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连绵不绝,崇山峻岭之中,分不出那一座是天衣山。魔教虽然覆灭很久了,但江湖中人仍然对其讳莫如深。两人都不认路,又不便询问。反正没什么事,就在离邯郸城不远的几处山岭上乱逛。
这一日来到邯郸城西面最高的一座山峰。
爬到山顶,突然发现,此山后面还有一座山峰,比之前面的山,后山显然矮了些,也袖珍了些。在两座山峰之间半山腰的高度,竟然有一大片平地,遍布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澄湖。湖边种满绿柳,参差掩映,一望渺然。
平地西侧,波光粼粼,青林翠障之中,隐约可见朱门碧瓦,玉泉亭榭,依山而建,连绵十数顷,竟是一座如江南园林一般秀美的山庄。
没想到崇峻陡峭的高山后面,竟然别有洞天。前面的山峰如天然的屏障,将整个后山和这座美丽的山庄全然挡住,若非登上山顶,根本看不见。
二人惊叹,这里莫不是如桃花源一般的所在?
此时秋风正清,湖烟乍起,岚润欲滴,柳娇欲狂。至此,二人都知道这里不是天衣山,却顾而乐之,不愿离去。
“楚云,我们去看看那是什么山庄。”
二人向着山庄的方向走去,快到半山腰时,发现有一条逶迤的小路,能绕过前山,到达山外的城镇。只是这小路颇为隐秘,他们上山时根本没有发现。
“歇会儿吧,”风唯卿当先坐在路旁大石上:“这山真陡啊,要是没有这条小路,要翻过山才能出去的话,那山庄的人要都是武林高手才能做到。”
荆楚云点头,坐在他身边,轻轻捶了捶酸疼的腿。
“累了,嗯?”风唯卿把他的腿拉过来,在几处穴道轻轻按压。
“好了,”荆楚云拂开他的手,掏出手巾递给他。这人真是,秋天了还动不动就满头大汗。
风唯卿接过来在脸上抹了抹,刚要递还,却发现洁白的手巾已经变成黑乎乎的,赶忙收回,讪讪地放进自己怀里。
荆楚云笑了:“这个山庄没准儿真的隐居了某个武林高手呢。风,说不定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坏东西,这么想看我输啊。”
风唯卿伸手去捏他的脸,忽见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转弯处走过来,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仆人之类。
风唯卿悄声道:“他们都有武功,也许真被你说中了。”
那两人看到他们都极为惊讶,抢上前来问:“你们是何人?”
风唯卿拱手道:“我们兄弟上山游玩,却迷了路,正在发愁,可否请二位告知这里是何处,如何出去?”
其中一人道:“这里是落岫山,二位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出去。”
风唯卿又客气了几句,说在这里歇歇就走,那两人犹豫一下,先走了。
荆楚云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苏常青的落岫山庄。”没想到他会把隐居的住所建在离天衣山不远的地方。
风唯卿拥住他:“我们走吧。”
荆楚云摇头,这里如此隐秘,那人把山庄建在这里,难道有什么别的用意?
“放心,我说了不报仇就不会反悔。不过,我想到后山去看看。”
进入后山,转过一个路口,只见前方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其间夹杂着各色怪石,却看不见路了。
荆楚云道:“奇怪,一般山上树木再多也不会如此浓密,这些石头似乎也有些古怪。”
等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却一声不吭,转头看去,只见风唯卿目光深沉地盯着前方,面色凝重。
“风,怎么了?”
风唯卿拉住他的手:“别乱走,这是极高明的阵法,不小心陷进去可不容易出来。”
阵法?荆楚云心一跳,突然想起沈东篱的话:“我找了好几年,对于宝藏的位置已经大概知晓,只是宝藏周围有舅舅设计的几座阵法,里面还有重重机关,贸然进入必死无疑。”
难道这就是宝藏的所在,苏常青把山庄建在这里,莫不是为这宝藏?
“风,你能破解这阵法吗?”
