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凌风派人来接走上官雨,却不是要回紫园。
上官雨捧着发晕的头,看着父亲排行第七的徒弟在眼前冷冰冰的报告着,他觉得头好痛。
「少主,门主希望你能够即刻上山,接受训练。」水求誉一字不漏的将话传达给上官雨,一张尚称俊秀的脸面无表情。
这就是父亲派人来接他走的原因,让他回到狂人师尊身边接受武艺的训练,至于为什么,这也是他正在苦思的原因。
之前父亲交待给他的任务,难道不用执行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依他对父亲的了解,唯一的可能性是支开他然后亲自动手。
或者是,父亲希望他的能力变强了,再由他来动手?
上官雨闭上眼,感到一股无奈,父亲会这样做,应是察觉他与东方傲之约,是为了逃避这项任务,也有可能,是不再信任他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上官雨痛心。
「门主请少主即刻起程,少主?」
水求誉还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清楚,只看到东方傲皱着眉头看着他。
「上官哥哥,你的风寒还没好,要不要等两日再上路?」见到满室的沉默,叶裘只好代替担心的东方傲开口。
「不用了,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我想,我还是赶快上路的好,以免我父亲担心……」
上官雨柔柔一笑,他知道叶裘和东方傲都担心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东方傲看起来有点怪,但他还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想父亲对他更失望。
「雨,让我送你一程吧。」就在上官雨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东方傲突然牵着傲群出现在他面前。
「傲?」上官雨楞了楞,随即笑了开脸,「嗯,我们走吧。」
东方傲直送到抒临别苑外十里处才停下,他叫上官雨让水求誉去取水,借机与他独处。
「你交待我的事,我会办好。」东方傲认真无比的看着上官雨,像是想把对方的容貌印在心头一般。
「那就麻烦你了……」上官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再客套的道谢。
「不麻烦,我可是要讨利钱的!」
上官雨还不明白东方傲话中的意思,东方傲就欺上前来搂住他的腰,轻轻送上一吻,唇与唇的接触温暖而柔软,其中还带着些不知名的酥麻感,只轻轻一碰触,东方傲马上就退开。
虽然早在找东方傲帮忙的当时,东方傲就已讨过报酬,可上官雨明显的感觉到,这两次的亲吻感觉完全不一样,上一次完全是笑闹性的,唇与唇之间的碰触太过刻意且有力,而这一次……
像是包含了许多他不了解的感情。
上官雨震惊了许久许久,直到水求誉取水回来唤醒他,他才发现东方傲早已离开。
回到山中的日子虽然过的比较清苦,相较之下,简单的生活也能带来许多快乐。
上官雨的师傅没有名字,只有别人给他的称号——狂人,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当他的名字就是狂人,反正他人长得狂,性格也名副其实的张狂。
狂人只收过五个徒弟,上官雨排行老二,他收徒的条件是对方必须做到他所提出的唯一条件,而当初他对上官凌风提出的条件,是在两日夜之内,到千里之外的梅花镇取来刚酿好的千年名酿梅花酒两坛。酒必须是刚出酒窖的,因为梅花酒如果离开酒窖超过两个时辰,曝露在空气中,所有梅花酿的独特香气都会不见,而名酿也会变成一滩臭水酒,所以懂得品酒的人都是亲自上梅花镇饮酒的。那次上官凌风跑死了三匹名驹,等到第四匹好马也快累死时,他才将香味四溢的梅花酒带回,让狂人答应收上官雨为徒。
上官雨记得父亲说过,要他拜在狂人名下,除了狂人的名头响亮,鲜少人敢动他身边的人,另个原因,就是盼他能学尽天下间所有成名的武学。如今身上的一把九铃剑不是上官凌风给的,甚至剑法都不是父亲教的,他剑法师承狂人,九铃剑则是学成之后,师尊送给他的礼物。
「二师兄,你在发什么呆啊?」等到手掌拍在上官雨的肩上时,他才发现有人接近。
「是你啊,三师弟,好端端的为什么吓我?」上官雨的心差点从口中跳出来,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虽然年纪比他大,进师门却比他晚,所以依辈份还是叫他一声师兄。
「谁吓你了?」排行老三的于谦笑了笑,坐到上官雨身边,「我是来拿东西给你的,你命真好,即使在山上苦修,还是有人惦记着你。」
「喔?是谁给我送东西来了?」上官雨纳闷,以往他在山上学艺时从没有人给他寄东西上来啊。
