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要面对一条喷火龙,结果却是冷静的狮子,浑然天成的威严,慑人的目光和要命的英俊,我呆怔,心跳不自觉地漏掉了一拍,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他了,没想到经过十年,对他的外貌还是没有抵御能力。
“还不进来,等着我拿轿子抬你呀。”
他的口气虽然不好,也没有特别的生气,我低着头进屋,绕过他,一言不发的走进厨房,烧水。现在没生气,不敢保证一会儿不会发飙,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
“瞧你那逊样儿,脸色儿跟青萝卜似的,自找罪受,就欠不管你。”温热手臂从后面围住我,“还不进去呆着,我给你煮面。”
锅里的热气嘘的我眼眶一热,我眨掉睫毛上的水汽,暗骂自己没志气。
“不用。”
“找抽是吗?让你进去就进去。”
面条煮得太软了,汤有点多,也没盛到碗里,而且有个人坐在旁边瞪着,谁有胃口吃饭?我窝进沙发,端着锅,一面慢条斯理地吃一面挑毛病。
“昨晚去哪了?”
我没理他,继续吃。
“看你这样儿,不会是找不着地儿,在外面蹲了一宿吧,活该,谁叫你不等我,也不看看什么日子,还去赌气使性子。”
“吃不下了。”我把锅递过去:“还剩两口,你吃了吧。”
他嫌弃地皱眉:“我才不吃着东西,你不会倒了?”
“汤汤水水的,没地儿倒。”
“妈的,你把我的肚子当垃圾桶了。”
好形象的比喻,我瞄瞄他的肚子,再想想扬着脖子蹲在小区花园里的大狗垃圾箱,终于忍俊不禁。
“小样儿的,”他咬着牙捏捏我的脸:“这样就不生气了,嗯?”
哪有这么容易,我扳起脸:“你先把这点喝了,再把锅刷干净。”
“懒猪,懒死你就完了。”
虽然不太情愿,他还是把面汤喝光,又进厨房洗锅。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好疼。
“这回行了吗?”
他坐下来搂住我的肩膀,神态恣意,近距离正视,我的心跳又漏掉了一拍,愣愣地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
浓黑的眉毛一挑:“你上次说不愿听我训话,我也耐着性子了,表现够不错的吧,别得寸进尺,说,昨晚干嘛自己走,害得我——”他突然清了清嗓子:“我又怎么你了?”
我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笑道:“石斌,你是不是没睡好?”
他气呼呼地瞪我:“还不都是你,写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没影了,我怎么睡?”
我低头苦笑:“我自作自受,抱歉影响到你。”
主动告诉母亲的是我,受不住压力提前跑回来的是我,一路上想着他,念着他寻求安慰的是我,没有人要我这么做,赶上他父母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决心不再惊扰你了,我爱。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确有赌气和使性子的成分在里面。
“一让你说话就这个样子,想急死我是吗?看你情绪不好才让着你,你倒来劲儿了,”他大力捏住我的脸:“妈的,再不好好说,我就找个东西把你的嘴撬开。”
“你敢?”
“废话。”
一直想跟他好好谈谈,却没有成功,太过含蓄的话他不明白,事到如今,我决定冒险说出那句哽在我心头好几年的事。
“石斌,有人说很早以前你就规划好将来,可以允许有小小的放纵甚至溜出去玩儿一圈,却绝不允许偏离,我想知道对你而言,我是小小放纵还是溜出去遇到的玩伴?你什么时候准备迷途知返?”
他瞪着我,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想往旁边挪一点,揽着我肩膀的手臂却突然收紧。
“就为这句屁话,你成天的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屁话,”我反问:“你不觉得这句话很符合你吗?”
