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怪梦……因为只会对我大吼大叫的你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那时候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但第二天你却还是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所以我不得不归结为自己意识不清,或者是在做梦……”
商柘每说一句,都好像给他刺上一刀似的。尤其那猜不出在想什么的眼神,更是让他无以遁形。
“直到那一天,你在酒吧喝醉酒,那个调酒师把这个交给我,说是从你的钱包里掉出来的,我才怀疑起来……也许那并不是做梦,但我又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从不曾对我表示过有任何好感,我们说是朋友,充其量也是我单方面对你友好罢了。”
商柘的话让宫介行反驳不出,因为说的都是事实。
从外人看来,商柘与其说是他的朋友,不如说是被他欺负和拿来出气的倒霉鬼。
“……于是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打算设计我?”
设计?
宫介行瞪大了眼。他为什么非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形容他?
这时候商柘的嘴角总算向旁边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却更像嘲讽般。
“谁知道呢?像你这种风雨不定的性格,说不准哪天心情不爽找我出气或是耍弄我也说不定……”
他居然敢这么说!
不理会宫介行冒火的双眸,商柘继续道:
“无法预料你会对我做什么,我只有佯装不知道,可是……你却对我说出那样的话,老实说,我无法忍受!”
随着逐步逼近,目光也愈加凌厉起来。
宫介行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直到背靠到了身后的墙壁。恐惧地瞪视着,平日的伶牙利齿在这一刻好像全部消失似的。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可以预见到商柘接下来会说什么,心底一个劲地嘶喊着,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这个时候的商柘看在他眼里就跟恶魔一样。
“所以,我想弄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柘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你对我,究竟……”
宫介行咬紧了嘴唇,舌头尝到咸涩的血腥味,指甲也深深嵌入肉里。
“莫非,你是……喜欢我……?”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宫介行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力气像一瞬间回到了身体上。等意识过来时,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拳头正正击在商柘的嘴边,他跳下床要跑,才跑了两步就被人从后边一把抓了回去。
“你干什么?!放手!死变态!放开我……”
他大叫起来,反射性地踢打着,嗓音也嘶哑得不成音调。
商柘的嘴边有一块明显的瘀青,嘴角还有些血丝——是他方才的战果。但那张脸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这让宫介行更加害怕。眼看那张大手就要朝他抓来,以为对方要揍他,宫介行忍不住闭上眼。身体一个剧烈地前倾,扑在一堵坚硬而浓热的肉墙上,撞得他额角发痛。正眼冒金星,下巴又被粗鲁地抓起来,下一刻商柘所做的事情让他惊愕得圆睁了眼。
带有血腥味的舌头强行进入自己的口唇之间,一点也不温柔地掠夺着,忽然袭来的热气也令他头脑昏花。拼命地抵抗着,嘴唇却仍不断地被侵占被蹂躏,唾液因来不及吞咽而沿着下巴流淌下来。宫介行压根不敢相信,商柘居然会这么地吻他。这合该只会出现在梦中的情景,现在却真真实实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眼前!
过度的震惊令他无法眨眼,只瞠目瞪着眼前的男人。
距离他不到一厘米的,是另一双纯男性的眼眸,黑而发亮,与凌虐于唇上的炽烈相反,透射出两束冷得令人震慑的光芒。
整整五分钟,宫介行无法思想,待对方主动松开他,才回过神。
看向商柘没有表情的表情,他立即意识到被耍弄了,浑身顿时被一股强烈的羞愤所包围。身体像疼痛得要蜷缩起来,宛如落叶般颤抖着,却没有办法还击。
商柘冷静地看着他。
“你一直在骂我变态,让我觉得如果不真的做一些变态的事情实在说不过去。不过,你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谁说的!
恶心死了!他从里到外都因为刚才那个吻恶心死了!恶心得直想把胃整个都掏出来刷上三遍!
宫介行的脸色由红到青,最后一派死黑,嘴张着,想骂,却发不出声音。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而且还是来自那个大傻蛋兼二愣子商柘,他应该狠狠踹上一脚,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打趴在地,再用一万句恶毒的话将对方羞辱到死才对!可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出来?
他的锐气,他的火暴,他的气势……都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他要任凭这个才该跪在他脚下的家伙羞辱!
“……我会没有发觉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根本就是讨厌我,不过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那倒是成功了,我现在对你确实有那么点在意,不过也只是生气罢了,但不弄清楚我心里就不愉快,所以……”
胡说!
胡说!
