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灰白色的高腰牛仔裤,脸上铅华未施,纯黑的头发剪成了短碎,干净而简单。
再次看到他,我居然很平静,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笑:“嗨!”
秦深站在门口,目光中星转斗移,不信、不安、不解、惊异、兴奋、爱恋……还有浓浓的忧郁。
“不认识了?”我还是柔柔地笑着,真的,在这个寒冷的季节,看到最不可能看到的人,我竟没有吃惊,亦没有狂喜,似乎料定了他会来,就像张爱玲形容的那样,于千万人之中,与无垠的空间,无限的时间长河里,遇到了那么一个人,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
今天是阴历腊月二十六,再过四天就是春节了。
天有些灰沉沉的,秦深站在那里,宛如从灰蒙蒙的天空射进来的一缕阳光,让我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而明亮。
秦深没有开口,盯着我出神。
然后,他就突然奔跑过来,迅速地拉我入怀,紧紧地抱着我,惟恐我如空气消失一样。
他用他的脸磨蹭着我的脖子,鼻息暖暖地拂过我的肌肤。
良久,良久,他沙哑哽咽的声音才在我的耳边萦绕。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呆在这里?为什么?玺?玺?”他呢喃着,似在问我,又似并不在乎答案。
“没事,没事的!我还是我,我还好好的。”我伸手揽住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清爽的感觉一如当初我第一次将他拥入怀中时那样,清新、干净。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愈加哽咽起来,“怎么可以这样?玺,你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怕!我好怕历史重演……”他开始全身痉挛,我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容天已经收起他的报纸,见我望他,微微一笑,面容平静,看不出对Gay有什么反感或强烈反应,他的表情依然冷冷的,眼神却很真挚:“外面冷,扶他进屋去吧。”
于是我半拖半抱着秦深走进我的房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掩上了门。
秦深坐在床沿上,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在考证我说的真假,他有那样一双乌沈忧郁的水濡双瞳,微微地侧着头,若有所思地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我,三亚所见的那个浮华妖丽的秦深不见了,他又恢复了我记忆中的样子,痴痴的,傻傻的。
他说:“你知道吗?我妈就是死在精神病院的。那时候我还那么小,妈妈抱着我说‘深儿,我没病,我不想住这儿,我想回家。深儿,我没病……’直到临终前,她还在喃喃地说‘我没病,孩子,我真的没病。’虽然那时候我还不到七岁,可我知道妈妈说的是真的,她没病,是外公、齐戈、秦白他们合伙把她关进去的,可是她没病,她只不过是太爱着一个人,爱到痴,爱到傻罢了。”
他又开始哭起来,他说:“妈妈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她说‘深儿,千万别去爱一个人,这个世界疯了,不会容许真正的爱情存在!’”
我的心开始阵阵抽搐,很久了,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为他眼中隐隐的忧郁而惊心,也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如来——他受到过这么多的折磨。
“可是,我遇到了你。最早的时候是在马瑞那里,他有你和他的几张合影照片,很阳光,很酷,嚣张得让我发呆,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澄澈,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惊恐地明白了我会陷落,妈妈给我讲的那些都烟消云散,我喜欢上一个人,没有办法地喜欢……”
简直像一个故事,我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无限地忧伤,他是这么痴情的一个男孩,而我……
“当我听说你出了事,并且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简直被吓蒙了,我不能想象,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会把好人也活活地逼疯……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玺,玺,不要,我不要这样,妈妈已经走了,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即使你疯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傻瓜!”我抱着他,鼻头发酸,眼睛发痛,只能一遍遍地讲:“傻瓜,傻瓜,傻瓜……”
如坠梦中,掌心下却真实地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我的胸口被涨得满满的,无法言语。
人生苦短,无法计较太多,人们往往浪费太多时间去追求所谓的永恒,却不知刹那间也是永恒的存在。
有这样的时刻,让我紧紧地拥抱着他,他也紧拥着我,就够了,足够了!
前尘往事已成空,未来亦只是一个虚幻的梦,不要想,不要理吧,只要这一刻就够了,足够了!