“该死的符合,”他猛地推开我站起来:“范绰说得对不对?那个混蛋,我要废了他。”
“回答不了就怨别人,看不出来你这么孬。”我冷笑,言辞是从未有过的犀利。
“他存心破坏你还想帮他,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他回头居高临下看着我,表情越来越阴森:“他说一句你就信,我说一百句一千句你都当耳旁风,看来你跟他比跟我还好。”
“别胡——”
话没说完就被他堵住嘴,我用力推他,他攥住我的手腕,身体重重压上来,我听到身下的沙发咯吱吱直响,头皮开始发麻。
“你就会耍浑,”我奋力挣扎出一只手,推开他的脸:“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再浑也浑不过你。”他打开我的手,更欺身上来:“一边说爱我,一边和别人勾勾搭搭,好啊,你不是说想我吗?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很快我的衬衣被扯开,裤子褪掉一半,缠住我的腿,我趁着他月兑自己上衣的空隙,用力一翻,我们从沙发上滚下来,被茶几挡住,那个小小的空隙,让他无法将我摔下来,我想也没想从茶几上抄起一杯水就浇在他脸上。
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
窗口有风透进来,我手里的杯子咣当一声掉在他脸旁。幸好有地毯,杯子没碎,那一声响却激起了他眼中的火花,如同厉闪劈开满天的乌云,我打了个机灵。
石斌向来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从不肯吃亏,就算是我打他一拳也最少要还两拳才肯罢休。
“你不要命了!”
他一抬手,我反射性地向旁边一闪,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茶几上,居然把梨木茶几撞得颤微微挪动了一寸。
“干什么你?”
他扳住我的脖子,顺手拉过我的衬衣在脸上抹了一把。
“撞哪了?让我看看。”
原来他只是要擦脸,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苦笑:“没事。”
“没见过这么笨的。”他粗声粗气,手指在我头发里穿梭,“是这里吧?真服了你,自己也能把头撞个包。”
终于知道什么叫眼冒金星,我干脆闭上眼,把脸埋进他的脖颈。
他用手掌在我肿起的头上揉了几下,呼吸渐渐粗了。
“笨猪,好点了吗?”
低沉的声音如陈年的醇酒,揉着我头的手滑到脖子,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下他某个部位已经发生了变化。
“起来,”他在我腰上一捏,“到床上去。”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为什么跟他说句话就这么难?在我好容易想倾谈的时候,要么听不懂,要么不在意,要么误会,一次一次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却有某种类似惆怅的东西留在心底,轻烟一样淡淡的,却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莫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我起身提上裤子。
“小样儿的,别腻腻歪歪的装相,我就不信你不想。”
他伸手探向我腿间,我转过身继续系裤带。
“操,越说你还越来劲儿。”
他猛地把我的手扭到背后,吞噬一般地咬上我的嘴唇。裤带又松了,裤子慢慢掉下去堆在脚踝处,他的手伸进我的内裤。
我难受地弓起身子,仰头,他的吻向下滑,落在脖子上,在锁骨处徘徊,新生的胡茬儿刮得我又疼又痒,我呵呵地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我想把脸埋入他怀里,他却执拗地推开我,手指几乎是小心地擦过我的眼,然后对着手指上的水滴呆若木鸡。
我握住他的手指,水渍消失在我掌中。
他猛地抓住我双肩:“为什么哭?”
我自嘲地笑:“这个问题应该稍后再问,你还没回答,对你而言,我是小小放纵还是溜出去遇到的玩伴?你什么时候准备迷途知返?”
“不许这么笑,难看死了。”
他把我压倒在沙发上,捏着我的脸,吻我变成猪嘴形状的唇。
“笨蛋,简直比猪还笨,也不想想,什么人会花十年的功夫去放纵,只是玩儿的话,我干嘛憋了好几天就等你回来。”
他把所有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像恨不得压死我似的愤愤说:“就连想自己解决都他妈的硬忍住,你还让我怎么样?”
如果他有一点犹豫,我扭头就走,绝无留恋,可是他居然这样说。
我的头突然晕起来,似乎比刚才撞到时还厉害,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石斌,”眼睛模糊,我的声音却分外清晰:“你是天下第一的混蛋。”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阴森起来,可惜我已经不怕了,我抬腿顶在他肚子上,他闷哼一声,从沙发上滚下去,掉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我翻身骑在他身上,一拳打在他下巴。
“你发什么疯?”
