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劭凛的高烧在一天之后就完全退了。
但医生还是再三声明他必须好好待在床上静养,而他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了台手提电脑,放在床上,继续处理公司业务。鉴于以往的经验,韩劭廉也懒得再劝他。
“韩先生,这是您要的资料。”
尹昊走进来,低着头,眼睛也没抬,把东西放下之后就出去了。
见状韩劭凛微微皱眉。
这小子的态度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如果是往常,多半会罗里罗嗦地硬要帮忙什么的,这会儿不用他赶人就自动出去了,废话也不多一句。本来他也很不想多事的,但韩劭廉与何秘书都晚上才下班,家中大多时候只有他们两个,所以他才不甘不愿地让这个所谓的助理偶尔帮他拿个东西。以为这个一天到晚希望能多点工作的小子总算是高兴了,谁晓得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那小子一副急于躲开他的样子。仔细想起来,好像从昨天他醒来后就开始这样了,这小子不再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总跟在他身后问需不需要帮助,就算看到也总是低着头,再没有以前的那种微笑。
莫名其妙。
劭廉还说什么多亏这孩子发现了他昏倒在房中,并且还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守在床边看护。
话说回来,他昏迷的时候好像还做了个奇怪的梦。不记得是什么,但感觉非常舒服,好似沉浸在一潭温柔清澈的湖水中,又像是柔软的海绵,浑身的躁热都被吸了去,沉醉得令他几乎不愿醒来。恍惚中,那股温馨仿佛有形般,他紧紧地抓住,生怕一个松动就让它溜走了。
然而在他怀抱着那抹清甜满足地陷入更沉的梦乡后,那份美好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为此他醒来后还好一阵怅然,心底像缺了一角,怎么也找不回平衡,就连现在他对着电脑,思绪还是会时不时飘回到那似梦非梦的梦境中去。
可笑自己居然会为一个记不清楚的梦而感到失落,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工作。
至于那个小鬼,就不必管了,反正他本来就巴不得那小子离他越远越好。
***
一直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尹昊的力气顿时抽空似的,一下靠在门背上。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由于长期在酒吧打工,对于同性恋他并不陌生,而且店里就有不少这样的常客,除去对象是同性外,其他与别人无甚差别,所以他对这类行为也不会有太大的惊讶。但是,令他不安且害怕的是,他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和男人做出这种事来!而且还是韩劭凛……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明明可以逃的,可以把人叫醒的……他却没有,反而还毫无反抗地让韩劭凛做到了最后。
并且,在进行的过程中,他一度溢出充满快感的申吟,还主动抱住了对方,甚至兴奋得流出了眼泪……不敢去回想自己那副不堪的模样,他甚至不敢看韩劭凛的脸!
背靠着门,他缓缓滑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入双膝间。每一次看到韩劭凛,就会唤起那天的记忆。
目前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会不会在哪天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被揭穿。虽然韩劭凛从头到尾都处于意识不清状态,但他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残留有记忆。如果被发现,被忆起……
尹昊只觉得一阵凉气撩上背脊。
光是想象韩劭凛在发现事实之后可能有的反应,他就怕得浑身发抖。
韩劭凛一定是在半睡半醒中把他当成了某个女子,所以才会……那么没有反抗的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被深深的负罪感包围着,对于这样的自己,尹昊羞愧不已。
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为什么在被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还害怕遭受对方的厌恶……?
他到底……
***
尹昊的反常很快引起了韩劭廉的疑惑。
之前他是个无论再怎么难过都会很快打起精神的人,连续两天都低着个头闷不吭声,纵然是天天上班的韩劭廉也发觉了。
这天他在准备早餐时不小心把东西撒了一地,慌忙要收拾,却被阻止了。
“小昊?你是怎么了?”
韩劭廉把他拉离厨房的那一堆乱子,示意何秘书去收拾。
“我……”
尹昊才张口又闭上,摇了摇头,他咬着唇道。
“我没事。”
他也知道这两天自己魂不守舍的很不应该,可是……
韩劭凛注意到他滴血的手指。
“你的手割伤了?”
