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东篱已然动怒,他怎能容忍有人当面污辱我。忙紧紧抓住他的手,道:“东篱,我们不要理他。”
东篱点头,却突然朗声道:“苏盟主难道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羞辱吗?”
我一惊,二哥已经来了么?
“慕然。”熟悉的声音,急切的脚步声,果然是二哥。“终于找到你了,慕然要让二哥担心死吗?”
“二哥。”我轻唤,转头看去,不知何时,酒楼上竟已空无一人,外面却有人影晃动。
那事之后,二哥必然已经怀疑东篱的身份。
是我太急切了,而东篱又太纵容我。天衣山距落岫山庄只一日路程,我和东篱下山之后,不加掩饰的四处闲逛,不被二哥知道才怪。只是,以黑堡的情报网,大哥早该到了啊。
却见二哥向东篱深施一礼,道:“沈先生不辞辛苦,将慕然找回,在下感激不尽,在下对先生仰慕已久,可否请先生随我到落岫山庄一叙?”
我松了口气。二哥也应该只是怀疑吧,说不定我和东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他反而更拿不准了。
二哥那样辛苦隐瞒一切,若知我已明了真相,该多难过啊。让他以为东篱及时找到我也好。
东篱向我一看,已知我的想法,转头对二哥道:“盟主盛情,沈某愧不敢当。慕然在安平王府走失,王爷万分焦急。沈某奉安平王爷之命找寻慕然,幸不辱使命。等沈某带慕然向王爷复命后,再去拜会盟主如何?”
段铭枫笑道:“怎么这么巧,就让东篱找到小然儿?东篱真的要带小然儿回安平王府吗?我看你们关系亲密,倒象是情人私奔呢?说不定当日小然儿的失踪也和东篱月兑不了干系。盟主以为呢?”
我怒瞪他,东篱笑笑却不说话。
二哥也笑:“段王爷说笑了。”又对东篱道:“多谢安平王爷如此关心慕然。在下不敢阻拦先生前去复命,只想请先生留一日,待在下交代一下,明日我随先生一同前往安平王府相谢。”
东篱淡淡道:“盟主身系天下武林祸福,沈某怎敢劳动盟主相随。何况大理段王爷不远千里而来,倾力协助中原武林,盟主怎可弃他于不顾?”
二哥道:“先生多虑了,大理段氏与中原武林素来交好,何况段王爷知道我的诚意,定不会怪罪。”
段铭枫笑道:“不错,我与盟主可是一见如故,合作愉快呢。”然后看向我,又道:“何况小然儿想看我的‘六脉神剑’,我怎能让他失望,为了小然儿,我也与你们同行吧。”
说到“六脉神剑”,他眼中闪过锐利,却笑的暧昧,我心中一紧,靠向东篱。
东篱拉住我的手,安抚一笑,出口讥讽:“段王爷一向大度,又豪爽坦荡,却为何对此事如此计较?何况段王爷也曾出手报复,大理段氏独门的点穴功夫,可让慕然吃足了苦头啊!此事盟主可知?”
