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涛瞪着眼前这个异常的室友,心里惶惶不安地暗自嘀咕。
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听说他拉着那个冷冰冰的电脑女孩去了林地。他想起那个女孩冰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怀疑常朗怎么会有这种非人的勇气。可是怎么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神游太虚,坐在桌前光是发呆不说,还时不时傻笑两声,有够吓人的!
“嘿嘿嘿!”又来了,间歇发作,天!这次连脸都红了!
钟涛探到他眼前,伸出五指晃晃,没什么反应,还是傻愣愣的。
“喂!”实在受不了他的傻样,钟涛揪住他的衣领大叫出声。
“哦?”他终于醒过来,浑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涛涛,有事吗?”
“是你有事吧?”钟涛没好气地吼道,“你是不是被那台电脑把脑袋弄坏了?”她是不是在他的脑袋里输入了新程序,让他回来就变傻,已经吓跑了好几个来串门的同学了。
“我没有事啊!”他模模自己的脸,“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胸口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着,蠢蠢欲动又呼之欲出。这暖流让他正愉悦得想要大声笑出来!
想想看,她还真是挺像一台冷静的“电脑”的,又傻呵呵地笑了。
我倒!钟涛简直快气炸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单细胞的动物。
“涛涛!”常朗忽然把他耳朵拉下来,刚要说什么,钟涛就吓得一蹦老远,顺手抄起门口的扫把挥舞着防身。
“你你你!变态!我可没有这个癖好啊!”难怪他一直都不交女朋友,原来是有断断断——断袖之癖!
“你才是变态啦!”常朗又好气又好笑。他以为他想干什么,“我想问你个问题!”
钟涛这才安下心来,扔下扫把走近他:“说吧!这儿有钟老师做专门辅导。”
“嗯……”常朗想了想,才问:“你见过上等美女吗?”
钟涛抓抓头发,被难住了。一般越是像这种NewHand,越容易问倒久历情场的老手。
他自创的美女理论,原来是常常挂在嘴边,随时见到女孩就试着实践的,但是自从他遇上了那只含羞带怯的小鹿,无论多么艳丽的姿色都无法再打动他了。
常朗没事问这个干什么?他暗忖着:奇怪,这家伙开窍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美女分三类——当然,所有的女生都是美女——下等美女外表绝艳内心狠毒;中下等是胸大无脑,换言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等美女是温婉柔顺、宜室宜家的中国传统小女人;中上等是又美又有个性的那种;至于上等美女,就可遇不可求啦!”不过他很有幸,老天没有让他等太久就让他找到了自己的“上等美女”。
“那么上等美女的标准是什么?”他追问着。
“这么说吧,每个人的结论都不一样。”反正说得太专业了他也不懂。可是下面一句回话,差点让他晕倒。
“今天我见到了!”常朗开心地说,无论从哪一方面,她都无懈可击。
钟涛那颗一向比风车转得还快的脑袋,有那么几秒突然停止运作了!
他瞪着常朗朦朦胧胧的神情,还带着少男腼腆的脸红,半晌,才神情古怪地说:“你爱她——才会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最没有缺点的上等美女!”
常朗惊愕得半天合不上嘴。倏地,他兴奋地一跃而起,当场给了钟涛两个大大的拥抱,热烈得几乎要闷死他。
她长在乡下,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古老而且封建。
男孩子上完小学就算很有知识了,而大部分的女孩根本就没有上学的机会。她的母亲虽然也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姑娘,却很早就意识到了惟有拥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咬着牙,用全部的心血供养女儿读书,一直到她十五岁时,终于因为长年的积劳而成疾,撒手人寰。
她想起母亲悲惨的命运,不由得心中一痛。
在很小的时候,她还记不得父亲的模样,那个男人就丢下了她们早早生病死了。年纪轻轻的女人丧了夫,这在乡下是何等的大事!就算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也无法想象在那个严酷的封闭环境中,性格柔弱、整天忙忙碌碌的母亲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
没有父亲的小孩是注定要受欺负的。一个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而奋起反抗的倔强女孩,又会遭到多少人的耻笑和白眼!
她有些好笑。父亲一家因为她是女孩而不承认她;母亲一家又认为死了丈夫的女子也属于夫家,拒不肯收留她。她就被双方推来搡去,艰难地在夹缝中生存。
乡下还主张着“女子无才便是德”,深信只有谨守本分才是女人的命运。老人们对她们母女俩大为光火,只因为她母亲坚持把她送到学校,送进只有富贵人家的男孩子才上得起的学校!
