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夕照似金,暮蔼浓浓笼罩后园,花枝树丛中,碧衫少年静静站着,仰着头,凝注天边变幻万千的云霞。黑发,在晚风里轻扬。
脚步入耳,少年许久未曾眨过的秋水明眸终于自天际收回,望向匆匆而来的两个太医。
“皇爷的眼睛……如何?……”
碧落不安地绞着手。先前从御书房返王府没多久,宫中居然派轿将龙衍耀送了来,还跟来数名太医,说是新帝让皇爷在此养伤。碧落一时惊喜之至,也无暇去想太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忙吩咐侍女将寝室重新收拾一番,让给了龙衍耀住,几名太医随即替他诊伤,碧落怕吵到太医,便在后园等候,半个时辰却犹如漫无尽头,好不容易见太医来复命,却是面色沉重,他一颗心也如坠了铅般不住下沉——
“可,可有得救?”手紧按着胸口,压住紧张地似要跃出的心脏。为首太医微微一摇头,碧落登时周身冷透。
“皇爷伤得倒也不算重,只坏了一层眼膜,也不是说全然没救……”另一人支吾着冒出一句。?!碧落转悲为喜:“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这,其实臣也只是听先辈说过,眼膜受伤,若换上完好无损的,便可重新视物……不过,臣等无此精妙绝伦的医术能替皇爷换眼膜,实在是,是已经尽力了。”太医满脸惭愧地低下头,手心暗捏了一把冷汗,莫说他们无此能耐,即使有,来之前新帝已密令不得让穆晟皇爷双眼复明,他们岂敢抗旨为龙衍耀医治?一躬身告退出园。
满腔期待被扑灭,碧落怔怔立了半晌,黯然魂消……
“燕王?”侍女刚从寝室退出,轻手轻脚地正要带上房门,见碧落走来,忙欠身行礼。
“皇爷睡了么?”碧落借着暮色,见到屋里大床上龙衍耀侧卧的背影,一摇手,示意侍女退下。站在门口,默默遥望——
高大凝重的,微微起伏着的背影,也是自己曾日夜注视的背影……起初是带着恨来注视,可曾几何时,那恨里已融进太多别样情愫,多到令自己都拒绝接受,多到令自己只想逃避,怀着梦远远逃避……只因怕被发现真相,怕看到那双情意绵绵的黑眸露出鄙夷憎恨……
可今后,即使是憎恨也看不到了……
双眼慢慢迷蒙,背影渐渐模糊,按着嘴,碧落肩头抖如寒风残叶——看不到了……龙衍耀,为什么要弄瞎自己的眼睛?我已经不想报仇了,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瞎的人不是我?
落日余辉完全没入如墨浓夜,冷风渐猛,卷起碧绿衣衫,与发飞舞。
冷,透彻心肺的冷,比凌霄城更难以忍受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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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转明,晨鸟啁啾,一线薄曦落在门前笔直伫立的碧色人影,重露湿衣,乌发凝霜,竟似已在寒冬中站了一夜……脸色冻得雪白发青,秋水似的眸子定定望着床上人的背影,不舍得移开……
燕王怎么了?前来服侍龙衍耀梳洗的侍女走过碧落身边,都吓了一跳,错非见他尚有呼吸,真要怀疑燕王是不是被冻僵了?惊惶之余,也不敢多看,进屋伺候龙衍耀起身。
紧闭着双目,龙衍耀面无表情地由侍女摆布穿衣着履,一言不发。
龙衍耀……痴痴凝望着,意识清醒之前,碧落已不知不觉轻轻走进,接过侍女手上的梳子。
“……”侍女们正待施礼,被碧落朝门外一努嘴,很识相地收拾了漱具离去。
梳齿细细地在黑发间滑动,一根,又一根……
听不见鸟鸣,也听不到远处侍女飘来的轻声笑语。碧落满耳只有梳子带起发丝时的微响,伴着两人的心跳、呼吸……
好宁静……虽然从前曾为龙衍耀梳过许多次发髻,但此刻才发现,原来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影,替他梳发,竟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令人迷醉!真想永远地替他梳下去……永远都不要停手……
“……你是谁?!”
始终如泥雕木塑般坐着的龙衍耀突然厉声大喝,面罩严霜——这“侍女”梳了半天也未停,又不说话,动作却越来越轻柔……
熟悉的手势,熟悉的淡淡体香……龙衍耀嘴角肌肉猛地一抽,伸手便向碧落模去。
碧落心慌意乱地后退,却被龙衍耀另一只手牢牢抓住衣袖——
“是你!”指尖抚过冰凉细腻的面庞,在右颊顿住。伤口已然落痂,但划痕仍在,龙衍耀气息骤促,急喘两下,用力一甩。碧落背心重重撞上墙壁,痛得几欲晕厥。
“滚出去!”
“……龙衍耀……”忍着痛,碧落慢慢向他走近,跨出一步,就被龙衍耀喝住——
“你还来纠缠不清做什么?”龙衍耀按着镜台而立,衣袍簌簌抖动:“是不是嫌我瞎了眼睛还不够,想逼我把耳朵也刺聋,你才肯不再来烦我?”