二哥摇头:“慕然年幼,做事不知轻重,若有得罪王爷之处,我代他向王爷赔罪,请王爷——”
“二哥!这个人,这个人,他,他——”我浑身颤抖,语不成句。
段铭枫大笑:“那天的滋味,一定让小然儿终生难忘吧。小然儿求饶的样子也让我终生难忘呢。不过真没想到小然儿那样硬气,撑了那么久都没有晕倒。”
说着用眼睛斜斜瞟过二哥,冲我眨眨眼。
二哥面色发白,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深吸了口气,却道:“慕然,随我回去吧。”
伸手拉我,我不禁一退,难以置信的看着二哥。
二哥他竟然这样对我,难道是段铭枫对他做了什么吗?段铭枫那么可恨,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东篱揽住我,正色道:“慕然是为你,他从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的二哥。”
二哥脸更白了,眼光闪动,颤声道:“宝贝儿,我——”
段铭枫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手抚着月复部道:“小然儿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伤我,哈哈哈,这太好笑了。小然儿你怎会——”
“住口!”二哥大吼。
段铭枫却眼含讥讽,犹自大笑。
我含泪看向二哥,生平从未觉得如此难堪和狼狈。
东篱轻声道:“慕然,我们走吧。”我点头。
二哥飞身拦在前面,涩声道:“慕然,原谅二哥,我不能让你和此人在一起,跟二哥回去好吗?所有的一切,我会向你解释清楚。”
我低头不语,二哥又道:“你不必担心沈东篱,若你跟我走,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东篱笑道:“若慕然不答应,你就要伤害我了?慕然,我的命攥在你手上了,慕然可要三思啊。”
我抬头看着二哥,缓缓开口:“当年看见二哥的焰火,我不顾一切的逃离落岫山庄,不惜伤害了很多对慕然很好的人,那时慕然一心一意要和二哥在一起,哪怕是死。时至今日,慕然仍然不悔。今日慕然要走,决心一如当年。求二哥成全。”
二哥身子一颤,却摇头:“慕然现在是一心一意要离开二哥了吗?在嵩山脚下和安平王府,情势所迫,不得不走,今日形势逆转,我再不会让你离开了。慕然,二哥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是二哥的错,但是我爱慕然之心从未变过。慕然真的忍心离开二哥吗?”
我叹了口气,道:“今天走到这一步,不是哪一个人的错,而是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以隐瞒和欺骗维系的感情不堪一击,谜底一旦揭穿,就千疮百孔,再难愈合。我知二哥有苦衷,但是二哥可知慕然被至亲至爱之人欺骗利用的痛苦。二哥在金陵城不顾而去,等于将慕然送到黑堡,二哥可想过慕然的遭遇?若大哥一怒之下杀了我呢?”
二哥咬牙道:“他不会杀你,他对你。”
我苦笑:“是啊,大哥爱我,不会杀我。那么等到二哥拥有了战胜大哥的能力,慕然就可以欣然回到二哥身边了是不是?二哥当慕然是无心之人么?”
“慕然仍是怪我骗了你,你心里只想着他了吗?二哥对你的好,你都忘记了吗?”
我笑出泪来,想到当初楚风良对我说:“反正你心里还是向着那人,堡主对你的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不想今日轮到二哥说同样的话。
“二哥对我的好,慕然永远不会忘,二哥为我吃的苦,慕然无以为报。二哥,当日在安平王府慕然所说的话确是肺腑之言。二哥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慕然今日必须离开。”
二哥不语,却神态坚决。
段铭枫笑道:“好气魄,小然儿要怎样离开呢?”
我紧紧抓住东篱的手臂,看着二哥,平静的问道:“他,还活着吗?”
二哥脸色微变,瞬间又恢复如常,淡然道:“慕然此话怎讲?”
“他知我在此,断不会不来。就算不能赶到,黑堡的人也会来才对。能伤他的只有二哥,因为他答应我不会伤害二哥。而这位段王爷是帮凶吧。所以方才他才会说‘合作愉快’。”
段铭枫大笑:“怎么了得?我越来越喜欢小然儿,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了。”
二哥却冷笑:“不错,我恨他,若不是他,我们又怎么会这样?慕然要为他报仇吗?慕然要杀我,我无话可说。”
我摇头:“没有他,二哥就不会骗我了吗?没有他,二哥就不会利用我了吗?如果这一切都为我,为什么最后却伤了我。慕然不是怪二哥,也不会恨二哥,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二哥若不肯放,慕然死在这里倒也省去诸多痛苦。”
二哥面色惨白,却大笑:“你竟然以命相胁,还说不怪我,不恨我,你分明是恨我入骨了。”
我咬牙不说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恨二哥,但是今日却是真的怨恨他了,我的每一句话,即婉转又犀利,伤他至深,却让他无法反驳。
当初我说,不管二哥作了什么,我都能原谅他,不会恨他,一样会对他好,即使是伤害了我。现在我却做不到,只因为他害的是大哥。
当初大哥问我,“要是有人伤了我,然儿会不会也为我报仇呢?”
我说:“要是有人胆敢伤了大哥,我会让他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痛苦一辈子。”
那时只当说笑,却原来是我的真心话。情到深处,原来是如此的自私,没有道理,没有顾忌,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