风唯卿沉吟道:“看起来这座阵很大,直接走进去有些困难,如果能画出阵型图,再谋破阵的方法,应该没问题。不过那样可能要花些时间。”
荆楚云刚要开口,风唯卿突然拉住他跃到树上:“有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前方路口慢慢走来一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一件淡黄色的缎面长衫,身材纤瘦,体态轻盈,头上戴了一顶纱帽,淡青色的薄纱从帽沿处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那少年走到近处,轻轻摘掉纱帽,仰头看着阵法的方向。这时刚过正午,秋日的艳阳照在他仰起的脸上,每一个线条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额头光洁而饱满,长而挺秀的眉勾勒出完美的弧度,翦水双眸因为迎着阳光而微微眯起,小巧的鼻子如白玉雕成,挺直而圆润,红润的双唇轻轻翘着,似乎有什么不满,然后俏皮的弯起,轻笑起来。
荆楚云只觉一阵眩晕,若不是风唯卿的手臂牢牢勾着他的腰,几乎要从树上摔下去。
这样的容貌不该生在凡间啊,原来天下竟有这样美的人。不知道那能令让画师殚精竭虑吐血而亡的“嫣然公子”和这个少年相比谁更美呢?
须臾,那个少年垂下头,从怀里拿出一张很大的纸,铺在地上,然后蹲在那张纸旁沉思。
纸上似乎画了些什么,太高了,看不清楚。荆楚云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却见他犹自专注地看着那个少年,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抱着自己腰身的手臂,身体前卿,整个人几乎探出落脚的树枝。
荆楚云气往上冲,那么想看,干脆下去看好了。双手抓紧树干,抬腿横扫,踢在他脚踝处。
事出突然,又正看得忘形,风唯卿措不及防,加上身体前倾,重心本就不稳,一下子跌下树去。幸亏他武功极高,仓促之间仍然能在空中旋身,才安然落地。
饶是如此,也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喊道:“谋杀亲夫啊——你也太狠了。”
荆楚云一脚踢出去就后悔了,想跃下来看看他,见站得如此高,不禁心一怯。
风唯卿见他不肯下来,连话也不说,分明是有意的,越想越怒,抬脚在树干上一踢:“给我下来。”
这一脚之力何止千钧,尽管这棵参天古木极为粗大,不至断裂,也是剧烈晃动,荆楚云一个没抓紧,直跌了下去。
风唯卿见他跌得狼狈,才想到他功夫不济,忙飞身跃起,在空中抱住他,脚尖在树干上一点,身体斜飞出树林。刚一落地就抓住他问:“为何踢我?”
荆楚云惊魂乍定,经他一问才想起方才的事,怒气又生,怨愤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开头,却不答话。
风唯卿满腔怒火,见他跌下来时已去了一半,被他一瞪,另一半也没了,暗忖:刚才还好好的,似乎就从看到那个少年。难道楚云见那少年长得好,突然讨厌他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心里一有这个想法还是觉得酸酸的。不敢对他发火,转头瞪着那个少年道:“你是什么人?长得不男不女,怪里怪气的还出来招摇,还不快把那个帽子戴回去?”
那少年正在专心研究阵法,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人,吓了一跳,又被接下来的一连串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刚醒过味儿来,想到他们是生人,正要把纱帽戴上,听那人口气凶恶,反而不戴了,心中有气,面上却浮现出谦和有礼的笑容。
“在下姓吴,名字上乃下竹,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他有着一幅清澈的嗓音,说出话来象跃动的音符般动听,宛如天籁之音。
风唯卿道:“吴乃竹,这名字还真绕嘴。”
那少年从容地收起地上的白纸,放入怀中,然后轻轻搓着手,笑眯眯地道:“确实如此,不过多念几次应该会好一点。”
荆楚云听他说话如此刁钻,登时不悦。虽然风唯卿平日傻里傻气的样子,让他时常忍不住欺负戏弄一番,但是见别人戏弄他,却觉万分刺目。
刚要开口,就听风唯卿笑呵呵地道:“是啊,习惯成自然,你一定是念得很多,早就习惯了。我实在念不好,不如你给我示范一个吧?”
