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
那是个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夏日中午,她遇上了他—改变她一生的男孩。
虽然,直到多年以后,她仍无法肯定,认识他究竟是自己的幸或不幸。可时光若能够倒回重来,她想,她依然会选择与他相遇。
台湾的夏日一向炎热,在她的记忆中,那天也一样。
才早上十点,高挂空中的艳阳,便彷佛唯恐人们不知它的威力,毫不保留的散发热度,笑看万物因它的恶作剧而奄奄一息。
不过,对于罗如芳和妹妹来说,这热得令人巴不得快些躲回冷气房的温度,她们早就习以为常。
自从父母半年多前相继过世后,先是住的地方因为缴不出水电费而被断水断电,接着缴不出房租,房东将她们赶了出来,之后,她们姊妹俩便只能栖身在废弃的工寮,靠着她到处打零工,支付两人生活的开销。
父母并没有留下任何财产给她们姊妹,没有其它亲戚的两人不愿被送进孤儿院或向别人求助,因为害怕被分开,相依为命的两人拚命努力的赚钱,因此她不得不放弃学业出去工作,她离开学校时甚至未跟老师和同学说一声。
只是,就算什么工作都肯做,十三岁的年纪,仍使得一般店家不肯雇用她。
若只有她一人就算了,饿个几餐也无所谓,可还得顾及年仅八岁的妹妹,使得她的负担大大加重。
好在妹妹很懂事体贴,不必她操心。
「姊,妳这次要到哪里工作呀?」罗如希牵着姊姊的手,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罗如芳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家里,因此假日时,总带着她出门去工作,罗如希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但这次她们走好久了耶!而且她的鞋子旧了,走起路来不是很舒服。
「快到了。」她转头看了看妹妹,「妳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次她打工的地方确实远了点,可她舍不得花钱搭车,只好带着妹妹用走的。她也没想到原来走起来这么远,妹妹年纪还小,肯定是累了吧?
罗如希摇了摇头,「我不累,我们继续走吧!姊姊迟到就不好了。」
虽然她的脚很痛,但姊姊的工作更重要,这半年多的苦日子,让她深深了解到钱的重要性。
姊姊已经够辛苦,她不能再造成姊姊的负担。
罗如芳想了想,叹道:「也是。」
听从前住在她们隔壁的黄妈妈说,这次工作能拿到的薪水很不错,她身上现在不到三百块,希望能藉这次打工,多赚点钱。
姊妹俩又走了好阵子的路,才终于走到黄妈妈告诉罗如芳的工作地点。
「姊,这个花园好美喔!」罗如希从没见过这般的美景,忍不住惊呼,「好多好多漂亮的花。」
「这里是墓园。」罗如芳低声道。
而且还是有钱人的墓园,她在心中补上一句。
看着那一丛丛争妍斗艳的花朵,也难怪妹妹无法将这美丽的花园跟埋葬往生者的墓地联想在一起,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以难想象。
「墓园?」罗如希迷惘的瞧向比自己高了半颗头的姊姊,眼睛睁得圆圆的,「跟爸爸妈妈睡着的地方一样吗?」
其实依她的年纪,早明白死亡的意义,但她们姊妹始终不愿把父母已永远离开她们的事实说出口。
「是啊!」罗如芳点点头,忆及半年多前因为车祸过世的父母,有些鼻酸。
「爸爸妈妈睡觉的地方,跟这漂亮花园差好多喔!」罗如希喃喃的道:「这里是很有钱很有钱的人才买得起,对不对?」
罗如芳看了妹妹一眼。如希才多大啊!便对金钱有着超乎她所能理解的执着,让她觉得好心疼。
但她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承诺也无法给,这样的日子,也许还得过五年、十年,直到她有能力找到一份能让两人安稳过活的正职。
「啊,姊姊该去工作了。」罗如芳拿出口袋中那表带早已断掉的手表看了看,发现时间有点急迫了。
今天是杨氏二老板出殡的日子。
说到杨氏,那可是台湾传统产业界的龙头哪!由杨家三兄共同打拚创立的,这回二老板过世,排场弄得极大,因此得找许多临时工帮忙。
她张望了下,便将妹妹拉到靠近厨房的花园一角,那儿有树荫,而且自厨房的窗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里。
「如希,妳在这儿等一会可以吗?姊姊要先去找黄太太。」罗如芳对着妹妹交代道。
她口中的黄太太是黄妈妈的妯娌,也是负责这次丧礼来生宴事宜的人。
罗如希乖巧的点点头。「姊姊妳去吧,我没问题。」
「千万别到处乱跑,知道吗?」罗如芳有些不放心的嘱咐。
「我知道,还有不要跟陌生人讲话。」罗如希眨了眨眼。姊姊的叮咛她听到都会背啦!