「不知道,用蜡油密封着,也没署名是谁寄的,送信来的人指名是要给你的。」于谦从怀里抽出一封被蜡封的信件,塞进上官雨的怀里。
「好啦!你慢慢看,师父吩咐我去监督四师弟的功课,先走一步了。」话刚说完,上官雨已看不见于谦的身影,他一直很明白,师兄弟当中,除了大师兄武功最高强外,就只有三师弟最厉害了,也许,这两位师兄弟的修为,都早已超越师傅了。
上官雨拆开信封,一见到字迹,就明白是谁写的信了。信中依旧没有署名,只有草草几个字,上官雨眉头纠结了起来,他将信塞入暗袋里,一言不发的回到住所。
后山在夜晚中通常是很宁静的,平时只有他在练剑时才会想来这个安静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幽会的场所。
远处传来马蹄声,上官雨看着天空的星月,等待马上之人到来。到底是怎样重大的事,需要见面时才能明说呢?上官雨苦思不得其解,而答案,只有前来的那人才知道了。
来人将缰绳紧紧勒住,动作利落地下了马,从上官雨背后轻轻搂住他。
「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会做出这种事,上官雨转过身来,把那双轻薄的手拉开。
「一个月不见,你还是这么轻佻。」
「耶?见到老朋友表现一下自己满心的澎湃热情也不行?」东方傲古里古怪的扁着嘴,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别闹了,你到底查到什么?为什么需要亲自来说明?」
「唉,才刚见面别说这么煞风景的事行不行,我是专程来看你这个好朋友的。」东方傲如灵蛇般的双手又缠了上去,简直像个登徒子在戏弄小姑娘一样。
上官雨这次不再抵抗,任由东方傲抱着,满心想占便宜的人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松了手。
「好啦好啦,我不再闹你,但你好歹也找个隐密一点的山洞吧,否则我待会要说的事要是传出去,你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上官雨带着东方傲到他之前发现的山洞,东方傲将马系在洞外,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内盘地而坐。
也不等上官雨开口,东方傲就自顾自的说起来了。
「上官世伯所说的那件事,一半是假的,一半是真的。」东方傲停了一会儿,感觉黑暗中的上官雨毫无反应,又继续说下去。
「你母亲……在成亲之前与绿园之主有过一段情,向昱麟当时已经成亲了,也即将为人父,所以,他采取的手段是与你母亲断绝往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母亲又嫁给了上官世伯,八个月后产下了你……当时的产婆说是早产,不过,我想你应该猜得到事实的真相才对。」东方傲感觉到上官雨的轻微颤抖,不过他还是没有开口,这就表示要他继续说下去。
「原本,这件事可以瞒一辈子的,不过,上官夫人似乎对绿园之主余情未了,一直都想偷偷去见向昱麟,可是碍于上官世伯的关系,所以找不着机会,前两个月,上官世伯外出办事,夫人逮着了机会,就带着你直奔绿围……当然,这件事被上官世伯知道了,后来的事,你都明白了。」
山洞太过黑暗,以至于东方傲看不到上官雨的表情,他知道此刻上官雨的内心一定不好受,所幸在这样的山洞里,彼此都看不清表情,可以免去一些尴尬。
沉默仿佛一头野兽,吞噬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东方傲一直等着,沉默的时间久到让他以为上官雨早已离开了,上官雨才再次开口。
「……就这样?」
「目前我查到的只有这样,其它的事……我想你自己亲自去理解会比较好。」
山洞中传来上官雨起身的声音,东方傲也跟着起身,出了山洞后,天空那一轮明月照在上官雨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尽管他的笑容看起来是如此的云淡风清。
「谢谢。」上官雨亲自帮东方傲牵来傲群,在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东方傲时,淡淡道了谢。
两只手碰触在一起时,东方傲才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不过,内心的震惊恐怕不是随便几句安慰话就可以抚平的。
上官雨从不让人安慰,他的肩膀够强,担得起一切,他的内心够成熟,能够看透一切;所以东方傲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想不开,他唯一担心的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真心而潇洒的笑容了。
