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北枫山庄北厢房前的草皮上,一抹蓝影流畅地使动软剑,银白色的剑身映着晨阳反射闪闪金光。
铿的一声,软剑自手掌滑落地面。
“伤没好全就别硬着练剑,太急躁是不会有进步的。”白衣江朗坐在小亭子里头喝茶,一闪而逝的讶异被他巧妙的掩饰了。
拾起软剑,康谚停顿了会,随即甩甩头,深吸一口气。
“才半个月没活动筋骨,手和脚便不听使唤了,要是再这么躺下去,只怕我一身武功全还给师父啦!”
一个月前神毒堡一役中,康谚身中文立天手下施放的毒散,当时康谚一心打败文立天力求保命,硬提起一股真气将文立天打落山崖,谁知就在众人安心之余,文立天竟反应迅速攀住一株崖缝上的小树,勉力爬上屋顶要拖康谚同死,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江朗适时出现,捡起地上的剑斩去文立天捉住康谚的右手臂。
“别说笑了。”江朗为走进凉亭的康谚倒了杯茶。
老实说他身上的外伤并不怎么严重,反而是李元迎脸撒上的毒末他吸入过多才造成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直到三日前他才能下床铺走动。
“这回我能活着回来,全赖你出手相救,说巧不巧,你怎会突然出现?”若他没记错,江朗这小子从不-浑水。
江朗一口饮尽茶水,挑了挑剑眉,道:“你要是嫌我多事就直说,下次我会记得别去救你。”
“我可没这个意思,随口问问罢了。”康谚眼神飘了飘。“想你堂堂包打听去照顾个女娃儿,这份善心可真不简单。”他笑,不怀好意,促狭性格仍在。
江朗甩开褶扇,优雅煽动。“你错了,我有收钱。我跟某个善心-滥到只会做义工的人大不相同。”比耍嘴皮子他从没输过,这次也不例外。
就见康谚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哼了两声:“好呀,你又骗了多少钱?阿璃年纪小不懂事,有空我该去开导开导她,要她小心你这吸血鬼。”
江朗无所谓耸耸肩。“去啊!顺道叫她少缠着我。”
康谚正欲找话顶回去,忽地回廊上传出急促的足音,江朗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何人。
全北枫山庄就这么一号人物会无所顾忌直闯北厢房。
“江朗,康大哥!”大老远,魏璃音便扯开嗓门叫唤,三两下便跳到两人身前,后头还拖着气喘不已的文犀月。
“不打扰你们说话,我回房睡觉去。”江朗前脚踏出亭子,魏璃音立即跟上前去。
“你又要睡了!大好的时光不觉浪费吗?”
江朗仍是走着,头不回。
“睡觉怎会是浪费。”
“不成,你再睡下去会生病!喂——”
笑看小表妹气恼追着江朗转入回廊不见踪影,文犀月上前一步挽住康谚的手臂。
“你身子刚好,应该多休息。”她看向他手上的软剑,知道他又练武了。
“躺在床上一个月已经够我受的了,说什么我也不要再休息。月牙儿,我明白你担心我更基于担心自己,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他拉过她坐上石椅,极眷恋地磨擦掌里细女敕如花瓣的柔荑。
“你的身体……”话到一半便给硬生生吞落,浅浅的忧虑浮出。这叫她怎么开口啊?
“瞧你担心的,难不成你怀疑自己的医术治不好我?甭担心,我现在身子骨好得没话说,只不过气力似乎还没复原,再过几日调养好身体就没有大碍了。”
是嘛!事情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但是——啊!她该不该说出来……“唉。”她的轻叹飘入康谚耳里。
“叹啥气啊?年纪轻轻尽做些老人家的举动,好丑、丑毙了。”他轻点她俏鼻。
“还笑!人家正为了你的事操心,而你却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替你疗毒。”抽回手,撇过头不去瞧他气人的脸。
康谚只道她是担心他练功过度,把软剑缠回腰际,扳正她的肩头。
“生气了?”
“走开,我哪有闲工夫生你这二楞子的气。”语气冷冷淡淡。
康谚见状,眼珠上下灵动转了一圈,忽地抱住胸口,低声嘶哑的呼痛:“哎呀!好痛,痛死我了!”
“怎么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见康谚缩紧眉头拼命忍住痛苦,她立即扶住他晃动不稳的身体。
“唔!”他反身抱住她柳腰,仍在呼痛。
文犀月心焦如焚,任他抱着自己,脑袋瓜尽思索着救治方法。
毒她已解,难不成有后遗症状?