愤懑狂躁在胸中横冲直撞,捏紧拳,龙衍耀几乎是怒吼:“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还要来烦我?你给我滚!滚——”
“……我喜欢你……”
很轻很细的一句,龙衍耀却听得分外清晰,咆哮倏停,整个人沉静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会相信……可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一步步走至龙衍耀跟前,手指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先前一夜的冻,还是因为害怕,碧落小心翼翼地模上他紧阖的眼皮:“我是喜欢你的,龙衍耀,那晚是我气昏了头,才不肯承认,还,还那样伤害你……对不起……”
纹风不动地挺立当场,龙衍耀面上没有丝毫喜怒,唯有嘴角微微扭曲着——
“对不起,再相信我一回好不好?今后我都不会再骗你的……”试探着勾住龙衍耀的脖子,碧落轻轻吻上他唇角。
“我们离开京城,去找个清净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我永远都会陪着你,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啊——”
手腕被出其不意地扣住,碧落震惊地看着龙衍耀浮起无穷自嘲的讥诮笑容。
“好好照顾我?你如今喜欢我了么?我不是害死你心爱之人的元凶吗?我还毁了他的尸骨,你居然会喜欢我?呵,还是看我瞎了,在同情我、怜悯我?我不需要,我龙衍耀从不需要他人的施舍!”
施舍的爱,我根本不想要!手一紧,拖着碧落大步向门口走去。他双目虽无法视物,但在这屋里住过几十年,每件东西的位置早已烂熟于胸。轻轻松松便到门口,一把将碧落推了出去。
他怒气中力道甚大,碧落又在寒风中站了一夜,本就不适,一下跌坐在地,手被地面糙石擦破了几处,却也顾不上痛,一骨碌爬起身,冲上前:“龙衍耀,我——”
“嘭!”
两扇房门在眼前大力关上,耳边听到“喀喇”一声,显是龙衍耀在里面上了闩。
直直盯着那两扇门板,半天,碧落终是熬不过心头苦楚,蹲,头深深埋进手掌里,慢慢地,从指缝漏出一两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你怎么都不肯原谅我吗?龙衍耀……
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毫无动静的寝室,碧落咬紧红唇,转身缓缓走远。
碧影刚拐过墙角,房门猛地打开,龙衍耀站在门口,双眉纠结,死死抿着嘴,披肩黑发不住轻颤——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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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见过燕王。”
“不必多礼,可是圣上有要事找我?”碧落面含微笑,心里却打了个突。方从龙衍耀那边出来,便听仆役说宫里有人求见,到前厅一看,却是陶铮,又见他挤眉弄眼,似是嫌前厅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便带陶铮来后园,疑虑更重,难道是太子突然后悔将龙衍耀放出,派他来抓人?……
“是卑职自己的意思。”陶铮很快打破了碧落惊疑,笑道:“卑职有样好东西想献给燕王——”
碧落心一宽,见陶铮满脸殷勤,他怎不知此人对他心存绮念?当下懒懒一笑:“陶统领的美意,只怕我受不起。”
他话里带讽,陶铮却听不出来,还道碧落看轻他位卑官低,急急道:“卑职这样礼物,燕王一定会喜欢。”
“哦,是吗?”
碧落不耐地蹙眉,正自心烦,哪有精力与他罗嗦。刚想找个借口打发他回去,鼻端忽然闻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看着陶铮捧到他面前的一颗金黄色丹丸,立时愣住——
“这雪融的解药,是卑职冒着杀头的危险,从圣上那里偷偷地拿了一颗,”陶铮痴迷地瞧着碧落雪白耀眼的颈肩:“卑职为燕王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没错!真是雪融的解药!碧落一时喜不自胜,也没去听陶铮絮絮叨叨地在说什么,伸手便拿,陶铮却缩回手,碧落登时抓了个空。
“燕王……”将丹丸纳入怀中,陶铮目中渐露异光。
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
碧落静静地看着他,蓦然笑道:“你是要我拿自己来换吗?呵呵……”撩起遮脸的长发,凑近陶铮:“你可看清楚了,我这样的丑八怪,你也有兴趣?嘻——”
笑声一下被吞进陶铮呼吸粗促的嘴里,近似粗暴地抓住碧落头发,用身体将他抵在树上,陶铮急切地扯开碧落衣衫,一低头,咬住白女敕的胸膛,牙齿猛一用力——
“唔啊……”碧落身子一震,细密血珠渗出牙印,映得肌肤更雪也似的白。
手掌蘸上鲜血在碧落胸前抹开,陶铮益发粗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燕王,你身上染血的样子好美!”
这个变态!碧落笑容已全然僵硬,一阵恶心直冲喉咙。陡然间,左腿被高高抬起,钝痛伴随着硬物入侵刹那波及周身——
仰起脖子,拼命压抑着几乎破体而出的痛呼,碧落十指抠紧了身后树干。
“叫出来啊,燕王,不用怕被府里仆人听到。这样忍着,会很辛苦的……”陶铮眼里泛着与话语截然相反的残虐和兴奋,矮了矮身子,全力一挺,将自己一鼓作气地挤进了碧落。
“啊——”火燎般的痛楚在体内熊熊燃了开去,炽热如铁的凶器劈开柔女敕的肠道,开始来回磨蹭内壁黏膜。
“呃……恩……”压迫内脏的剧痛和反胃令碧落低声申吟不已,支撑着全身重量的右腿颤栗着,渐渐,一股暖流沿大腿内侧淌落,滴上草地。
“燕王,啊哈……你的血都很甜……”
陶铮手指伸进碧落股间,沾起两人结合处溢出的血,送回嘴里吮得咂咂有声,又塞入碧落口中乱搅:“你自己也尝尝看,好甜……”摆动得越加激烈。
“唔……”上下都被充斥抽cha着,碧落厌恶地皱紧眉,昂首望向云雾翻腾的碧空——
红日喷薄,磅礴万千。
全新的一日……
龙衍耀,只要我得到解药,你就可以不再受困于太子,就可以做回意气风发的你!这,也是我如今唯一可以帮你做的事情……龙衍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