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季节交替,春暖花开的日子又翩然乍到。
秦君行已忘了自他因不名原因坠海被救后,来到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过的是第几个春天了。是第四或第五个与于劭祺共同度过的春天,秦君行已记不得了,脑袋变得越来越不灵光。
在这种穷乡僻壤的鬼地方,脑袋惟一的用途便是跟一群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坑钱鬼打交道。
也难怪他的脑筋会生锈,因为缺少磨炼。想当然耳,优闲惬意的生活也稍微将秦君行尖酸刻薄的脾性削弱了不少。
但与生俱来的劣根性还是根植在他的心中,想拔掉是不可能的事。就像他天生对钱有一股狂热,让他怎样也无法去停止爱它。
不过若有人问他,钱与于劭祺孰轻孰重,那结果自是一目了然,语言已变得多余。
小祺当然比钱还要重要。秦君行直视着于劭祺那令人百看不厌的睡脸,双眼照照发亮,比看到钱时才有的闪亮光芒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醒了。”悠悠醒来的于劭祺自然地猛往秦君行温暖的胸膛里钻,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满足地又闭上眼。
“嗯,你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他让娇小的他更贴近自己,行为举止已不见粗鲁,反而有股似水的温柔。
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秦君行醇厚的嗓音传进他的脑海中。每当他这一么对他说,就表示他已经迟到了,于劭祺懊恼的在心中申吟一声。
想不起来也不行了。
猛然坐起,掀开如丝般光滑的被子,右手挥开搁在肩侧的健壮臂膀,红润的唇嘟得半天高,脸上有一丝丝的不悦。
“好过分,你都已经醒了,怎么不叫醒我?”于劭祺略微气愤的嗔道。
“你不是很累吗?”唇角噙着笑,秦君行好整以暇的反问。
“是很累没错,那也是因为你对我索求无度,不加节制才让我……让我累得几乎每天都爬不起来。我不管,要不是你对我做那种事,我会迟到吗?害我每天都被阿土伯叨念,都是你害的。”连日来的委屈化成一股怨气,全数向秦君行倾泻而出。
“他念你,我就去找他麻烦。”不知检讨,仍是一脸笑意的秦君行皮皮的道。
“不要啦!你不要去制造、增加我的麻烦与困扰了好吗?”他去等于麻烦,要他去,不如他现在忍着点还会好过些。
“天地良心!我要帮你出气,你还嫌弃我,我可都是为了你,而你竟说我是麻烦、困扰,我是招谁惹谁了?”
好心没好报!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还被嫌。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不料你却视如敝屐!秦君行暗自哀声怨道。
他真是自找罪受,难怪他最讨厌小鬼头了。偏偏又招惹到两个混世小魔王,一个是任性执拗的小祺,另一个则非刁钻绝艳的魅色莫属。
“谁教你让阿土伯的面子挂不住,他是老人家,你就让让他,不要欺负一个行动能力不便的老人,免得被人耻笑。”于劭祺不禁指责。
“我管他是谁,只要不惹到我便没事;一旦得罪我,我就让人吃不完兜着走。何况我都对他们手下留情了,偏偏那个死老头不知好歹,一直跟我作对,直搔我的痛处,分明是跟我卯上了。我能视而不见,像只没用的软脚虾窝囊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很抱歉,我做不到!”他实在对阿土伯感冒得很,而且早在第一眼就决定了。
谁教他们看小祺好欺负就随便差遣他、利用他,现在小祺是他的人了,在他保护的辖区之内,他被人欺负他能坐视不管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反正这个“闲人村”他没有一样是喜欢的,全都讨厌,只除了能让他委曲求全的于劭祺外,其他的人事物,他连看的都没有。
“但他人老了,不像你是个年轻人,身体强舰体魄气势都高人一等,你就不能容忍一下、让让他吗?”