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响雷,不过转眼之间,倾盆大雨像是从天空倒下来似的,淅沥哗啦落在两人的身上。
「赶快走吧,看这雨大的,要我给你带路吗?」上官雨伸出一手盛接着雨滴,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用了,我这傲群虽然还挺会迷路的,可我这个主人却很会认路,我会自己找路回去的,倒是你,雨下得这么大,你再不去躲雨,恐怕又会染了风寒,到时候可就没有第二个温柔多情的东方傲可以照顾你喔。」调笑似的语言间充满了属于东方傲的关怀,他顶着偌大的雨势上了马,深深看了上官雨一眼后,便掉头走了。
求证的方向有两个,要不就去逼问那个姓向的,要不就回紫园向爹求证……而这两种,上官雨选择了后者,不管再怎么说,他喊了快十四年的爹始终只有一人,他心底认定的父亲也只有一人。
向师傅告了假,上官雨站在紫园的大门口,却突然觉得住了十三年的家园变得有些陌生,家不再是家,他所认定的人也许再也不认他了。
清晨时分正在门门打扫的水求誉看见了他,讶异道:「少主!您不是上山了吗?怎么一大早站在门口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露水重寒气盛,很容易着凉的,您等等,我去禀报师父您回来的消息……」
嘴巴上热烈招呼着,心里却暗自懊恼为什么他会这么快回来……要是上官雨提早回来因而破坏了他的计划,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上官雨连忙阻止了水求誉的动作,轻声说道:「不用了七师兄,我只是想进去给爹请个安,待会儿就走,我自己进去吧,不劳烦您通报了。」
水求誉感到疑惑,这人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他还以为上官雨已经察觉是他假传命令让他上山苦修去了……如今看来,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要真是这样,那他就不用提早动手了,水求誉眼神一转,连忙假意关心起上官雨来。
「这……少主,师父最近性子阴晴不定,就连来习武的那些小学徒们也都怕他怕得要死,多半是因为夫人的病情,您待会见了他老人家,小心别刺激了师父,不然师父一发起脾气来,对大家都不好……」
「我会的,爹他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应该……在夫人的房里吧,自从夫人病了后,师父每天一早一定要亲自去喂夫人喝药,唉,也不知造的什么孽,怎么好好的突然得了疯病呢……少主少主!您别走那么急啊,等等我啊……」水求誉看见上官雨进了大门,连忙跟了上去,心中暗自盘算待会儿该怎么应付。
到了母亲的房门口,原本想要推门而入的上官雨看见窗户没关上,脑中的心思一动,便隐身到了树丛中,从窗户的开口向里看去,他看到了久未见面的父亲和母亲。
水求誉见到他诡异的行动,也停下了跟踪的脚步躲到树上去,论武功修为他是比不上上官雨,可要是比那些下三滥的技巧,上官雨一定远不及他。
窗内,传来上官夫妇的谈话声……
「萋云,你这几天都没喝药,这对你的病不好,来,快喝了吧,为夫的喂你……」上官凌风捧着一碗热药汁,哄着坐在床沿的孟萋云喝药,可是孟萋云连理都没理他,还用敌视的眼神瞪着他。
「上官凌风!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药碗里头的是什么吗?这是疯药!你用这种药让我喝,让我离不开紫园,好让你能够控制雨儿去杀他父亲是不是!」孟萋云瞪的瞪着,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完全没有以往上官夫人的温婉形象。
「……」上官凌风面对妻子的破口大骂,重重的把药碗摔在桌上,他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萋云,你我结褵十四年,就算没有情爱存在也有夫妻情份……你就为了那个男人如此背叛我,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有没有替孩子想过?若是十四年前你根本不爱我,又何苦答应嫁给我,最后再来背叛我!」
上官凌风一字一血泪,痛苦的看着眼前对他怒目相视的妻子,结褵十四载,他竟然发现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他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轻易答应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更在他相信他们早已是一对恩爱夫妻后,却又狠狠的背叛他!
