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痛。
当许艾兰睁开眼,看着窗外高挂的太阳,就知道不妙了。
为了养颜美容,她的作息向来都正常得不得了,而会让她睡到这么晚的原因,只有一个……
“唔……”下月复传来阵阵可怕的闷痛,令她忍不住抽气,瘫软在床上,连起身都有困难。
要命,这阵子太忙,她忘了家里的止痛药吃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健康宝宝平时无病无痛,偏偏每个月MC来时都会痛到下不了床,还好她的月事报到还算规律,通常她都算好时间,先将止痛药备好,才不会痛到为了这种事请假。
结果这次不晓得怎么搞的,居然忘了这件事。
现在可好,她注定要整整痛上一两天了。
抬起虚软的手,许艾兰自床头捞过电话,打去公司请假后,又昏昏沉沉睡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期间痛醒过好几次,反而越睡越累。
她也不想这样,但因为痛到连起身都有问题了,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努力乔出比较不痛的姿势。
最后让她稍稍清醒的,是她家的电话铃声。
“喂?”她在铃声响了第二十声后,才有气无力的接起。
“艾兰,你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徐修诚略显着急的声音。
“啊?”她呆了呆,混沌的脑袋一时还没转过来。
“我打你的手机没开机,打电话去你公司,才知道你身体不适请假……你现在还好吧?”他快速的说着,语气中难掩焦虑。
已经好久了,他没对谁产生过这样焦急关切的心情,他知道她是多么尽职的人,会请假,那肯定是真的非常严重的情况。
那令他不由得万分着急。
“没什么啦……”不想他担心,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只是好像效果不彰,声音仍是软弱无力,“找我有事吗?”
“那不重要了,你现在人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本来是公司临时有重要的事,得他亲自跑台北一趟,若弄得晚了,说不定还得在那过夜。因此他原先想打电话跟她说一声,免得她和小姿等他等晚了。
可现在他根本不想理会那些事,只关心她的状况如何。
“不用啦!”许艾兰的唇角微微上扬,很高兴能听到他的担忧和关切,“只是小小的不舒服,躺个两天就没事了。”
“别对我逞强,艾兰。”他沉声道。
这男人啊……她摇头苦笑。她怎么会忘了他有多么了解她的性子,想瞒他,难呵。
“好吧,不只是小小不舒服而已,我现在痛得要命。”她叹了口气,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委屈得像在撒娇。
“是什么问题?怎么不去看医生?”他继续追问。
许艾兰笑了,因为难得被人当成需要悉心呵护的小女人。
“徐总经理,你很闲哦?”这么有空管她的事,“放心啦!这是老毛病了,我保证不用看医生,一两天后就会自动痊癒。”
反正过两天就会好,要她为这种事去医院……太丢脸了。
“你确定?”他仍不放心。
“我保证,OK?”真奇妙,跟他聊了几句后,她发现疼痛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好吧!”他妥协,“有问题的话,再打电话给我。”
“好,我会的。”她微笑,挂上电话时,心暖暖的。
之后,时间在她睡睡醒醒间流逝,当她再度清醒时,外头天色已昏暗。
而她睁开眼,第一个映入她眼中的,竟是小女孩担忧的面孔。
许艾兰讶异的望向她,“小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姿没说话,只是抬手模模她的额,一脸关切。
“别担心,我没生病啦!”许艾兰勉强一笑,握住那双小手。
睡了一整天,她总算比较有力气了点。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啊?”明知小姿不会说话,她还是习惯性的问,只希望某天小姿真能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是我带她进来的。”男人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声,沉沉响起,“我跟陈太太要了你家钥匙。”
先前他说她要上班还要整理家务太累,刚好她也一直为要整理这么大的房子感到困扰,因此就让他请的钟点女佣,也就是陈太太,一并替她打扫屋子。
不过……钟点女佣能就这样随便把顾客的钥匙给别人吗?
