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的兵卒楼江槐见得多贯,但种地的兵卒就比较少见,虽然一种是执兵刃,一种是挥锄头,但有一个相同点,就是--见了女人就会异常兴奋活跃。
即使是小扇这样在楼江槐眼里根本算不上女人的黄毛小丫头。
「小扇,又给王参军送东西啊?」大个子兵殷勤地跑前跑后,「来来,我帮-拿……」
一篮鸡蛋拦住他快碰到小扇手的大掌,他愕然抬头,瞧见一名凶恶的大胡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这是……谁啊?」小扇的爹他见过,很老很老的样子,像是小扇的爷爷。难道是她叔叔?不会吧,没听说小扇有叔叔啊!再仔细看脸,又似乎没有很大年纪……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髯公啊!」
「美髯公……关老爷那样才叫美髯公吧,你这也算?」像张飞还差不多。
「我怎么就不算美髯公!我的胡子哪里不美?」大胡子眼冒凶光,他最心爱的胡子啊,给他万两黄金他都不换。
「你的胡子哪里美!人家三缕五缕长髯才称得上美髯,你这算什么?!」大个子兵坚持自己的喜恶,「络腮胡子嘛,是男人都能留出来。」
「男人?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男人?那你还敢跟这么小的女孩子毛手毛脚,你没有姐妹女儿啊?」
「喂,不用说这么严重吧……」
「好了好了,槐树你不要这样紧张,贺大哥不是那种人。」小扇赶紧推开楼江槐,「贺大哥,这是楼三哥的小弟,今天陪我一块来的,你们不要吵。」
楼江槐面部有点僵,「什么小弟,是兄弟!」他最恨「小弟」』这个词!
「楼三爷的小弟?不会吧,他看起来比楼三哥老多了,怎么会是他小弟?」
……
「再说,人家楼三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他的小弟怎会这样……」
「怎样?」楼江槐揪住他的襟口恶狠狠地道,「说!怎样?」
大个子兵被勒得快窒息了,小扇忙用力向后拖楼江槐,「槐树,你篮里的鸡蛋要被挤破啦!」
叫声引来其它士卒围观,楼江槐丢开大个子兵,跃跃欲试地活动一下关节,正好他这两天心情不大好,找一群笨鸟揍揍泄一下火气也不错,「贺小黑,吃瘪了不是,活该啊你,谁叫你给小扇提东西不叫我们。」
「就是,来、小扇,我帮-提包袱。」
「我帮-拿着油纸袋,这里是什么,烧鸡?」
「小扇,王参军早就念着啦,-晚了一天,他就急得什么似的,恨不得亲自跑回去。」
「小扇,你们善堂的百合姑娘怎么没来……」
「喂,你们当看不见我啊!」大胡子吼道,将一篮鸡蛋、一抱被褥、一坛咸菜、两双鞋子塞到其它几个小兵手里,从人群里拽出小扇拉到一边去,瞪着眼向这些汉子吼道:「都不许动,原地站好,与他人一步远,排好队形!」
「刷」的一声,一群人下意识站成整齐的队列。
小扇来不及张大嘴巴表示惊讶,楼江槐已迭声问道:「那个王参军是哪里人?多大年纪?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喝不喝酒?喝完酒会不会发酒疯打人?-爹爹同意吗?不是说-将来要嫁给姜家小幺儿?果然那小子靠不住啊,我当初就看出他又奸又坏不像个好东西……唔。」
小扇用力-住他的嘴,楼江槐很高,她捂得有点辛苦,一张脸蛋涨得通红。
她慢慢地说道:「这些东西,不是我送给王参军的,是姜家腊梅姐托我捎的,她嫁给王参军两年了,现在怀孕九个月,实在走不了太远,家里人又都有事,只好常常让我捎过来。」
「唔哒?」
她认真地点头,然后才慢慢地放开手。
「好家伙,看不出-瘦瘦小小的,居然这么有力气。」楼江槐用力吸几口气,「就是当初三哥和林子借住的那个姜家的腊梅?」
小扇又点头,带笑的眼瞟着他,视线落在他有点凌乱的大胡子上。