「知道就好。」罗如芳笑着模了模妹妹的头,「那姊姊先去忙了,等等再出来找妳。」
「好,姊姊小心。」罗如希朝她挥了挥小手。
瞧着妹妹可爱的笑容,罗如芳便觉得自己又有了动力。照顾才八岁的妹妹虽然很辛苦,但也是最甜蜜的负荷。
她问了下工作人员,很快便找到正指挥众人做事的黄太太。与胖胖和气的黄妈妈不同,她给人有些刻薄的感觉。
「妳就是阿琴介绍来的女孩?」黄太太冷冷的将她自头至脚打量了遍。
「是,您好,我是黄妈妈介绍来的,我叫罗如芳。」尽管对方态度不善,她仍有礼的回道。
「怎么这么晚才来?不晓得厨房的工作要早点开始吗?」黄太太结婚多年,始终没能为夫家生下一男半女,因此对于那生了两个男孩的妯娌总有些妒嫉之心,自然也不愿善待她介绍来的人。
何况眼前这女孩如此瘦小,看了就惹人生厌。
罗如芳吓了一跳,「对不起,因为黄妈妈跟我说十点半之前到就可以了……」
「阿琴就是会给我找麻烦。」黄太太啐道:「瞧妳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年纪又小,能做什么事?」
「能的,我什么都能做。」她忙道:「我做过很多工作,也很有力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黄太太瞪着她,显然不怎么相信。
但厨房就要开始忙了,此刻再找人也来不及,她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人们,最后只好不耐的挥挥手,「那妳先来刷锅子吧!中午要煮的菜很多,炒菜的大锅子要洗干净,那些交给妳负责。」
罗如芳顺着黄太太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个大得都快可以将妹妹装进去的锅子,不由得瞪大眼。
不过,尽管有些惊吓,她仍连连点头,「没、没问题,我一定会清洗干净的。」
两千元的工资呢!说什么她也一定得赚到。
「最好是这样,我会盯着妳的。」黄太太哼了哼。
「我会努力的。」她急急保证,就怕对方反悔不让她做了。
「快去做,要是让我发现妳做不好,妳就不用工作,直接回家吧!」
罗如芳走到锅子旁,忽觉有些不放心,特地偷瞄了眼妹妹所在的方向。没想到妹妹也正瞧着她,见她转头,还朝她眨了眨眼,安静的独自坐在大树下。
她稍稍安了心,拿起一旁的钢刷,刷起那些刚炒过菜的大锅子。
只是,越近中午,太阳越是折腾人,连水龙头中流出的水都是烫的。
厨房是炒菜的地方,温度特别高,她才工作没多久,便觉热得有些难受,而且那些锅子刚拿来时都还是热的,不一会手上就多出许多烫伤的痕迹。
她个头小,锅子又大又重,提久了总是吃力。每刷完一个,便得将干净的锅子捧到炉上,好让厨师继续煮下一道菜,过没多久,她的一双手就又酸又麻。
罗如芳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这阵子以来又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哪来这么多的力气?待相同的步骤重复十多次后,她几乎已经提不动锅子了。
可黄太太三不五时便朝她投来凌厉的眼神,像是想从她身上挑出什么毛病,令她全身紧绷,丝毫不敢松懈。
「哎呀!」忽然,黄太太一阵惊呼,「尧修少爷,您怎么会跑来了呢?厨房里又乱又热,您还是快出去吧!」
她尖锐的嗓音即使在嘈杂的厨房中也极为清晰,罗如芳轻易听出藏在其中的愉悦和讨好。
是什么样的「少爷」,能够让那不甚友善的黄太太以这种语调说话?
虽然对于黄太太口中的那位少爷感到好奇,她却没敢抬头偷看,仅是认真的做着份内的工作。
她可不想让黄太太捉到她的任何把柄扣她薪水。
一阵模糊不清的男声响起,大概便是那位尧修少爷吧!他似乎说了什么,让黄太太笑得阖不拢嘴。
罗如芳一心急着将事情做完,也就不再多加理会其它事。
好不容易将手中的锅子刷干净,她用力提起锅子朝厨师走去。
然而由于她实在使不出力,走没几步,纤瘦的手便再也撑不住那大锅的重量,一个踉跄,将锅子重重摔在地上。
「匡」的好大一声,所有人都转头朝她看来,当然,其中包括了黄太太。
罗如芳惊骇的抬起头,看到她脸色铁青的望着自己。
「妳在做什么?」黄太太厉声道。
「对不起!」她慌张的道歉,「我、我马上捡起来。」
她弯腰准备拿起锅子,但已经没力的双手抖呀抖的,怎么也提不起锅子。
她不能失去这份薪水啊!
「慢吞吞的还在磨蹭什么?不想做就不要做了啊!」黄太太怒道,气冲冲的朝她走来,「妳别做了!现在就走。」
真是的,居然在尧修少爷面前给她找麻烦!