他把茶几推得在地上翻了两圈,在相同部位还了我一拳,我不甘示弱,向旁边倒的瞬间,用力踢了他一脚。
虽然又抢回先机,可是论打架我差他太远,没几下就被扭着胳膊按在地上。
“顾瞻林,今儿不说清楚,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虽然脸蹭着地,阻碍了我的动作,虽然一咧嘴,嘴角就抽痛不已,我还是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石斌,我爱你。”
“你这个——”他咬牙:“妈的,我更想揍你了。”
他举起手,脸扭曲了一下,又放下,狠狠地骂了两句。
“这就是你做的,石斌,我跟你学的。”
看着他困惑的眼,我笑了。
“不明白?没关系,我告诉你。很多年我都泡在冷水里,每次冷得受不了,每次快要淹死了,你都毫无例外的把我捞上来,不管我是求救还是求饶都一样。你说你是不是混蛋,要么就用心一点,别让我再掉进去,要么就绝情一点,干脆让我冻死。”
“什么冷水,捞上来的——”他的眼皮突然一跳,咬牙:“冻死——”
猛地把我翻过来,黑漆漆的眼直看进我的眼。
“你今儿到底存了什么心?”
他的声音难得的冷静,我却突然觉得周围冷飕飕的。这人,该明白的时候一派懵懂,不该明白的时候偏偏精明得要命,
“我今天回来是要拿些换洗的衣服,我以为你的父母会再住几天。”
“别想骗我,你知道我父母走了,还是装不知道不接我电话。说,要是我不找人拦住你,你就走了是不是?”
“石斌,你真的以为那个保安拦得住我?”我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苦涩:“就算后悔了,也不会突然避而不见,这是我要求你答应的,对我也一样适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曾经深受其苦的,怎么还会让他领受,所以我就算真地会被打死,我也不会选择不告而别。
“别动。”
他突然扳住我的脸,目光是若有所思的深沉和疑惑。他和我在一起从不爱动脑子,这样的目光还是头一次,虽然我希望他能多用点心,可是被人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看,谁也受不了。
我有些无措地模模脸,干笑:“我脸上长花了?”
他不理我的玩笑,问:“你刚才想到什么人?”
我心一跳:“你啊,这时候我还能想到谁?不过——”我歪着头勾起嘴角:“如果你坚持,我也可以想想别人,譬如说范绰,再譬如说——”
“你敢,”他抓住我的胳膊狠狠一摇,口中酸气四溢:“范绰那个王八蛋,知道你爱瞎琢磨还给你灌输那些,不安好心,我饶不了他。”
“谁在瞎琢磨,”我哭笑不得:“石斌,你不是挺自信的?何况我对你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狂放的气质化为内敛,他的目光又呈现出若有所思的深沉,这时候的他不再是鲁莽的少年,也不再是蛮横的情人,充满成熟的魅力,不骂人,不无理取闹,不胡搅蛮缠,这是外面的他,是作为石总的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惋惜,他在我面前保持了最纯粹也最恶劣的一面,十年不变。
他顿了一下又说:“可是某个瞬间,就像刚才,我会突然觉得你心里还有别人。”
一瞬间呼吸有些困难,我勾住他的脖子,嬉笑道:“猜对了,奖励一下。”说着在他脸上啧啧有声地亲了两口:“想知道那是谁吗?”
“谁?”他瞪起眼,脸比锅底还黑。
我笑:“他叫石斌,你不认识的。”
“坏蛋,”他俯身咬我的嘴唇,气息如炙热的风呼呼吹在耳边:“就知道不可能,你这怪脾气除了我谁受得了?”
“什么?”我大叫,“你恶人先告状,也不看看你的臭脾气,我觉得我特伟大,比释迦牟尼还释迦牟尼,比观世音还——啊——”
他突然压上来,一下子把我胸腔里的空气全部挤出。这人真不是君子,我一面躲闪他的嘴唇,一面紧紧抓住秋裤,防止它遭受和外裤一样的下场。
“什么日子你就穿这么多,也不怕热死,快,自己月兑,等我动手你就惨了。”
“你简直——”我硬生生忍出骂人的话:“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哪怕等我说完话也行。”
“我看你今儿是成心跟我拗着劲儿,一来兴致你就泼冷水,妈的,什么要紧话,做完再说。”
“不要。”我抓住他的手。
“矫情,都这样了还说不要。”
他大力扯开我的手,大腿硬挤进我的腿间,手指熟练地撩拨我的。
我承认对于这个我期待,也渴望,程度决不亚于他。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谁知道以后我是不是还有说的勇气,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听的耐心。
“行,”我点头,放弃抵抗:“不过我保证,等做完了你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抬头瞪我,我冷静地回看他,表明无论如何不会妥协。
“好,说完再做。”
他终于同意,我松了口气,如果他要硬来,以我薄弱的意志根本抗拒不了。
“石斌,你说过你的人生大计包含了婚姻,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付诸实际?”
