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她确实是个爱作梦、爱幻想的女孩,这点他也注意到了。想着想着,郝瑟脸上不禁露出笑靥。像这样的女孩,实在是不应该被伤害的,他又岂能当那个伤害她的人?
“看来要你在洪孺与我之间做一选择,你一定宁愿选洪孺而弃我了。”郝瑟自嘲的说。
“不是你比洪孺差,而是你不能给糖果她要的爱,少了滋润,只怕有朝一日她会枯死的,你忍心吗?”
他是于心不忍,但已依赖她成性,天天相处在一块,要刻意保持距离谈何容易!郝瑟暗忖。
“我知道了,过阵子等她伤好多了,我就把她还给你。”说到“还”字时,他的心突然有股隐隐作痛的感觉。
“不要怪我,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友谊还在吧?”仲秋知道这样问法,让人很难回答,但多年的知心朋友,他可不愿就此不相往来。
“除非你判我死刑,否则友谊长存。”他也不想少了个朋友。
“动作快一点的话,也许午餐以前就能收工找老婆去了。”仲秋故作开怀的说,以打破他所造成的沉闷气氛。
“那得看是几点的午餐了?再慢吞吞的话,可能就是晚餐了。”
讲到慢吞吞,郝瑟脑海浮现出唐珂缓慢的动作与长长的“乌……龟”,思及此,他便不自觉的展露出笑容。
“这就是你们辛苦一天的结果?”
唐珂放眼望去,大理石地板上铺上了胡桃木板地,锯掉四只床脚的木床平稳地放在地板上,房内的家具摆设亦被重新安排过。换装后的房间,看起来比原先宽敞多了。
“过几天会送榻榻米来,这样就不怕地板又硬又冰了,小慈在房间活动的话,也比较不用担心她会摔得鼻青脸肿了。”
“你记得!我还以为你不会去注意这些小细节的。”平常总表现出不在乎小慈的他,竟然会记得她说过的话,并且加以改善,为此她倒是满吃惊的。
“只要是我所重视的,无论多小的细节,我都会用心去注意的。”郝瑟回道。
那我呢?你有注意到吗?我想是没有,我只是个领你薪水的人。唐珂在心中呐喊着。
“上床睡觉吧。你今天和念岑在外面走了一天?”他替她掀开薄被单时问道。
“只有我而已。我和大嫂在公园聊天,多数的时候她是坐着,而我没办法坐太久,一痛就起来走走,要不就站着说话。”
“别光顾着和我说话,快躺到床上,小心一点。”郝瑟牵扶着她的手,小心的让她平躺下来,道了声“晚安”后,他转身抱起女儿。
“你要抱她去哪?”唐珂不解的问。
“她今晚和我回房去睡,免得吵着你了,你又不方便起身照顾她。”
他今晚不睡这儿了?“为什么?”怅然若失的她开口问道:“我是说小慈一向和我睡的,忽然要换房间睡,她会不习惯的。”
“你有伤在身,不能太操劳,小慈留在这儿只会妨碍你的睡眠。况且你总会离开的,所以她就得学着适应没有你的日子。”我也是。郝瑟在心里补上一句。
“那也是好久以后的事,不急着今晚就要训练她,她还很小。”
其实也不久了。大概一个月后吧!好久只是她的假设,亦是希望。
“我已经在找人来接替你了,等你伤好多了,人也找着了,我就会送你回唐家。”他语气冷淡的说。
突如其来的话让唐珂感到震惊,“你要换掉我?!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因为最近你受伤后,不仅无法尽职的做好工作,也让我无法好好的打理生意。”郝瑟并不想说得这么不近人情,但为了她好,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冷漠以待。
原来是我连累了他!他不说,唐珂还以为几天来的无微不至、细心照料是出于他的真心,如今才知,那只不过是有愧于她的补偿举止而已。
“为了不拖累你,不占用你宝贵的时间。”她顿了顿,下定决心的说:“明天就麻烦你送我回去。”
“现在你还不太能坐,过几天我再送你回去。”
要她多待几天,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同时也是不愿她太早离去,想多留她几天。不过这转变连郝瑟自己都未察觉,他以为要唐珂晚些日子走,纯粹是为了身体着想的缘故。
“那有多大的差别吗?反正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你,只会成为你的包袱。”唐珂侧转过身,背对着郝瑟,手拧着被单,强忍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郝瑟想了想,“也好,不过明天我仍会载你去医院做检查。”
“我既然已离职了,你又何必──”
他打断她的话,“别跟我吵了,这是我的责任,我会照顾你直到痊愈为止。”
责任!只是责任!这虽不是她所期盼听见的字眼,但能有个借口见上一面,未尝不是件好事,亦是个好机会。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她倒宁愿他用的是“关心”。
“小慈怎么办?”