这一刻,我心永恒。
秦深的双手从我的胸膛抚过我的颈项,再爬上我的脸颊,粗糙的皮肤,硬硬的胡茬,在他柔软的掌心划下一道一道的眷恋,重新唤醒埋在掌心的记忆。
我怜惜地看着他,怜惜地看着他眉宇间紧锁思念,怜惜地看着他眼角积聚的辛酸,怜惜地看着他眼底深埋的忧伤。
这个坚强的孩子,总是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现,总是纯净如冰雪中的寒梅,瑟瑟地却坚强地把他的清香散播给周围。
我低下头,轻轻地含住他发青的双唇。
轻轻地吻,烙下属于我的印痕,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如蝶翼。
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是我的人,疯也好,狂也好,我只要一个人,你要记着——Youaremyfirst,youaremylast!”
秦深再次哭起来,像只受了伤的雏鸟,埋在母翼之下,任我如何努力也不肯抬起头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的哭泣变成了轻轻的抽噎,就像微风偶尔拂过水面,漾起的涟漪一圈圈地荡开去,终于又渐渐平息,水面重新恢复平静——他睡着了。
我叹口气,看得出他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他上次说是去巴黎,这次又是从哪里匆匆赶来的?
他是太要强的人,母亲的事到现在才对我讲,而我所不知道的,他所背负的伤痕还有多少?
看着他纯净如孩子般的睡容,突然一阵阵的悸动,从来没有过的疼惜一浪又一浪地将我卷裹,好好爱他,再不让他受一点点伤害……
我没有拉窗帘,外面的灯火透过玻璃映在我的眼帘上,秦深依然在睡,似乎累坏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就那么睁着眼静静地躺着,仿佛躺在一条静静流动的河流里,那一刻我听到地下河在我身体里翻腾,浪花四溅。
我又冲了一个凉,重新躺回床上,折腾了许久,才昏昏睡去……
我爱。
我欲。
我要。
我狂。
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爱与欲的战场。
激情的硝烟四起。
颤粟。
侵入。
融合。
痴狂。
男人的枪手在午夜洞穿的身体。
男人的玫瑰在枪口下悲伤地绽放又枯萎。
在激情的迷乱中,我听到一个声音清晰地说:“我爱你呵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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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地把秦深蜷缩的身体拉平,他咕哝了一声继续睡去,右手依然紧紧握着我的**他的honest。
我拉上被子为他盖好,屏着气凑近他侧着的脸,看了一会他清俊的轮廓,小心翼翼地仰面躺下,刚见他时的感觉重新涌了上来,我终于明白,那是一种失落,一种隔着玻璃看美丽的世界,整个世界却与我隔绝的悲哀。
我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日日夜夜,那些难熬的青春期的夜晚,可怜的我在马瑞均匀的呼吸声中细数自己的心跳。认识秦深之后,那些放纵的夜晚又是如何的欢欣雀跃,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便同时拥有了全世界。
秦深在那里静静地躺着,像一片白色的睡莲,暗香浮动。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和憋闷了一个多月的我不同,秦深看起来满面的憔悴,他一定是累坏了。
夜色。
夜色如水,荒凉的,但美丽的,在医院的围墙上面夜色低低地潜伏着。
在这个小院子里有两株腊梅,前几日已经鼓起了小小的花苞,不知几时会绽放。
我翻身坐起来,面对着窗外,愣着,没有一丝睡意,便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
容天在隔壁的房间,亮着灯,在桌子前看报纸,冷冷的,安静的。
我在外面轻轻敲敲了他的窗子,他抬起头来,笑了笑,打开窗子:“还没睡呢?”
“睡不着,你不也一样?”
也许冷风吹了进去,容天开始剧烈地咳嗽,他笑了起来,笑容扯动他枯瘦的脸庞,薄得像一层纸:“晨晨昏昏,睡睡醒醒,对我来说早就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我低叹一声,“看你快要冻感冒了,关了窗子吧。”
他笑:“没关系,正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了,你怎知我是在用苦肉计?说来听听。”
我有些诧异,他显然是因为那句话才对我有了兴趣吧,我轻轻地笑:“什么人有病,什么人没病,我想我还可以分辨得出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和你同样都是被逼进这里来的,看着你,格外有惺惺相惜之感。”
“英雄所见略同才会惺惺相惜,你已当自己是英雄了么?”容天的眉峰微拢,又咳嗽起来。
“是英雄还是枭雄,都没关系,只要不是狗熊就好。”我依然微笑。
“你以后想做什么?”容天问,很认真的。
“黄飞鸿。”我说,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忽然心情大好,想起那段激荡人心的歌曲,不由来了兴致,“知道他是谁吗?”