当初要不是徒弟跑来通知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查察觉到妻子的异心。
十四年啊……不是四年不是四月不是四日……人非草木,怎会无心?
上官凌风痛苦难当,却又哭不出来……在他呵护了十四年的女人面前,他无法显示出软弱的一面。
「……」孟萋云冷冷看了上官凌风一眼,眼前这个人,是她结褵十四载的丈夫,也是她这十四年来最想摆月兑掉的男人,即使他对她的好她知道,即使她明白这男人早已爱她爱到刻骨铭心。
这场婚姻,原就不是她自愿的。
「我未婚有孕,若不想被乡民浸猪笼,只有嫁人一途。」当时,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她的父亲强逼着她嫁,假传她已同意,让她不明不白拜了堂。
被捉上花轿的她,虽然想要奋力抵抗,可是一想到如果这一走,肚子里的孩子势必得跟她一起死……那个人又不可能娶她……热泪一落,她只得咬紧牙关嫁人。
「我待雨儿如亲生子,对你尽心尽力,你就这样对我?」虽然早就知道萋云会嫁给自己并非全出于自愿,但当时的他依然傻呼呼的以为只要他好好待她们母子,他们依然会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子,过去十四年他都信了,为什么接下来的日子不再骗他,就算只是假象,他也愿意被骗一辈子啊,好过残忍的事实在他面前被挖开、被刨出血肉!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给了自己十四年对他死心,说服自己接受你!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就像你也放不开我那样,我无法放开那一段往事!我更无法忍受不让那个人知道雨儿是他儿子!」孟萋云愈说愈激动,披头散发又怒目相向的她,看起来比之前抱着假女圭女圭的时候更像疯妇。
上官凌风眉头锁得死紧,他忿忿不平道:「雨儿是我的儿子,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趁我离家时把他带走!你没那个资格当他母亲!那个怕事的男人也不会是他的父亲!一只缩头乌龟也能让你爱上十几年……」他凄惨一笑,对眼前之人绝望透顶,「枉费我十数年的真心,枉费我的心血……」
上官凌风握爪成拳,慢慢逼近床沿上的孟萋云,透着血丝的双眼看起来就好象受伤的野兽,而现在,他要替自己疗伤。
「你要干什么……?」孟萋云缩起身子,害怕地看着眼前似乎已经发狂的男人,他们夫妻做了十四年,可是她却从没了解过他的性子,也许,是她从不曾认真的去了解这个人。
但是这个眼神她是认得的,这十几年来她只看过这个眼神一次,那一次是她公公与人比武失败因而过世,她就看见他睁着这样恐怖的眼神去与对方决斗,而且赢了,对方死得很惨……
这是,上官凌风要杀人的眼神。
「干什么?我们夫妻十四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雨儿改姓向,你们生是我上官家的人、死是我上官家的鬼!」吼完最后一句后,上官凌风带着悲恸不已的心情向爱妻扑去,他知道,唯有她死,她才能真真正正成为他的妻。
「不要啊……」孟萋云充满恐惧的尖叫声传来,可惜这个房间的墙板做得够厚,隔音效果好,平时又没什么下人会过来这边……这些,都是上官凌风的精心安排。
不过,上官凌风还是没有得逞,因为上官雨突然破窗而入挡在他与孟萋云中间,上官雨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复杂,他的眼中充满了遗憾与悲伤。
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坚强。
水求誉傻了眼,他真不敢相信那个呆子居然就这样跳出去送死,难道他不知道上官凌风的理智已经全失了吗?