“不用担心她,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黑心肝的爸爸了,睡吧。”说完,他抱着女儿转身离开。
唐珂伸手触模着新地板,原以为她还能待上一个月的,谁知明天她就得离开,从此以后他们父女俩的生活再无她插手的余地了。
“其实你毋需如此麻烦的,我可以让家人载我来医院做复健。”
当车停在医院门口时,唐珂如此说着。虽然她有过自私的想法,认为这是能与他见面的好机会,但她又不愿成为郝瑟的负担,毕竟他是个大忙人。
“你的伤是因我而起,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你要不想见我,早点养好伤,我就不烦你了。不要再跟我-唆了,快进去,我帮你挂好号了。”郝瑟有些不耐烦的说。
他烦的是,唐珂老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她的好意他当然清楚,只是每隔几天载她来做复健,顺便见上一面,说一些话,可是目前他最喜欢做的事,他不愿意被任何人接手,偏偏唐珂老爱提,怎能不让他心烦?
“知道了,人家又没说不想见你,干嘛那么凶?”她不满的咕哝几句。
“既然没有,就不要老把要家人送你来做复健的事拿出来念,快下车吧。”他早习惯她那低分贝的音量,自然听出了她不太愉快的口气,想开口哄她,又怕会破坏他刻意保持的距离。
“下车就下车。”又是责任,难道他对她就只有责任吗?唐珂生气的用力甩上车门,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郝瑟心想这大概是她最新的发泄方式,也就由着她了。
他摇下车窗,对一脸不乐的唐珂说:“我去接小慈,回头过来接你,记住要等我,别擅自搭计程车走掉了。”
“会的。”搭计程车走人,这个念头从未出现过。况且她身上根本没多余的钱,坐霸王车她可不敢,万一有个不测,她不就完了。再说她爱坐郝瑟的车,很温馨;爱见郝瑟的人,很有安全感。
“讲清楚些,你的‘会’,是会等我?还是会擅自走掉,让我穷着急?”郝瑟追问道。
“会等你。”她开心的说着。穷着急耶,他会操心、担忧她耶!听得她好高兴,想不开心都很难。
郝瑟见着了她的傻笑,知道她又在瞎想了。真伤脑筋!他明明就已尽量不让她有会错意的机会,无奈她就是……唉!
“小姐,对于失踪人口,只要是有良心的人,都会担心的。”说着,郝瑟看了眼手表,“大概快轮到你了,快──”
唐珂一听还得了,未等他讲完话,便强行打断道:“呸呸呸,你才是快失踪的人,我可好得很。”
“拜托!我是指医院那边大概快轮到你了,你想到哪儿去了?”郝瑟实在不想笑,但又让她逗得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真不知她那颗脑袋到底装了什么?那么会联想。
唐珂顿时觉得好丢脸,先是低头不语,偷偷以眼角余光往四周瞥了瞥,庆幸没有好奇的路人停下来围观,但郝瑟的笑声令她好生难堪,她不安的敲了敲车门。
“又有笑话了吗?”仍止不住笑的郝瑟,戏谑的对她说。
唐珂不发一语的站着,他发觉气氖似乎不太对,立刻敛起轻浮的态度,“我要去接小慈了,快进去。”
唐珂仍文风不动的站在原地。
郝瑟见状,无奈的说:“要我道歉,才肯动?”
她轻轻的点了个头。
玩笑无度,易伤感情,也许他刚才笑得太过火,伤了她的自尊心,不然怎会闷不吭声的杵着不动,八成是生闷气了。既然伤了人家,就得向人家道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她又是病人,让着点吧!“对不起!”