“别胡思乱想。”他彷佛看穿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别忘了我们可是『夫妻』,我跟陈太太说我们忘了带钥匙出门,想跟她借,她才给我的。”
也因为他跟艾兰一直表现出不错的互动,陈太太虽对他们夫妻为何要“分屋”住这事儿感到不解,倒也没怀疑什么。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其实并不太介意他有她家钥匙。
“你好点了吗?”徐修诚伸出手,做出了和小姿刚才一样的动作。
当男人温热的大掌覆在她额间时,她蓦地感觉到原本正常的体温迅速攀升,热红了脸。
“我、我没发烧啦!”她羞窘的低嚷。
他的碰触,莫名的令她感到心慌。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中午和她通完电话后,他便一直放心不下,虽然她再三保证这只是暂时的,但从那时开始他便再也无心于公事。
他甚至没亲自跑台北,只叫下面的人去处理,下午匆匆把事情忙完,飞车赶去陈太太家,拿了钥匙后便赶回来了。
他头一次觉得繁重的工作严重影响他的自由,让他拖到现在才能关切她的情况。
“就……”唉,这要她怎么跟他解释嘛!“反正,是老毛病就对了。”
“你常这样?”他不觉拧眉。
算算他们认识也半年了,过去从不曾见她如此,是他太忽略这个“妻子”了吗?徐修诚心中突地升起懊恼。
她都躺了一整天了,那肯定是非常非常不舒服。
“也还好啦,先前我都有吃止痛药,这次是药吃完……呃……怎么了吗?”奇怪,他的脸色怎么更难看了?
徐修诚确实很火。
她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吗?怎么会搞到要经常吃止痛药?
他深深吸了口气,“许艾兰,我给你十秒钟考虑,你要自己坦承这是什么『老毛病』,还是要我送你去挂急诊?”
一个小时后,许艾兰缩在客厅沙发上,手中捧着还在冒烟的热可可,偷觑着阳台外那个正在替她晾被单的高大身影。
噢,真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啜了口热可可,她无声哀叹。
一个小时前,他威胁如果她不说出“实情”,硬扛也要扛着她去医院,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强势,她愣得说不出话。
直到他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准备抱起她,她才知道他有多认真。
然后……嗯,虽然她当时忙着难为情,恨不得挖洞把自己给埋了,但她想她永远忘不了,他在看到她被单上的血迹时,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怕。
可恶,她平时绝对不是那种有办法忍受脏污的人,若非实在痛到起不了身,更别提换床单,她才不会忍受这种事发生。
偏偏,却是给他瞧见了,让她懊恼得想活埋自己。
但那些困窘的心情,并没有让她因而忽略他的异状。她猜,他是想起亡妻临死前的情况吧?才会流露那样震愕痛苦的神情。
不忍见他那样的神情,她细声开口,“我、我没事啦!只是MC来而已……”
所幸,他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小心的将她抱进浴室,翻找出她的贴身衣物递给她,要她清理一下。
这时许艾兰实在不得不庆幸她的卫生棉是放在浴室里的,不然,一想到像他这么个大男人,站在她的柜子前,看着满柜各种类型的卫生棉,不知该拿哪一种的窘境,她就觉得恐怖。
没想到更令她惊吓的是,当她稍做清洗,并换完衣物出来后,却见他已将她的床单拆下,打算替她清理。
天啊,她完全无法想像这男人洗被单,而且还是为了、为了她……
好在最后她终于说服他,把被单丢进洗衣机里去洗就好,不然,她应该会很想死,虽然她现在其实还是有点想……
终于,他不甚熟练的晾好了被单,开门走回屋内。
“谢谢。”她小声开口,长那么大,很少像此刻这般难为情。
他没多说什么,只问道:“有好一点了吗?”
哪有那么快啊?许艾兰在心底想着。
从她第一次来潮至今,十几年来,只要没吃止痛药,没有一次不是痛得死去活来,哪会因为几口热可可就有所改善?
