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光线下,康洛影远远看到一个白点快速向小岛这边飞驰而来。
游艇靠岸,康洛影站在阳台上,静静看着被夕阳包裹的瘦削身影。纤长的、有点单薄的线条,异常漂亮。脸庞也好,身形也好,单纯欣赏一个人看如此,从情人的角度看也是如此。
很快地,他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只有他一个人。
罗琳呢?既然去购物,那他怎么空手而归?嘴角牵扯出一抹自己都没发觉的弧度,他明白他的小情人把那个麻烦的女人甩掉了,即便时间不会很长,但他相信肯定做得很漂亮。
开门的瞬间,迎接他的是狐疑的视线。
“妈呢?”
“在睡觉。”
瞪大眼睛,耶理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过来。”康洛影拉起他的手,怕惊动二楼的母亲,放轻步子走进一楼的客房。
“磕塔”一声,门关上的瞬间,两具身子便自然地紧拥在一起。贪婪地感受他的体温,他把头紧紧埋入他胸口。“我……
我把罗琳甩掉了……”有点口吃,因为紧张,也因为兴奋,几日来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几乎忘记自己现在要干什么。闻着他身上的熟悉味道,他甚至有点眩晕,一切都不真实。
“我知道。”康洛影频频亲吻他的头顶。
“我拿了钥匙,她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单纯地想暂时耳根清静一会,他真的没想到母亲居然会这么巧地也不在洛洛身边。
“我们该怎么办?”不想见到罗琳,更不想见到母亲,他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只有两人,拥有彼此的两人。短短五天,胸口积聚的闷痛已经快让他承受不住,彻底放松在他怀里,他才发现这几天的日子是那么的折磨人、那么难熬。
康洛影抬起他的头,食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的提问。
深邃沉静的目光扫到他的唇,手指挪开的瞬间,取代而之的是他的唇。
语言,此时是多余的。
毫无温柔可言的接吻,舌头强硬地侵占他的口腔,纠缠着他的舌舌忝着、吮吸着,探进到无法再深入的喉咙口处,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横扫里面的一切。
快窒息了。
耗光了肺里的空气,他被吻得快窒息,甜蜜得快窒息。
鼻息间,能闻到的、能感受得到的全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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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急促而愤怒的脚步声,“夏耶理——”
康洛影关好门,从客房出来,把一路制造噪音的女人拦在容厅外面。
“怎么了?”康洛影明知故问。
“没什么,只是找现在心情非常糟糕,想找他聊聊!”罗琳咬牙切齿。
“他刚回来不久,有些累,在休息。”
“什么?把我一个人甩在那里自己跑回来睡觉?”罗琳抚着额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夏耶理——”
“我说过了,他很累,有什么事等他醒过来再说。”康洛影故意站在楼梯口。
“你让开!这是我和他的事,不想找麻烦就走开点!”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能让她找到耶理,不仅因为情事后的暖昧还未消散,一进房间便能发觉到他们刚才做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的确需要休息。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短暂的二人时光,他们把每分每秒都用在了上。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他体内晃动,如果不是担心屋内的人醒来,他不会就这样放弃来之不易的补偿五天分离的机会。但稍存的理智没有让他继续放纵下去,事实证明,他的决定非常及时而妥当。
只不过,他的小情人似乎有些吃不消如此狂猛的,在他从他体内退出来时,他已经累得抬不起手指了。
“该死的,谁把电话线拔掉了?”罗琳瞟眼忽然看到玻璃桌上电话,抓起拔下的电话线。“是夏耶理做的对不对?知道我会打电话回来求助,所以故意这样做!我一直拨不通,还以为家里没有人……”
“在吵什么?”楼梯口出现了老太太的身影,身上披了件睡衣,刚刚起身的样子。
“妈!”罗琳蹬蹬跑上楼,“我和耶理去买东西,他竟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自己跑回来,家里电话线也被他拔了,我在那种地方拦车,脚都站断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辆车……”
“电话线是我让阿影拔的,我睡了会,听不得电话声。”老太太拍了拍罗琳的手背,转眼望向康洛影,“他回来了?”