容天摇摇头,亦是很认真的。
我张大了嘴巴,怀疑这个一身贵族气的男人是不是在真空里长大的。
容天说:“那是一个侠者吧?看你的外表,以为你是个极前卫的新新人类呢。”
我说:“我喜欢红酒,喜欢跳舞,但更多时候,我常将自己想象成一名剑客,手握鱼肠,长袍飞动。”
容天审视着我,最后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年轻,有这样年轻的梦想,不过,这或许不适合你,你的气质应该成为一名王者,沉着冷静,雍容大度。”
我哈哈大笑:“容天啊容天,你真会开玩笑,世上没有比我更莽撞冲动的了,何来沉着冷静?世上没有比我更自恋的了,何来雍容大度?你真会说笑。”
容天也轻轻地笑:“对了,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电子工程。”
“懂得商业运作?你似乎对商战很熟悉。”
“兼修西方经济学,对这方面有些兴趣而已,容氏曾是我最想加入的电子产业集团。”
“那么现在呢?容氏就要被人收购了。”容天的脸色变得阴沈。
“我不认为容氏会输,尤其在见了你之后。”
“哦?何来此说?”
“感觉。”
“感觉是带有很大欺骗性的,这个世界需要用理性分析来掌控。”
“那么好吧,我说——你之所以演出这么一出苦肉计,不外乎想拖延联华收购的时间,容氏将苦肉计与空城计并施,如此一来,反而让联华开始疑神疑鬼,害怕你们这么做的背后是不是有着一个大阴谋,在这之中,联华最害怕的是被容氏反收购,因为从两家公司的总资产来比较,联华并不占太大优势,而只不过是近两年容氏将相当多的资金投在了新品开发与房地产上,能够用来流通的资金额不够在限定时间内进行反收购——其实联华稍微一犹豫,就会给你们一个资金回笼的机会,时间拖得越久,对容氏愈有利,不过——前日联华已正式宣布收购容氏,如果你再不出击,恐怕就没机会了。”
容天的表情越来越冷,眼神却越来越热烈,正当他想说什么,忽然又止声,眼神越过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只穿了件睡衣的秦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醒来你就不见了。”他试图向我们微笑,眼睛却雾湿一片。
我走过去抱住他,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傻瓜,怎么越来越傻?”
秦深小声嘀咕:“你才傻瓜呢,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自己跑出来聊天。容先生,让你见笑了。”
“哪里。”容天一直微笑着,眼神却很严肃,“秦深——是吧?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容天就好,我告诉你,看好你的爱人哟,他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子。”
我小声呜哝:“聪明就不会被人关到这里来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对于一个心怀大志的人来说,任何一种磨难都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历练,欲成大事者,必先熬得住大难受得了大苦,韩玺,人生的祸福可不是简单就能界定的。”
我笑着连声说是是是,容天的论调虽然有些老套,却也显其真心,我感激。
回到我的房间的时候,秦深忽然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小声惨叫:“怎了?怎了?”
“你和每个人都很容易套近乎么!”秦深小声地说,“那么会讨人喜欢,哼!”
我笑起来,在他腋下呵痒:“怎么?你吃醋了?吃醋了?”
秦深把手从我的睡衣下方伸进去,在我的胸部捏了一把,一阵颤动着的欢快容同春潮一般溢出我的胸膛,涌过躯干,冲向全身,我用力把他的手压在胸脯上,在他的耳边用梦呓般的声音说:“这颗心是你的,和你在一起,即使把我丢到炼狱中去烧我也心甘情愿,小小的精神病院算什么!”
“别乱讲话!”秦深用手掩住我的嘴巴,“哎——流氓,手放老实点!”
我松开手,稍稍往后退了退,单腿跪下,用双手捧起秦深的右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我抬起头,微笑着却认认真真地问道:“秦深,你愿意嫁给韩玺吗?”
“笨!你要说:‘你愿意娶我吗?”
我呼啦一声站起来,把他揽进怀里:“当然!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娶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的!”