“结婚?别逗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无聊话?”
他不耐烦地翻翻眼睛,毫不犹豫地把手探进我的后腰,向下一拉,清凉的空气袭上我的腿。
“睁眼说瞎话,还不守信用,你这人真没劲。”我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嘿嘿,谁不守信用,我是怕你热,帮你把衣服月兑了。”
对我的冷言冷语,他难得没有怪罪,反而心情极好地抱起我:“至于结婚,没挣够钱我是不可能结婚的,我可不想以后给别人当孙子。”
那就是说挣够了钱就会结婚,我都忘了,钱在他心里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
世间的事,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总改不了这个毛病,一得意就会忘形,甚至不切实际起来。就算他爱我,也不太可能为我改变他的人生大计,
唉,早知道直接做就好了,说什么说,自讨没趣,我翻了个身,拉过被子。
他从背后抱住我,咬我的耳垂儿:“喂,你的皮肤好像没以前光滑了,一个星期没有我的滋润,不行了吧?”
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我的腰,湿热的嘴唇落到肩膀,所到之处,皮肤一阵欢快的颤栗,随即流窜到全身,心也开始发痒,我苦笑,这幅身体就是这么贱。
“还有什么话,快说,我等着呢。”
灼热的蹭过我的腿,我轻吐一口气:“还有一句话,不过看你这么难受,一会儿再说。”
我翻身主动吻他,主动张开腿迎接他的冲撞,甚至主动提议换一个姿势,一个我以前坚决反对的像狗一样的姿势。
我半跪半趴在床上,把脸埋入枕头,他在我身后激烈地进出,汗水淌下来,和我的流在一处。他用手握住我的,不知是他的技术太好,还是我真的像他说的是个骚货,我仍然是先达到高潮的那个。
发泄后我腿一软,他用沾满湿滑液体的手牢牢扣住我的腰,猛力撞击着,松开手的时候,我已经意识模糊。
他推了推我:“怎么搞的你,也太孬了吧,这样就不行了?”
我软软地趴在床上动不了,却敏感地感受到他每一个动作,看不见,却清晰地听到他每一句话。
“真是懒猪,完事儿就会装死。”
我哼哼唧唧地动了动,他抬起大脚丫子把我踢到一边,撤下床单,拿热毛巾帮我清洗干净。
在我印象里,他只有这件事最仔细,因为他不喜欢带套儿,我们还是懵懂少年的时候,常常因为这个导致我生病,那个时候还以为身体突然变差了,直到好几次以后终于总结出规律,才渐渐学会避免,而他帮我清洗的时候总是比我自己弄得干净。
如果一直没有爱上他,或者没有爱到苛求的地步,这样过其实也不错。
可是那只是如果,我推了推快睡着的他:“你忘了,我还有一句话没说。”
“有病啊你,”他愤怒地睁开眼,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就会折腾人,快说。”
我凑到他耳边,温柔地说:“石斌,我们分手吧。”
“知道了,快睡——你说什么?”
他突然睁大眼,手劲大得差点勒死我,我闷哼一声,似乎看到火花在他眼底噼里啪啦地闪。
“你有胆再说一次。”
尽管有所准备,我还是被他森冷的语气激得打了个寒颤。
还是迂回吧,我搂住他的脖子,难过地低下头:“我也不想,可是我妈知道了,石斌,如果我们再这样,她很快就能知道是你,进而可能会找你的父母。”
“你妈怎么知道的?”
