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攸远的叹息声穿过门扇,似在感叹皇帝的执迷不悟,又似泄漏出心里的悸动,凤冰翱转身想入寝室,但却又挂心着内院的情况,他怕皇帝会真的闯入阵式,而依照他那倔强的脾性,恐怕非要闯一闯……
想到此,步入寝室的脚步渐缓,慢慢地又转回正厅,坐在椅上,他担忧地望着关闭的殿门,牵挂地猜想皇帝下一步的举动。
“哇!……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让开!……□○*……”
果其不然,内院传出皇帝咒骂声和阵式激活的声响,凤冰翱忍住想去探望的冲动,依然静坐在椅上。
为什么皇上总学不会放弃跟妥协呢?
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人总得要学着屈服与低头,但……为什么他却能无畏地迎上前去挑战?
不屈不挠地奋战到底,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是因为掌控权力吗?所以才让他有唯我独尊的狂妄?
古有贤者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既为国君,就该视民如子,勤政爱民,尽他最大的努力和仁心来造福百姓,当个贤明的君主,像他这么任性恣意的个性若不改,迟早有天会惹出大祸的。
凤冰翱严苛地审视着自己的肉躯,模了又模,看了又看,想了又想,还是无法明白皇帝究竟着迷哪一点?
平板硬挺的胸膛;纤瘦毫无曲线美的腰干;紧绷结实的臀腿……根本没有勾起男人的任何条件,为何独独让皇帝痴迷不已?
若是单论这张宛似妇人之貌,那也挺牵强,毕竟较他秀丽绝美的男女比比皆是,皇帝若真性好男色,那也绝不该看上他这个刻板无趣的武夫才是……
前思后想,凤冰翱还是觉得皇帝的癖好未免怪异了些。
“……哎呀!这死东西居然敢挡朕的去路?!让开!真该死!……”
内院里不断传来皇帝痛斥怒骂的吼声,可感觉出他的耐心和毅力已经达到快崩溃的程度,凤冰翱将思绪转回现实,起身来到窗边,悄悄地推开窗棂偷看皇帝的举动。
就见皇帝汗涔涔且泪潸潸地在内院里四处打转,嘴里时时咒骂着,脚步也不停地走着,整个人狼狈不堪,龙冠歪斜,头发散落,衣衫凌乱,双手低垂,脚步阑珊,怎么走都是在内院打着圈圈,根本无法接近厅门一步。
四周摆设的石雕花树总是不断变化位形,且十分恰巧挡住皇帝继续前进,使他陷入迷阵中看不清楚方位,丝毫不知自己正在打着圈圈绕,依然奋力地抬起酸痛的腿向前迈进。
凤冰翱将窗棂再推开点,抬头看看夜色,再算算时辰,皇帝竟然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他居然还没放弃?!
凤冰翱不由得愣了楞,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出殿门若不是骑马要不就是乘坐銮轿,皇帝竟有能耐单凭双腿撑到此时?
他只要不继续想往前进,稍稍后退即会令阵势缓和下来,那他便可月兑离方阵,转回宸龙宫中歇息,但他却依然不死心地想踏进曦凰宫内殿。
那份毅力真是令人不能小觑哪!
“翱,你居然敢这么对待我,走着瞧,我势必会在床榻上加十倍讨回!”
皇帝目前处境虽然十分凄惨,但依然不死心地撂下狠话,存心不让凤冰翱安稳就寝。
“笨东西!死东西!敢挡住朕……等朕出了这里非叫人将你们这些死东西砸成粉碎不可,看你们还敢不敢作怪……”
看着皇帝那么认真地且愤怒跟那些没有生命的石雕斤斤计较,凤冰翱原本错愕的神情渐渐转为好笑,这样狼狈不堪的皇帝看起来居然还带着三分未泯的童心,让他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呼呼……呵……呼哈……这该死的内院怎么这么大?走了老半天还没居然连门槛都踩不到……”
皇帝终于体力不支地坐卧在地上,根本顾不得地上沾染的尘土,啪地就倒下,且不停地自口中呼出喘息声。
“该死……呼哈……我绝不放弃……翱,你尽量使出花招来吧……呼呵……不管如何,我今晚非进曦凰宫不可……呵哈……呼……哼!我若进不了曦凰宫,莫说头一个不放过翱,连那些存心看热闹、嘲笑我的人也别想好过……”
声响不大不小,恰恰好让攀卧在西侧殿屋檐上的人听得明明白白,令他们心中大惊失色,相互推卸责任。
“都怪你!笑得那么夸张,你看!被发现了……”李修远立刻将矛头指向缪亲王,想推他出去垫背,毕竟是皇亲一族,纵使皇帝责怪下来应该也不会死得太惨。
“哪有?!是你才对,我的笑声都被修勤的大掌给遮住了,哪传得出去?你别故意混淆视听,推卸责任。”
缪亲王亦不是笨人,当然清楚李修远的目的是啥,他才不会白白上当。
自小这九皇弟对于犯到他的人从不留情,哪会顾及兄弟情谊轻易宽怒他,倘若承担下来恐怕挺惨,要死也要连坐一堆人陪葬。
“而且修勤可以做证,是你拉我来看热闹的,可不干我事……呐!对不?修勤?”