「雨儿?」上官凌风一愣,出手的掌风急急收了回来,功力反噬的结果是让他呕了一口血。
脑中转念一想,方才他与妻子之间的对话大概都进到儿子耳朵里了。
「爹……」上官雨轻声喊出口,企图唤回父亲的人性,他知道之所以会演变成如今的场面全部是因为母亲,他无辜的爹是个从头到尾的受害者。
可是……任何人站在他的立场,都不可能坐视自己叫了十几年的爹亲手杀害生养自己的母亲……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他内心绝对无法忍受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存在。
「让开!雨儿,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爹的话,就给我让开!」上官凌风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明明知道他是别人的种,面对他时却是比孟萋云还不忍心。
这个孩子,喊了自己十二年的爹,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寻常父子一样好,两人一起练功、一起洗澡、一起说悄悄话……
他们曾经一起发过誓,要好好的守护家园。
「爹,您是我的爹,背后是我的娘,您觉得我有可能让开吗?」上官雨抬起头,眼中的悲哀与控诉让上官凌风愣了一下。
「这一切都是你娘造成的,你还护着她?」他知道儿子不忍心,难道他就忍心了?十四年啊!十四年的深情换来的背叛不是眼前的稚子能够懂的!
「……儿子不会躲开的。」上官雨没有反驳任何一句话,他只是静静的说出自己的决定,「您说过,男儿习武,是用来保卫家园的。」
『雨儿,你记着,男儿习武,是用来保卫家园的。』以往的对话萦绕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散,那是他们正是父慈子孝、正是情深义重。
上官凌风再看向孟萋云,那个他义无反顾爱上的女人,微一闭眼,就看见她对他的背叛,她大概不知道吧……她前脚一走,他因为太过挂念而回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的爱妻带着儿子进了向家门……
他恨吶!
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再也看不到那个温婉柔美的妻子,他运足了十成的功力,一掌劈下!!
眼睛,却是闭了起来。
上官雨忍不住喉头涌上来的一股腥甜,一口红艳艳的血就这样喷了出来,他双腿虚软的倒下,连带着身后被他紧紧牵着的孟萋云也坐倒下来。
父亲那一掌,威力十足的打在他的肩上,也许是因为闭上了眼所以失去了准头,不然那一掌绝对会是中在他的心口,他也绝不可能再站在这里。
回头望了一眼,看着那早已吓傻的母亲,上官雨的鼻头一阵酸意,这是怎样的一场孽缘啊?为什么以前他所认定的幸福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母亲啊母亲,你亲手打碎了多少人的幸福?为什么你狠得下心?
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上官雨强忍着咽下去,他不能倒下去,如果他倒了下去,死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他身边的母亲,可能还有,远在天边与他流着同样血缘的两个人……
其实,上官雨很明白自己只是在护短,若是他放任父亲杀了母亲,亲手终结那让母亲背叛他的男人,也许,他们还是父子,一对回不了从前的父子——就是因为回不了从前,所以他只能舍弃从前,保护他认为不可以死的生命。
……即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不对,他也只能往前定了。
往前走……其实,连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呢,回师傅那里肯定会被找到,去绿园……不!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见到那个人!
能去哪儿呢?
上官雨眼见天地茫茫,却无所归处,下一刻,黑暗就占据了他的神智。
而距离上官雨一条街远的暗处,站着一个身形微弯的少年,他双手抚着胸口,俊颜满是忍痛的神情,嘴角还有方才吐血的痕迹。
上官雨能活下来,其实要感谢他。
水求誉忍不住大笑,方才他见了那一幕,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明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人,还是冲了进去替上官雨挡下了一半的掌力……要不是他挡下那一半掌力让上官凌风偏了角度,恐怕现在那个孩子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为什么要救他?水求誉自问。
可是他始终得不到答案,他忍不住想着,也许是方才上官雨那一心求死的悲伤眼神触动了他某根还有少数良知的神经,他才会不受控制地出手。
总之,事情做都做了,现在也没反悔的余地了。
真是的,生平第一次做好事就搬了大石头砸自己的脚,上官雨不死,他以后要走的路就会坎坷许多。
看着远处那倒下来的妇孺,水求誉忍不住自嘲。
「算了,就当是我对可敬敌人的最后恩惠,将来等你长大以后,咱们再来比试一场吧……」
水求誉吹了一声口哨,远处就飞来一只信鸽停在他的肩上,他再从怀中掏出方才中掌时从上官雨身上撕下来的衣料绑在信鸽脚上。
这是他豢养的信鸽,这信鸽对于武林世家的方位一清二楚,而且还听的懂人话,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准备无误地飞往目的地。
而这次他给信鸽的任务,是飞到东方世家。
醒来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清爽的床铺上,胸口的疼痛减轻不少,往左看去,是一条模糊的影子坐在桌旁。上官雨张开嘴巴,却发现再怎么用力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而那沙哑的声音惊醒了桌旁正在打困的人。
「醒了,觉得还好吗?」来人扑到他的身边,就着微弱的火光,上官雨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东方傲。
「你……」虽然他很感激他的两肋插刀,可是这人为什么总能够在他最落魄潦倒的时候找到他呢?