方才话一出口他就想通了那少年借机骂他是猪,反正平日被楚云傻啊,笨啊骂得多了,也不在乎,倒觉着少年很是机灵,兴致上来便想和他斗几句嘴。
荆楚云暗道:看他的神色,对那少年罕见的美貌没有惊艳和迷恋,也没有傻到家。是我多虑了,这人哪里是任人戏弄的人?过去每次想要欺负他,倒霉的还不都是自己?偏偏一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就忘了,上的当可着实不少。
不过,这少年的行为大有可疑。方才,不管是他们的突然出现,还是风说的话,亦或是他显露的功夫,还有他二人之间显而易见的暧昧,都足以惊世骇俗,而这个少年表现得未免太过平静,还敢出言戏弄,莫不是有恃无恐?这里是苏常青的地盘,一切小心为上。
想到此处,悄悄退开几步,冷眼察看四周,除了风声什么动静也没有,唯一可疑的还是那阵法。
少年见风唯卿这么快就醒悟过来,还反唇相讥,不由一愣,心道:此人功夫很好,甚至可能比二哥还好,必定不是寻常之人,不过,敢说我长得不男不女,怪里怪气,管他是什么人,都该吃些苦头。偷眼看看荆楚云,另外一个显然武功不高,不足为惧。
“好说,好说,大哥哥要先告诉我怎么称呼才好。”
少年一面甜甜地笑着,一面不落痕迹地挪动两步,站在风唯卿上风口,轻轻拍了拍手,让方才涂在手上致人酸麻的无色药粉随风飘过去。
风唯卿迎着风用力吸一口气,突然掩鼻:“哎呀,什么味道这么臭,小兄弟,不是你放——那个了吧。”
少年涨红脸:“你才放——”
惊疑不定地看了风唯卿一眼,这人为何不怕他的迷药?看来这人惹不起。二哥屡屡告诫不要自持聪明随意招惹人,当时不服气,原来真的天外有天。
少年眼波流转,换上一幅天真无邪的笑脸:“大哥哥既然不愿告诉我名字,我也不再问了。不过我看到大哥哥突然从树上跳下来,姿势美妙,不知是什么功夫?”
方才被楚云踢下来的姿势只能用狼狈来形容,这少年倒也胆大,知道他的厉害还敢讽刺。
风唯卿大笑:“小兄弟想学吗?我来教你,只要从上面跳一次,包你学会。”做势要抓他。
“我很笨的,不敢劳烦大哥哥。”那少年连连摆手,绝美的笑容渐渐变得勉强。
荆楚云听得他和那少年你一句我一句,面含笑容,言语“有礼”地互相讥讽戏骂。看着他双目晶亮,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风生性活泼,他却不喜讲话,平日里,一定气闷得很。
风虽然聪明却不喜欢动心机,而和他在一起时时都要小心防范,这对一贯大大咧咧的人也是个折磨吧?
这些日子或许是太过幸福,太过轻松,荆楚云有时会没由来地心慌,那个时候所有的幸福快乐就变成了心中不能承受之重,“虽死无憾”四个字就会莫名的在脑中萦绕不去。可是,真的无憾么?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现在的他有了太多的牵挂和眷恋,已经做不到冷清冷心,无欲无求了。
所以,明知危险还是固执地想看看让母亲到死都牵念的天衣山,所以,不顾一切的对他坦诚心意,所以,常常在夜半醒来看着他不舍入睡,所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会陷入莫名的情绪而忘记了周遭,就像此刻。
转头看去,那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斗嘴,正在凑在一起,专注地看着一张图纸。那张纸似乎就是方才那少年放在地上,又极宝贝地收起来的那张。
少年说了句很难懂的话,风唯卿突然放声大笑,意气风发的样子真是好看,似乎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荆楚云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忍不住轻唤:“风——”
许是声音太小,许是那人太过专注,那一声呼唤就如一缕轻烟消散在风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听到。
只见风唯卿指着那张纸的某处,冲着那少年笑道:“真是聪明,一点就通,这么快就能看出这儿是阵眼,不过这阵可不只这一个阵眼。”
少年托腮沉思了片刻,目光一闪:“有了,是四个,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他抬手连指,双目灿灿生辉,认真的表情一样动人心魄。
“厉害,全对了,不过——”风唯卿轻轻摇头:“应该还有一个隐蔽的阵眼。”
“可是这分明是四象阵,怎会有五个阵眼?”少年不信,微微翘起嘴角。
“小家伙,敢不相信我,我不教了。”
风唯卿作势要走,少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我信,我信,大哥哥快说。”
风唯卿挑眉:“信就行了么?”
“何止是信,在下对大哥哥万分敬仰。方才都是在下年幼无知,说话不知轻重,大哥哥大人大量不会还在意吧?”