十五岁时,母亲怀着人生惟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病倒了。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女儿今后必须靠她自己了。她含着泪,握着她冰凉的手,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杏儿,你要做——人上人……”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她坚守着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发誓要完成她的心愿,代替她反抗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彻底地同命运说“不”!
四年了,她做了无数的工作,忍受了所有苛刻的境遇,清除了所有挡住她求学的障碍,才考进了C大,从那小地方月兑颖而出。她甚至还是那儿的第一个大学生!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准确地说是震怒了!他们无情地收回她们原来的房子,将她赶了出去。她呢,只带着随身的衣物就冷笑着离开了那里,义无反顾地踏上通往C大的路。
她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她也没有机会跟什么人说话。周围的小孩只会听从他们父母的教唆“不许跟那个杏儿玩,没有父亲的小孩心思都不正”,乖乖地对她退避三舍,另眼相看。
久了,她也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甚至反而庆幸起没有人打扰她。严酷的生活逐渐灭杀了她的本性。
她就像一棵久经风霜侵袭的小苗。虽然挺过了难以忍受的艰难,争取到了自由的生长空间,但是各种伤害已经深深地,在它身上烙下了印记……
耿信涤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背后的小尾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能拿他怎么办呢?用冰冷的眼神赶他走吗?他从一开始就免疫;开口叫他滚蛋吗?她虽然冷漠但还不至于没有礼貌。
她不停地为自己找着理由,坚持不肯承认她已经无法漠视他的笑容、他的热情和他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
“杏儿,”他不知什么时候沿用了她母亲的称呼,而且还十分自然,令她无法拒绝,“我们去吃午饭?”一脸单纯的期待,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时间。”她硬硬地说。瞅着他失望的表情、委屈地扁着嘴,不知怎地,她竟然下不了狠心,“……吃晚饭吧。”“好的!”他脸上寂寞的表情顿时一扫而光,欢呼着大声嚷嚷,“下课我来接你!”雀跃得一跳老高,完全像只不太受主人宠爱的小狗突然受到疼宠一样欣喜。
她头痛起来,这不知是第几次答应他一起吃饭了。自从那天发过脾气之后,他不但没被吓跑,反而因为钟涛和林薇交往渐密的关系,自自然然地常常跑来。
她不太能理解地瞪着他欣长又结实的身躯,热情开朗的笑容,又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或许她今生都不会再提起那段令人心酸的过去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去回想痛楚的往事了。即使她不说,他明亮的眼睛也总是闪着柔柔的光,和浓浓的意。
她竟然认为他是真正的——明白、理解、懂了……
朦朦胧胧中,什么东西明朗了起来。
当那棵饱经霜折的小苗,成长到足够的结实、坚韧和挺拔,它就同样可以享受到那些高大英挺,生长茁壮的大树所接受的阳光。温暖的阳光会不断将灿烂的光芒传递给它,慢慢抚平它身上所有的伤痕。
耿信涤还是很淡然,但是她不再排斥常朗慢慢地侵入她的生活——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
她总是会在早晨“碰到”常朗骑着那肇事的自行车,无意识地逛来逛去,见到她就马上快活地迎上去,一起很有默契地到林地里静静地看一早上书,然后送她回教室。中午他又会和正春风得意的钟涛拉着两个女生吃饭,林薇通常被钟涛神神秘秘地带走,下午再脸红红地回来。而她则和常朗在林地里,安安静静地解决掉一顿饭。
或许是习惯吧,她没有告诉林薇和常朗,她还兼着好几份家教和钟点工,以供自己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每天上完计算机,她都会匆匆地赶往工作地点。
常朗则对每天这样的安排显得心满意足。虽然她不说,他也能细心地体验出,她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再往前迈一步。
直到有一天中午,她突然脸色大变,膝上的书忽然掉在地下。她脸色惨白地拼命用手按在月复部上,那里几天来一直在隐隐作痛,现在正剧烈地绞着她的神经。巨大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全身紧缩成一团。
“杏儿!杏儿!”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面色惨白,牙齿紧紧咬在下唇上,慢慢地渗出血来。只是为什么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得没有血色?她张开嘴,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这是哪儿?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稍微动一下,月复部就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你醒了?”是常朗又惊又喜的声音。
她隐约记起刚吃过午饭在看书,后来感到肚子疼得厉害。
“你得了急性阑尾炎,”常朗按住她想起身的念头,为她牵动了伤口而痛得蹙起的眉头心疼着,“医生刚为你动了手术。”
刚才他好害怕,她那么一声不响地昏迷着,脸色白得像是要消失一样。当他抱起她狂奔到医院,她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他多么怕她会有什么意外啊!
