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万万想不到,在刚满十五岁那年,竟沦落为雏妓。
一个星期之前,她还以为生命中的黄金岁月正要开始,岂料……
穆清初到含烟阁时虚岁算十六,犹留着中学生们最痛恨的齐耳瓜皮头,脸上素素净净,纯是少女的天真无邪。
她和堂姐穆明月一起被某个没人性的人口贩子推进朱嫂的大铁门里,从此就成了含烟阁的“流花”。
含烟阁原来只是中山北路某条花街里的小小红灯户,自从朱嫂接手顶了过来以后,凭她独到的经营眼光和手腕,客人愈来愈多,店面愈扩愈大,弄得左右各家生意萧条,眼红不已。
四十来岁的朱嫂,一身光鲜的改良旗袍,领口敞开,头发烫成个大波浪,说起话来烟视媚行。此刻,艳滋滋且辽阔得一望无际的嘴唇一运往下撇,浮肿的眼皮抬也没拾,冷冷的盯着穆清。
“皮色倒还算白,就是太瘦了。”完全一副买牲口的语气。
涂满普丹的指甲直接戳向穆清的胸脯,“老天,连这里也没肉。”
“多养一些时日,打几支针不就胖了吗?”人口贩子陪着笑脸道:“看她五官长得多好,眼是眼,鼻是鼻。”
“废话,有人把嘴巴长到眼睛上面去的吗?”朱嫂半嗔半笑地碎道,一双三角吊梢眼,倒是非常仔细的打量穆清,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女孩的确有股与众不同的风韵,是干他们这一行最难得的妩媚和骄矜。
光可鉴人的宽广额头,下压两道长长紧密的眉毛,狭长凤眼里一片漆黑凛亮,高耸如刀削的鼻梁,衬着一张薄润桃红色的唇。
标准的美人胚子。朱嫂心里其实是满意极了。穆清今夏刚从国中毕业,拿的还是县长奖哩。校长、老师人人夸她是秀林村的模范生。一个月前,级任老师就到她家里苦劝她父亲,无论如何得让她继续升学,无奈她老爸是个不学无术,天天喝得醉茫茫的酒鬼,除了酒眼里就只认得钱。
“没钱读什么鬼书?何况还是个女孩子。”两句话就把老师的好意打到九霄云外去。
穆清早上才拿到毕业证书,原约好和她的学长——现在公立高中读二年级的柳继平偷偷到镇上看电影,然后再到咖啡厅消磨一个下午的,岂料人口贩子中午就到了。
不明就里的她和明月,被人口贩子用卡车载到台北,关进这间俗丽阴暗的茶室里,已是忐忑难安,再看到朱嫂称斤论两的嘴脸,小小的心灵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秀春,把钱算给他们。”交代仆妇打发走人口贩子,朱嫂将穆清和明月两人分开来监禁。
明月十七岁了,可以立即接客,或者送往日本,转手又是一大笔赚头;至于穆清,她则另有打算。
以朱嫂极富经验的眼光,料想穆清将会是她最具价情的一棵摇钱树。从今天起她将亲自教,让这棵摇钱树把含烟阁的招牌发扬光大,日进斗金。
她恩威并施,从女孩子爱美的天性着手,教她描眉抹粉,对镜梳妆,学习穿戴配色,仪态举止,又请来才艺老师教她唱歌弹琴,甚至英、日语会话和电脑,简直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细心栽培。
五年的工夫不到,穆清出落得更加丰姿绰约;温婉动人,猜拳饮酒、唱歌弹琴无一不精。朱嫂房里的一部个人电脑,还是她帮忙安装的,里面各式软体一应俱全,让朱嫂的“服务业”得以走向专业化经营。
整个含烟阁,就只她有本事赚美金兼日币。这是朱嫂打的如意算盘。
这日,久未上门的陈董,拿来甫从日本带回的化妆品孝敬朱嫂。这人是某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因着几年前台湾经济起飞,很是赚了一些钱。男人有了钱就喜欢吃粉味,久而久之,像染上毒瘾一样,想戒都戒不掉。
陈董从此成了朱嫂的老相好,每个月总要到含烟阁报到一两次。
朱嫂把他让到接待贵客的偏厅,马上吩咐非法雇来的新菲佣端一蛊冰糖莲子过来。
陈董倚在沙发上,像一座肉山,满得几乎可以炸出一锅油来。
“这阵子生意愈来愈难做了。”朱嫂点上一根长寿递给他。
“有风声说台北市长要把咱们这里给废了,叫我们正正经经去找个工作做。笑死人,咱们做这行做了一辈子,哪天不是认真加努力?正正经经?哪家工厂的女工会比咱们更打拼更辛苦更忠党爱国?”