“啊?这、这个……”
尹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受了伤,可却一点痛感也没有。
韩劭廉把他拉到沙发上按下,又找了干净的棉签和消毒水给他拭擦。
“你好像很心不在焉喔。”
一边处理伤口,他一边审视尹昊的表情。
“对不起……”
看着尹昊内疚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韩劭廉不由颦起了眉。刚要开口,听到楼梯上有人下来的声音,转头一看,是还穿着睡袍的韩劭凛。
“大哥?你可以起来了?”
虽然医生叮嘱一定要好好卧床休息,不过躺了两天,身体都快麻痹了,韩劭凛才决定下楼走走,却看到楼下两个人靠在一起。他停住脚步,目光停留在韩劭廉握着尹昊的那只手上。谁也没有发现——包括他自己,那双冷然的眼瞳在那一刻隐隐透出了一簇冰寒。
在看到他时,尹昊几乎是仓皇地低下了头。
当他是洪水猛兽?有没有必要这么明显?
紧紧地盯了好一会,他确定那小子在躲他。在他由上而下的目光逼视下,尹昊只差没有背过身。
不悦自心底掠起,他严厉地问向韩劭廉:
“你怎么还没出去?”
对于忽来的斥责,韩劭廉耸了耸肩。
“又还没到时间,只要不迟到就行了,去那么早做什么?”
他又不像他,工作狂!
话刚说完,就发现韩劭凛的脸有些可怕起来,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他转身又走回楼上去了。感觉到握在掌中的手在轻微地抖动,韩劭廉扭过头看向尹昊,发现他异常害怕的神情。
“小昊?”
尹昊突然挣月兑他的手,朝房间奔去。
可怕!可怕!
刚刚韩劭凛看他的目光,就像在拷问似的。莫非他想起来了?
尹昊全身开始急剧地发冷。
若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中和男人做了那种事情,韩劭凛一定会气疯的!或许还会认为是他有意设计他,想要以此敲诈他……
不!不是啊!不是那样的……
尹昊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韩劭凛不像是同性恋,就算是也不可能找他,而且那种情况下,责任都在清醒的一方身上!他宁愿自己当时没有力气反抗,或者是昏过去了,可是没有!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而且有的是机会有的是办法把韩劭凛叫醒,如果要逃也是完全可能,可是……可是……
“小昊!”
在他冲进房欲将门关上的时候,韩劭廉及时地追上来捉住他。
“你怎么了?”
“对不起,廉哥!我不舒服,让我一个人……”
没有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尹昊急乱地叫着,眼泪摇摇欲坠。
“不舒服?不舒服怎么可以还让你一个人……”
“我没事的!”
“小昊!”
拉扯之间,尹昊身上那件略嫌宽大的衬衫被拉开了一半,韩劭廉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他从领口透出的锁骨和胸膛上。
“这是……什么?”
韩劭廉停住拉他的动作。
尹昊赶忙扯回衣服将松落的扣子扣起,可他越是着急,扣子就越是不听话。就在这时,韩劭廉伸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衬衫。
“廉哥!”
“这是什么!”
不顾尹昊焦急的挣扎,韩劭廉直接问出心中疑问。
尹昊的身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淤痕,有青的,有紫的,有红的……那样子像是最近才有的。
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被殴打的样子,否则淤痕不会这么小,倒更像是……
还有方才他那奇怪的反应……
“我、我不小心撞伤的……”
生怕会被发现,尹昊急中生智道。
但太过蹩脚的谎言却不能骗过心底隐约有了底的韩劭廉。
“你撞的什么可以撞得全身都是?”
“我……我……”
尹昊支吾着,急得额头冒出了汗。
他也没料到那天韩劭凛居然会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吻痕,事后模上去还会隐痛隐痛的,害他一看到身上就想起那天的事。
“我和人打架!”
这次的谎扯得更离谱了,韩劭廉压根就不相信。
“是谁做的?”
“啊?”
尹昊惊愣地抬头看向脸色逐渐铁青起来的韩劭廉。
“这种事情想要骗我,你还太女敕了点。”
韩劭廉放开他,双手抱胸。
“说,谁干的?”
尹昊手忙脚乱地合拢衣服,不敢去看那过于犀利的目光。
“我……我说了是不小心和人打架,没什么啦……”
“小昊!”
韩劭廉略带怒气的低喝令心虚的尹昊骇了一跳。
“说实话!”