“我没有请假……”她虚弱地说。
“林薇帮你请了。”钟涛和林薇现在正守在门外,体贴地让他在里面等她醒来。
他握紧她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和许许多多她正在明白的东西。
药性没有褪尽,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从那天起,耿信涤便再也逃不开常朗了。事实上,她也不想再徒劳地和自己真实的感情对抗下去。从他无意中撞倒自己,固执地给她包扎伤口的那一刻,他的影子就已经无所不在了。
出院的那天,常朗来接她。
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栖身的小屋。那是间十平米的小破屋,只有一张房东提供的像大学宿舍里上下两铺的那种单人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简陋的小衣柜,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洗手池。
当然这样简陋的环境,代表着租金是很少的。事实上,她除了这间小屋,哪儿也租不起。
但是常朗坚持要送她回去,因为他说不放心她的身体,这个理由她无论如何拒绝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轻扶着她,默默地穿过吵嚷的街头小贩、拥挤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小排平房前面。
她只顾着想着自己也捉模不透的心事,没有瞧见常朗似乎别有内情的神秘微笑。
他鼓励她:“开开门吧!”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间房间?
咬着嘴唇,她拿出钥匙,伸手推开了门。
啊?!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环视着里面。绿色的窗帘,绿色的桌布,绿色和白色的方格床单……这里好像是个生机盎然、生气勃勃的暖房!
他跟在她身后,略微低了一下头——那扇门对他来说太矮了——举步跨进小房。
“这是给你的礼物。”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柔柔的眼光中全是怜惜,“我拿了你的钥匙……”
她呆愣着站在原地,无法适应这里的变化。
常朗不安了起来,他又做错了吗?又伤害到她高傲的自尊了吗?他的眉头渐渐皱在一起,开始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他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拿她的钥匙,又利用部长的身份向学生会要来了她寄宿的地址,看到屋里简陋的环境让他好心疼。
他有些怕,怕她又会冷冷地说些什么。
耿信涤不发一言,慢慢踱到窗边,把头埋在新的绿窗帘里,让常朗无从发现她内心的变化。
“对不起,杏儿。”常朗着急了,他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我会把它弄回原样,非常快的!我只是换了一些绿色的布料而已……”
他的话硬生生地吞进了喉咙,因为耿信涤转过身,牢牢地将他定住了。
“不,我很喜欢绿色,那是生命的颜色。”她轻轻地说。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流出了泪,这样的变化虽然迅速却好像是极为自然和令人期待的。
这就够了!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常朗喜上眉梢了。飘飘荡荡地,让他一下子就幸福得好像身在天堂!
“……这几天都是你在浇水吗?”耿信涤看着窗台上含羞草花盆里的土,还是湿湿的。
“是的。”他欣喜地说,对她的毫不责备感到由衷的喜悦,小心地问:“是陈曦芙的那盆吗?”
她点点头。
他试探地看着她:“我们分别给她了两盆含羞草。她把我的带走,却把自己的送给了你。”笑了一下,难道这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缘分吗?