她还没唠叨完,菲佣进来回话,今天教日文的周老师得了重感冒,要请假一天。
“唤穆清进来,现成的老师在这里。”又交代,“记得扣周小姐的钟点费。”
“是。”菲佣睁大眼睛,似乎有点儿不相信,堆在那儿连脖子都陷进肉里的肥佬居然会日文。
不一会儿房门轻轻开启,微风吹进淡淡的幽香,桌案前俏立了一个修长的人影,寻常装扮,蓄着近乎及腰的长发,额前疏淡刘海下的一张粉脸,在晕黄灯光闪烁中,美得令人恍惚。
陈董赶忙吃力的坐起身来,拍着胸脯说:“今天这里的酒钱全部算我的。”
朱嫂懂得他话里的意思,哼,癫虾蟆也想吃天鹅肉!“放心啦,你来我含烟阁哪回亏待过你?但是她不行,待会我找个幼齿又水当当的小姐好好伺候你。”
“真的不行?”陈董口水都快流到胸前了。“那……以后,可别忘了,我是说那个呢……嘿嘿嘿!”
“知道啦!”猪八戒改不了色念,男人就是这副德行。
穆清抿着小嘴垂目立站,装作一派矜持,心里头真是反骨得想立刻拂袖走人。在含烟阁这些年她虽不必陪宿客人,但卖笑总是要的。十分职业化的绽出一抹媚笑,旋即捡了一个最远的位子坐下。
这轻浅一笑真是百媚丛生,看得陈董心痒难耐。不过他自知高攀不上,也就不和朱嫂讨价还价,认真考起穆清的日文,一问一答,都是基本的会话,横竖又不是参加留学考试,用来应付寻欢客自是足足有余。
一听说陈董老家也在花莲,穆清颤抖了下,脸上多了一丝丝叫感情的东西。两人顿时用日语聊得热络起来,陈董愈看她愈是心生欢喜,忽然生了个邪念头。
趁着朱嫂忙去,逐小声悄问:“你想不想去日本?”见她略有犹豫立刻鼓动如簧之舌,加以怂恿,“那里的客人比这里要高级多了,而且出手阔绰,你早点赚了钱也好为自己赎身。重要的是,到了那里,你每天只要负责唱歌、跳舞,不必做那种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真的?可,妈妈桑怎肯让我去?”穆清虽然单纯可并不笨,她心里有数,这个脑满肠肥的陈董心里打着鬼主意,他是不可能真心帮助自己的。但是若能离开这里,或许她还有机会可以逃出生天。
“她那儿包在我身上。”
先遣走穆清,陈董等来朱嫂,两个人歪在弹簧床上就四四六六如此这般地商议起来。
“含烟阁再是嫖客盈门,身份财势高过我的怕也是屈指可数,日本原宿就不同了,随便一家酒店,光是一个晚上的消费额都在数十万台币以上。让我带着你这棵超级摇钱树到那儿去,
包准不出三年,就赚回你所投下心血的十倍还要多。”
朱嫂给最后这句话打动了,但贸然把穆清交给陈董她仍是不太放心。
“要是你贼心伺起,从中搞鬼,我岂不是人财两失?”
“安啦,穆清是你的人,而我最近手头又有点紧,咱们是合则两利呐。你看四六拆怎么样?”
“三七。”开玩笑,平白让他沾了好处已经是便宜他了,还敢狮子大开口。
“一言为定。”陈董色迷迷的眼睛得意的眯成只剩下一条细缝,作梦似没想到,朱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下他要赚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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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窗口出现一片刺眼光线,飞机正沿着本州海岸,准备俯冲进入东京成田机场。
暮色未掩的六点一刻,七四七客机左下方的东京已燃烧成一片光海。在这块南北宽二十公里、东西长八十公里的狭长地域,聚集着两万五千座闪烁的大型屋顶广告、两百八十万辆壅塞中的汽车、挑灯加班的六十六万八千家企业,以及一千一百八十五万劳动、生产、消费的人口。
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光从天空就可体会到东京传来的压迫感。
而史剑弘和他的弟弟南彰会会长史剑盟,两个在日本土生土长二十八年,横跨黑白两道的国会议员和黑社会份子,他们对日本又是持着什么样的看法呢?