于劭祺不放弃的继续劝说,无奈秦君行就像吃了秤铊铁了心,顽固得听不进他一言一语。
“哼!就是有人不服老,你要我怎样?躺着不动,任人宰割吗?抱歉,我办不到。”他的话句句带刺,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
“君行……”
“别再说了,除了这点,其余都可商量。”秦君行快速打断于劭祺的话。反正说再多也没用,他早已打定主意。
“怎么这样啦!跟驴子一样顽固。”他气馁的嘟起嘴来。
“我是替你出气耶,别不识好歹了,真是‘好心被雷亲’。我甘愿被你亲,也不愿……”
“好了,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算了,我要去上班,不理你了。今天又迟到,真讨厌。”一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于劭祺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话。
???
于劭祺越过秦君行打算下床,脚丫子刚触及略微冰凉的磁砖地板,正想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不料手已被抓个正着。
“不要去。”钳住他纤细的手腕,秦君行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
“放手啦!不要拉我。”瞧都不瞧他一眼,于劭祺不解风情的打散秦君行满脑子的旖旎遐想。
“我不放。”可恶!完全不懂他的心。
“放手。”他怒斥。
“不要。”他偏不!叫他放手,想都别想。
“拜托你啦!人家已经迟到了。”收起怒容,于劭祺转而撒娇嘟哝。
“既然迟到,就甭去上班了,今日,陪我。”手一使力,于劭祺瘦弱的身子便跌入他的怀抱。
“你怎么这么霸道?昨天你这么说我依你,前天这样我也没说什么,大前天更是无赖,还有大大前天你就是用这个理由让我留下。你实在太过分了,说什么今天都不能让你再得逞,放手,我要去上班!”于劭祺边挣扎边说。
“不放。”由于双方体型过于悬殊,令秦君行轻而易举就将于劭祺制祝
“你太可恶了,无赖,放手!”被他抱满怀的于劭祺,恼羞成怒的道。
“被你骂无赖我也认了,我就是不放手,你又能奈我何?”轻佻的秦君行无所谓的笑道。
“你真的不放开我?”于劭祺再一次出声。
“那还用说!不放就是不放,今天我要让你陪我一整天,谁理那老头的店有没有人顾啊!我心意已决。”
“好,陪你就陪你,可是今日过后,你休想再碰我一根寒毛,否则我就死给你看!”于劭祺出言恫吓。
“你这是在威胁我?”秦君行双眼危险的眯起,露出一道狠厉的精光。
“是,我就是威胁你,怎样?你又能奈我何?”当着他的面,于劭祺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丢还给他。
“好啊!小鬼也懂得怎么欺负人了,纯真的你也被我这大染缸给染出抹黑来了,我的影响力可真大啊!”真令人意外,当初天真的小鬼头如今也懂得如何威胁人了。
他不再纯真无瑕了吗?而那全是因为他?秦君行倍感空虚的自问。
“不是你,而是我本性如此,怪不得你。”敏感的于劭祺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落寞,忍不住出口辩驳。
他不想看到染上愁绪的他,他看惯了秦君行轻佻温柔的一面,如今看到另一面的他,反而令他不安。
“我没有自责,你别会错意。我是对你另眼相看,你的进步让我感到由衷的欣慰,如此也不枉我用心良苦地对你每天耳提面命。你的成长只证明了一件事,我的功夫还是很老练,一点都没有退步的迹象。”秦君行有点自嘲道。
感觉就好像在璇夜俱乐部的时候一样,在那行里他可是首屈一指的红不让,手底下教出来的牛郎,每个都大红特红,人人叫好。
想不到本性也会传染,就算他无此意,耳濡目染下也会起变化。为什么会传染的不是爱呢?这样他就会爱他了吧。秦君行不由自主的陷入自己的想望中。
他的喜欢跟自己的喜欢一样吗?他爱他,可是他又何尝知道什么叫?自己还有多久的时间可以跟他耗?再这么下去……他……
他到底懂不懂爱啊?他还要等多久才可以听到他主动说爱他,而不是他问一句,他答一句,这样被动的爱情他不要。
时间不断消逝,他却不见成长,身子依然娇小如昔,一点儿改变都没有,仍如四年前的他,却不再纯洁无瑕。