她不语,只是迎着他深情的注视,彻彻底底地为他的目光悸动着。
迎面,他火热的呼吸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周围,令她有些口干舌燥。他毫无保留的热情简直要让她烧起来。
“杏儿,”他低低地说,低沉喑哑的声音里有着渴望,“我爱你。”他专注地凝视着她,生怕她会露出不悦和冰冷。
这三个字,他说得是如此自然和深情。
她的心猛地一跳,又险些漏跳,感到脸上春色一片。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将他的唇轻轻地盖在她冰冷的唇上面,温温柔柔地轻吻上她。
她没有拒绝。她本来有足够的时间推开他,或是赶他走,但她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泄露了她的情绪。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他用坚实的胳臂拥紧她,让她感受这淡淡的一吻传达的深深的情感。
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内,两个年轻的初识情滋味的少男与少女,彼此献出了自己宝贵的初吻。
这爱情是个早产儿,但它却是活的,有着强而有力的生命力。
在常朗的争取下,她辞掉了钟点工和几个零散的工作,只兼了几个家教。其实她在前几年里拼命地打工,已经稍有积蓄,加上母亲留给她的一些钱,她实在用不着再这样拼命——常朗这样说着,坚持不肯让她太辛苦。
她只好默许了。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
或许与其他陷入爱河的年轻人不一样,他们见面的地点通常是学校后面的林地,计算机机房,或是图书馆。他们在一起没有山盟海誓的许诺,没有耳鬓厮磨的亲密,没有千变万化的约会方式。
但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感情却是炽烈而动人的。
有时,耿信涤会突然愣愣地看着他明朗的面孔,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美好的梦。常朗呢,则会大笑着,拥她入怀,将她小脑袋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轰出去。
“‘阳光指示人类以正道,而达到所希望的幸福。’”她将脸埋在他洋溢着淡淡阳光味道的肩上,诚心诚意地说,“你就是我的天使。”
常朗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这句“告白”,他的脸孔骤然发烫,闪烁出了太多的欣喜和爱恋的光芒。
钟涛不敢置信地看看耿信涤,又看看一边的常朗,愣愣地问:“你没有开玩笑吧?”常朗居然会爱上她?就算他早有预感,仍是不敢相信。
常朗的眼光柔柔地扫过她,不容置疑地坦白:“没错。”悄悄地伸出五指与她的手掌交握。
耿信涤迎着他坦荡包容的目光,轻巧地给他一个微笑。
钟涛见了又是大吃一惊,这还是她——不,应该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她的微笑。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原来她也是会笑的,而且……”而且笑起来这样恬静。
一边的林薇见他这副大惊小怪的土样,忍不住伸手掐他一把。
“啊!”没留神,他被掐得龇牙咧嘴。
“少打我好朋友的主意!”林薇理直气壮地把小手插在纤腰上。
“哪敢,哪敢?”钟涛赔着笑,心里暗暗叫苦。天知道他的小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悍了,连看别的女孩笑一下也不成?
林薇已经越来越显露出她活泼的个性和性格中泼辣的部分了。离开了保护过度的家庭,她变得独立;而爱情的滋润,让她更加含苞欲放,浑身充满了幸福的气氛。
常朗和耿信涤不由相视一笑,看着他们在一旁卿卿我我、打情骂俏。
幸福悄悄降临在这对年轻人的身上。
老古董晃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大声吼道:“这就是你交的作业吗?”这就是满分入学的新生的作业吗?C大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不用心的学生?!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古董暴跳如雷,“你就只会用黑色和灰色吗?”从来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界面,居然只有大片的黑墨和难得一见的淡灰。现在的学生,追求“酷”感也太过火了吧!
而且被他如此吼叫还若无其事,带着一种圣徒般的冷漠。
他拔出软驱里的软盘,扔到桌上,大吼着:“回去重新做!如果再做不好,期末别想及格!”
耿信涤听着他的训话,丝毫不被他雷霆般的吼叫吓到。她安安静静地从口袋拿出一张软盘,插进软驱打开它。
“我已经重新做过了。”
老古董一愣,他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学生,然而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显示器前,满屏各色各样深浅不同的绿色令人赏心悦目。
“哦……”同样是单色调的设计,简单又素净,主题深刻又新颖。他难得地安静下来,悄悄点了头。
耿信涤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她的心中也像那屏幕上的绿色一样,充满了生机和感动。她加快了步伐,奔向门外一个徘徊了多时的身影。
常朗担心地把她搂在怀中,又急急放开她。
他焦急地问:“老古董有没有说什么?”老古董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咆哮声更是会吓死人。他一向对学生要求苛刻,找她不知会有什么事。
“没有。董老师人很好。”她扬起脸,没有拒绝他无意识的亲昵,心里满是不尽的春意。
常朗担忧的目光紧紧地凝在她身上,却不敢开口问。
耿信涤无法抑制地想,他为何总是如此体贴,如此善解人意。舒了口气,她轻轻地说:“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天使。”
或许常朗付出的感情远远多过耿信涤,或许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但,这爱情是如此来势汹汹,让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
耿信涤的锐气在渐渐地褪去,常朗的神采飞扬和开朗正在悄悄地影响着她,而她冷静的思维和坚忍的性格,又常常令常朗佩服和怜惜。
放了学,钟涛追上常朗:“刚才上课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得很,老师一直在瞪他。
常朗稍停了一下和他并肩走:“我在想怎么才能让杏儿住到宿舍里来。”她为了打工方便一直住在校外,但是这太令他不放心了。
钟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总觉得你为她想得太多了。”爱上这种独立又冷静的女孩或许会带给他不幸。
“不会啊,我不觉得。”常朗想起她近来已越来越显得美丽的容貌,不由自主地现出了一个微笑,“能为她做些事情就让我很幸福了。”她是如此的坚强,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顾,能够参与她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钟涛瞅着他充满了朦胧光彩的眼神,和腼腆的脸红,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真的是没救了。
他想了想,决定逗逗他:“昨天下午我看到二年级的阿铮找她。”
“哦,是吗。”常朗丝毫不以为意。
钟涛有些恼火:“你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嫉妒?