思及此,她大惊。“忍着点,我去找江朗来帮忙!”她扶他坐下,要走,却被抱得更紧。
“别走,你在这儿陪着我就好。”他的声音闷闷的,似是极力隐忍。
“不成,你病发而我又找不出问题,再不求救,只怕你病又加重了。”
“不痛了,我好了。”他仗着身体优势抱住她,怎么劝就是不听。找人来?那他的诡计不就曝光了?
“康谚!你的病我最清楚不过,你……你……”鼻一酸,斗大的泪珠滚落。
怀里的人儿语音哽咽,细小的肩头一下下颤动,这时康谚不自禁恼了起来。明知道她有多担心他的伤,而他竟还开了这样一个恶劣的玩笑,真是混蛋透了!
“对不起。”他稍微拉开怀中的人儿,深暗的眼眸充满歉意地凝望她湿漉的小脸蛋。
“你为何要对我道歉,你身体那么不舒服。”文犀月抬头,担忧的看他。
一抹愧色浮上康谚小麦色的俊逸脸孔。“我骗你的。”
这下文犀月顿然开悟。
“康谚!你根本没痛没病,而是故意装来骗我的?”她学他眯小眼睛,全然不在意脸上湿湿的泪痕。
她被骗了!那她刚才流的泪、担的心全是多余!噢!可恶,可恶透了!
“我原是想让你别生气,谁知反而惹你更生气。我不是有心的。”他小心翼翼陪笑着。
如此没诚心的道歉要她如何接受?!文犀月脸色如冰,散发出危险气息。双手一推,离开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走入花园幽径。
康谚在心中叫了声糟,连忙追上前去,好在他长手长脚,没两步就追上怒气冲冲的小美人。
“月牙儿,听我解释,我绝对不是要惹你生气。”
“哼!”文犀月没好气的撇过脸。
“哎!你别不理我,我这人很笨,说不出甜言蜜语哄你,但是我绝对不是有意的。”
浅浅的弧度微扬,很可惜一心道歉的康谚没瞧见。
老实说,她也不是真的在生气,只不过存在一份坏心的报复心理,她才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呢!
听他笨拙的说话,说不高兴是假,心底又好笑又温暖。其实他能平安活下来已是老天爷最善待她的事了,像这个样子吵吵嘴也让她备觉幸福了。
“月牙儿,原谅我吧!我一点也不想同你吵架。”康谚可怜兮兮的乞求,她要不心软也难。
她转身面向他,眼里满是逗趣的笑。“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跟你吵过架,难不成我走到这里赏花也不行吗?”
“哦!”康谚拍了下额,满是无奈又释然的表情。“你真是会折磨人,我让你唬得团团转。”
文犀月的眼睛晶晶亮亮的,柔顺的让康谚拭掉颊上的泪痕。
“这叫以牙还牙,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是,下次再也不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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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北枫山庄满满笼罩在红橙的枫叶之下,山庄后方有一座枫树林;当年魏老太爷的夫人,亦即魏鸿军及魏红云的娘亲方晓枫特爱枫树,为此,魏老太爷便在后山建了枫树林搏爱妻一笑。
原本枫树林是不许让人进入赏枫游玩,自从魏老夫人去世后,魏老太爷便听从夫人临终的交代,开放枫树林让更多人能欣赏到她最爱的枫树,于是每年秋天之际,枫树林便处处聚集赏枫之人,好不热闹。
秋天的日头犹有着炙人的威力,赏枫的山道又长又陡,走到半山腰,小妮子璃音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红扑扑的双颊散出阵阵热气,反观文秀娇弱的文犀月,仅仅额角冒出细汗,脚步倒也稳健地一步步走上山。
“我们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一会好不好?我的腿好酸。”魏璃音轻扯江朗衣袖,上气不接下气。
江朗冷哼了声。“吵着赏枫的人是你,我们几个陪客都不累了,你还好意思喊累。”他大步迈向前,又将她遗在后头。
魏璃音嘟着唇急忙赶上去。本来她的体力没那么差,往年同爷爷、爹娘上山不必中途休息就能一口气走上山顶,今年她是一时高兴有同龄的同伴陪着出游,开始爬山就冲得太快,以致走到半途就成了软脚虾。
见江朗不为所动,她便向好说话的表姊撒娇去。
“月姊姊,我们休息一会吧,时间还早,不会耽误上山时间的。”
“好,正巧我也觉得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拉着小表妹的手,两人亲亲热热寻了一处阴凉的树荫。
康谚接收到文犀月眼神的暗示,自是跟了上去,江朗也只好停下脚步。
枫树林定期有家仆上山打扫、修剪枝叶,每棵枫树被照顾得极好,秋日一到,就见满山艳红,宛如一幅出自名家的画作,身在其中只觉心畅神怡,无一不舒坦。
拾起一片落枫,魏璃音讨好的走到江朗身侧。
“枫叶美不美?我娘说把叶片压在书本里一段时间就能把枫叶做成书签哩!”