罗如芳呆了呆,「请等一下,黄太太……」
「早知道就不该听信阿琴的话,这儿可不是让小女生玩办家家酒的地方!」黄太太气呼呼的骂道:「我不想再见到妳了,妳快走!」
「黄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
「怎么啦,佩玲阿姨?」一道好听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不过就是不小心摔了东西而已,别为这点小事生气嘛!」
发现说话的居然是那位跟着黄太太一起走过来的尧修少爷,罗如芳不禁好奇的多瞧了他一眼。
他年纪大概十八、九岁,样貌很好看,可那穿着打扮和他的气质却非常不搭。
这并不是说他穿了什么奇装异服,事实上他也不过就是穿了件白衬衫加西装长裤。
然而,他的衬衫却是一半塞在裤中一半拉了出来,扣子也只草草扣了中间三四颗,长袖被他卷至肘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手还拿着快吃完的冰淇淋甜筒。
虽然像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完全无损于他的俊美的外貌,可她就是觉得跟他的人一点都不合。
「哎,尧修少爷,这是二老爷的丧礼哪!既然老爷已让我全盘负责,可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的。」少爷都开金口了,黄太太哪里还敢生气,脸上早堆满笑容。「这孩子瘦巴巴的,什么事也做不好,当初若不是看在一个亲戚的面子上,我压根不想用她。」
「黄太太,拜托让我继续做,我很缺这笔钱啊!」尽管不喜欢她的刻薄,但此刻有求于人,罗如芳哀求道。
若是拿不到这份薪水,她饿个几餐就算了,可妹妹该怎么办?
「这丫头,还在嚷什么?」望向她时,黄太太又恢复嫌恶的模样,「听不懂人话吗?我叫妳快点走!」
罗如芳紧咬着唇,内心翻涌着熊熊怒火与难堪,偏偏这笔钱她又非拿到不可,因此只能捺下委屈与怒意,小手绞紧衣角,不发一语。
「佩玲阿姨,别这样嘛!瞧她小小年纪就得出来工作,想必家境一定不好,今天是二叔的忌日,阿姨妳就当作做好事,给她简单一点的工作,做完照发薪水给她就是了呀!」杨尧修将最后一口甜筒丢入嘴中,笑着揽上黄太太的肩。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罗如芳似乎看到黄太太因为他的举动而脸红了。
「少爷,你怎么总是这么善良……」黄太太居然对他露出小女儿般的害羞神情。
「哪有什么善良,还要麻烦佩玲阿姨多多费心呢!」他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
「真是,每回都来吃你佩玲阿姨的豆腐。」黄太太虽这么说,却一点也没有推开他的意思,「看来不依你不成了。」
她转头望向愣着的罗如芳,脸色又沉了下来,「妳去刷其它锅子,阿和,你手边的工作先搁下,把这丫头洗好的锅子拿去给厨子。」
「喔,好。」被唤做阿和的小伙子点点头。
「谢谢……」罗如芳急急表示,「谢谢黄太太,我会努力工作的。」
「甭谢我了,要谢便谢尧修少爷吧!」黄太太哼了哼。
「谢谢尧修少爷。」她朝他鞠了鞠躬,发自内心感激他替自己说话,「我……马上回去工作。」说着便要转身走开。
「等等。」他忽然开口道。
她疑惑的回过头。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罗如芳呆了下,直觉看了看一旁的黄太太。
「少爷要妳过去就过去吧!」黄太太不耐的道。
她只得走了过去。
不等她慢吞吞的过来,杨尧修直接走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
「少、少爷?」罗如芳吓了一跳,急着想把手收回来,「你、你怎么……我的手很脏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着她纤弱手臂上的红痕水泡。
「啊?」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噢,这是不小心烫伤的,过几天就会好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的手,而当他靠她靠得如此近时,她的心跳竟怦怦怦跳得好快。
杨尧修瞪着那双明明还年轻,却早已伤痕累累的手,新的、旧的伤口布满整条手臂,那诉说着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不安的看着他变幻的神色,小心的开口,「尧修少爷,可以请你放……」
「去上药。」
「啊?」
「妳这样还想做什么工作?快去上药。」那些伤口越看越碍眼。
「呃,可是……」
这回他不等她将话说完,直接拉了人便走。
☆☆☆
「啊!」当沾了药水的棉花重重划过手上的伤口,罗如芳疼得痛呼。
「原来妳也知道痛?」杨尧修挑了挑眉,继续在其它的伤口上药,「我还以为妳手上这么多伤,早就没感觉了。」
那是因为你太用力了啦!
