你要负责!”

什……什麽跟什麽!老头子你确定你的脑子没有秀斗吗?

开玩笑!我跳起来叫道:

“要负责的应该是你!你好歹也是优秀教育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混来的),治治你儿子那月兑线又爱哭的毛病好不好?至少不要秧及他人(比如说我)!他已经十八岁了耶!保护欲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强烈?”

“不可以!”

拜……拜托!别回答得那麽干脆简洁好不好?

老狐狸的脸上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敬辉是我们全家族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

啊啊,你们是吸血鬼家族吗?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们家是教育世家,不论学识还是人品个性,每个人都非常的优秀,小小年纪就可以独当一面……”

可我知道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敬辉!

“可能就是因为太过优秀反而非常古板且相当无聊!这让我们觉得很没有成就感,直到敬辉的出生,我们家族才迎来了第一线曙光!”???

“你难道不觉得敬辉那样的性格无以伦比的可爱吗?!”谈到敬辉,老狐狸的语气顿时激动兴奋起来,“他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们家的天使!这麽大了还像婴儿一样纯洁无邪,你想在当今社会这样的人还能有几个?所以我们全家决定,要一致保证敬辉个性的纯天然性!”

……你确定你们那个家族没有痴呆遗传?

“但是,我们毕竟没有办法时常跟在他身边,尤其他上了大学要住校的话我们更无法放心,所以打算找个接班人。”

啊,你该不会……?

“就是这样,拜托了。”?!

约十分锺的短路之後。

“等……等一下!你说的好像不是我吧?”我僵著一脸的笑容问道。

老狐狸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什麽好像?就是你。”

“喂!你们家的麻烦干嘛要拜托我?”

我差点暴跳起来,吼声直比天高,“啪”地双手拍在桌上。?!手指好像压到什麽东东,低头一看,是印泥,这玩意儿怎麽不盖好?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张纸“呼”地送过来往我沾了红色印泥的大麽指一摁,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半晌,我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那张纸……”

如果不是我眼花,刚才那一晃眼的工夫我好像扫到“契约”两个字,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老狐狸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

“这个啊,”他抖了抖那张纸,“要我读给你听吗?”

“不要告诉我是结婚证书。”我面无表情地道。

“怎麽可能?不过,”他顿了顿,“也相差无几了。”

“总之大体上是说,甲方狄健人,必须保证乙方严敬辉在生活各方面的一路顺畅,言下之意就是他有麻烦你摆平,你有一部分监护人的职责。顺便帮他找个女朋友,虽然现在说这个早了一点,不过进了大学就不早了,敬辉在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只有拜托你,记住别找来那些不三不四的女生,最好和敬辉一样单纯又可爱……”

我火冒三丈地打断老狐狸喜不自胜的解说:

“我又不是他的保姆!凭什麽我要干那些事情?”

“就凭你在这份契约上按了手印!”那张该死的卖身契又抖出来了,在我扑上去撕碎之前又及时地收回老狐狸的胸口,“没有日期限制,直到你给敬辉找到下一班接任人为止!如果违约……”

那狡猾的奸笑又出来了。

“怎麽样?”我就不信一张破纸有多大的威力。

“你就必须继承你妈妈的公司。”

老狐狸的下一句话果然很成功地引发了我更高更大的怒浪。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妈妈不是经营有一家服装公司吗?她希望将来能够由你继承,我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老狐狸说得一脸无辜。

啊啊,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也参与了!

“你爸爸也没有任何意见……”

什麽?连老爸也……果然是预谋!

“我说服他的。”老狐狸又补充了一句。

果然果然!我就说嘛,像老爸那样的性格怎麽可能把我给卖了,原来是受人唆使!

“不要想著反抗,这张纸可是有法律效用的。”

该死的老狐狸!根本就是算准了我进退两难才拟订这份契约,这样不管我遵守与否,总有一方有好处!

看著我气到发白的面孔,老狐狸突然凑上来说:

“别那麽不情不愿,你多少也该回报一下吧?想当年你爸爸不也是靠我罩他?虽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但他过得依然很快乐不是吗?”

傻瓜哪有不快乐的?说到底,还是跟老爸有关,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还是你们生错了儿子?

愤愤不平地回到教室,事件的主人公就很不识相地挨过来。

“爸爸找你有什麽事吗?”

不提则已,一提就气。我瞪向他,凶恶地问道:“说!你是不是也是主谋之一?”