秦深绯红了脸颊,却笑而不答。
我轻轻地吻上去,吻上他甜甜的清香的唇。
夜色如水。
夜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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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就灰蒙蒙的,云层几乎压到了鼻梁上,除夕夜将至,一场大风雪也要来临了。
一大早起来,不见秦深,我急咻咻地穿了衣服就朝外跑:“秦深!秦深!”
容天在梅树下朝我笑笑:“他刚出去,有个男的来找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的心陡然跌落冰谷:“什么样的男人?”
“约莫二十六七岁,斯斯文文的,戴着副眼镜。”
我忽然想起来,很可能是陈霆,正要追出去,院门开了,陈霆和秦深一起走进来,秦深的脸红扑扑的,很生气的样子。
陈霆走到我的面前说:“我要和你谈谈。”
我看秦深,秦深紧抿着嘴,一副死活不依的模样,看起来像个怄气的孩子,我对他笑笑,回头对陈霆说:“跟我进来吧。”
关了门,把容天和秦深都关在了门外,我和陈霆对面而坐,坐着谈判。
“秦深从米兰时装周上突然回国,违背合约,每天要背负一百倍的债务,你可知道?”
我心惊,却纹丝不动地笑:“不就是钱么?做一名签约的模特,还当真卖身于你了不成?多少钱?我赔!”
“你拿什么赔?还不是你父亲齐戈的钱?你可知齐戈的钱秦深是分文不会用的!”
我彻底怔住:“秦深和齐戈到底有何纠葛?”
陈霆一副悲哀的神色:“你真不知假不知?”
“知什么?你告诉我!”我真的开始心慌起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就是齐戈才把他逼上了卖身签约模特之路,你不知道?”陈霆鄙夷地笑着,“当年你们可是捡了九十九万?”
“连这个你也知道?”
“就是因为那九十九万,秦深才被牵扯进黑社会争斗的旋涡里,那钱原是黑社会贩卖毒品的,收帐时被一个疯子抢去,又辗转落到你们手里,这原是最基层的人拿来孝敬你父亲大人的,丢失之后自然气急败坏,一直追查,终于查到在秦深手里,抢回来钱不说,连带还毁了秦白的事业,并加码勒索,秦深只得跟秦白四处流浪,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秦白的手下得知原来这一切都是齐戈下的指示,对秦氏父子赶尽杀绝。”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最后已经手脚冰凉,我喃喃这:“不可能!不可能!齐戈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可能!他再禽兽不如也不会做这种事啊!”
陈霆冷笑:“可不可能你自己问秦深就知道了,在逃亡之中秦白受了伤,为了治疗必须支付大量金钱,秦深被逼无奈才加入模特圈,靠自己的青春吃饭,丢失了三亚那场比赛的奖金,他有多懊恼你知道吗?情啊爱啊,顶个屁用!你给了他什么有效的帮助?还动不动就当自己是大款,少爷,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离了齐戈,你算什么?”
我被堵得张口结舌,手心热一阵冷一阵,羞愧难忍。
不错!
陈霆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我有什么?
在秦深遭遇重重困难的时候,我又做了什么?
“现在齐戈不追杀他们了吗?”
“已经不了,秦白所有的家产都给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呢?”
天!
陈霆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给他一周时间,就当放几天假,七天后我来接他回去,他有他的人生要去面对,秦白还在医院里等着他送医药费,他的生活你帮不上一点忙,而我能!”
我被噎得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秦深是恨我的吧,怨我的吧,可在我出了事的时候,却那样义无返顾地奔过来,他啊——傻瓜!傻瓜!
傍晚的时候,阴霾了许久的天终于飘起飞扬的雪花。
秦深站在窗前赏雪,忽然指着梅树欢呼起来:“玺!快看!快看!开花了!”
真的,洁白的**颤微微地在飞扬的雪花中绽开了女敕女敕的蕊,柔软的,却坚强的绽开。
秦深说:“记得当年你古文学得极好的,还记得咏梅的诗吗?”
我笑起来:“你还真有诗情画意啊,咏梅诗的极多,我最喜欢的是自称‘梅妻鹤子’的林逋的那两句——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觉得,这梅是极像秦深的。
秦深却说:“我怎会像它?怎会像他?我不像梅花,顶多像昙花,一辈子看不见阳光,好象幽灵,好象吸血鬼……”
他说着几欲落泪,我慌得过去抱住他:“不会!不会!我们一定会生活在阳光下!”