“是的。”康洛影上前扶她,“一回来就说身体不是很舒服,正在休息。”
“那买的东西呢?”老太太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还有我的药。”多年的神经衰弱症,随着年纪的增长而越发严重,想要安稳的睡眠,必须依赖一种名叫“氯硝安定”的药物,而最后两颗,在耶理回来前刚刚服用完。
“全扔在那里了。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拎得回来?”罗琳把身子甩到沙发上,月兑下高跟鞋揉着脚。
“你丈夫呢?让他去拿回来。”
“还是我去吧。”康洛影开口。“就让他多休息一会。”
“你去?你知道在哪里吗?”罗琳靠在沙发上,一副懒得理的表情。
“所以要麻烦你带路!”岛外的商业圈并不大,只要说清楚地点,不需要带路也可以找到哪里,但是,他不放心耶理和这两个女人相处。
“让我再跑一趟?”罗琳叫起来,“凭什么他在睡大觉我去跑腿?我可不是他请的罪佣!”
“去吧,陪阿影走一趟。”老太太的语气很温和,但是面无表情,“晚上没药,妈没办法睡觉。”
“可是……”嘴里嘟嚷着,千万个不情愿,但是终究没有忤逆老太太的意思,罗琳重新套上鞋,一甩身走了出去。
“我们很快回来。”
“早去早回。”
的确得早去早回,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康洛影加快速度。
脑子不知为什么无法平静下来,丝丝理不出所以然的莫名情绪,一再提醒他似乎遗漏了什么。是对未知的不好预感,还是对别墅里的人的挂念?他知道耶理肯定醒了,罗琳的尖叫能让沉睡的大象睁开眼睛,只是不方便立即出来,所以他才主动请缨。母亲虽然很喜欢借题发挥折磨耶理和其他人的神经,但是不会主动搭理她厌恶的人,这也是他放心走这一趟的原因。
这几日来,都是他陪着母亲,罗琳缠着耶理,这是第一次单独留下耶理和母亲独处,因为打破了几日来的惯例而产生的不安吗?康洛影说不清楚,因为在他不在的十年里,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多到无法计算,但他也明白,现在的状况和十年问并不一样。
就像他和耶理的关系一样,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
康洛影看着前面,罗琳清点着刚才存在寄放处的用品,因为发现少了最重要的母亲的药物,而对工作人员大发雷霆,从柜长到经理,面对这样刁蛮不讲理的任性大小姐,他们只有频频擦汗赔礼道歉的份。
康洛影掉转身子,视线望向玻璃门外的海水。
依旧无法平静。某处仿佛被极其细小的银针若有似无的扎刺着疼痛,但又找不到那根细针,让他觉得胸闷气短。
合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临上游艇前朝屋内最后的一瞥。那是母亲的影像,透过窗户,他看到一个人的剪影朝厨房方向走去。母亲醒来有喝水的习惯,对于这点,他毫不怀疑。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康洛影睁开眼睛,看到了远远的海平面上的一个白点帆船或者其他什么。
闭眼,依旧是窗户里的暗黑的身影。
再度睁眼,那个白点已经不在视线范围,他移动脚步,白点又出现了,不过,比起先前的大了一些。这次,他能清楚地判断出,那的确是帆船。
一片闪电照亮被黑幕遮盖严实的大地,蓦地劈进他的大脑,电石火光的刹那,这就像灵感,在苦思冥想寻不出答案时,他忽然明白自己离开小岛之后就心惊肉跳的原因。
他犯了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的代价大到他用今后所有的人生也赔偿不起。
“喂——等等……康洛影——你给我站住……停下……
喂喂……你们这对该死的变态,早点下地狱去吧!”
