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藉着酒醉,他大概也不会做出那么丢人的事情。
想到前几天趁商柘睡着进行偷吻,宫介行就觉得可耻到了姥姥家。还好商柘自始自终都睡得跟死了似的,倘若那时侯半途被发现,他一定会剖月复自杀!
如果商柘知道他这个整天只会骂他损他的室友其实暗恋他暗恋到快发疯的程度,不晓得会有什么表情。
十有八九,会被笑死吧?就算不如此,他在商柘面前也再也抬不起头。所以,这种事情……太丢脸了!
只有那家伙主动爱上他的份,他绝对不会拉下脸去进行傻瓜一样的爱的告白。
被这样扭曲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驱使着,他这几天都在躲着商柘,早出晚归,就为了避免两人碰面,原因是到现在为止,他一看到商柘的脸,就会联想到自己那天不知羞耻主动索吻的模样,同时心也会跟着闷痛。
一大早就带着阴郁的心情,他从图书馆走出来,随眼一晃却瞟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是商柘,还有……他的那个学弟。
他们像是刚打了球出来,身上仍穿着运动服。那个学弟正好要打开饮料罐,却被喷了一脸,商柘赶忙拿出纸巾为他擦拭,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都笑了起来。
看样子很开心啊……
商柘就是这么一个大笨蛋,无论哪一次恋情,都全力以赴地对待着,对恋人无微不至……
这次,想必也是这样吧。那个学弟长相虽不出众,但从身高和样貌看来,和商柘站在一起倒也颇为般配。
宫介行默默站在树下望着。
商柘的笑脸,仿佛强烈的光芒,刺入心来。
恨恨地握了握拳,他转身走开。
管他是不是真心,反正商柘的恋情就好像夏季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哪一次不是这样,所以那个学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想是这么想,宫介行还是难以克制急剧在心底泛滥开的醋意。
一整天下来,满脑子都是商柘和那个学弟在一起的情景。以前商柘和别人交往时,他不是没吃过醋,但却不像这次来得这么强烈。
看来他真的越来越无法自制了,就好比前几天的偷吻。
他的情感,他的身体,难道都已经饥渴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吗?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坚决不愿由自己说出口,也无法放弃这段来得荒唐也进行得荒唐的单恋,他和商柘……
再怎么糟糕,总不会演变到他拿着刀子逼那家伙跟他上床的地步吧?
不过,也难讲。
在他没有被嫉妒撕烂之前,至少……
“你不是商柘学长的……”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时,一个陌生人的嗓音进入耳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体育馆。
而刚才招呼自己的正是早上才看到和商柘在一起的那个学弟。
一年级的吧,还没月兑离高中生的青涩与稚女敕,只见他有些局促地向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傻傻地笑开了。
这小子,果然和商柘一样属于没什么心机和头脑的类型,说有多蠢就有多蠢。
虽然知道这个男生和自己平白无怨,不该下如此恶毒的评语,但他就是唤不起任何好感。
“你没有和那笨蛋在一起吗?”
他冷冷地问。
男生听到问话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笨蛋是谁。
这时,另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啊,原来你早到了呀!”
“学长!”
男生的目光越过他,欣喜地叫起来。
用不着回头,也知道这样的大嗓门出自谁口。
宫介行的背脊挺了起来,身侧的拳头也不自不觉握紧。
原来他们相约在这里见面……他真像傻瓜一样!
“耶?介行你也在?”
不是没有听到那白痴的声音,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的脸!
宫介行不睬身后的诧异,疾步朝体育馆里走去。心情差透了!
不想看不想看!那小子和恋人在一起的样子……
***
“停!”
三楼是剑术馆,随着一声喝令,方才在击剑中的两个人停下动作。其中一名明显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宫介行却不快地摘掉面罩。
“宫同学,你的攻势太急了,这样很容易使对手受伤的!”
阻止的人显然是剑术馆的前辈,不满地对宫介行道。
丢下面罩,宫介行哼了一声。
“为什么不说是技术太烂?”
他就是为了发泄胸中怒火才来这里的,所以不要指望他手下留情。
然而他的这句话却惹怒了其他高年级的学长。
“你这么说就太失礼了!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天分就洋洋得意!”
“是你们太没水准了。”
“你说什么?”
“不是对手就闪一边去!少碍事!”
“你!”
早已被暗火填充的他,面对众多向来看不顺眼他的队员的指责,眼皮也不眨一下地吐出轻蔑的话语。过分嚣张的气焰登时激起众怒。
一名看不过去的学长气愤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呀!”