常朗笑了笑:“交朋友是杏儿自己的事。”他不会干涉她的生活,像只忠实的看门狗。她就像天上的云,只能追逐或是跟随,绝不可能绑在身边。
钟涛忍不住惨叫一声,举双手投降:“我算服了你了,老哥!”既然常朗是如此爱她,他也不会再猜忌他们的感情了,“我看见他拿了红玫瑰。”其实就是追求的意思嘛,老土!
常朗不语。
她值得任何一个好男孩去爱。
“你知道她怎么说?”钟涛咳了一下,故意语气暧昧,模仿当时耿信涤的声调,“‘对不起,我已经有爱人了。’然后很酷地走了。”
常朗大大地怔住了,一种无法比拟的喜悦霍然腾起,他嘴巴半张着,可激动让他颤抖,好一阵儿说不出话来。
爱人?爱人!爱人是情侣之间最亲密的称呼,最真挚的描述!它不仅见证着每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和女,更是他梦寐以求的啊!
爱人?爱人!是的,她已经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接受了他,虽然她从不曾说过他久已盼望的三个字,但是这足够了!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美妙动听、带有魔力的语言了!
他跳起来,旋风似的一眨眼刮走了。
钟涛摇了摇头,这旋风他一天要见好几次,只不过这次是猛烈中又带着些许期待。看看表,林薇也该下课了。他顺着常朗跑过的路,也走向一年级的教室。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彼此体贴,彼此照顾。生活竟然让耿信涤感觉到了幸福,一种既平静又深切的幸福。
常朗呢,显然也很珍惜他们感情上的突飞猛进。
有时候,耿信涤在转过身或是回头的时候,总会发现他热情如火的眼眸里闪着深深的光,那里面有爱恋、有深情、有期待,更多的则是默默守护。
他会突然地拥紧她,随后又深怕她反感似的连忙放手,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她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她明白他在等待什么,但是她不敢,她不敢说。好像说了那三个字,她就不再是耿信涤,而是纯纯粹粹的杏儿了。她也一直不敢忘记母亲的遗训,在学业方面她是更加努力和上进了。
“怎么样才能达到这种效果?”耿信涤看着电脑里的范例,轻蹙眉头。
常朗走过来,俯子,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拿起鼠标,这个姿势恰好把她虚环在他的怀中:“首先设定一个层,在‘行为’中设为‘隐藏’。”
她点点头:“然后呢?”
他放下鼠标,示意她自己试一试,自己口授:“接下来再设定一个层,打进需要显示的字。”
她专注地盯着显示器,一丝不苟地按着他的指导做。可没听见他再出声,她只好又问:“设完了这个层呢?”
常朗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动人的黑发轻轻擦着他的脸颊,让他一阵心猿意马。他咽了口口水,努力保持思维的正常:“然后先选中第二项。”
“唔。”她眼睛顿时一亮,效果就要出来了,“然后再设层为‘显示’项对不对?”
“对。”他困难地出声,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了,她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或许他该考虑以后不要再让两人单独留下来练习。
她静静地做完了这一步,又开始思索下一步:“‘显示’后呢?”
他心跳得都快蹦出来了,根本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问你呢?”她问着,忍不住歪过头催促他。
只这偏头的一下下,她的唇竟然沿着他的左脸颊轻划了一道线。她顿时愣住了,反射性地仰起头看着他,面上难得地显出了一抹绯红。
那唇是如此的柔软,气息是如此的清新,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他飞快地吻上了她的唇,堵住她所有的抗议和疑问,火热的呼吸中低诉着一串串爱恋。
她有片刻无法思考,思想停止了,只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她不由自主地反应着他,近乎贪婪地迎接那种令她晕眩的甜蜜。仿佛他天性中的热情,全部因这个吻而传给了她,在这中间有着与他们初吻不同的狂热和激情,好像一切都在燃烧,都在放射。
无声地,房门被打开了:“部长,我忘了笔记本。还好你没走,啊……”一声尖叫只发出了半声,就被女孩可怜的右手紧紧捂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不速之客忙不迭地夺门而逃。
她红着脸推开他,努力平复着呼吸。
“都是你不好!”难得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还没学完……”
他爱煞了她这娇羞的表情,从容地说:“让他们去看好了。反正,”他凝神专注于她美丽的脸庞上,“我早已经爱上了你!”低声地补充,“再也无法更改!”