假日的东京车站,挤满背着包包出游的年轻人,横滨大桥的回车道,是少年仔开着BMW或保时捷飘车的必经之路。而选择日以继夜、搏命开创事业愿景,并在二十五岁以前为自己的未来画好生命蓝图如史剑弘兄弟者,已是微乎其微。
“史先生,富美子小姐来电。”刚走出机场,助理就把手机递上来。
这位富美子是他的政敌富明志的女儿,年仅十九岁,已暗恋他三年之久。史剑弘始终称她为小妹,既不接受也不明着拒绝,因为她是一枚以备不时之用的棋子。
“史大哥,你从巴黎回来了?”富美子的声音非常轻快,“要不要绕到我这儿来,我亲手做了饼干请你吃。”
“不了,我还有事。”这趟巴黎之行,一共谈妥三笔生意,忙得他兄弟两人和所有的助理人员几乎人仰马翻,此刻他只想找个温柔乡,舒舒服服的休息一晚,怎么会有兴致去吃一个小女孩做的饼干。
“哦,那我送过去给你好了。”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直接交给欧巴桑就行了。”他关掉手机。一行人很快地分成两路,走往早已等候在机场外的轿车。
他兄弟两人,除非非常必要,否则绝少同行,无论何时何地。
“史剑弘。”车后头忽然冒出个大块头,口里咬着一根牙签手中握着一张照片,笑得非常邪门,一看就知是道上的混混“想不想做个买卖?”
嗟!连人都认错,还敢眼他谈买卖?
史剑盟正要跨入车内的左脚重新站回车外,冷郁地瞟向勇者。他尚未置可否,一旁的助理阿翔已先开口。
“什么买卖眼我谈,我们老大没空陪你耍宝。”
“是吗?”
来者让照片露出三分之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某恶名昭彰的资深议员和妓女幽会的猥亵照片,不知这家伙是怎么弄来的。
“怎么样啊,有没有兴趣?一千万就好。”
两名助理望了史剑盟一眼,仿佛得到什么指令,啥话也没说,就分别从左右大步走向前,状似热络地贴近来者,并低声对他咬耳朵道:“凭你也敢来谈买卖,把照片留下,立刻给我滚!”
“你们……”大块头本能的就想挥拳反抗,但两管硬物适时抵住他的前胸,教他吓出一身冷汗。
“哼,不相信你们敢在这种地方行凶。”只见他长臂一扬,手里的照片凌空翻飞,忽一阵疾风吹过,照片飞得更远了。
“可恶!”阿翔他们拔足追了上去,却仍没能在第一时间把照片抢回来,倒是震惊了本已准备离去的史剑弘。
“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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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谨慎地两手抓紧随身携带的包包,小心翼翼的跟着陈董走出海关,开始面对面接触东京的繁华、紧张和令人莫名心慌的疏离感。
“我们就直接到夜总会,我跟那边的人约好了,现在赶过去,还可以唱两首歌。”
“不先休息一下吗?”现在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从没搭过飞机的她,掩不住形容疲惫。
“休息?”陈董臭着脸啐道:“我们是来这里卖命捞钱的,不是来观光看热闹的,搞清楚。”吼完,粗鲁的拉着穆清的手,快速往前直奔。
正当头出旋转门时,一群人突然冲了过来,把走在后面的穆清推倒在红砖道上。
“啊!”她踉跄的扑跌在地,右手手掌不巧按在一根小图钉上,顿时鲜血自掌心冒涌而出。
“喂,你们这些人瞎了眼啦?”陈董不知死活的破口大骂。
“阿清,快起来!”
穆清按住伤口,仓皇的爬起来时,才发现手肘处压着一张照片,她定睛一瞧,不觉羞红了脸,老天,照片里的男女不仅一丝不挂,还正在……
“把照片给我!”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孔蓦然凑近她,眸光黑凛凛地瞪着她。
“哦。”她直视着他的眼,居然一点也不畏惧。“是你的?”