污秽的他将他染上色彩,硬将一块白布染成黑色,纯洁烙上了代表邪恶的印记,他的良善天使不再纯洁。
一直等不到于劭祺主动回应的秦君行决定孤注一掷,成败与否,就看这一次了。
我的良善天使,你是要拯救我颓废的灵魂,还是与我一同堕入地狱沉沦?如今已端看你如何选择,而我,将与你同在,长相左右。
请原谅我的耐性不够,不愿再继续枯等下去。秦君行在自我挣扎良久之后,将目光投注在于劭祺身上,发出了歉意之声。
“你骗人!”于劭祺的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
他不相信,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不相信秦君行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改变他。
“我骗你?何时骗你?又骗你什么?”他连珠炮的质询。
接二连三的逼问,让于劭祺幡然醒悟,却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秦君行起初的计策,随着时间而慢慢发生效应,他的柔情兼霸道索求已一点一滴的渗入于劭祺的心中,让初尝禁果的于劭祺堕入深渊而不可自拔,随之对他产生依赖感,渐渐地变得再也不没有他、离不开他。
“又不说话,你这个习惯何时才改得过来?分明就想将我活活的气死。”闷不作声的像个死人一样,每每到了重要时刻就沉默不语,真是气煞他了。
问他,结果他话也不吭一句,每次都这样,让秦君行不免有些泄气。他一直在等,等他亲自开口,开口诉说一切,本想顺其自然,等到他想说之时再说,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他等到白发苍苍,也听不到他想听的话。
“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你可要照实回答,不要再不说话好吗?”秦君行慎重其事的问。
“嗯。”于劭祺点了点头。
“你爱我吗?”他开了口。
于劭祺猛然抬起头,却不小心望进他那深不可测的暗瞳中。“那还用问,我当然爱你!”我爱你,这句话他不知已说过几百、几千遍,不过这次他的问话却有些不同,不知为什么,于劭祺心中渐感不安。
“你真的懂我在说什么吗?”秦君行独自生着闷气,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
接着他又用深情的暗瞳望进在听完他的话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瞳眸中。
“我知道,你问我爱不爱你,而我答我爱你。这样回答有错吗!”于劭祺不禁慌了起来。
“没有。”秦君行回答得又急又快,心念一转又道:“你放心,你没说错什么,不要紧张。瞧你紧张的模样,好可爱喔!让我忍不住想亲你。”秦君行轻佻的回话,作势要吻上他的唇。
于劭祺一动也不动地,令秦君行有些愕然,欲贴上去的唇停在半空中,愣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秦君行快速的轻啄一下,两唇相接不到两秒钟便已分开。
感受他略微异样的举动,敏感的于劭祺渐渐不安起来,而这不安的情绪又慢慢的扩散开来。本来是要闪开他带着玩笑成分的一吻,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都动不了,半分也不能移开自己僵直的身体,只能任由他吻上自己。
好冷!他的唇冰冰冷冷的不带一点温度,像是不带感情的一吻,而且他的动作又很怪异,像是勉强自己来吻他似的。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他,一向热情如火的他去了哪里?于劭祺茫然地看着他,对着空气发出无言的询问。
“好了,你已经迟到很久了,赶快去梳洗吧,免得到时又将你迟到的原因怪罪在我身上,我可担当不起。”清清忽感不适的喉咙,秦君行打趣的说。
闻言,于劭祺默然无语地迅速跳下床,捡起地上混杂在一起、分不出是谁的零乱衣物,走进两年前秦君行增建的小小浴间。
而秦君行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于劭祺快速的逃进浴室的身影,直到那扇白色的门挡去他所有的凝望。
???