少年甜甜地笑,乌黑的眸子似荡漾着粼粼波光,绝美的笑容真可令天地失色。
荆楚云暗道:恐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笑容。
果然,风唯卿点头:“这还差不多。只能说设计这阵的人太高明了,把五行阵做成四象阵的样子,若按四象阵来破,恐怕永远都破解不了。”
“五行阵,”少年喃喃道:“不错,怪不得我按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来考虑,怎么也模不着头绪。可是,那个隐藏的阵眼在哪里呢?为何我找不出?”
“那是因为……”
风有很多的兴趣,很多的专长,而他除了会用不入流的方式害人外,什么都不会。
见那两颗头颅几乎碰到一起,一个美丽无双,灵气逼人,一个英挺不凡,自信潇洒,因共同的兴趣而专注,因同样的爱好而探讨……
荆楚云不愿再看,闭了闭眼,压下奔涌而上的自厌和自伤,转身默默向山下走去,走到转弯处,抱着一线希望,回头看去,那人却丝毫没有发现,犹自笑得欢畅。想继续走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喟然坐在地上,双手掩面。
口口声声爱他,不能离开,可是现在看来,没有他风也一样可以很快乐,甚至更快乐……却是他,是他不能离开啊。
哥哥,我错了吗?或许当初该听你的。
山风凛冽的吹着,扬起的沙尘止于青松翠柏之间,却也遮挡了些许的视线。
风唯卿突然不能专心了,从前他浸研于阵法时都是关在屋里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动,让师娘心疼得直呼“痴儿”,此时面对生平仅见的绝妙阵法,却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大哥哥,为何我找出了所有阵眼,也知道是五行阵了,却还是不知从何处入手?”
“那是因为里面加入了迷惑人的奇门遁甲之术。”
风唯卿随口应对,左右相顾,奇怪,楚云刚才就站在那里的,怎么不见了?
可能因为太闷了,想自己走走吧?糟糕,这山上的阵法危机重重,倘若陷进去……想到此处惊出一身冷汗,仰头高呼:“楚云——”声音远远的送出去,却没有回音,不由心慌意乱,焦虑难当。
“楚云,不管你在哪儿,都不要动,我马上过去。”飞身而起,跃上树梢,俯身察看,没有,没有,四处都没有。
该死,是他疏忽,为何没有好好看着他,光顾着研究那个劳什子阵法?等等,他不是因为这个才走的吧?难道是下山了?
风唯卿纵身跃下,就要往山下冲。
却听清泉般的笑声响起,少年笑得捧月复弯腰:“天啊,那个哥哥——哈哈,明明就在哪儿,大哥哥你上窜下跳,又吼又叫的却是为何?”
风唯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白色的身影静静地坐在转角的暗影处,山风卷起他的衣摆,吹乱了黑发,纤瘦的身躯一动不动,透出令人心碎的哀伤。
清冷的丽颜,凝然的明眸,微微昂起的秀颈,那样美丽又那样孤寂。
“楚云——”所有的焦急慌乱都似尘埃落定,心头却莫名的泛起酸意。
“你吓死我了。”飞掠过去,一把抱起他,用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脸,安抚自己饱受惊吓的心:“云,对不起。”
荆楚云心中气苦,原本不想理他,但是见他是真的急了,连眼眶都红红的,气就消了大半,不由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风唯卿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好好教你功夫。”
荆楚云想起他总是信誓旦旦的说教他上乘的武功,每次教着教着就教到床上去了,脸一红,随即懊恼,这人又要胡言乱语。
见他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风唯卿挥着拳头解释:“如果你光顾者和别人说话不理我,我就冲过去把那人打得爬不起来。楚云,你是不是怕打不过人家,所以气我没好好教你功夫。”
“你——”
“我好聪明的是不是?奖励一下吧。”风唯卿用力在他柔软的唇上一啄,甜蜜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痴痴地看着怀中人:“不行,这么聪明,要多奖励几下才对。”
俯身又要亲下去,荆楚云抬手撑住他的脸。
“你的脸上又是汗又是土,脏死了,别往我这儿凑。”
这人做事从来不管不顾,现在是大白天,又是外面。荆楚云从他怀里挣月兑,愤愤地着擦着脸。转头看到那个少年在一旁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不禁又羞又急,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接收到他的眼神,风唯卿嘿嘿地笑了两声,放下心来,转头瞪向那个少年。
“看什么看,一边儿呆着去。”
真是翻脸不认人啊,要不是他,恐怕这人现在还在那儿上蹿下跳呢。
少年嘟起嘴,也瞪回去:“谁要看你?自作多情。我在看这个漂亮的哥哥。”
刚才没有注意,他长得真好看,象冰雕的人儿,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很冷的样子,看上去却觉得亲切,就像久违的亲人。
“不许看。”
风唯卿挡住他的视线,正要出言警告,突然发现这少年的眼睛和楚云的很相像,方才他一直带笑,还不觉得如何相像,可是这一瞪眼,活月兑月兑就是楚云的眼睛,就连生气骂人的神情都象。
正自讶异,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慕然——”
少年突然脸色大变:“糟糕,二哥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这次要挨骂了。”冲风唯卿一笑:“大哥哥,你谁都没见到对不对?”