他的泪终于落下来:“玺,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手,我一定会微笑着说再见,然后,我要一路跑开,再不回头。”
我呆呆地听着,忽觉得天地一片白茫茫,一切都虚无,一切都了无意义,忽然明白了那个离开怡红院走向白茫茫雪野的补天玉石的心,我僵硬地问:“你,办得到吗?”
“来,勾勾手,咱们来打赌!”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你真的傻了还是笨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手的啊!我说过youaremyfirst,youaremylast!秦深,你看着我!从今天起,我——韩玺会为你挣来一个世界,从几天起,我会为了你努力,再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秦深扑进我的怀中,哭得呜呜淘淘,我却再也流不下一滴泪,心抽搐得几乎停止,我告诉自己,从今天起,你再没有哭的权利,为了心爱的男人,你要在这个世界称王,为他建筑一个挡得住任何风雨的殿堂。
那一夜,我们没有任何缠绵,只是紧紧依偎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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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但一直不见有人来为我办理出院手续,我想,我大概要在医院里度过除夕夜了。
三十那天,秦深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买一堆灯笼,红红的灯笼,好让这个小院也有过节的气氛。
秦深是以特护住进医院的。
不管怎样,医院总还卖齐戈一点面子的。
我和容天闲坐着聊天,商量着给护士要点面和馅,自己包水饺。
院门忽然开了,我以为是秦深,迎出去,两个身穿军装的人一左一右把我挟持往外走,我有些惊慌,回头冲容天喊:“告诉秦深,我跟父亲回家了!”
全副武装的车子把我一直载到我和蒙蒙居住的公寓楼下,我的一颗心在半空中悬着,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想蒙蒙应该回老家过年了吧,打开门,却看到一身工装的他,蒙蒙看到我叫起来:“韩玺?!”
他扑上来,这个一向温柔内敛的男人哭得泪水四溢:“韩玺,你终于回来了!”
我抱住他,拍拍他瘦弱的肩膀:“没事,没事,我一切都好,你呢?”
他还没回答,一个欢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即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扑到我背上:“玺哥哥!玺哥哥!”
“小狼?”我转过身,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且不管其它,我出来能见到这两个我最挂念的人,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我多少也就安心了。
“玺哥哥,蒙蒙哥说你今天就回来,他果然没骗我哟!玺哥哥,我想你,想死你了!”小狼从背后转到我的怀里,又磨又蹭。
我笑着抱住他,让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鬼一样苍白消瘦的脸,我的手一抖,心底骇然:“小狼?”
“嗯?”小狼笑眯眯地看着我,干脆抱住我的脸又亲又吻。
我用目光瞥向蒙蒙,蒙蒙的眼睛一红:“小狼乖,你告诉蒙蒙哥,你今年多大了?”
“20!因为玺哥哥说我20岁时就会和我在一起的!”
“啊?”我越发吃惊,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
“你还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
“我有玺哥哥。”
“你的家在哪里?”
“我有玺哥哥。”
小狼在我身上舌忝来舌忝去,我见他时的惊喜却全然不见了。
蒙蒙说:“是报应吗?肖震宇把你送进精神病院,结果自己的孙子反倒真的疯了。”
“小狼?小狼?!”我摇晃着他,无法相信这一切,“你知道玺哥哥从哪里来的吗?”
“玺哥哥不是出去游玩了吗?蒙蒙哥说的,玺哥哥真坏,下次不带小狼去,小狼还要割刀刀。”
蒙蒙轻轻地抬起小狼左臂,在他的手腕,两道深深的疤痕触目惊心。
“知道你出事的当晚,小狼就割脉了,他认为是他害了你,被救醒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哭也不闹,整天笑眯眯的很开心的样子,医生说是强烈的心理障碍,下意识的逃避造成的精神裂变。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即使好了,再犯的可能性也很大。”
我直愣愣地站着,已经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
蒙蒙说:“小狼谁也不理,只念叨着两个名字,我和你,所以肖震宇才把他送到这儿。”
小狼像只静不下来的小狗一样,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不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说话,纯净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污垢。
我怔怔地看着他,大脑已完全停止了运作。
门铃响了,蒙蒙去开门。
提着一大堆红灯笼的秦深站在门口,看到我怀里的小狼,脸上的光彩如风中之烛一摇一摇挣扎着,最终还是熄灭下去。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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