“我接受。快走吧,快去接小慈。”唐珂开心的催促。
见她愁闷的脸绽放出一抹笑容,郝瑟这才安心的驾车离去。
看来郝瑟的距离之战,是适得其反了。
郝瑟生怕唐珂会跑掉,每隔三分钟就打通电话,响个不停的铃声让唐珂受到不少关切的眼神。她不好意思的带着行动电话躲到医院门外,随时准备接郝瑟的电话,直到护士来叫她,她才关机。
郝瑟一接了郝慈,便火速的赶往医院,直奔复健科。
他一走进复健科,护士们个个亲切的招呼着他。
“郝先生又陪太太来做复健啦!”
“郝先生你来了,妹妹变漂亮了。”
“郝先生来了,郝太太正在做复健,快好了,你先坐一下。”
“好,谢谢。”郝瑟笑着回道。
“你挺吃香的,谁又是你太太来着?”唐珂做完复健,手上拎着球鞋,一坐进郝瑟身旁的空位,酸溜溜的说道。她把护士小姐的话全听进去了。
“我也正感到莫名其妙,可能是她们搞错了,以为你是我太太吧!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郝瑟不在意的说。
“她们误会我们的关系,你可以解释啊!万一这话传到你即将过门的新娘子耳朵里,那可不太好。”她边穿着鞋边说。她可不想跻身破坏者的行列;虽然她很喜欢“郝太太”这个头衔。
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完全是唐珂胡思乱想的结果。郝瑟不理会她,一等她穿好鞋,迳自起身抱着女儿往外走。
不知情的唐珂误认为他态度上的转变,是因为让她说中心事,才会对她不理不睬,心头霎时涌上无名火,一离开医院,她便独自往另一方向走去,故意不与郝瑟同行,以示抗议。
“都无瓜葛了,干嘛厚着脸皮缠着人家?”碎碎念的她不念不气,愈念愈气,全然忘了她答应郝瑟的事,直到她被郝瑟拦下为止。
“小姐,你非得玩失踪,让人着急、担心才高兴是不是?”郝瑟拉着她的手肘气愤的嚷着。
“对,我就是爱玩失踪,爱让人着急、担心,才会开心。”她赌气的嚷回去,“反正你也不会在乎我的生死!”
他当然在乎她的死活,否则他又怎会一不见她的人影,便慌张地四处找人?又怎会急得对她大吼?只是郝瑟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远方便传来一声叫唤,“糖果!”
“洪孺!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你。”
“糖果,我是特地来接你的,有点事想和你谈,方便吗?”洪孺客气的问道。
“方便。我坐你的车回去,路上可以慢慢谈,走吧!”唐珂正处于气愤上,头也不回的强拉着洪孺离开。
“你和他吵架?”洪孺试探性的问道。他刚才似乎听见他们在对喊,而且气氛也火爆了些。
“没有,可能是人不舒服,脾气大了点,嗓门也跟着变大了。”
唐珂仔细想想,错的人是她,竟还蛮不讲理的与郝瑟对吼,她开始后悔自己随意乱呕气。
“你人不舒服吗?是不是摔伤的地方又痛了?要不要转回去看医生?”洪孺关心的问道。
“不必了,我还好。”
要是郝瑟也能如洪孺般的关心她就好了!洪孺体贴的语气,令她有些感慨。其实洪孺对她算不错的,虽然他给她的感觉很平淡,但常常对她嘘寒问暖,实在不应该再对他有所挑剔的了。
“大哥说你来做复健,我马上就赶过来了。幸好你还没走远,不然我就白跑这一趟了。”
“你找我有事?”她困惑的问。一到假日,乖宝宝的他都是在家陪父母,今日特地来找她,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我是想确定明晚你会不会在家?”
“明晚我没事,应该会在。这就是让你跑一趟医院的原因?”这么小的事,一般他都是用电话联络,但今天却特地跑来接她,她不相信只为了这芝麻绿豆的事。
“那就好。明晚对你我都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在家等。我也拜托了大哥,明晚别安排应酬,我要亲自登门拜访。”
连大哥也要在家,那肯定是重大事件!她不禁好奇的问:“到底有什么事?”