“……”李修勤无言地看着个性半斤八两的两人,内心十分无奈地大叹三声,谁叫他对他就是没辄……“没错!若不是大哥先来出言引诱,王爷怎可能做出这等事?”
“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居然出卖亲兄弟?!”李修远哇拉哇拉地大声叫起来,再也顾不得放低声量。“你有没有兄弟道义呀?!还是不是姓李?!”
“我是帮理不帮亲。”李修勤不为所动。
“就是,我就知道修勤最公正了,哪像某人总是想设计陷害我。”
缪亲王笑语晏晏,开心无比地拉住李修勤的臂膀,亲昵地靠在他身上。
“长兄如父,你居然这么无情无义,好!咱们今天就来说清楚……”李修远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瞪视坐在屋瓦上的两人,大有上演兄弟阋墙剧码的冲动。
“都滚下来!立刻!”皇帝又累又渴且十分恼怒,没心情见他们继续闹下去,既然舍不得骂那造成现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只好拿他们出气,对于他们,皇帝可没半点怜惜之心。
三人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跪到皇帝跟前,很小心地忽略皇帝那副衣衫不整以及满身尘土的狼狈貌,以免更加触怒他。
“好大胆子!居然敢夜探皇城?!是谁教唆你们的?!又是谁给了你们这项权力的?!”
皇帝斥喝,带着三分气恼七分迁怒。
“臣等知罪!”
千错万错先道歉总没错!更何况皇帝正处在爆发阶段。
三人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等待皇帝怒气稍歇。
“看得很乐是吗?”皇帝冷笑,阴侧侧的风顿时吹进缪亲王三人心中。“小心朕让你们乐极生悲!”
“皇上怒罪!请给臣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李修远状作泪涟涟貌地哀求,眼角往曦凰宫内殿方向瞄一瞄……
皇帝是何等聪敏人物,岂会不明白他的暗示,眼神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也稍稍松了些:“哦……你想怎么将功赎罪?”
“这……这……当然是皇上怎么说,臣就怎么做……”
李修远有点畏怯,转眼想到万一凤冰翱察觉到是他出卖他的话,那个后果……呜~~他不敢想~~
凤冰翱平日为人虽然谦恭有礼、温和体恤人意,但若真是惹恼他的话……
那怨恨可是会记很久的耶……怕怕!
可若是受到圣威逼迫,那自然另当别论,将军想怪也怪不到他身上,毕竟身为人臣,哪有违逆主上的道理?他又不像将军,哪来的横胆对皇上放肆?
“哼!你倒是挺滑溜的,不敢担关系是吗?”
缪亲王见皇帝缓下神色,知道危机已过,便开始恢复常态,继续斗嘴。
“缪亲王此话真是言重,臣下哪敢胆大妄为地要皇上替臣担关系?臣下不过是替皇上设想,倘若将军……呃……皇后怪罪于臣,降臣重罪,那臣下哪来机会为皇上效命呢?依照臣这么忠心赤胆的热诚看来,失去了臣下可是国家社稷的损失哪……”
这缪亲王过河拆桥的功夫还真是练到上乘,居然立刻像没事人般趁机将责任全往他身上推。
“够了!通通住口!别再继续吵嘴,朕没耐心继续听这些尔虞我诈的虚伪之词。”皇帝烦躁地制止,挥手要他们起身。“快替朕解决这该死的方阵,否则谁都别想走月兑关系。”
“是啊、是啊!不是要将功赎罪吗?还不快撤了这阵式。”缪亲王立刻大摇大摆地站到皇帝身旁,指使李修远赶快动作。
“你跟在凤将军身边多年,不会连这小小阵仗都摆不平吧?”缪亲王还不忘地多加一句出言讪笑,让李修远恼得脸红脖子粗。
“哼!今日叫你大开眼界,我李修远这副将可不是坐假的。此阵乃是借五行之位逆转而施,倘若踏进阵里便会陷入迷乱之中,失却方向,若不断向前则会导致更加错乱,使得入阵者丧失判断力和精力,一直转到精疲力尽为止……此乃战场上诱敌之阵,将敌人引进封闭的空间后,耗尽他们的气力神智,然后再一网打尽,说穿了就是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的道理。”
李修远得意洋洋地展现知识。
“光说不练也无用,谁要听你解说此阵,皇上的意思是撤阵又不是问此阵的奥妙在何处。”
缪亲王毫不客气地泼冷水,存心给李修远难堪,谁叫他方才居然想陷害他,可见得叫他一起夜探皇城看热闹一事不安好心眼,根本就是拉他垫背。
“呃……撤阵……这……恐怕……”李修远吞吞吐吐地支吾其词。
“……你想说你办不到?”皇帝的语气渐渐凶恶阴沉。
“不、不是……唉……是……撤阵……臣下确实无能为力,但臣可教皇上入阵的方法。”
李修远十分无奈,看着缪亲王那副兴灾乐祸的样子就呕,现今他多多少少能感谢凤冰翱容忍他的伟大情操了,毕竟真没几人做得到,起码他就记住缪亲王这落井下石的“恩情”了,总有一天定要好好“报答”他。
“那就快说!”皇帝失去耐心地大吼。
先前光听那些拉拉杂杂的废话就已经够令他心烦的了,现在还拖拖拉拉地磨,想找死吗?