「啧,我还以为是-……哈哈,-又没说,误会误会!」原还感慨时光易逝,连小扇这么小的女孩家都有心上人了,只怕她单纯天真,受了人骗,结果居然弄错了!也怪不得他嘛,呵呵呵--
身后嘈杂声渐起,才反应过来的兵卒们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要列队啊?他又不是咱军里的头头!」
「呃,习惯成自然嘛,那家伙吼得太有气魄,比弱声弱气的韩大人声音大多了……」
「所谓删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
「我呸!季酸牙称又掉书袋,仗你念过两年书就老是-文,兄弟们早就忍无可忍了,喂,愣什么,大家还不一起揍他……」
「吵什么!」
一声暴喝吓住一群兵卒,楼江槐威严地走过来,
「你们谁谁谁,把王参军找来,叫他自己来取老婆给他的东西,别老是叫一个小姑娘跑来跑去的,养了一群兵是干什么用的,不会差人回家去取?他再……」
有人小小声地赞扬一句:「果然很有气势啊!」
大胡子立即眉开眼笑,「真的吗?」
两人踱在回去的小径上,楼江槐斜垂着眼打量着小扇,揣测了半天,终于试探道:「我刚才在营里是不是很过分?」
小扇抬头笑了一笑,「没有呀。」
「-不用安慰我,我把姓王的骂得狗血淋头,-会不会觉得胡子大叔很凶?」
小扇还是笑,「不会。」
楼江槐仔细端详她不算丰盈的脸孔,肌肤不若娇生惯养的女子般白细,但昔日粗的皱斑已变成两抹健康的红润,笑起来牙齿白白的的,眼睛秀美清澈,是个很俏丽的女孩子啊!就是看起来年纪比实际要小,让他感觉如果有人喜欢这样的小扇实在有恋童嫌疑。
「槐树,你是不是在军里做过大官?」不然怎会那么有经验地喝斥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没有,我哪当过官,只不过以前三哥带我住过一段日子的兵营,看多了他们的操练就会了。」楼江槐也笑了起来,「这些当兵的远比家里的小皮蛋们听话多了,叫他们列队就列队。一点都不含糊。」
想起刚才那些兵卒们不明所以地排排站,她又是一顿闷笑,「怪了,他们可真是听话。」
「小扇,军里全是男人,-不要一个人往里跑,太危险了,我想想……」楼江槐蹲在地上琢磨,「每次至少要和几个人结伴去,虽说北定王的兵军纪还算严,但林子大了,难保没有两只坏鸟,不行,就算几个人一起,都是女人也让人不放心,至少也应该有个男人,我啦林子啦三哥啦……」
眼皮底下移动的手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有些呆,看见那只不算细腻但稚小很好看的手在自己胡子上揉揉拍拍,细心地理顺。那昔日小小女孩子的手,那曾经瘦得像鸡爪一样让他一看就疼惜不已,常常揣进自己怀里焐了又焐的小手,仍是有些粗糙,但指甲修得很整齐,不像当初老是黑黑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垢,离文人赞美的「青葱玉指」差得很远,但修长纤细,确实很好看。
今天她的头发梳獬很整齐,两根钗别住头发,还有一支很不起眼但非常雅致的玉簪,这可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才戴上去的,家里的莓果钗环发簪步摇多多,精致美丽得像个小仙子,山里的女孩子也应该一样爱美的啊,所以他才年年都买头饰叫三哥送过来,可是小扇却不好意思戴,什么啊,藏在箱底给自己看吗?当然是戴出去让大家称赞才对,然后是……啊,耳坠子!他盯着小扇的耳垂--很小巧很漂亮,却穿著两根细细的小草棍,可怜的小扇,都没有耳坠子,这怎么行?记得再添两副耳坠儿。他鼻子又有点酸起来,罗老爹不会照顾女儿,可能小扇的耳洞也是邻居家的婆姨婶子什么的给自己家女儿穿耳洞时顺带捎上的,没有娘的孩子就是少人疼啊!