垂着头,盯着地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啊,廉哥,你上班要迟到了喔!”
他的顾左右而言他令韩劭廉怒眉一沉,月兑口道:
“是大哥?”
疑问在那张惊愕而慌乱的脸抬起后得到答案,韩劭廉感到震怒且不可相信。
“他居然对你……”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不是的!”尹昊又惊又急地否认,“不是韩先生!”
他的否认更加深了韩劭廉的肯定。
“他什么时候对你……”
“不是的!不是他!是……是别人!”
尹昊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
“别人?”
韩劭廉为尹昊喊出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是我在外面……我……”
拼命地不要让一切暴露出来,尹昊只有不断扯谎,眼睛被泪水刺得疼痛。
“你一向下了课就赶回来,而且前天你还请了一整天的假陪大哥,你什么时候去和外边的人搞这个?”
韩劭廉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辞,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我去找他!”
***
“廉哥!都跟你说不是的!廉哥!等一下……”
“韩劭凛!你出来!”
“廉哥!”
望着忽然闯进来的两个人,韩劭凛停下手中正在处理的文件,眼中透露出极度不满,尤其看到尹昊还一脸焦急地拉扯着韩劭凛。
“你们在干什么!”
他斥问道。
一大早就看到这两个人黏在一起,有完没完!
忽略掉不满下的另一种情绪,他瞪向他们。
没有被他的眼光吓退,韩劭廉大步走过来。
“我正好也要问你!你……”
“廉哥!”
尹昊大声地打断了韩劭廉接下来的质问,他带着哀求的目光望着他。
不要啊……不要让他知道!
只有他……不可以被他知道!
“小昊!”
“你真的弄错了!廉哥!我们快走吧,不要打扰韩先生……”
“你……”
到底怎么回事?
韩劭凛的浓眉渐渐聚敛。一个气急败坏像要找他吵架的样子,一个又死命拉着往外走,他们这一早给他演的什么戏?
本来早上在看到尹昊的躲避后就已经很不愉快了,现在看到这情景,他的心情更是急速变坏。
就在尹昊以为就要包不住火时,何秘书的到来拯救了他。
“总裁,楼下有人找您。”
小心地不踏进火药圈,何秘书报告道。
大清早的又会是什么人?还特地到家里来?
韩劭凛在看到来人后,第一句话就是对何秘书道:
“我没有告诉你什么样的人可以进来什么样的人不可以进来吗?这种乞丐趁早赶出去!你把她带进来做什么?”
“是,对不起。”
何秘书忙低头道。
“是我求他让我进来的!”
一直站在门边的女孩忽然开口道,清丽的脸蛋上带着远远超过她这个年龄的晦暗。
她正是上次在公寓见到的那个少女——韩劭凛的妹妹。
尹昊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她。
上次看到她时,对韩劭凛是一腔愤恨,为什么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
韩劭凛冷笑睇她。
“你最好弄清楚一点,这是什么地方!你有什么资格说来就来?”
忍下屈辱,安小翠走上前递给他一张字条。
“我来给你这个。”
韩劭凛对何秘书抬了抬下颚,命他接过。何秘书在接过后脸色微变,忙递予他:
“总裁,这是……”
瞥了一眼,只见纸上写着:
想要你母亲活命的话,就单独来见我,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另行通知。
没有落款,字也是打出来的。
韩劭凛移回目光:
“你拿这张废纸给我是什么意思?”
安小翠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妈被人绑架了!”
韩劭凛的表情丝毫未动,倒是他身后的尹昊和韩劭廉吃了一惊。
“哦?是吗?我不知道那个老女人还有被绑架的价值。”
韩劭凛过于平淡甚至于讥讽的语气激怒了安小翠。
“你……你以为是谁害的?妈是因为你才被绑架的!那个人指明要找的是你!”
“那么他就太笨了,以为抓个无关紧要的老病妇就可以敲诈我,当我是傻瓜!”
“无关紧要?”
安小翠瞪大了眼,攥紧拳头。
“你居然这么说!她也是你妈啊!”
“笑话!”
冷笑撤去,换上阴森冷酷,韩劭凛从沙发上站起来。
“那种女人,不配做我的母亲!把她赶走!”