江朗低头瞧了眼红色的叶片,不自觉往她白女敕的小手看去,红与白相当醒目,月兑口而出:“你的手好看些。”
“咦?你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人家问东你就答西,讨厌!我不跟你说了!”
她吐了吐粉舌转头就走,心底咒骂江朗不下十回。笨!
康、文二人远远望向左方熟悉的两个人影,康谚有感而发道出他心底疑惑许久的事。
“阿璃和江朗处得挺好的,我没见过江朗对哪个姑娘家如此和颜悦色过,奇怪,真奇怪!”
“江公子对任何人都很和善,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她不记得江朗有任何不悦的脸色。
“你别被他的假面具骗了,说穿了要不是魏家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他的恶形恶状早显露了。”康谚的口气酸透了。又欠那小子一次恩情,他拿什么还啦!
文犀月伸手抚去他发上的细叶,唇角扬起笑花。她知道康谚极注重江朗这个朋友,偶尔说说气话不过是不想别人发现,这么孩子气的性子,实在不像大人。
风和日丽,微风送爽,上山的民众越来越多。
享受了一会儿宁静,康谚拉著文犀月女敕白的手,牢牢包在大掌中,许久许久才开口:“月牙儿,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跟我回逍遥林祭拜我师父?”
许久,等不到回答,康谚终是忍不住,大掌扳过文犀月肩头,两人面对面。
“你好歹说句话,要是你反悔了,我……我自己去就行。”他急了,脸皮难得发红,一颗心鼓动得像是要跳出喉口。
看见他的真心诚意,文犀月心底既感动又高兴。
“你还没跟我家人提亲呢。”细若蚊声,却是应允。
是了!他真糊涂。
“……今晚就跟你家人说去。”
“好。”
“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嗯。”
树荫下充满柔情万分,偏有不识相的下流角色上来打断人家恩爱。
三名街头地痞扮相流里流气的混混大剌剌站在两人身前,六只不怀好意的眼滴溜溜往文犀月姣美的脸孔转。
“老大,这女娃好标致。”
“人家在赏枫,这两个人倒像在幽会。嘻嘻!”
康谚敛了敛神色,怒道:“这位置我们先到,你们要休息去找别的地方!”
三人瞧了眼康谚身上的粗衣蓝袍,只当他是一般人,嘻哈笑语仍是绕着两人打转,仗着人多。
“哟!生气了?大爷我要站在哪儿是我的事,你管得着!”
康谚欲起身教训三人,却让文犀月拦住。
“别理他们,这里是供人游玩赏枫的地方,莫坏了旁人的兴致。走吧,我们也差不多该继续往上走了。”
康谚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冲动,扶了文犀月起身,并召唤魏璃音前来会合。
魏璃音小跑步来到两人身前。“休息够了,要上山顶了吗?”
“趁着兴致好,我们再跟着人群往上爬。”文犀月温温说着,丝毫不受方才情况影响。
“好,我去找江朗——”
“这小子艳福不浅,又来了个小美人。”
“康大哥,那三个人是谁,好没礼貌。”色迷迷的,一看就讨厌。
“当作没听到就行了,山上难免有几只不知死活的疯狗。”这番话康谚说得大声,故意要人听见。
果然——“你活得不耐烦了,敢说我们三兄弟是疯狗!”
“大哥,别跟他客气,好好教训他一顿!”叫嚣的两人抡起衣袖,一前一后作势抬拳。
康谚早一肚子气,当下命文、魏两人站远点,悠闲的站立在中间,摆明瞧不起三人。
被唤作大哥的汉子身高体壮,一拳头挥过来少说五、六十斤力,康谚看准时机伸臂格开,不料手臂反而被推了回来,结实撞在胸月复上,康谚踉跄地退了数步。
不敢置信!康谚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呆呆望着使不出力的手臂。
怎么回事?方才那一拳他竟然挡不下,心中又急又怒。不,不可能!一定是他一时疏忽轻敌。
“草包一个还敢嚣张,我大哥一拳就把你打飞出去,哼!没用的家伙。”
康谚顺了气,站直身子,道:“刚才我失了神,那一拳根本不痛不痒,别以为我怕了你们,有胆再比划一次。”输给莽夫,这口气教他怎么忍?他的功夫明明高出这三人百倍不止,为什么?