还缺什么?他想了又想,鼻间忽然掠过一股淡淡的幽幽的气息,这气息让他恍然地一拍大腿,「对,还有胭脂花粉!小扇,-喜欢什么样的胭脂花粉?胡子大叔统统买给-,咦?-……」他疑惑地模向小扇的额头,「-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着了凉?」
「没、没有!」小扇像是有点慌张,忙向后一退,重心不稳地一下坐在雪地上。
楼江槐立刻要拎起她,她赶紧叫:「别,我脚麻,先等一下再动。」
楼江槐不解,「好好的,脚怎么麻了?」
小扇脸又有点泛红,低声道:「你、你蹲了很久。」
「我蹲了很久?我蹲得久,-叫我啊,干吗和我一起蹲?」楼江槐好笑地看着她,姑娘家心思一向怪,即使是小扇这样的小姑娘,「小扇,-要不要紧,胡子大叔背-去看大夫。」
「我只是腿麻,看什么大夫。」
「不是,我是说-的脸,哪,现在还是很红,别躲,我模一下,没有发热啊……」
「楼老五,你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在不远处响起,两人愕然抬头,见林彦冷着脸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掉楼江槐搭在小扇额上的大手,咬牙道:「光天化日,你就敢动手动脚的?我真是信错了你!」
楼江槐看看林彦,又看看小扇,似乎有点明白,「哦,你们……」
一记拳头敲过去,林彦怒目而视,「你乱想什么,楼老五,有话到你三哥那儿去说。」
事实证明,林彦提出到楼三哥面前说话的确是明智之举,太明智了。
「你说我动手动卿?啊?对小扇?姓林的王八蛋,你给我滚过来,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楼江槐暴跳如雷,「你当我姓楼的是什么人!小扇?江南第一花魁你看我动她手脚不动?」
「吹牛,凭你也能见到江南花魁?」林彦嘀咕,躲在楼三哥背后,小心闪过楼江槐用力扁过界来的拳头,「不是已经说了是误会,你在看小扇有没有生病,是我太莽撞了。」
「误会?一句误会就行了?你楼五叔的名誉受损,你赔得起吗?」
「你是谁五叔?」
「亏我还当你对小扇有意思才这么紧张,你居然污你楼五爷的名头!」再一掌削过去。
「你是哪家的五爷,自抬名号!」林彦不屑,「现在才对我的话有反应,钝得像头猪!」他说了楼江槐一句「动手动脚」,这笨家伙回了善堂见了楼三哥才省过味儿,顿时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反应也未免太迟钝了些。
「林子,你就别火上烧油了。」楼三哥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拦着张牙舞爪的兄弟,这两个人八成是犯冲,一天不打不吵就过不了日子,「老五,林子也道了歉,你也不用火气这么旺,小扇在煮饭,你不过去帮帮忙?」楼江槐悻悻地收了拳头,狠狠瞪向林彦,「别让我逮着你和谁家小丫头衣角挨一挨,不然我非好好还你这一句吐不出象牙的『动手动脚』!」
「嗯,你吐得出象牙,了不起!」林彦皮笑肉不笑,「善堂里一岁到十一岁的小丫头的衣角我全都碰过,有精神你就一个个骂回我。」
「你……我不跟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子耍嘴皮子,好汉子拳头底下见真章。」楼江槐晃晃拳,鄙视地瞄了眼林彦单薄的身子,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走向厨房,
「小扇,胡子大叔帮-煮饭,-说,我是担水还是添柴?」
林彦笑——地搭上楼三哥的肩头,破天荒地叫了声:「三哥。」
楼三哥受宠若惊,骨头立刻轻了四两半,「林子,有什么吩咐?」
「咱们去观察一下,你兄弟……你先把怀里这小鬼放下,给他个枕头啃,没瞧他在你胸口钻来钻去的。」
「……林子,你懂得还真多啊!」
「过奖。」林彦扯出不像笑的笑,拖着楼三哥在厨房外偷窥,门里两个身影,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小扇揉面贴饼,楼江槐揭锅看水,抓抓头往灶里添了两块柴,小扇回头看他,忽然捂嘴一笑,楼江槐也「嘿嘿」笑了两声;看见她颊上沾了面,举过衣袖要帮她擦,小扇一缩肩躲过,低着头自己抹干净,大胡子有点郁卒,回到灶前又狠狠地丢了两块树根进去……
「看到没有,你敢说小扇还小,不懂得对人动心思?」
楼三哥莞尔,「那只是小姑娘刚懂得男女之别的反应,任何女子都一样。」
林彦一哼,「那你兄弟总跟人动手动脚算怎么一回事,他不懂男女之别吗?」
他还提这个词!楼三哥有点冒冷汗,「那是因为在他眼里,小扇还是个孩子,你想多了。」
「不知你楼家兄弟是过于坦荡还是惯于自欺,不,应当是脑里缺根筋才是。」林彦冷哼,「或者他觉得小扇一个山野村姑配不上你们楼家?你五弟当初和人家同被而眠多少日子,十三岁的女孩,你当她真的愚昧到无知吗?」
楼三哥开始头痛,「林子,你又开始了……」当初他自己也拿这个炮轰老五,但不过是为出一口气,从没有当过真啊!