不过……她看了看桌上那盒包装精美、尚未拆封的GODIVA巧克力,双手间还传来热可可微烫的温度。
那些都是他在得知她的情形后,特地去帮她买来的。
许艾兰突然觉得月复间的疼痛舒缓了不少。
“嗯,谢谢你的巧克力。”她朝他漾开一抹笑容。
“有效就好。”他松了口气。
还记得刚见到她躺在床上时,那苍白毫无血色的模样可真够吓人。
他也不懂,为什么见她难受,他的胸口会如此闷痛,他并不记得自己过去曾对哪个朋友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过他并不愿去深思这问题,他喜欢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比一般朋友更亲密,但又是独立的个体,他不需要像过去一样,放下手边所有要事只为哄若依、让她有安全感。
如果全部的占有就是爱情的原貌,而最后得到的下场又是令人痛不欲生,那么他和艾兰,还是维持现状就好了。
或许,只要不碰爱情,他们可以相处得更长久……
“……是因为若依吗?”她悠悠的嗓音,唤回他的注意力。
“什么?”他一怔,方才她似乎说了什么,他却没听入耳。
“我说……你会知道可以吃巧克力,是因为若依吗?”她还挺讶异他会知道这些小偏方的,虽然那对她来说效果有限。
然后,她发现自己在想到若依时,心中刺刺的有点不太舒服。
她隐隐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可是她有何资格嫉妒呢?若依是他的真爱,而自己不过是他的“假妻子”。
够聪明的话,她就该把那份情感永远藏在心底,不去想也别说出口。
就算,她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很明白自己其实已对这看似木讷,实则体贴的男人动了心……
“喔,不是。”他淡淡否认,“我是打电话去问维言的。”
若依好像从来没这方面的困扰,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艾兰的不适是来自于此。
“你、你去问我表妹夫?!”她不觉一呛。
“是啊!他还跟我说,你表妹告诉他,你似乎一直都有这困扰。”
“……”是怎样?不过是经痛,有必要搞到人尽皆知吗?
她一方面有些哭笑不得,一方面又因他的体贴而感动。
“我还去买四物汤,药房说这可以调理身体,但要等你经期结束后才能喝。”他打开另一个塑胶袋,“还有荳蔻膏,药房老板说这是外用的,痛的时候擦可以稍微缓解……”
许艾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完全傻眼。
她好难想像他是如何去药房,跟老板说他要买这些东西。
而且……他平时不是很寡言吗?怎么这会儿话那么多,还细心替她介绍各种药品的用法疗效?
“你表妹说,你不喜欢中药的味道,所以打死不肯喝四物汤,但你每次痛成这样也不是办法,以后还是乖乖喝比较好……”徐修诚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听众安静得过份,他抬起头,便见她一脸呆愣的瞧着他,“怎么了吗?”
“没、没事。”她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迟疑开口,“修诚,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当然没有。”他直觉回答,然后自己也怔了下。
“那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她鼓起勇气问出口。
她可不可以假设,她在他心中,除了“朋友”之外,或许还有更特别的情感?
是啊,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徐修诚迷惘了。
明明他就不是会对朋友如此尽心尽力的人,为什么她不一样?
无数的念头、情绪,在脑中、在胸腔激荡着,他发现自己其实比想像更在乎艾兰,但他并不想他们之间重演他和若依的悲剧。
“……我不知道。”半晌,他淡声道。
如果一份感情需要以“友谊”来延长保存期限,那么,他情愿和她当永远的朋友,这样对谁都好。
许艾兰有些失神的望着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深思?
或许,她也不是真的不懂他的心思,失去若依对他来说太痛,让他再也不愿重新爱人。
就算,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他待她也不同于其他人,但他仍不愿将爱情交付到她手中。
如果这是场爱情游戏,那么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是输家。
“好吧!”她轻轻一笑,将马克杯凑至唇边,掩饰惆怅,“谢谢你的关心,我会乖乖把那些四物喝完,不辜负你的好意。”
还好她陷得不深,也许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从今以后她会更小心管住自己的心,不为从开始就注定没有感情的结果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