“拿开你的脏手!”
不客气地推开对方,宫介行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本来他心情就够差了,现在怒火更是一个劲地往上冒。
“可恶!”
对方恼羞成怒地冲上来。
“喂!住手啊!”
旁边人见势不妙,赶忙上前阻拦。
被火气冲昏头的男人一拳击了过来,虽然宫介行有及时躲开,脸颊却还是被拳风擦到了一点,一丝疼痛传来,体内暴虐的因子也因此被唤醒。手脚绝不输人的他立即回了一个拳头过去,正中男人面部。馆内的其他人都因他们的斗殴而起了骚动。
“你……混蛋!”
男人因觉得丢了面子,竟随手抓起一把开了锋的剑朝他刺来。
“呀!”
好几名女生惊叫起来。
等宫介行反应过来时,已反射性地抬手去挡,那把剑正正刺穿了手掌,鲜红的血液在感觉到疼痛前涌了出来。
空间好像电影定格了一秒钟。
被当前的情景吓倒,那名学长也清醒过来,慌得松开剑,脸色苍白地后退着,嘴里一边喃喃:
“不……我不是……”
有人及时回神,赶紧扶住他。
“宫介行!你没事吧?”
“把医药箱拿来!先止血!”
“快叫救护车!”
又有人喊道。
救护车……有必要吗?
又没断手断腿!
盯着迅速被血液浸染成鲜红色的手掌,看起来确实很可怕,宫介行却不觉得怎么疼痛,只感觉被刺穿的地方火辣辣的。
杂乱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在门口出现。
“介行!”
没等望过去,那条身影已掠至身边,同时手腕被一张比自己粗壮黝黑许多的大手抓住。
这个是……
吃了一惊,抬头撞进眼帘的居然是商柘的面孔。
比之他的讶异,商柘脸上还多了几分焦急。
下意识地缩手。
“你……”
商柘却抓着他。
“我在楼下篮球馆,忽然听人你在打架,怎么会弄成这样子?快点去医院,要不然……”
“又不是什么大伤,流点血而已……”
被商柘又急又快的话语牵动着,忘了自己跟他还在冷战,宫介行不禁张口反驳。
“你的手不是被刺到了?”
“我说了不……啊!”
话没说完,整个人居然就被抗了起来,宫介行惊得大叫起来。
“你干什么!”
“带你去医院!”
商柘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你别乱动,把手抬高,否则血会流得更多的!”
“我自己会走!放我下来!这样太难看了……喂,你听到没有!”
不管他如何大吼,商柘仍一路飞奔把他送到了校医院的急诊科。
伤口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等到医生给他消毒的时候,那才真正痛入肺腑,比被刺到时还要痛上一百倍。
不愿被人发现自己怕痛,宫介行努力不去看伤口,咬紧牙关暗下祈祷这个过程赶快过去……
一系列的清洗、消毒、抹药、缝合下来,也要了好几个小时,他的手掌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糟糕的还是……右手。
等差不多完毕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点,早知道就用左手去挡……不,是该给那个刺伤他的家伙一个左直拳!
“痛吗?”
听到问话,宫介行收起思绪,抬起眼。
他可没有忘记,眼前的这个家伙让他在大庭广众下丢了多大的脸。被一个男生抗着,飞奔穿过走廊,操场,校道……怕没几个人没看到了。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被抗在商柘身上时,那股仿佛风暴般席卷而来的悸动。
连心脏都被牵扯着,扑入鼻端的是,一种强烈的,浓重的,粗犷的,刚刚运动过的极具男性魅力的气味……
那是商柘的味道……
比那天他偷偷抱他还要强烈。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昏眩过去。心上疯狂蹦跳的惊颤远远超过手上的疼痛。
“介行?”
见他不回答,商柘惯性地伸手碰他。
待回神,宫介行即刻用没受伤的左手挥开了。被误以为是讨厌的商柘愣了一下,尴尬地搔搔脑袋,却没有因他的失礼而生气。
“你没事吧?我就觉得你这几天怪怪的,没想到还真跟人打起来了。”
商柘说着,难得地露出不认可的神色。
“这很危险耶,虽说那个学长一定会受到处分,不过你好歹也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打架生事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会说出这么理性的话还真不适合他。
宫介行斜眼看他。严肃时候的商柘似乎扫去了平日的老实和傻气,有一种令人震慑的威严,所以他也才没有说话。
等到商柘说完了,他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
“你为什么会来?”