为什么?
“康谚,别打了,你的身体不好。”文犀月拉住他袖子,他的身体不如一个月前了呀!这件事她不敢说,也不能说,现下这情况教她如何是好?
“我不碍事,你不必担心。”他拉开袖子,将人推到身后。
文犀月心急如焚。“阿璃,你去找江朗来,快一点!”
“月姊姊,康大哥功夫很好,就算江朗不出手相助,康大哥也不会输。”魏璃音高高兴兴看戏,丝毫不察文犀月的忧心。
“阿璃,算月姊姊求你,去把江朗找来。”
从没见过月姊姊如此不安,魏璃音只好乖乖去寻人。
康谚的神情壮烈,气势摆足了九成九,村里莽夫那见过高手对决的气势。
这回康谚主动出击,目标是对手的肚月复,没有取巧的花招,只是实力的进击,他速度极快的在男人肚月复上拍了一掌,随即退回。
“大哥!”小-喽见那掌又快又准,连忙备好马步等着接住大哥往后倒的身体,谁知大哥仅是晃了晃身体,别说倒下了,就连脚步也寸步未移。
大哥揉了揉肚皮,连他也觉意外。那一掌就像有人在他肚皮上按压了一下,一、二十斤的力道像被人推了一把,一点都不痛。
“小子,再回去练几年吧!街上卖草药的老伯力气都比你大多了。”
“你胡说!你骗人!”
康谚神色慌乱地看看手掌,又看向那三名恶痞,极其轻视的眼神教他忘不掉。
“别打了!”文犀月的呼喊清楚传入他耳里,他不禁回头看向她。
眼泪!
为何月牙儿在哭?是他打输了惹她伤心吗?
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康谚发狠的朝三人猛打,招不成招,就像街上莽汉胡乱出拳。
三人见状,手忙脚乱应付,这不要命的打法他们也不敢领教,况且枫树林严禁打架闹事,万一这事传到北枫山庄可就糟了。
三人同样心思,已无心恋战,只是康谚穷追不舍,一时也走不开身。
白影凌空而降,只手褶扇制住康谚。“住手。”
康谚看清来人,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倒一点也不害羞啊!”
“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康谚的眼盯住那三个欲溜走的人。“站住,不准走!”
江朗哼了一声,指示那三人快快离去。
“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康谚气极。
“再打下去输的人一定是你,你心里有数。”江朗收回褶扇,口气平淡。
康谚一股怒意无处发泄,拳头竟往一旁的树干打去,手背立即鲜血直流。
“你这是做什么!”文犀月上前制止,掏出手帕欲替他止血。
康谚挣开她的手,忽地扯住她的肩头。
“月牙儿,你知道原因对不对?这几天我就察觉我的身体不对劲,你老实告诉我,我究竟怎么了!”他失控的手劲让文犀月痛拧了眉。
“康谚,你弄伤文姑娘了。”江朗拍上他肩。
康谚闭闭眼,收回手。“对不起,我失控了。”他恨自己,他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我隐瞒了一件事,回山庄后我会告诉你。”转身,文犀月往山下走去,魏璃音急忙赶上表姊。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股不安的情绪浮现,下意识,她回头看向江朗,江朗摇摇褶扇算是给了回应。
“回去吧,文姑娘很担心你。”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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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面色凝重的回到北枫山庄,文犀月领着康谚来到流云轩。
房门嘎的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室。
“谚,这间房是我娘出阁前住的地方,舅妈说自从娘嫁到神毒堡后,这房间的摆设就未曾变动过,外公每回思念娘亲时就会到这儿待上一时半刻呢。”她背着他说话,虽是说着趣事,却无半点笑意。
康谚环顾布置典雅的房间,每项摆设、用品无一不精致昂贵,不过这些炫目的家俐此刻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在意的是月牙儿将要告知他的事,是以连她唤他的方式变了也毫无所觉。
沉默了会,文犀月终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这几日你练剑可有异状?”