“等到了明晚,你就会知道了,绝对是个大惊喜。”他神秘兮兮的笑着。
“提亲?!”唐珂惊愕的问着念岑;她们在厨房准备茶水以款待宾客。
“怎么你不知情吗?不是你和洪孺先谈妥了吗?今天洪孺的父母与媒婆都来了,通常这就表示婚事差不多订下来了,只是来谈细节而已,你会不知道?”念岑瞥了猛摇头的唐珂一眼,“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
“昨天洪孺只告诉我要我留在家等他,他说会有个大惊喜,除此之外,就没多说了。”
若早知他是要来谈婚事,她就会先劝他,怎样也要让他打退堂鼓不可。这实在太突然了,就算要结婚也不必急于一时啊!况且她心中期盼提亲的会是另一个人──郝瑟,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这个惊喜确实是够大了。”
“大嫂,洪孺他连知会都没有,就唐突的上门来谈婚事,我都已经乱了方寸,你还在那儿说风凉话。”唐珂不高兴地斜睇了她一眼。
“大惊喜就是要这样才够震撼,不然就不叫大惊喜了。真想不到洪孺会做出人意表的事。”
乖宝宝的洪孺,向来循规蹈矩,刻板得很,要有一点浪漫的举止都很难,今晚却是按捺不住,急切起婚事来了,动作也快得令人跌破眼镜。
“他这样做一点也不罗曼蒂克,至少他不该省下了求婚的步骤呀!”洪孺连求婚都没求,直接略过,这令唐珂觉得很窝囊,问都没问她的意见,哪有如此随便!
“也许这就是他罗曼蒂克的表现方式啊!”
“太空时代也没如此快。大嫂,当初大哥是怎么向你求婚的?”唐珂好奇的问道。
“很简单,我就说我想嫁人了,你大哥就回我,那就嫁我吧!”
唐珂惊讶的睁大双眼,“你就这么点头了?”若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简单了,不够浪漫。
“当然不是,这可是攸关女人一生的大事,绝对不能太便宜了男人,非得让他们求到我们满意,做到你要他做的事为止,方能点头,绝对要让那些不可一世的男人吃点苦头才行,我就是这么对付你大哥的。”一回忆起仲秋的求婚片段,念岑就笑逐颜开。
唐珂轻叹口气,“唉!可惜,恐怕不会有人肯向我求婚了,洪孺都直接跳过了,还会有谁呢?”
难道期望郝瑟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等的。但他念念不忘亡妻,就连房间都还一物不变的保存着,如此专情、痴情,恐怕他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一天也不会有来临的机会。一思及此,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好沮丧。
“有整座森林让你选,怎会没有?”念岑打趣道。
“森林里的每一棵树都各有所属,就算有剩下的,也未必会挑中我。”她悲观的说。
“恐怕是你心有所属,无心散发光芒,吸引他人的注意。”念岑心知肚明的说。
唐珂眼光不敢看向她的说:“就是洪孺啊!”事实上,洪孺确实是对她情有独钟,但她却对另一人暗生情愫。
“心口如一?”
“重要吗?洪孺都请出父母了,若是当面拒绝,会令他们很难堪的,大哥也会不好做人的,我总不能令场面太尴尬。”看来今晚如无意外的话,她恐怕只有点头一条路可走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嫂会使尽浑身解数,帮你扭转局势的,绝不会让你屈服在人情压力之下。现在你最该做的事,就是拿出心中的秤,好好的量一量,仔细地考虑清楚,千万不可轻率行事。”说完,念岑欲端起托盘。
唐珂见状,连忙说:“我来。”但她伸出去的手却让念岑挥开。
“你不能出去,茶水我来端。”
“为什么?外面谈的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当然得列席旁听了。”唐珂不满的回道。
“因为女孩子要矜持、要害羞,才会若人疼爱,公婆才会喜欢,这是老一辈的人说的。”
“哪来的公婆?我又没点头,是洪孺自作主张,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唐珂嘟着嘴,一脸的恼怒。
“没有就没有,总之待会会让你出去的。”念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电话在那儿,也许你会需要天秤上的另一个人给你些意见,我出去了。”
唐珂默默的望着电话,昨天她那么不可理喻的无理取闹,他会肯接她的电话吗?