在他受伤流血的时候出现,送他去医院,又陪他到现在……
这些举动可否称作关心?抑或……
从商柘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高高悬了起来。与其说因丢脸而感到愤怒,不如说因为商柘突然但却不粗鲁的举动而兴奋起来。
长久来,他就渴望得到他的注意与关怀,所以常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像是故意对他生气,故意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故意在外和人打架……
而这次,完全自找。
“是你们社里的人跑下来找我的啦。”
什么?
对于宫介行的疑问,商柘露出苦笑:
“每次你打架,大家最先找的不都是我吗?”
对了。
宫介行想起来。
从高中和这家伙认识后,一旦他闹事,其他人都会找来商柘,表面说是他只有商柘一个朋友,没人愿意被台风扫到,只有找当事人的好朋友。其实更多的原因只有他知道,商柘的阻止远比老师更有效。只要商柘出面,即使再怎么不甘愿,他也会马上住手。
“那你为什么又来?”
这种事,就算是朋友,他也可以完全不管呀,何况他这几天还在跟他赌气。
被人用这么差的态度对待,为什么商柘还是会……
商柘耸耸肩。
“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呢?”
朋友?
心刺痛了一下。
宫介行沉下脸。
“如果不是朋友,你就没有这种麻烦了吧?”
“你在说什么呢?”
商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就算不是朋友,我也会这么做啊,这种事本来人看到了都会阻止的嘛……”
虽然商柘一直说着,宫介行却越听越不痛快起来。
说白了就是老好人一个!
不论对哪个人都一样的好,不论什么人拜托都一口答应,根本……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这是出于人道主义,而且人家特地跑来找我,再说你本来就只有我一个朋友啊,其他人你又不理……”
“谁要你多管闲事啊!”
在商柘碎碎的念叨中,他突然吼了起来。
瞪着对他忽来的怒意呈现惊讶的男人,宫介行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迁怒般地道:
“每次都是你出现,我快烦死了!你干脆就直说好了,谁稀罕和你做朋友啊?我没见过你这么呆的人!”
不是的,他不是想这样说的,可是……
可是……
“……大不了你就不用理我好了!反正你也是傻傻的被人叫来帮忙就帮忙吧?这只会让我感觉欺负你的人是我!”
“我没有这么想过啊……”
商柘颇无辜地道。
“谁知道!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像我这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朋友!你一定觉得被欺负得很委屈吧?”
其实也相差无几。他和商柘相处的模式,任谁看了都像欺压和被欺压一样。
没有人愿意和暴躁又神经质的他做朋友,这个家伙却……
越说越恼火,他几乎是蛮不讲理地大骂一通,像是把所有被忽略被唐突的苦水都吐出来似的。
商柘一脸茫然,看着怒愤填膺的他。
“既然这样……”
在换口气的时候,商柘总算说话了,却显得困惑不解。
“你干嘛还骂我?”
“——”
宫介行差点就要挥起拳头。
他是猪啊!难道就不会说些好听的吗?
发脾气不是要商柘跟他吵,也不是要他这么一声不吭的任他骂,这种时候,只要甜言蜜语两句哄哄他,难道连这都不会做吗?
为什么对别的人可以对他就不行?
是朋友的话,就不会这么任性,胡乱发脾气,如果不是讨厌,答案就只有一个啊!
无奈他的心意非但不能传进对方心里,商柘还自言自语似的加了一句:
“你这人还真奇怪呢,神经兮兮……”
“你……”
忘了右手有伤,他气得朝商柘头上打去。
“哇!”
商柘吓了一跳,在被打到之前稳稳当当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也避免了可能来临的剧痛。
“你出手别那么快好不好?这样痛的会是你耶。”
“要你管!”
为自己目前的劣势涨得满脸通红,宫介行最气的还是商柘那童叟无欺的脸。
“商、商柘学长……”
门口小心翼翼地插来一句。是商柘的小男朋友。
不知是不是该插足,那名男生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一看到他,宫介行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商柘反倒是露出高兴的样子。
“你来了?”
“你中途走掉,是社长让我来看看的……呃,宫学长没事吧?”
“他呀,还好啦……”
这两个人左一句右一句哈拉着,听得他心头怒火直冒。
虽然谈论的是他,却好像当他不存在似的。
猛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介行,你要回去了?等一下……”
装做听不见身后的叫唤,他几乎是跑出了校医院。
想要关怀,想要重视,但却不希望与别人等同!那种对任何人一视同仁的平等和仁慈,实在是可恨到了极点!
天底下再没有他这么欲求不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