他没有回答她,把照片取走后,在她掌心塞进了一条浅蓝色的手帕和三张千元纸钞。
“谢谢。”
“喂,你们这样就想走啊?!”陈董看那人出手阔绰,以为可以乘机揩点油。
随后的四名大汉原本朝前跨了一步,同时回头虎目圆瞠,那股骤悍狠庚的神色,把陈董唬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个。
“快走啊,还憨憨站在那儿干什么?”抢走穆青手中的钞票,他拉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对面拦车。
“我的手好痛!”穆清掀起手帕一角,发现伤口还在淌血。
“死不了的。”陈董心肠铁硬的说:“等一下擦点红药水就没事了,今晚是我们第一次登场,无论如何给我撑完再说。”
穆清一口气猛提上来,勉强咽回肚子里便不再作声。横竖说了也没用,陈董和朱嫂一个样,都是没血没泪的冷血动物。
她低头扯弄着包裹在伤口上的手帕,质地非常轻柔,显然是上好的布料,角落还绣有一个英文字H,这会是那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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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老少泾渭分明的夜间生活区,银座居酒屋里,事业有成的中年日本人聚会饮酒,往往是为达成生意的交际或酬酵;而六本木喧闹通的酒吧或舞厅里,年轻人则忙着交换最新服饰与音乐的流行情报。
跨出山手线上任何一个大站的月台,不管是新宿、池袋、原宿、涉谷,或是有乐呵(银座),首先面对的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商圈,从地上到地下,百货公司多得必须以“打”为单位来计算。
穆清站在大街上,被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惊得眼花撩乱,只能盲目的跟着陈董,唯恐一个不留神就将迷失在这一片拥挤人海中。
陈董口中豪华得不得了的夜总会位于某条不知名的巷弄中,闪烁的霓虹深蓝如海,艳红如烈日,刺眼得让人兴起想逃的念头。
这家叫做寻梦园的店门口,贴了花花绿绿十几张女子姿态撩人的照片,里头有一大半是洋婆子。
穆清一颗心七上八下地随陈董踏进昏暗的店里,迎面是个腰果型的吧台,上头坐了五、六个客人,除此之外尚有七、八张桌子,坐了九成满。
小小的舞池看起来实在很不起眼,和她想像中大型夜总会的豪华气派相差十万八千里。
寻梦园的老板不在,派了一个个子矮小的山佐经理出来接待他们。
“以后你的花名就叫清子吧。”山佐看到她只一个迳的笑得阖不拢嘴,拼命的点头,前后讲不到三句话,就招来一名浓妆艳抹,穿着高叉旗袍的小姐。“带她到后面换衣服。”
这么快就轮她登台了?穆清不免感到慌乱,想询问陈董待会她第一首歌该唱什么,怎知,他已经跟着山佐到外边喝酒聊天去了。
“请问,”走进更衣室时,她羞赧地向那小姐额首,问:“你也是在这儿驻唱的吗?”
“唱?唱什么?”小姐不解地瞄了她一眼,顺手从成排的衣架上拎出一件无袖露背低胸的晚礼服给她。“那个舞台是给客人唱卡拉OK用的,陪客人喝酒消遣、划拳作乐才是我们的工作。当然啦,如果你想多赚一点,或者跟大班另有约定,跟客人出场也是可以的。
什……么?穆清昕到这儿整个脑袋一片空白,抓着礼服的两手不觉颤抖了起来。
“赶快换一换,换下来的衣服就放那边柜子上,等下班的时候再来拿。”小姐掀开帘子,刚踏出门槛,又回过头道:“对了,我叫智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找我。”
“好的,谢谢你。”
换上晚礼服,穆清转身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抽一口凉气,这件用料极省的礼服,令她差些春光外露,俗丽无比,活像……活像个廉价的妓女。
该死的陈董,居然敢骗她!
“清子,快一点,客人等得不耐烦了。”智子在门外着急的催促。
“好,我头发梳好,化个妆就出来。”怎么办?五年前能火里逃生,今晚就真的在劫难逃吗?