她想听他的声音,也想听他的意见,更想知道他的心意,但又怕会听见无情的答案。她无法决定是否该拿起话筒,拨给郝瑟,告知他今晚洪孺前来提亲的事?她真的怕,很怕听到的是令人绝望的话语,与其如此,她还是不打电话较好,作作白日梦也好。
念岑端着托盘才走出厨房,便让不放心老婆的仲秋接着托盘,她乘机小声告诉他,她们在厨房的谈话内容,好让他心里有个谱,免得莽撞行事,误了妹妹的一生。
“小心、小心,尖尖的肚子,这胎可能是男的喔!恭喜你了!”媒婆嘴巴抹蜜的说着好话,“快生了吧?”
“预产期接近了。”念岑在媒婆的热心搀扶下缓缓地落坐,“谢谢你,要你扶真不好意思。”
“要谢的人是我才对,借机会沾沾你的福气,好成就一桩好事,牵成一段好姻缘,给府上添个双喜临门,来──”
“你渴了,来,先喝口茶。”
仲秋及时递杯沏好的茶,一堵媒婆的嘴。
她啜饮口茶,称赞道:“好茶!不过说到茶,我们洪孺可就厉害了,不仅对茶颇有研究,也沏得一手好茶。这好茶叶也得有好茶壶,才泡得出美味,您说是不是啊?”
人家是“烘炉配茶古”、“茶盖配茶壶”,媒婆却说“茶叶配茶壶”,听得仲秋与念岑夫妇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怀疑是否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媒婆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继续鼓动如簧之舌,“洪孺平常有空就会陪两老泡泡茶、聊聊天,是位既憨厚老实又顾家的好男人。还有你看看,”她抬起洪孺的脸,左右观看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个将才的相貌,工作能力强,很受公司的器重,准备要派他到国外去呢!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媒婆叽哩呱啦的讲着,念岑不断的扯着丈夫的衣袖。正好他也被媒婆的聒噪轰得受不了了,语带抱歉的插口道:“对不起!我太太人不太舒服,我先扶她上楼,待会再聊。”
念岑立刻配合装出很痛苦的模样,大声的哀叫着,众人登时乱成一团。她的演技逼真得连仲秋也信以为真,他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珂在厨房听见前面乱烘烘的声音,顾不得念岑的交代,忙奔出来一窥究竟。
“大嫂怎么了?”
装痛的念岑在她耳边说:“随便编个借口,让仲秋、洪孺、你、我离开这群人,快点!”
这时,突然有人说:“快叫救护车送去医院。”
唐珂逮着机会,连忙说:“太慢了,大哥你去开车过来,我们送大嫂去医院。洪孺,来帮忙扶着大嫂。”
他们的车一离开,屋内来提亲的一群人,见主人不在,亲事无法谈了,也只好扫兴的打道回府。
念岑原本只是装痛,不料在去医院的路上,肚子竟然真的产生阵阵剧烈的阵痛,额头直冒出汗水。
“大哥,快点!”唐珂心急的喊道。
“我是在快了。”仲秋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但安全更重要。
产房外,仲秋手背在身后来回的跺着步,头不时的转向产房门口,口里喃道:“千万不要有任何闪失才好。”
唐珂的紧张不下于仲秋,只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洪孺把唐珂叫到一旁,低声道:“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是,”他从上衣口袋拿出两张机票,“和我一同去加拿大,我会在机场等你。”
“今晚的事让我很吃惊,你为何要这么急?”她不解的问。
“因为我没把握你会等我。”
她的转变,他看得出来,所以没有把握。仲秋亦看得出妹妹的心意,但郝瑟却是无动于衷,所以他很为妹妹担心。
“洪孺,对不起!全是我的错。”内心愧疚不已的她实感惭愧。他是个好人,她不该辜负他的。
“傻瓜,你还有时间考虑,别那么早下定论。”他手一伸,拥她入怀,低首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再见。”他知道登机那天是见不着她的踪迹了,神情不免露出些许的伤感。
洪孺爱她,郝瑟不爱她;她爱郝瑟,却伤了洪孺。唐珂握着机票落落寡欢想着,她该如何是好呢?“我会选择洪孺,你应该马上答应他的。”仲秋来到她身旁,轻声道。
“你不是讨厌我和洪孺交往吗?”