“她安排我相亲,我没办法就说了,她气得不得了,所以我才提前回来。”
妈,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没气质的人,可是谁叫你生了个胆小的儿子呢,先委屈一下吧。
我偷眼看看他的脸,悄悄咽了口唾沫,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不想让你父母知道,所以我们只有——”
“你再敢说那两个字试试?”
他阴沉地看着我,我扭过头不看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抱住我,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背:“虽然比预想的提前了,不过这样也好,交给我处理,你别再瞎想了。”
我惊讶地抬头,他用舌头舌忝了舌忝我的眼角,又用力扯了扯我的脸。
“刚才见你掉眼泪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笨猪,这几天难受了吧,活该!谁叫你不早告诉我,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
我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早晚都会结婚,我们早分——晚分——”
他的脸色让我后面的话自动消音。
“说啊,”他危险地眯眼,手指捏得啪啪直响:“原来你放了套儿等我钻,又是结婚,又是父母的,都是瞎鬼,你真正的目的是这个是不是?”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咬牙:“长痛不如短痛,你放了我吧。”
胸口突然挨了一拳,我从床上直滚到地上,卷起的双人被在身上缠了几圈。
“你可以试试看走不走得了。”
他的声音冷酷地传来,我挣扎着站起身,还没站稳,他一抬脚,我又滚倒在地,这次撞上了五斗橱。
我抿紧唇,又站起来,他再一脚,我滚到墙边才停下。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一直到头晕目眩,冷汗淌满额头,面前的身影变成了好几个,绝望的情绪突然抓住了我,我用尽力气大吼:“今儿就是死我也要走,滚——”
滚字出口,眼泪不可阻挡地奔涌而出。
我爬起来,绕过呆站在面前的他,捞起搭在床边的衬衣,扯下睡衣,把皱巴巴的衬衣披在身上,颤抖的手却系不上纽扣,我气得撞翻了椅子,把卧室的门摔得山响。
客厅里,被他推倒的茶几仰着脚横在正中,我迈过躺在地上的细瓷茶杯,光着脚踩上散落一地的报纸,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我挣了一下没挣开,用力掰他的手,他就像没感觉一样。
我放弃了,只当没他这个人,猫腰勾起地上的裤子,咬着牙把发抖的脚伸进裤腿,裤腿纠缠在一起,我用力一拽,没把裤腿拽开反而差点摔倒,他收紧手臂稳住我,宽厚的胸膛贴着我的背,热烘烘的感觉让我的头更晕。
“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叫你滚!”
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哽咽,我用力咬牙,久久压抑的情绪却像开锅的水吱吱地向上冒。
“滚哪——”
手中的裤子狠狠甩向一边,金属的裤带扣砸在穿衣镜上,当啷啷直响。
“你摔谁呀摔!”
他猛地把我转过来,冒火的黑眸在看到我的眼时缓和下来。
“有那么疼吗?我又没使劲儿。你看你,难看死了。”温热的手掌抹过我湿乎乎的脸,表情也随之软化,“你知道我脾气不好,以后不许说那些混账话,我保证再也不跟你动手了。”
该感激涕零吗?为他的脚下留情,我想和往常一样矜持地说声谢谢,扯了扯嘴角却迸出另一句:“我是说真的,你尽管打死我好了。”
“你——”浓眉拧起又松开,他硬生生放下拳头,捏紧我的肩膀用力晃:“你到底闹什么?”
闹什么?哈哈,他问我闹什么?
“我猜你就不知道。”我仰着头笑,水气却弥漫着集结在眼底:“那么我告诉你,石斌,齐人之福在我这里行不通!”
“什么齐人之福,你说什么?”
他皱起好看的眉,我喜欢他的眉,直而浓,非常有性格,还有他的眼,眼窝儿深深的,漆黑的眸子总是散发着自信的神采,还有他的鼻子,线条刚强,是他脸上最神气的所在,还有他的唇,在第一次面的时候就迷惑了我,让我知道什么是性感。
我的手沿着他的脸轻轻勾画,停在最爱的唇边,苦笑。
“石斌,如果你爱我,为什么又要结婚?既然要结婚又为什么不肯放开我?”