慕然,慕城,荆楚云突然问:“你姓苏吗?”
“是啊,我叫苏慕然。有劳二位替我隐瞒。”说罢转身钻进树林。
两人互看一眼,这少年竟是苏常青的儿子,黑堡之主的弟弟。那么来人是——
正想着,一个高挑挺拔的人影已来到眼前,来人也穿了和那少年一样的淡黄色长衫,年纪不过弱冠,面如冠玉,容貌俊雅,气质温文。
见到二人,来人一愣,随即施礼问候,彼此寒暄了几句,风唯卿把方才说过的瞎话又说了一遍。
那人道:“既是迷路,回头我派人送二位离开,不过今日天色不早了,二位若不嫌弃的话,可到落岫山庄做客。”
荆楚云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微笑:“在下苏慕华,如今掌管着落岫山庄。”
荆楚云暗道:原来也是苏常青的儿子,哼,那老贼的儿子一个个都不简单,真是老天瞎了眼。
风唯卿道:“兄台如此年轻就掌管了整个山庄,令人钦佩,不知我们可有缘见到令尊苏盟主。”
苏慕华客气了两句,道:“不巧的很,家父一年多以前就离开山庄游历江湖去了。二位既知道家父,必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风唯卿摇头:“请恕在下不便提起家师的名字,恐会有辱师门。”
苏慕华也不强求,力邀他们到落岫山庄一叙。
荆楚云暗道:见我们在阵法旁,又身份不明,他必然起疑,却能不动声色,作出一幅盛意拳拳的模样,恐怕是想把我们骗到山庄内,再任意宰割。他和那黑堡主人苏慕诚,一个虚伪一个阴沉,真是家学渊博。
他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报仇,但是见到仇人之子心中总还是有些不舒服。
风唯卿对苏慕华的邀请不置可否,却问道:“看兄台的样子,象在找人,不知找什么人?”
苏慕华笑道:“是顽皮的舍弟,不知二位可曾见到一个蒙面的少年。”
风唯卿点头:“我们是见到一人,不过他自称姓吴,名字上乃下竹,应该不是令弟吧?”
苏慕华讶然:“吴乃竹,那是何人?他长得什么模样?”
风唯卿大笑:“很绕嘴的名字是不是?据说多念几次会好些。”
荆楚云横了他一眼,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想到那少年最后骂到哥哥头上,也不禁弯起嘴角。
听得清脆的声音大叫:“二哥——”那少年从树林里冲出来对着风唯卿怒目而视。
风唯卿笑道:“吴家小猪,又见面了,不对,你姓苏的,那么就是苏家乃竹了?”
少年涨红脸,看了看一旁的二哥,忍住没有反驳。
苏慕华叹气,拿过他手上的纱帽为他细心戴好,温言轻责:“慕然,是不是你又胡闹了?”
少年飞快的扑到苏慕华怀里,软软的声音道:“二哥,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
“我提前回来你不高兴么?”
“当然高兴,二哥,慕然好想你,以后二哥都不要离开山庄了好不好?”