这一步跨出去,此生就将是永无止境的皮肉生涯。不,不不!一定有别的办法可想,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
转瞬见到右手边半敞的窗子,她急忙推开往外望,紧临的是条窄小的防火巷。好在这儿是一楼,如果够幸运的话,也许她能觅地重获新生。
“清子,你到底好了没?”智子的口气透着不耐烦。
“好了好了,第一次接客总要把自己弄得美美的嘛。”虚应故事后,她迅速月兑下礼服,换回自己的洋装,背上里头仅有两千六百块,明月给她的新台币的包包,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爬上窗台。
是朱嫂和陈董不仁在先,可不能怪她不顾情义于后。
十点已过,防火巷外仍是市招辉煌,人潮穿梭不息口她栖栖惶惶地来到不知名的大街上,茫然站在十字路口,有着被世界遗弃的感觉,不知该往哪边走才好。
“在那里!”惊魂的叫嚷声从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响起,莫非是陈董他们追来了?
她一愕,急不择道地穿过前面的马路,胡乱奔向另一条巷弄,汗水自她两鬓滑流而下。
后面追赶来的人,脚步愈来愈近,而她的体力却愈来愈不支,心中极度的惶恐不安。
不幸地,一个脚底踩空,她整个人扑倒在一间酒吧门口,横在她眼前的是一双簇新的男人的皮鞋。
她咬紧牙关,不假思索地抱住那双脚,“求你,救我。”
“臭娘子,看你往哪里跑。”陈董和带着手下的山佐果然不肯放过她。
穆清惊骇地想找个地方躲藏,却见一只大掌垂下来,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提了上来。
是他?那个在机场遇见的男人。只不过他已经把高级昂贵的西装换成了卡其色的名牌休闲服。
“喂,他是我们店里的小姐。”山佐的手下对着史剑盟吼道。
“是这样吗?”他泰然无惧地转头,轻柔询问穆清。
“不,不是的,我是被骗来的。”
“听到没?人家都说不是了,你们还不快走。”他的嗓音一迳低沉,却带着骇人的魄力。
“我说是就是,你想找碴吗?老子可不怕你,吉野议员就是我们的幕后老板。”山佐态度非常强硬,口气尤其恶劣。
“哇,好怕呀。”站在史剑盟身侧的两名助理赫然走向前,一人攀向山佐一边肩膀,似笑非笑地冲着他咧开嘴。“这里人多,讲话不方便……”接着一阵震天的哀号吓坏了一旁的路人,纷纷投以异样的眼光。
穆清悚然望着山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柔荑仍握在史剑盟的掌心。
“对小流氓来说,议员的头衔是吓不倒人的,我们既没有权力也没有地位,有的只是命一条。”
呵!原来他们是流氓?穆清惨白的脸色更加了无血色。
怎么才逃出狼瓜,又进虎口?
史剑盟助理这几句话极具威吓力,山佐抚着伤口,既惊且惧地使眼色给其他人。
“走吧,回去要老板把这笔帐讨回来。”狠狠的指下话,山佐才领着众人离去。
“随时候教。”史剑盟双眸含着低温的笑意,一遥瞅着无措立在一旁的穆清。
燃眉的危机总算解除了,接下来呢?
穆清挣扎着,想将手从他掌心抽离,怎知他反而握得更紧。
“叫什么名字?”他问。
“穆清。”她坦白告知,反正是瞒不过的。
“台湾来的?”他嘲弄他一笑,露出整齐的贝齿口要不是神色中总蒙着一股不讨人喜欢的邪气,他倒是个颇俊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她自信日语讲得非常流利,应该没有任何口音。
“每年总有数以万计的台湾傻姑被人口贩子骗到东京卖春。我是用脚板猜的。”史剑盟忽尔松开手,看也不再看她一眼,领着他的手下往前直走。
要不是和他老哥约好了,到附近一家会馆谈事情,等了半天犹不见他的人影,闲着也是闲着,他是不管这种极其无聊的鸟事。
穆清目送着他伟岸的背影没人汹涌的人潮后,才蓦然想起自己仍置身异乡,别说回国了,就连今晚该到何处落脚都还不知道呢。
知暂的踌躇后,她轩忙追上去。但只一瞬间,已不见那人的踪影,往东还是往西呢?唉,无暇细想了,随便选一条,碰碰运气吧。
朝右一拐进去,她就后悔了口夜总会和酒吧一家紧挨着一家,每家店门口的装潢均豪华得令人咋舌,和万华华西街的景象完全不同。
她正惶惶不知所措,突然瞥见那个自称流氓的人,从其中一家酒廊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