康谚心一凛。“有。”
“那天你吸入太多毒末又强行运气让气血逆流,一部分毒末循着血管散布到四肢,我虽然解毒,却解不了依附沉淀在你四肢大穴的毒性。”她转身,看向康谚。
“你的意思是……”极力镇定心神,他不能慌。
“毒末流入四肢大穴阻断气血运行,导致你使不出内力,现在的你就如同普通人。”说出最残酷的事实,她担忧却极力隐藏,这事得由他自己克服才行,遗憾她任何忙全帮不上。
看看手掌,他脑中一片空白。
“普通人的意思是指我再也不能用武、再也不能练武,就连路上的痞子也打不过是吗?”
“你不要放弃自己,我会尽力解去你身上残毒,相信我好不好?”她上前拉住他的手。
“这几天你熬了不少药给我喝,说是补身之用实是要解我身上余毒吧?”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仔细分辨却有一丝哀戚。他不愿迁怒,这一切是他自己选择的。
“我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康谚缓缓抽出手。
“你我都知道毒侵入穴道是药石罔效,你的药再好也治不了。”他举步踏出流云轩,宽厚的背影隐隐要消失,文犀月大惊追了出去。
“谚,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无论如何我总会陪着你!”她自背后紧圈住他腰,抱得好紧好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我的武功是我闯荡江湖的本钱,失了这项本钱,就如同废人一般,这样的废人要拿什么来保护你?”
“你别这样,我——”
“我好累,让我休息吧。”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再度离去。
他的背影看来好孤单、好空洞,仿佛什么东西都被抽离,只剩一具空壳。
文犀月无助地虚倒在地,泪如雨下。
苍老但宏亮的声音响起,一只干实的手扶起了文犀月。
“傻丫头,坐在这儿哭就能把人留下来吗?”魏老太爷待在流云轩前的花园许久,他是来照料女儿生前最喜爱的鲤鱼池,没料到却看到了这一幕,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大略明白了七、八分。
“外公,您何时来了,我怎么没发觉?”文犀月连忙拭去泪水,扶着外公入流云轩休息。
“在外公面前就别强装欢笑啦,外公活了大把年岁,什么事没见过。老实跟外公说,你很喜欢那姓康的小女圭女圭是不是?”
文犀月鼓起勇气,诚实答道:“我往后只会跟他共度。”
魏老太爷很是高兴。他老早就看上康谚诚恳耿直的性情,若将月儿交给他是再好不过了,只是现下康谚有了心结,月儿的一片痴心极可能化作流水。
魏老太爷喝了口茶水,抚了抚花白胡子,道:“这件事外公替你作主,明儿个就跟康谚说亲去,你们俩成亲后就住在山庄里陪外公,你说好不好?”
“外公,康谚一向喜欢四处游走,您若强留他待在山庄,他是决计不肯的,况且孙女心意已决,无论他到哪儿,势必都跟着他一同去。”
魏老太爷笑了。“你同你娘一样,意志坚定又死心塌地,想当初我舍不得她嫁人,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亲爹。”
文犀月脸微红。“爹待娘很好。”
“这是当然。想我辛苦养了十七年的女儿白白让他娶了去,浩天若亏待她,我第一个不饶他。”忆及往事,总是特别伤感。
魏老太爷又道:“月儿,外公待你也是如此心态。你是浩天跟红云唯一的孩子,外公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康谚那浑小子要是敢惹你伤心,外公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他是个好人,是我害他武功尽失。他……一向很好很好……”鼻头一阵酸意,她好愧疚。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莫哭、莫哭!红云小时候可没你爱哭啊。”他安慰的拍拍孙女背脊。
“外公,多说些娘亲的事给我听好吗?”她要求。
“当然好啦!就怕外公说得又臭又长,你不爱听。”
“我想听。”
“好,外公就说了……”
流云轩传出阵阵苍老但宏亮的说话声,不时夹杂几声少女清脆的嗓音,和谐笑语阻却了时间的流逝。
好久。
魏老太爷推门而出又轻掩门扉,步伐稳健,不须木杖,行动便捷地走在木头回廊上。智慧的脸上闪着成熟长者的睿智,一番思索之后,内心已有了计较。
忽抬眼瞥见天空中一朵白云,老太爷朝着放云山的方向喃喃说道:“女儿啊!当年你要嫁人,阿爹也不曾这么用心计较过呢。”
白云让风吹拂,形状转化。
“你在放云山伴着浩天,可别忘了北枫山庄的老父啊。”
白云仍继续变化,隐隐可辨轮廓。
“处理完月儿的事,阿爹再去看看你们。”
白云最后化为枫叶形状,可惜魏老太爷已走入回廊没再多看一眼。
风起云散,枫叶状的云朵已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