哪有人上个药这么粗鲁的?罗如芳在心中嘀咕着,却没胆说出口。
她的薪水还没着落呢!可不能现在就得罪这位少爷。
「好了,还有哪里有伤口没处理的?」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显然很满意。
「这样就够了……」她无奈的道,没去抗议他把她原本就不够白的手臂染上一片片深褐色的药水,比先前更恐怖。
坐在这部高级轿车里,实在令她浑身不对劲。
一开始他拖她上车时,她还错愕不已,怀疑他是想把她载到哪去毁尸灭迹之类,后来才知道原来车里备有简易急救箱,他将她拉上车,便拿出急救箱,二话不说替她上起药来。
奇怪的是,他也不找其它人来替她处理伤口,坚持亲自替她上药。
「药上完后应该还要包扎吧?」杨尧修从车子后座椅垫下取出另一盒急救箱,里面装满大块的纱布和绷带。
从来都是别人为他服务,难得有他替人上药的机会呢!
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子应该都要是娇柔依人、粉女敕可爱的,她两条胳臂伤成这样,怎么看怎么碍眼,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捉她来擦药。
「等一下!」罗如芳愣了好几秒后才回神,「我等等还要回厨房工作,包成这样纱布会浸湿的。」
「对喔!」他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仍没有放开她。
她看着他捉着自己的大掌。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看起来很漂亮,相较之下,她伤痕累累的手便显得丑极了。
那让她体会到,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杨家的少爷,一出生便高高在上,不愁吃穿;而她却连国中都没毕业,这辈子无论再努力,也只能在中低下阶层打滚。
「谢谢你,不过我该走了,再不回去黄太太会生气的。」她轻轻抽回手。
没想到她才要开车门,一条长臂忽地越过她,按住车门把手。
「妳若回去工作,刚上的药会被洗掉吧?」他瞪着她,皱眉道。
好歹这是他第一次帮人上药耶!可不想才擦没十分钟就被水冲得一乾二净。
她被他突兀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脸无法克制的红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得回去工作呀!」
杨尧修专注的凝视着她,没说话。
本来只是想阻止她下车的,但当跟她靠得这么近时,他才发现,她的年纪其实很轻。那长睫下的黑瞳中,藏着遮掩不住的惊慌,粉女敕的唇微张,却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那模样,怎么看都仅是个小女孩,只是先前她都表现得很沉稳,让人不由得将她视为大人。
「妳几岁?」他忍不住问道。
她看起来好瘦小,就算说她是小学生,他应该也不会太意外。
「啊?」
「妳今年几岁了?」他又问了遍。
「十、十三。」她结巴。
「十三啊……」他喃喃的道:「十三岁就要出来工作吗?」
他很难想象那样的生活。
别说十三岁了,他就算到了三十岁,也不需要像她这般为生活苦恼。
因为他是杨家第二代嫡长子,他老爸的钱多到他糜烂个几辈子也败不完,他根本不必努力。
她垂下头,躲开他那令人心慌的视线,「我需要钱。」
「原来是缺钱啊……」缺钱这名词,离他的世界实在太遥远了。
或许是基于好奇,他开始仔细端详她。
平心而论,她长得……真的不算漂亮。
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皮肤也不白,虽然长如羽扇般的睫毛,为这张小脸蛋加了些分,但整体说来,别说跟他交过的那几打美丽的女朋友相比了,她甚至还不到及格的分数。
可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个女孩子,而他对女性一向温柔体贴。
罗如芳蹙起眉,不喜欢他的语气。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好命的。」她暂时忘了他是主子,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临时工,音调上扬了几分。「这世界上有太多人,拚死拚活的工作,却连糊口都有困难,我们为生活辛苦的忙碌,不是你这种大少爷能够明白的。」
气呼呼的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放肆,心中不觉一惊。
她平时明明就很低声下气的呀!为了钱、为了妹妹,她什么都能忍。可为何面对这能决定她是否领得到薪水的人时,她居然管不住自个儿的嘴?
她怯怯的观察他的表情,生怕他老大一个不悦,就叫她不用工作直接回家。
她想说些什么替自己辩解,但又不认为刚有说错,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只好倔强的抿紧唇,不发一语。
而在她说了那些话后,有好阵子,他只是望着她,没说话。
就在她快受不了这窒人的沉闷时,他才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干么?有、有什么好笑的?」她瞪着他,被他笑得心慌意乱。
「真是太好玩了,妳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说的人。」他边笑边道,彷佛觉得她很有趣。
听他语气似乎没有恼怒,罗如芳才稍稍安了心,而在发觉他并不难相处后,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身边的人都跟你一样。」她不客气的指出。
他的朋友肯定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就算不用工作也可以吃喝玩乐一辈子,自然不会理解平常人为钱奔走的辛劳。
「或许吧!」他耸耸肩。
生长在杨家非他所愿,为此他也付出过旁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所以他不认为自己便该觉得心虚或同情他人。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