「想喝水是不是?我去给你拿来!」东方傲取来了一碗水,小心地喂着上官雨喝下去。
直到清凉的水润过喉后,上官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里是哪里?」这里既不是东方府,也不是抒临别苑,他不记得来过这里。
「这里啊……这里是你外公家,你放心,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外公?上官雨愣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外公啊!母亲从来没提起过她娘家的任何事,唯一的一次,就是带他去找绿园的那个「姨父」。
「外公……」上官雨慢慢坐起身来,东方傲帮忙扶起他,「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是啊,怎么了?」
上官雨别有深意的看着东方傲,他知道自己最近实在太过多疑,所以导致疑心病过重,可是……他不得不怀疑为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事东方傲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怎么会知道我有外公?」
东方傲再次从桌案上端来一碗黑不见底的药汁,哄着他喝下。
「你把这碗药喝完,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
「……」为什么他觉得这桥段很像是小时候娘哄他喝药时一样?
上官雨接过药碗,毫不迟疑的喝光药汁,直到瓷碗见底。
「喝的这么爽快,你难道就不怕我下毒吗?」东方傲接过空碗,挑眉问道。
……呃,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要想毒死我,当初放我自生自灭就可以了,又何必浪费毒药呢?」
东方傲先是一愣,再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的分析啊……」笑得肚子都疼了,他赶紧正了正脸色。
「其实啊,我会找到你也是一个巧合,那天下山后我愈想愈不对,放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实在太危险了,所以过没多久我又折回去找你了,可狂人师傅却说你告假下山了,我一想不对,这个时候你会去哪儿呢,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紫园了,结果我去了紫园又碰了空,正想再到处找找时,就看到路边倒了一个貌美的小姑娘,我一时色心大起,想拐回家娶来当老婆……没想到一抱起来居然是你,我当场可是吓得屁滚尿流啊!没想到兄弟你的背影看起来居然是如此的秀色可餐,让我把持不住……」
眼见东方傲愈说愈夸张,上官雨拧起了漂亮的剑眉,打断好友的自言自语,「东方傲,你说了这么多,好象还没说到重点嘛?」
「呃……总之,就是,等到我发觉是你时,再回头一看,赫然发现身旁还有一个看似痴呆的妇人,正是你娘,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答,最后只吐出了一串地址,我只好把你们带过来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你母亲的娘家呢!」
上官雨垂下眼睫,他知道东方傲没理由骗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心中百味陈杂,近来发生太多事了,以往被刻意埋藏起来的秘密,似乎正一桩一桩的被拖到太阳底下。
「那我娘呢?」
「请了大夫来看了,现在喝了药睡下了。」
「大夫怎么说?」之前母亲的疯病全是父亲刻意弄出来的假象,如今……他想都不敢想。
「大夫说上官夫人受了极大的惊吓,久久回不了神,又因为之前喝了太多涣魂散的关系,一时半刻是无法回复成正常人模样的,不过只要慢慢调养,以后一定会好的。」
「涣魂散?」就是父亲那时端的那碗药吗?
「就是一种会让人神智不清的药物,喝久了就有可能会救不回来了。」
原来父亲,真的这么恨她。
「我想看看我娘……」上官雨要掀被下床,东方傲一见状就过来搀扶着他尚虚弱的身体。
「在看伯母之前,你应该先去见一见老人家吧。」东方傲提点着,他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亲人。
「老人家?」是了……那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