全都是胡说八道!
全都是……!
“……你最好能够给一个解释。”
就在商柘强硬地端起他低垂的下巴时,宫介行冷不丁朝他下月复部踹了一脚。
用尽全力以及宣泄满腔愤怒的一脚,商柘果然应声弯下腰。在这一刻,所有东西,枕头、被子、瓶瓶罐罐……任何可以触到的东西都如雨点般朝他砸来。仿佛一场浩劫来袭,商柘一时间睁不开眼,只有用手阻挡。
等所有可以砸的东西都砸光了,整个房间就像刚被风暴席卷过似的。将最后一个杯子砸向前边的男人,砰地一声之后,宫介行总算停止了动作。
这时外边却传来了医生和护士们的叫声和敲门声。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请把门打开好吗?”
“先生……”
…………
与门外的焦躁喧闹相比,屋内此刻静得好似连空气都沉淀下来。
冷静下来后,身体却仿佛有什么开始涌动起来,宫介行盯着前边总算显出错愕的男人,感觉视线一点一点模糊起来。但他很明白,这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而是……
咬紧了唇,直到嘴唇咬破渗出血丝亦不自知。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鼻端急剧地发酸,眼眶也迅速热起来,心脏比什么时候都跳得剧烈。
努力不用手去擦拭眼角摇摇欲坠的泪,他倔强地怒视着对方。
只有在商柘面前,绝对不可以哭出来!
这么警告着,他强迫自己扯出冷笑。
“你以为……你是谁……?”
面部抽搐着,尽管看不到,也知道那情形有多么难看。无所谓,只要不示弱,再怎么难看也无所谓!
“谁会喜欢你啊……?少自作多情了!”
竭尽全力挤出最后一句话,他撞开对方朝门口冲去,恰好医生也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门,又引起一阵惊乱。
不顾身后的喊叫,把所有的人都甩在后边,无目的地疯跑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纵横了一脸。不在乎是否引人侧目,宫介行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刚刚撞开商柘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的惊诧。
被发现也罢,被看到也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丢这个脸!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统统都去死吧!
视线越来越混乱,头脑也乱糟糟的,仿佛有一群人在吵,吵得他欲疯欲死。
跑着跑着,脚步也凌乱起来,咚地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
“喂!”
对方拉了他一把,使他避免了与地面碰撞的命运。
这个声音……
抬起头,狄健人略微惊讶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看到是他,宫介行牵了牵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已经……完蛋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倒了下来。
***
等醒过来,发现坐在身旁的竟是狄健人。
“这里是……”
他试着撑起身。
“你的破烂公寓。”狄健人没好气地说,“你把人家医院里的东西都砸了,还有谁敢让你住进去?好在医生也说你没什么大碍,可以回家静养了,以你的行动力兼爆发力,健康不成问题。”
对于狄健人半嘲讽的话,宫介行没并未接口,准确说,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去听旁边说了些什么,逐渐清醒过来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医院时的情景。
心渐渐揪了起来……
对了,他的心意被整个撕碎,一片一片,践踏在脚下……
如此一来,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那个商柘,也不再是他认识的商柘!
正想着,一方手帕递到他面前。
下意识抬起头,莫名其妙地问:
“干什么?”
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狄健人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眼泪。”
简单的两个字,让他大惊失色。一模脸,竟模到两行湿漉漉的液体。
天!他这阵子究竟是撞了哪门子邪?倒霉兼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来,脸丢尽不说,他居然还在事后感伤流泪!
这种女人家才会做的事情,竟然也发生在他身上!
胡乱地抹了抹,狼狈而又懊恼,为了掩饰,他月兑口道:
“眼睛痒而已,不用你鸡婆!”
虽然庆幸这副样子不必被商柘看到,但看的人是狄健人后果也好不到哪去。
想着,怨气就冒上来了。
“是谁让你把那混蛋叫来的?我不记得有叫你多管闲事!”
一时火大,他朝狄健人开起炮来。
没错!千错万错都是这小子多管闲事的错!如果不是他把商柘叫来,他也不会丢脸丢到姥姥家,弄得现在整个形势都反了过来!
满月复的委屈和怨怒急于找一个出口发泄,而此时此刻正好坐在他旁边的狄健人就充当了这个倒霉的角色。
难得狄健人没有反骂回来,一直挂着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睨着他,直到他骂到气喘不得不停下来。
“那么……”
他停下来后,轮到狄健人开口了。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宫介行闻言沉默下来,脸上一阵阵青白。
狄健人睇着他。
“你好像说过什么完蛋了之类的,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会喜欢他吗?”