于劭祺轻轻的掩上门扉,“你决定不要我这个麻烦了吗?因为你担当不起?”隔着门板,于劭祺出神喃喃自语。
在浴室中印着不断流泻而下的水流,神情变得恍惚的于劭祺忽然想起了他一个礼拜前不经意偷听到阿土伯与阿福婶两人的对话,原以为已经忘却,现在却变得清晰无比,言犹在耳。
谈得兴高采烈的两人,谈话的内容从虚掩的木门逸出,一字不漏的传入他的耳中。
“阿祺会不会让那个都市人给骗了?”
阿福婶的脸上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表情,看不出所以然的阿土伯随意应了她一句。
“一定是的,不知人心险恶的阿祺铁定会被骗,谁教他心地太好、太善良了,教人不骗他都很难。”那个叫秦君行的家伙还是个中翘楚,难保天真的阿祺不被欺负。
“哎啊!夭寿喔,两个大男人还有什么搞头,该不会像电视上报导的那样,嗯……那叫什么来着,最近记忆力不太好,老是忘东忘西。”阿福婶搔着她凌乱干燥的头发用力回想着。
“同性恋。”阿土怕不屑的应了一声。
“没错,就是同性恋!爱同性不爱异性的男人。哎呀!真是伤风败俗啊,想起来鸡皮疙瘩就掉满地。”阿福婶也鄙夷的道。
“阿祺一定被那个叫秦君行的家伙给诱拐了,跟他一样变成同性恋。可怜喔!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家伙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连这么下流无耻的行为都做得出来,还威胁我们这些快入棺材的老的不准胡说八道,我阿土伯才不像他咧,做贼的喊捉贼,净使卑鄙手段,他的行为真让人气不过。”
“可不是吗?这种见不得光的下流事,只有他那种人才做得出,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肮脏事,简直让贤人村蒙羞。”
“可不是吗?”阿土伯的脑袋附和的上下摆动。
跟着他们的话题还是离不开他们与村子里头的八卦事件,而于劭祺已无心听他们又再道谁的八卦,一颗心乱得可以。
同性恋?蒙羞?
一道薄薄的门扉挡不住扯开嗓门高谈论阔的两人,恰巧站在柜台前点收物品的于劭祺,一字不漏的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
他不懂?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同性恋是什么?而他们的行为又怎会令村子蒙羞?想破脑袋也想不透的于劭祺冲动的想进去问个明白,心里的另一道声音却及时阻止了他。
不要去!去了你会后悔终生的。
就这样,于劭祺没有冲进去向阿土伯他们询问,搁下心头的疑问专心的工作,没多久,他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现在仿佛又清楚的重现眼前,耳中清晰的听见阿土伯与阿福婶两人的对话,如雷贯耳般,震得于劭祺无法动弹。
难道就如同阿土伯他们所说的,他令村庄蒙羞,他让秦君行因他而变得不光彩,沾上了污点?
只有父母疼他若宝,自从父母因故双亡后,再也没有人喜欢他,更别提接近他跟他做朋友了,他没有朋友。
他真正拥有的只是阿土伯他们以及这个村子,朋友他是半个也没有。
至于秦君行,他……
于劭祺不晓得该为秦君行的存在如何定位,在他心中,他不只是朋友,他甚至比朋友还要重要。
秦君行对他来说算什么?
于劭祺不禁有些迷惘,他只知道秦君行在他的心目中占了很大的位置,对他来说,他已经变得不可或缺,甚至比这个村子、阿土怕他们还要来得重要多了。
那他算什么呢?
朋友?于劭祺很快地否决这个认定。亲人?不是!虽然他给他有如亲人般的温暖感受,但他知道他不是,而是另一种更不同的异样感受。对他来说,秦君行究竟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经不能没有他,失去他,他会很痛苦,并且一定会受不了的。
他是第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从来没有过的复杂心情让于劭祺一下子荡到谷底,悒悒不乐。
恍惚中,于劭祺又想起秦君行的问话,两人的对谈不停的在脑中盘旋,怎样都挥不去。
他问我是否爱他,而我回答我爱他。
这样回答错了吗!
我错了吗?于劭祺在内心里不断的对自己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