「我教小扇读书写字,教她道理是非,让她到各村去走走,接触外围村庄更多的人,开开眼界,增长见识,四年来,她成长得很快,你也看到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林彦笑得很阴险,「你说,这样的小扇,会不会吸引你五弟?」
……
「当然,前提是你五弟对小扇有很深的情谊,不能是陌生人从头开始,那很困难,要这些年他积累的很多怜惜、疼爱、牵念,一点点变化,变成男女之情,应该不成问题。」
「林子,当初老五将你绑在柴棚挨冻,似乎让你积怨颇深。」
林彦愤愤地瞪向厨房,「没错,所以他一定要娶小扇,休想娶他梦寐已久的又娇女敕又美貌得可以让他当暖枕抱的女人做媳妇!」
「……我连这个也告诉过你吗?」
夜很深了,善堂里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孩子们的、大人们的,交织出一片静谧而祥和的气息。
指节刚碰上墙壁,想起三哥灵敏的耳朵,又放了下去,他往炕外爬,小屋最靠里,为了透气,夜里也不关门,他伸出手臂探到门那侧,只能勉强够得到炕沿,不由得沮丧地瘫在枕头上。
「槐树,你睡了没?」
轻轻的声音从墙的另一侧传来,楼江槐精神一振,压低声音:「还没。」
即使隔着一堵墙,似乎也能听到小扇在那边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垮下脸。
「小扇,-是不是生胡子大叔的气了?」
那边的声音像是有点惊讶,「没有啊,谁说的?」
「可是,我模-有没有发热,-躲;我帮-擦脸上的面粉,-还躲,-不像以前跟我那么好了.胡子大叔很伤心……」呜呜,想当初又乖巧又可爱的小扇跟他多亲近啊,比跟罗老爹还亲,让他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他楼江槐就是受娃儿喜欢啊!
墙那边静了老半天,才传来小扇有点羞涩的声音:「愧树,我十七了,和以前不一样了,村里的婶子们都说这个年纪可以嫁人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疯疯癫癫的没个顾忌。」再说,她也不是故意要躲啊,眼看那只大手伸过来,她的身体就会自动反应,她也控制不了嘛。
楼江槐张大嘴,「啊、啊,对呀,我真是犯混。小扇长大了,应该的应该的!」他总算释怀了,「原来不是生我的气啊,那就好!那就好!」
小扇咬了咬唇,忍不住笑意,墙那边的人,总是自称胡子大叔,实际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比林大哥年长--些,蒙骗他人眼光的胡子下面,是一张和村里哥哥辈的男子们一样年轻的脸,这样一个老在小孩子面前自称大叔的人……实在是有趣得很。
喜欢小孩子的程度不亚于婆姨婶子的大男人,有一点豪爽、一点-嗦、一点爱闹、一点坏脾气、一点粗鲁、-点心软、一点热减……很多很多的一点,就是槐树--她的胡子大叔。
说实话,四年前的胡子大叔,在她脑海里已经模糊了。不过是短短的四年,却好象是她由孩童到成人的一段漫长的岁月,像一道界线明确的分水岭,隔断她的懵懂时期,于是,那时候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地,不复清晰。
她只记得,小时候的某一天,家里忽然多了一个大胡子,很疼她,弄来香喷喷的肉给她吃,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漫山遍野地跟着她一起跑、一起玩、一起疯。但是没过多久就不见了,是不见了,还是离开了?她的记忆像有个断层,零零碎碎,有点接不上茬。其实别人也有这个断层,只是人家的在三四岁,她的却在十-三岁,好怪。
真正将槐树印在脑海的,反倒是他不在村里之后。
因为槐树的三哥留在了村里,他带来很多兵卒,用像雷一样响的炸药炸开了北坡,打通了与外围村庄的信道,从此,村里就再也不一样了。楼三哥年年都从山外带回一些东西,都是槐树买给她的,很多东西她听也没听过。邻居们都说当年的大胡子真是个好人,怜惜这山里少人疼爱的穷孩子。所以年复一年,槐树这个并不是名字的名字的名字,便在她脑里扎下了根。
而他的脸,除了那像标帜一样的大胡子,更是早就记不清了,只有当初为她烧肉吃,教她识了几个字,带她一起玩的若干零散片段还让她有着隐约的印象,几句话就能一一道出,算不上什么终身难忘的事情、槐树忽然平空出现,即使是她这些年感激感念的重要人物,却也几乎和一个陌生人无异。
这想法要是给他知道了,怕不知要忧郁成怎样呢,说不定会跟正吃女乃的小宝哭诉,又说不定会蹲在墙角哀怨地拔胡子……
她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又赶紧捂嘴,怕被墙那边的人听到。
半晌,墙的另一侧却没有动静,她有些失望,刚想再唤一声槐树,不知怎的,忽然好象张不开口,「槐树」两个字,简简单单,平淡无奇,在肚子里转来兜去,就是叫不出来。
隔壁静悄悄的,呼吸声不大明显,三个大男人没一个打鼾,都是安安静静的,从前听惯了爹爹的呼噜声,曾经傻乎乎地以为男人都会打鼾,槐树一脸大胡子的凶恶相,让她更是有此错觉……咦,倘乎小时候也曾一屋睡过,但那时候他有没有打鼾呢?她想了又想--这个也记不清了。
翻来覆去地,她少有这样睡不着的时候,于是将白天的情形一一回放,一桩桩一幕幕很是清晰,细细回想,认真记下,这样,很多年后,就不会再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