许久,宫介行都没有说话,目光宛如失焦般,抿紧的唇也如脸色一般苍白。半晌,他低声问道: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个男人掌控在手里?什么都不用表示就可以令他对你死心塌地?”
那个男人,不消说,就是时常在狄健人身边神出鬼没的那位奇酷无比的医生。
平常若是问到这种事情,狄健人多半都会拂袖走人。果不其然,他的脸先是一沉,但看到宫介行确实是认真的表情后,才稍稍缓和下来。
片刻之后,他牵起了嘴角。
“很简单,因为他先喜欢我。”
宫介行愣了愣,随即一股怨愤涌上心头。
“你的意思是说,先喜欢上的人就活该倒霉了?”
他质问着,语气激烈。
“被喜欢的就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幸灾乐祸地看着另一个人为他死去活来?!”
太过分了!如果爱情是这么过分的一件事,他宁愿不要!
狄健人出奇平静地道: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
“你所希望的,不就是商柘拜倒在你脚下吗?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灾乐祸?”
“我……”有几秒钟的语塞,宫介行气恼地将头别向一边,“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那是他活该!从高中到现在多少年了?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他、他却……总之太不公平了!”
一时气急起来,语无伦次地叫骂,差一点眼泪就掉下来了,他赶紧将脸埋入曲起的膝盖间。
“每次……每次都是他……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难道我就该忍声吞气?这么多年,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我付出?这太过分了……”
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声音还是禁不住泄露出一丝哽咽。好在看不到狄健人的脸,多少还能让他舒服一点。
想起长久以来的单恋,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暗地里气着恼着恨着,对方却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又在最不适当的时候,被捅了出来。不知是习惯了大大咧咧,还是有意为之,那毫无怜惜毫无愧疚甚至是毫无情感的质问,仿佛一把刺刀,深深扎入他的内心。在那种痛得忍不住流泪的情况下,他无法允许自己的脆弱曝露在对方面前。
好半天都没有听到狄健人说话,宫介行在情绪稍微稳定后抬起头。立刻,他生抽了一口冷气。
原本坐在他身旁的狄健人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而最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活生生地坐在狄健人刚才坐的位置上。
吓得忘了掩饰红肿的眼睛,宫介行如惊弓之鸟般向后退去,同时抓住搁置在枕边的杯子。
商柘抢在他砸人之前抓住他的手。
“这里已经够乱了,你可不要再来医院那招。”
半强迫地,商柘夺下他手中的杯子。
恐怖的预想旋满整个头脑,宫介行的声音噎在喉间。
被听到了?
被听到了!
被听到了……
如果……如果他一开始就在的话……
岂不是……
没有问,他只是慌张地张望着四周。
商柘却像看出了他心思说道:
“狄健人刚刚走了。”
那个混帐!又摆了他一道!就知道不能信任他!
没有空闲去骂那个临门给他一脚的狄健人,宫介行更关心目前的危机。随着震惊而来的,就是无边的恐慌。
而商柘就像故意增加他的羞恼般,径自问道:
“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句相当于证明他从刚才就一直在这附近的话令宫介行的脸一下刷白。
“虽然我也问了狄健人,但他说最好是我亲自证明,所以我就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听到你说……”
接下来的话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
“下流!”
终于哑着嗓子挤出这句话,他无法忍受商柘若无其事地说着这种事。
虽然被打,商柘却没有模,只冷静地看着他,那表情比起在医院时有了些亲近,但却不能熄灭宫介行胸中的怒火。而对方的冷静,更让他觉得仿佛遭受嘲弄般。
“听那意思,你好像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我了?什么时候呢?”
似乎毫不介意方才的耳光,商柘以平和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声音说着。
“就连高中快毕业的时候,你还突然闹起别扭不理我,难道说,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对我……”
啪!
说到一半的话再度被截断。
这是第二个耳光。
宫介行浑身都在发抖。巨大的耻辱如同波涛般层层涌来,甩了两次耳光的手也痛得发麻。
这次,商柘没有开口了,空气中像炸弹引爆前的沉寂。
那种平直的眼神,那种漠然的表情,还有那种平淡无波的声音……
无一不在嘲笑他!
如果不逃,下一刻他一定会哭出来!
然而,就在宫介行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时,一直端坐在地上的商柘突然伸出手拽住他,以足以拧断人胳膊的力气将他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