“我讨厌也没令你却步,你还是要和他交往。”仲秋看了妹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郝瑟的泥淖不是你能踩的,会重伤的。”
他向来就不看好糖果与洪孺的交往,甚至用计要拆散他们,但事情发展至今,就像郝瑟说的,他宁愿弃郝瑟而选洪孺,至少洪孺能给糖果完全的爱,郝瑟却不能。
唐珂轻摇下头,语带感伤的说:“太迟了,泥淖踩了一脚,就会愈陷愈深。”她已经无法自拔了。
思及此,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来。
“大哥也有责任,不该让你搬去郝瑟家,让他有机会接近你,近水楼台,要不生情也难。”
其实把她丢向泥淖的是他,要不是他与郝瑟的那个烂赌局,拿她当赌注,就不会有今日了。仲秋真是悔不当初。
“是我自己傻,怎么能怪你呢?”她哽咽的说。
“该怪、该负责的人来了。”仲秋望着前方走来的郝瑟说。在他身后跟着姿人与唐曲。
唐珂闻言,立刻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去。本来就是她自己傻,明知他心中有道牢不可破的铁墙,她偏要拿头去撞,下场当然是头破血流了,怨得了谁?
“你紧张老婆,情绪不好,也不该拿她出气啊!”郝瑟一见到唐珂脸上的泪痕,不管事出原因,一把搂近她,双眼瞅着仲秋,口气不佳的责怪着,仿佛他才是唐珂的家人。
郝瑟关怀之情流露无遗,在场的人都感受得到,唯独当事者迟钝得可以,完全体会不到。
两个傻蛋!仲秋在心里暗骂一句。他不耐烦地说:“走、走,把她带离我的视线,烦死了。”
他嘴巴嚷着烦死了,实则是在替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希望他们能互相表白。
“别哭了,把泪水擦干。”郝瑟递了条手帕给唐珂。
她默默的接过手帕,却舍不得拿来拭泪,只是握在手中看着。
“我送你回家。”他边发动引擎边说。
“不要,家里没人,全都到医院来了。”
“那跟我一起去接小慈。你今天还没见到她吧?”
“嗯,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你可以把她交给我照顾。”
郝瑟闻言,淡然一笑,“是好很多,但你尚未完全康复,照顾小慈对你来说还是满吃力的,过些日子吧。”
“过些日子或许我人已不在台湾了,你想拜托我都没得拜托了。”唐珂低声喃道。
“不在台湾?就算你要出国去玩,也会回来的,怎会没得拜托呢?”
“洪孺调派到加拿大工作,他今晚给了我机票,我要陪他一同前往。”
霎时,车内陷入一片沉寂,郝瑟盯着前方,许久之后,他阴郁地说:“我是不是该说祝福你,或是恭喜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唐珂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内心里的想法──我更希望你开口留我下来!
该死,他当然要她幸福,但他就是开不了口。郝瑟声音喑哑地说:“我还能说什么?仲秋难道没意见吗?”
“大哥是舍不得,但他赞成,与其身陷泥淖中无法自拔,倒不如及早抽身,以免日后受伤更重,他是这么劝我的。”她悲哀的低语着。
“那就表示会有好长一段日子见不着面了,你舍得丢下我……我们大家吗?”
他差点月兑口而出,你舍得丢下我吗?如果她连最亲密的家人都能割舍得下,更遑论是他了,但他却是千万个舍不得。乍听她要离开,他的心头好像被人割了块肉似的,烦乱的思绪,令他开始不安与焦躁。
“这里没有非需要我不可的人,大家没了我,日子一样能过得很好,你也一样,很快就会有个新太太了。”没听见想听的答案,她故作热诚的说。
“若是我替小慈求你,她需要你,你会留下来吗?”郝瑟的内心并不想她离开,但除了拿女儿当借口外,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借口留下她?
“现在你都不肯让我碰她了,往后她有你、有新妈妈,更不会需要我了。”
为什么不是你需要我?唐珂不禁伤心的啜泣起来。
“她需要你,非常、非常的需要!别哭了。”她这一哭,哭慌了郝瑟的心。
她拿着手帕擦去眼泪,绝望的喃喃低语,“可是……你不需要我。”
郝瑟将车停靠路旁,凝视着她那张泪涟涟的脸庞,深思的打量着。
他需要她,却不能给予她任何承诺,所以才要逼走她,因为他不忍伤害她。一旦她真的要离开时,他心中却又涌上一股夹杂挫败、失落与恐惧的复杂感觉。
矛盾的心情,让他难以启齿,但那张低垂的泪脸……
滑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轮廓,他轻轻地拨开秀发,低声道:“若是我说我需要你,你肯留下来吗?”