敬辉兀自天真地望著我,不明所以:“什麽……?”

罢罢罢,算问他的我笨。早知如此我应该逃到外地去才对,现在可好,不知还得和这呆瓜耗几年。

──只要找到接班人你就可以轻松了。

老狐狸说的简单,烫手山芋有哪个傻瓜肯接?明明这小子长得倒也眉清目秀,至少在不知道他个性的情况下还能招来不少异性目光,可是所有的事都坏在他的月兑线性格上,没人愿意和只把眼光放在动物上的白痴男交往。

就这样,我带著极其郁卒的心情度过了高中最後一个假期。

***

录取通知书下来,果然是A大。

位於文化区南部的A大是所综合性大学,从文到理,无所不包,俨然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我是医学院的,敬辉是农学院的,却被安排在同一间公寓。不知是预谋还是巧合,我总有一种被人设计了的感觉。我的学费有一大半是严家支助的,加上我有监护敬辉的重任在身,现在的我几乎等於严家的卖身陪读兼保姆,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可能住到最高级的两人间学生公寓。正好是星期天康人不用上学,美其名曰过来帮忙整理行李,实则打探情况。因为那张契约书康人早已知晓,并且还作为候补见证人很不讲义气地掺了一脚,所以到现在我还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

收拾妥当,接著就该到系上报到,可我连班主任的影都还没见到,就被召到校长室去了。

不会吧,我怎麽和校长这个职位的人这麽投缘?正暗自思忖著,推开门就撞上两道火辣辣的目光。这个“火辣辣”可能形容得不怎麽恰当,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实在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词语了。比较离谱的是,如此之火辣辣的目光来源於一个老头子。正想著我的行情怎麽每况愈上到连老爷子都吸引的地步,那老头开口了,不过不是和我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唔,好像还不错。”

什麽叫好像还不错,别用看牛郎的眼神看我好不好,你年纪也一大把了吧?

既然他不和我说话,那还是由我先开口好了。

“那个……校长,我……”

“什麽那个校长,就我这个校长!”老爷子突然冲我竖起一对虎眉。

我感觉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是,那麽这位校长,请问您找我有何贵干?”

“哦,其实也没什麽事,我只是想看看接班人合不合格。”

我愣了几秒锺,脑子“嗡”地一声响。

这老头说什麽来著?难道……?

“你说接班人……你……”

“哟,怎麽?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吗?”这回轮到校长惊讶起来。

“谁?”

“敬辉他爸呀,我是敬辉的爷爷。”

什……什麽?!

──你们要能顺利地被A大录取就好了,放心吧,那的校长我认识,你们进去後有什麽麻烦可以找他。

老狐狸的话回响在耳边。

原来如此!什麽认识?根本是蛇鼠一窝!

我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难怪老狐狸在我离校时会露出那麽诡异的笑容,原来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等著我去跳!这麽一来,连大学也是敬辉家的地盘,我想要躲避一下都不行。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校长好像没有看出我的愤懑,还过来拍著我的肩膀呵呵笑道: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我儿子的眼光应该不会错。我可爱的孙子就拜托你了。”

“不好意思,”我终於忍不住道,“如果你了解情况的话,应该知道这并非我愿,所以……”

“没有所以!”仿佛变脸一般,那对虎眉又出来了,“莫非你愿意继承你妈妈的公司?”

“你……”

我差一点点就破口大骂。到底是老狐狸的爹,连手段都一模一样。看来这件事除了我和敬辉那傻瓜,每个人都掺有一脚。

***

──年轻人,好好努力吧!敬辉是个可爱的孩子,和他在一起不会无聊的。

从校长室出来後,那奸诈的笑声犹自响在耳边,窝了我一肚子火。

和敬辉在一起当然不会无聊,但会有一大堆的麻烦等著你!

才这麽想著,忽地瞄到敬辉的身影,本不想理会,再一定睛,下一刻我就冲了过去。

敬辉怀里抱了一只狗,低著头好像在道歉,他的面前围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气急败坏地吼著什麽。这一场景看在别人眼里甚是滑稽,因为敬辉比周围的人都高,却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样,而身旁那些凶神恶煞的矮冬瓜反倒气势凌人,看在我眼里气得半死,不过气的不是别人的欺负,而是敬辉的没骨气。拜托不要一开学就给我丢脸好不好!

“怎麽回事?”