“……修远,你别多事!”紧绷的气氛中传来凤冰翱的制止,夹带着浓浓的警告。“这是我跟皇上之间的问题,劝你少管,以免大难临头。”
“将军,你行行好莫刁难属下,君命难违,就别让渺小如豆的我夹在中间,落得两面不是人。”
李修远拼命撇清关系。
“翱!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撤掉阵式让朕进去;一是朕自行破阵进去,你想选哪一个?”
皇帝心情略为愉快地问,巴不得立刻就拥佳人入怀。
“臣什么都不选,有本事的话皇上就凭己力进阵吧!”
该死的修远!自小就只会找麻烦给他担,要不就捅篓子叫他收拾,等这次危机过后定要他得到惨痛教训。凤冰翱暗暗下定决心,这恨,他是记住了。
“害人者人恒害之。”聪明狡猾如李修远不知此时已经犯下日后会悔恨不已的错误,他因为此事而赔上自己的姻缘,走上同凤冰翱这般的命运……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也莫犯到小人。”
而从此事件的后续看来,凤冰翱真可说是小人气长的典范代表呀!
“翱,你在哪里?快出来。”经由李修远的指点,皇帝顺利地进入曦凰宫内殿。
“别抗拒我,翱!你躲我也躲了十年了,难道接受我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吗?母后早逝,父皇虽然怜惜我自小失怙而特别宠爱照顾,但生长在钩心斗角的后宫中,我一直是各皇妃们的眼中钉,不时想借机陷害,好让我失去父皇的宠爱……可就只有你,怜我疼我但却不纵容我,时时刻刻教导我看顾我,纵使是当时仍然年幼的我也能感受到你那庞大无私的爱……为什么那时的你愿意爱我,现今的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
皇帝落寞地伫立在漆黑寂静的正厅中剖析内心,虽然没见到凤冰翱,但他感觉得到他就隐身在暗处。
“……皇上,臣还是爱着皇上,但那乃是君臣之爱,无关情望,皇上需得分得仔细……”
凤冰翱终于自暗处现身,他站在厅堂右侧放置的屏风旁,轻轻淡淡地回复。
“翱,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皇帝喜言于色,立刻就想上前搂住他。
“别靠过来,皇上。”凤冰翱转身一闪,避开皇帝。“臣不想对皇上无礼,但若皇上执意要臣侍寝,就休怪臣动手犯上。”
“……你当真不肯?”皇帝沉下欣喜颜色,渐渐转换成阴狠的神情,狂性渐渐支配理性。
“皇上,请听听臣的劝言,您对臣的感觉只是种转移作用,将那份对亲情的渴求错当成对臣的情感,这是错误的……”
“朕不管!”皇帝怒红了双眸,他落下狠话。“倘若你不从,朕就一天杀一个朝臣,一直到你心甘情愿上床服侍朕为止。”
“你真要如此逼我?”凤冰翱无限悲哀地问,心,正在泣血,为着逃不过的命运。
“不然你就等见到天朝倾毁时再来看看朕有多认真!你允不允?!”
皇帝狂性大起,厉声逼迫,已经全无耐心与凤冰翱继续纠缠不清,他非得到他不可!
“不允……行吗……”凄凉一笑,凤冰翱向皇帝伸出手,“谨尊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