对何秘书说了后一句话,他便朝楼上走去。
安小翠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冷血无情,在何秘书请她出门时,终于冲着韩劭凛的背影哭叫出声:
“大哥!算我求你了!你要恨就恨我,妈已经病成那样了,求求你救救她吧!”
“安小姐,请回吧。”
“大哥!你难道真的连亲生母亲的性命都不顾?她是生我们的妈啊!”
安小翠不甘心地大喊着,泪如泉涌。
尹昊刚要上前,就被韩劭廉拉住了,疑惑地回头,却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
无视于安小翠悲痛的呼喊,韩劭凛充耳不闻地上了楼。
眼睁睁看着安小翠不得不离开韩家,尹昊忙向韩劭廉问道:
“廉哥!她说韩先生的母亲被人绑架了!”
“不像是谎话。”
韩劭廉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纸条。
“那怎么办?我们不去救她吗?她是韩先生的母亲啊!还是快点报警吧!”
止住尹昊的焦急,韩劭廉道:
“他自己会处理的,你不必担心。”
深谙兄长的性子,这种时候若是由外人插手,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是……”
尹昊还是很不放心,毕竟看刚才韩劭凛的态度完全就是无动于衷。
韩劭廉收起纸条:
“这你就不要操心了,现在要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以为这忽来的事端可以让韩劭廉忘了那档事,没想到又被提了起来,尹昊一下慌了。
他跑过去挡在韩劭廉面前:
“廉哥!你不要去……”
“你还想骗我!”
韩劭廉忿忿得打断他。
“难道廉哥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你在我家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可以说出来?你……”
“因为是我的错!”
在一连串的逼问下,尹昊受不了地叫道。
“小昊!”
“是我……我没有叫醒他,韩先生发高烧,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是我的错……”
尹昊的眼泪簌簌落下,他不敢看韩劭廉的眼睛,一直低着头。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叫醒他……”
那时候,他也迷醉了,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许久没有被人拥抱过的身体涌现出一股奇异的热流,竟让他觉得分外感动起来。那种被人拥抱,被人怜惜的感觉……仿佛在遗失了许多年之后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令他贪婪得不愿打住。
直到结束,他才惊觉不妙,
好在韩劭凛又沉沉睡了过去。他强撑着酸痛的身子换了衣服,把一切都恢复成什么事都未发生过的样子。当韩劭凛睁开第一眼时,他的心仿佛冲到了喉头,不敢看,不敢望,只怕他会发现什么。幸运的是,韩劭凛一点记忆也没有,看向他的目光依然冷漠而不屑。
可为什么……在那样的目光下,除了害怕,还感觉到那么疼痛而又难过的哀伤呢?
听尹昊断续地诉说完,韩劭廉又怜又气:
“你这傻孩子!为什么不打醒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对你为所欲为?吃亏的是你呀!”
尹昊只是不断地摇头,再也说不出话。
“不行!”
韩劭廉果断地道。
“就算是病人,管他在做梦还是怎么的,既然对你做出了这种事,就一定要说清楚!”
说着他又要往楼上走去。
“廉哥!不要!”
尹昊惊吓得跳起,赶忙拦住他。
“不要说出去!韩先生什么也不知道!求求你!”
“为什么!你被他做了那种事还要替他说话?”
“因为我不想被他讨厌!”
尹昊异常激烈的语气震住了韩劭廉欲迈出的脚步。
眼泪决堤而出。
“只有他……我不想被他看不起,不想被厌恶……我不要……”
瞪着眼前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的少年,韩劭廉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
“难道,你对大哥……”
生怕会被看出什么,尹昊背过身,肩膀颤抖有如落叶。
韩劭凛本想折回楼下去取些东西,不想才回头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尹昊不知何故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韩劭廉则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仿佛怜惜般地安抚着。尹昊也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搂抱。
那模样,就好似一对情侣。
照理说,那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但韩劭凛却怔住了。在看到尹昊眼角边盈盈的泪珠滑落韩劭廉的臂弯时,他心口好像被什么敲打了一下。
定定地盯了好一会,身侧的拳头什么时候握了起来都不知道。
目光也逐渐聚焦在尹昊的那张泪颜上。
隐隐的,不知从哪传出的闷痛……仿佛无形的触角,渗入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