敬辉一见我的到来,立刻就躲到我身後,长长的睫毛下一闪一闪的好似还有些许的水意。我先是瞪了他一眼,才转过头来看这些麻烦。

其中一人拿著一个破破烂烂的磁盘气愤地道:

“他把磁盘弄坏了,里面装有很多学生会的资料,这下你说怎麽办?”

学生会的资料?我狐疑地看著那仿佛被啃过的玩意,回过头问敬辉:

“你咬的?”

敬辉忙不迭地摇头。

“我没有咬它。”

废话!你听不出这是讽刺吗?我当然知道你再笨也不会去咬那种东西玩!

感觉到我不悦的目光,敬辉嗫嚅著道:

“是小白……我没有看好它,还以为它只是随便咬个什麽来玩,没想到是这麽重要的东西……我不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还得了啊?”那些人又叽里呱啦地大叫起来,“重要的是这下该怎麽办?我们本来是要去上交的,这样子怎麽给上头交代?”

“对不起……”Mygod!开始有哭音了。

“说对不起有什麽用?我们可是足足做了一个月才完成的,你……”

“反正坏都坏了,说再多也没有用,”我打断道,“这麽重要的东西你们难道没有备份?”

“这……就是因为没有备份所以才重要呀!”

“那就没有办法了,总之他已经道过歉了,余下的你们自己解决吧。敬辉,我们回去!”说著我拉了敬辉就走,怎知那群不识趣的家夥又缠了上来。

“你这是什麽态度?太过分了!”

“过分的人是你们!”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不要以为新生好惹,我正想来一场唇枪舌战,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发生什麽事了?”

来者是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似温文尔雅,但那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眸却闪耀著一丝不同凡响的精光。那群人看到他就像蚂蚁看到了食物蜜蜂看到了花一样呼啦围了上去。

“高彬!你来处理一下!那个人的狗把我们的磁盘弄坏了,里边有学生会这个年度的学年计划,本来是要交给你的,现在……”

“他吗?”那个叫什麽高彬的小子不等身边的人说完就将目光扫向我身後的敬辉。当然,蠢蠢地抱著一条狗的人只有他。

敬辉害怕地又缩了缩身子。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妈的!教过他多少次,说话中气十足一点,光是听著这种细若蚊呐的声音我就来气。

“那只,是学校的狗吗?”

那人天外飞来一句,问得周围的人都愣了一愣。

敬辉反应过来後忙点点头。

“是农学院和生命科学院的狗,它叫小白,才刚刚四个月,它很喜欢散步,经常到处玩,所以我……”

“你闭嘴!”我听不下去地低声喝止,再不打断他可能连狗的爸爸妈妈姓什名谁生辰八卦也一并报了出来。

“确实很可爱。”高彬微笑地说了一句。

“高彬!”有个人急切地叫道,提醒他磁盘的事。

“坏了就算了,拿回去重做。”

“什麽?!”

“没有备份是你们的错误,下次不要再犯。”高彬冷静地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潇洒的背影令无数路人侧目。

敬辉佩服地看了半天,直到人家走没了才匆匆忙忙地赶上来追我。

“阿健,那个人好厉害啊,他是谁呀?”

“我怎麽知道?”我皱起眉头道,“离我远一点!”

敬辉一怔。

“为什麽?”

“要麽你就把那只狗丢掉!”

“哦~~原来你不喜欢小白,它很乖的,而且还很爱干净……”

“我不管!要麽你和它一起走开!”

王八蛋!刚才那姓高的是什麽眼神?居然敢把我当透明人!首次受人忽视的我此刻感到极度的不爽。

“好嘛。”敬辉委屈地嘀咕了一句,跑去截住一个女生托她把小狗送回生命科学院。

等敬辉跑回来,我才想起问他:

“你不是去报到吗?怎麽会抱回一只狗?”

“是辅导员带我去参观的,我觉得小白很可爱,才拜托老师让我带它出来玩。”

敬辉又反问我,“你呢?”

这一问又把我的怒气挑起来了。

“为什麽不告诉我这个学校的校长是你爷爷?”

“爷爷?”敬辉偏著头想了一想,突然笑遂颜开,“啊!你去见爷爷了?他说什麽?”

“回答我的问题!”

“啊……?阿健你不知道啊?”反倒是敬辉一脸诧异的模样。

“我应该知道吗?”为什麽他和那老头子都认定了我对所有事都一情二楚?

“我以为爸爸已经告诉你了嘛……”敬辉无辜地道。

……算了!问他会更加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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