“小东西,别想打马虎眼,我昨天才走,你就不听话了。”苏慕华在他脸上轻轻一捏,嘴上责备,眼里却带着宠溺。
“我以后听话,二哥不要把给慕然买的礼物收回去。”少年软语哀求。
风唯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少年回头看了看他们,不屑地道:“我不认识他们,二哥我们走,不要理这些人。”竟敢骂苏家是猪,有机会一定要他好看。
苏慕华挑眉,这人冒犯了他,而他却没有耍心眼报复,也没有要二哥为他出气,反而忍气吞声,难道是在这人身上吃了亏?
重新打量一番,见风唯卿目中光华内敛,眉间却隐隐有紫气氤氲,不由暗自心惊,这人的功力怕是深不可测,不知是何来历?
见二人无意到落岫山庄做客,客套了几句,便拉着那少年离开。
待他们走远了,风唯卿笑道:“这小家伙变脸变得满快的嘛。”
荆楚云冷冷道:“这便是倾城倾国之貌吧?怎么,拼命卖弄,人家也不把你放在眼里,自讨没趣了吧?”
风唯卿把他的脸扳过来,严肃地问:“楚云,你觉得他好看吗?”
荆楚云咬住下唇,不得不点头。
“比我好看吗?”
荆楚云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
风唯卿放开手,喃喃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见他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荆楚云皱眉:“你做什么。”
风唯卿突然抓住他的肩头,一脸懊恼:“可是,在你眼里,应该我最好看才对啊。”
荆楚云一愣:“你——”
“记得小时候,有个长得很美的女人来找师傅,还骂师娘又丑又笨,把师娘气哭了,师傅很生气,打了那个女人,对她说‘我的妻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你给她提鞋都不配’,后来我知道,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风唯卿双目晶亮地看着他,倾身动情地亲吻他的眉、眼和唇。
“楚云,我一直觉得你是天下最美的人。”
说到这里,眼里充满委屈,嘟起嘴道:“可是你——”
荆楚云叹了口气,伸臂抱住他:“你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笨蛋。”
“把后面两个字换掉好不好?”
“傻瓜。”
风原本是最聪明的,喜欢上他就只能是笨蛋了。
“算了,还是不换了。”风唯卿诞着脸问:“那我好不好看?”
见楚云但笑不语,于是使出无敌缠功,一边象鸡啄米一样在他脸上亲吻一边不停的说:“说嘛,说嘛,说嘛……”
“好看,好看还不行吗?”荆楚云最怕他这招,除了缴械投降之外别无他法。
风唯卿又重重亲了一下才满足,突然想起一事。
“楚云,你方才为何踢我?”
他不提还罢,一提这件事荆楚云就气不打一处来。又被他骗了,说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别人看呆了?
“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什么?”风唯卿搔搔头,纳闷地道:“我正看得入神,你突然把我踢下来,我什么也不清楚。”
荆楚云冷哼一声:“你看什么入神?”
“阵型图啊,那少年手里拿的正是此处的阵型图。”
风唯卿怀疑地看着微微脸红的楚云:“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我——”
原来真的冤枉他了,荆楚云忙岔开话题:“那你方才教那少年就是为了趁机破解这阵法吗?怎么样,有办法破解吗?”
“暂时没有,设计这阵的人肯定是绝顶聪明之人。但是我已经记下了那张图,十天之内必能破解。”
“哦。”
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荆楚云松了口气,真庆幸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傻傻的。
哥哥说这里有几座阵法,一个就如此难破,另外几个怕会更难,看那少年的行为,似乎并不知道这阵法后面的秘密,否则绝对不会拿出来和别人一起研究,而那个苏慕华初见我们的一刻,眼中似有杀机一闪,显然他很清楚。
荆楚云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善于捕捉人的眼神,所以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可能连苏慕华自己都没有察觉,却瞒不过他。
心中冷笑,看来苏家也没能拿到那宝藏,而且离破阵还早了。
苏慕华不知道风已经看到了那阵形图,倘若那少年对他讲了今日的事,他定然会设法加害,还是及早离开的好,他的功夫要是象他哥哥那么好,还真不好对付。
“风,这里没什么意思,我们走吧。”
“好。”
“快到冬天了,我们还是回南方吧,我想念西湖了。”
让母亲至死都牵牵念念、埋葬了风华绝代的舅舅和哥哥幸福童年的天衣山,终究没有一草一木属于我,那里没有我的梦,也没有我的牵挂,我的将来只要有身边的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