她一下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结实又稳健的胸膛里。
钟涛忧心忡忡地看着已经下定决心的常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你真要这么做吗?”
常朗挽起袖子,坚定地回答:“没错。而且还要快,今天再偷不出来,恐怕明天老古董就要发成绩单了。”杏儿在学业上倾注了所有的心力,如果因为老古董一个人的偏见拿不到全优生,她会受到打击的。
“可是如果被发现,会被开除的啊!”这么严重的后果他都不顾了吗?这样做值得吗?“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成绩啊,原来你一直都是拿优秀的,这次才勉强及格而已!”
常朗摇摇头:“别说了,涛涛。你不会明白的。”老古董已经扬言不让杏儿及格了,如果今天顺利偷到成绩单的话,老古董就会不得不宣布再考一次。再考的话就不会是他出题了,自然杏儿也就可以拿到优。
“可是——”钟涛还是担心地要说些什么,林薇已经远远地小跑了过来,嘴里嚷着:“常朗,发下来了!发下来了!”常朗脸色刷地白了。他喃喃地说:“怎么会这么快?杏儿……她怎么样?”
林薇跑近了,涨红着小脸直喘气:“她看了以后什么也没说就跑掉了。”她补充了一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立刻弹跳了起来:“她去哪儿了?”
“后山的林地!”
常朗飞快地跑着,大步奔往林地。空气“嗖嗖”地磨擦着他的身体,让他竟然感到一些凉意。他无法想象,成绩单会给耿信涤带来怎样的震撼或是失望。
林地,一点点的近了。
她在哪儿?常朗四顾寻找着。
在那棵不知名的枯树下,耿信涤正蜷成一团靠在它上面,头深深地扎在膝盖里动也不动,手上无力地拿着那令常朗心生不安的成绩单。
常朗一步一步走过去,感觉到心怦怦跳着。那一小段路,竟然如此漫长而难以到达:“杏儿——”他用舌尖舌忝著干燥的嘴唇,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笨拙。
耿信涤倏地抬起头来,有两滴大大的闪着不知名光彩的泪珠就流了下来,可是她的神情却是激动又狂喜的。
“常朗!”她跳起来,冲进了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低泣。脸上绽放着一种美丽得无以伦比的光芒,那眼神虔诚、热烈、真挚,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和滚动着。
他一呆,慌忙抢过那张薄薄的纸片。一行一行的科目后面,整整齐齐地写着成绩,在老古董教授的课程后面,龙飞凤舞地签着他评的成绩——优+!
常朗大受震撼,接着欢呼一声紧紧地拥紧了她。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投入他的怀中,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坚强又勇敢的她,流出这么美丽和狂喜的眼泪!
就这样抱着流着泪的她,用心感受着她的真情流露,听着她清晰又剧烈的心跳声,让他的眼眶也有一种潮潮的、湿湿的、有什么想要奔流而出的感觉了!
“董老师,喝茶!”常朗快手快脚地递上茶杯,老古董的右手还没伸到桌上就已经捉到杯子了。
他哼了一声,送到嘴边仔细呷了一口,还真是上等的牡丹绣球。
“董老师,给您笔!”林薇一看到他放下杯子,马上把桌上的钢笔拧开盖拿给他,笑咪咪地看着他。
老古董又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要打开课本备课了。
“董老师,开开灯吧。今天天阴,您的办公桌背光,对眼睛不好!”钟涛打开台灯,讨好地说。
“董老师——”
“董老师——”
“董老师——”
老古董忍无可忍大吼出声:“你们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就滚出去!再讨好我也不会给你们多加一分的!”
三个人慌忙逃了出去,“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真是的!这几个孩子以为他有这么公私不分吗?他们打着什么主意他会不知道?
老古董合上本已打开的教案,又想起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们就是为她来的吧。
耿信涤?是的,今年惟一一个成绩全优的学生。坚忍、好强、努力、独立……具备了所有成功的先决条件。或许用不了几年,这个名字会让C大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