“什么跟什么呀,你这颗脑袋让我说什么好?”他狠命揉我的头,愤愤地低吼:“狗东西,放开你我跟谁结婚去?十年是短时间吗?你动不动就疑神疑鬼,旁敲侧击的,累不累?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成心涮我,要是让我知道你小子装蒜——”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从他说出“放开你我跟谁结婚”,后面的话恍恍惚惚的听见,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原来真的是我在胡思乱想,原来一切都是庸人自扰。我想哭,又想笑,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表情嘛你?说话!”
他不痛快地推我一把。
这张臭臭的脸是一个刚刚表白的人应有的吗?我发现就如他猜不到我的想法,我也不明白他的。不是有个成语叫对牛弹琴嘛,也许不是同类,沟通起来会很难,并非不够用心,而是总以为对方该明白的,而个性使然,曲解了也不自知。
无论如何,我决心在今天弄个明白。
“石斌,刚才你说‘没挣够钱不可能结婚,不想以后给别人当孙子’是什么意思?”
“笨,在国内能结婚吗?”他嫌我低能似的地敲我的头:“本来结不结婚我是无所谓,可就你那性子,别人说两句肯定受不了,又整天瞎想,所以我打算出国,不过我可不能保证到国外还能像现在这么能干,更不想被那帮老外使唤,当然要先挣够钱。”
这家伙八成又以为我该知道,可是瞧他说的话,再瞧他对我的态度,就是大罗金仙,怕也猜不到,我吸了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直接切入最关心的主题。
“你父母不知道吧?”
“净说废话,咱们的事就这样了,他们早知道一天就早难受一天,何苦来,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不过这次有点儿悬,都是你,他们本来还要多住两天,被我急匆匆打发走,不知会怎么想。管他呢,瞒不过也没辙。”
他伸了伸胳膊,侧身靠在我身上,又重又硬的头大刺刺地枕在我胸前:“行了吗?猪,被你折腾一下午,饿死了,说,想吃什么?”
就知道吃,我推他起来,抬抬脚:“袜子。”
他懒猪臭猪的骂了两句,还是给我穿上袜子。
“石斌,”我搂住他的脖子:“你不会这样伺候别人吧。”
“有你一个还不够,我犯贱啊。”他拉开我的手:“起来,我去打电话定桌。”
我锲而不舍:“要是有人想这样伺候你呢?”
“你今儿怎么这么罗嗦?我有手有脚,干嘛让别人伺候,又不跟你似的。”
是啊,他从小自力更生,后来白手起家,一步一个脚印,扎实稳重,目标明确,的确不需要别人。
他是个优点和缺点都很鲜明的人,可是在我身上似乎找不出什么优点,为什么他会喜欢我?也许别人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会说感觉,缘分之类的话,但是他对这些不屑一顾,
如果问他,他会说是被我老实的假象所蒙蔽,上当受骗,误入歧途。
虽然这人有时候大大咧咧,可是要他上当也并不容易。
靠着他略显困倦的眼,我忍不住笑了,这家伙肯定比我更早就确定了感情。
那天我们没有出去吃,因为我不想去,于是他一个人出去买吃的。
我走到对着马路的阳台,果然肖畅的车停在拐角。
我打开的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肖哥,那些东西先放你哪儿,我回头去拿。”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低沉地笑了两声:“我从来就不认为从你哪里能走得了,只要心里还有一丝眷恋,你就不会走,除非他先背叛或是放手。所以小弟,别再让自己难受了。抱着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吧,希望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走了,不一会儿,我的手机显示出一条短信:相信我,什么困难都会过去,只是不在心里留下后悔和遗憾。我仍然愿意做你的出租车,所以瞻瞻,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肖。
我看着手机久久无言,然后删掉。
奇怪的很,有些人就是把心掏出来也看不透,有些人不须言辞,就能相互了解,但是,过分的了解有时也很可怕。都说距离产生美,那么这个距离该是多少才能保证既不疏远也不厌倦呢?
和肖畅的默契大概今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距离却是我必须把握的,因为死灰复燃往往比修补漏洞要容易的多,就象讨好一个陌生人要比讨好熟人容易的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