罗琳诅咒的漫骂从身后传来,康洛影居然一字不露地全听进去了。
罗琳骂得非常正确。如果,他来不及阻止——
离小岛越近,康洛影的心跳得越厉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边的海面上,藏青色的云层是阳光在黑夜前最后的挣扎。轰鸣的马达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摇晃的海水声,撕刮过脸庞的风声,但,不包括他的心跳。
眼前浮现出一个黑点——不是全然的黑。安静的海面上,以湛蓝色为背景的天幕下,那座他一个小时前才离开的地方,闪出耀眼的红光。
康洛影的指尖突然变得冰冷,一股排山倒海的逼迫感压榨着他胸腔内的空气,将他的肺挤成一团模糊。
康洛影冲进被火淹没的屋内,刺鼻的硫磺味呛得喉咙发疼,迎面而来的热气扑腾着脸上的皮肤,他用手肘护着脸部,被热气蒸腾得模糊摇晃的景象中,他在客厅沙发上发现了一个瘦小孤单的身影,静静地坐着,神态安详得仿佛置身一场豪华音乐会场中。
“妈!”他冲过去,把着火的地毯踢开,月兑下外套扑打着沙发上的火苗。这个地方除了沙发和地毯,四周没有易燃的东西和其他地方相连,一切被火吞噬的景象中,这里竟然不可思议地保持着几乎没有烧毁的状态。
“阿影……你……你怎么……”
所处的地方,大火还没有铺天盖地,但是充斥着大量燃烧废气的空气,让眼睛和鼻子都受不了。康洛影什么都没说,现在说什么也都是浪费时间,他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向外走。
“不。”老太太的手在颤抖,拒绝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娇小的身体,违抗的力气居然大得惊人。
“你以为死就能解月兑了吗?”康洛影顿足转身,一字一句,隼黑的眼,在火光的映衬下灼灼逼人。
老太太的脸顿时苍白如纸。你都知道了?她的眼神发出这样惶恐而绝望的询问,被抓的胳膊颤抖得提不起来。
康洛影对视着她几乎崩溃的双眼,肯定回答着她眼里的疑问。她的表情让任何人都不忍目睹,何况是他?但是康洛影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继续伪装下去,为了不让这双曾经无比美丽而后焦虑和暴戾反复无常的双眼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已经逃避了太久、付出了很多。这付出有自己的,也有耶理的,甚至,还会包括耶理的性命。
“耶理在哪里?”
“你找不到他的!”她神经质地摇头,“你找不到的,因为,因为我已经派人……“
“不!你的计画没有成功,他一定没事!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死了!他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本来就是个错误,他是个孽种,他是个……”
康洛影一掌击在她的后背,停止了她越来越激动的神经质的叫喊。
他知道她这样笃定耶理死亡的原因。在和罗琳一起离开小岛前,他临走时的一瞥,大脑把那幅景象深刻地记了起来,那时并未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而现在,他最终找到了他心慌不安的原因,因为那一瞥,那窗棂里的黑影——根本不是母亲,那是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不该出现的身影,很显然,是母亲的帮凶,更或者,是她雇佣的杀手。
他的耶理不会有事的,他肯定还没有死!这只是母亲未来得及实施的计画!他一定会救出他。恐怖、担心、希望、挣扎,在他回来的短暂日子里,他受够了这些快让他窒息的情绪。这次,他不会再这样了,等救出耶理,他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母亲,罗琳,不管是谁,都让他们见鬼去吧。他只要他的耶理就够了!
压下现在就去寻找耶理的冲动,他背起母亲瘫软下的身体,屏住呼吸冲出火海。跑到草坪,还没等他放下背上的人,一切都像事先设计好一样,在他刚稳定好身形,身后的三层别墅像被飞机撞过一样“轰”地一声巨响中塌陷下来,几秒钟而已,在满天火焰中变成一堆废墟。
“耶理——”
难以置信的绝望呐喊,犹如利剑出鞘般穿透云层,在黑夜里久久回响。
不会的,耶理他一定没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