“假设性的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唐珂撇开脸,以躲避他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郝瑟怔住了,收回落空的手,眉头紧锁,满怀心事的重新发动车子。
车内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里,片刻后,她瞥了眼窗外熟悉的街道。
“我只答应你去接小慈,没让你载我回你家。”
郝瑟不理会她的话,迳自说道:“那是你第一次被称为郝太太的市场,前面是我们带小慈一起来玩耍的公园,邻居也是郝太太长、郝太太短的。这条马路,我们买菜回来的路上竞赛过,赢的人付钱,我们的家──”
“那些只是回忆,一段错误的回忆,往后会被任何女人所取代的,就像你换掉我一样。”
她的冷笑、她的嘲讽,不住地撕扯着他的心。他瞪着她,陡地抓起她的手腕气愤的说:“错误?你说这一切都是错误,包括你的一颦一笑,也只是装出来应付我的?”
“对,我是领薪水的人,为了好报酬,为了讨老板欢心,我是在陪笑、在演戏。”唐珂痛心的低吼着。
郝瑟闻言,双眼直盯着她,仿佛她疯了,竟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他悲哀的笑了笑,语气冷冽地说:“你那保护欲旺盛的大哥,为了要拆散你和洪孺,和我打赌让你住进我家。他又生怕我会伤了你,还警告我离你远一点,所以我才会藉着你受伤之际要你走。没想到我们全低估了你的能耐,让你给玩弄了!”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一个即将结婚的人,守着已逝妻子的照片不放,心里想的都是死去的人,这对新娘子公平吗?告诉我,你是不是结婚后,仍会天天背着新娘子上到二楼,与一个已不存在的人约会?”唐珂忿忿的顶回去。
郝瑟脸色丕变,苍白着一张脸,激动的眼神令她害怕,她想逃,却脚软的动不了。忽然,郝瑟一把抓住她,硬是将她从车上拉下来,不顾她的反抗,一个劲的拖着她往二楼走去。
“根本就没有婚礼,没有新娘子,在意的人是你,对吧?”
他用力一甩,唐珂摔在柔软的床垫上。“不是,没有,你骗人,伯父他──”
“他自作聪明在计画我们的婚礼。”他的眼神冷漠,手指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倾身靠近她,语气轻蔑的说:“而你,就是那个天天和我约会的女人,他老人家一定没想到你是个骗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那我岂不是更可悲,被你玩弄,被伯父设计,被自己的大哥出卖,还好有个洪孺,至少他是真心的爱我,我也……”
郝瑟的唇突然重重的压下来,堵住她底下的话。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她说她爱洪孺,他不要,不要听见那刺人的字眼。
这个吻夹杂着怒气,愈来愈野蛮,也愈贪婪,唐珂吃痛的欲转头避开他的吻,郝瑟却将她抱得更紧,抓住她颈背的手,示警似的加重了力道,她根本挣不开他的钳制。
此刻郝瑟早已将仲秋的警告抛诸脑后,他离开她的红唇,声音粗嘎地说:“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你,留下来,好不好?文慈……”
文慈?唐珂浑身一僵,羞愤道:“我不是代替品!”
有那么一刹那,郝瑟真的以为她就是文慈,不知不觉地唤出亡妻的名字。怀中人僵硬的身子与怒吼声,令沉陷于幻象中的他惊醒。望着唐珂泫然欲泣的伤心表情,这才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伤了她有多深。
愧疚的他急切地执起唐珂的手欲解释,“我──”
唐珂伤心欲绝的甩开他的手,边摇头边退向门口,颤声道:“不,你不需要我,你需要的是有雅量,能让你保留这间房间的人;你需要的是能满足你生活上、生理上需求、又能忍受你心系另一个灵魂的人,我做不到……做不到……”
唐珂顿时觉得自己好悲哀,凭什么资格拿秤来在洪孺与郝瑟间做一决定?郝瑟根本不把她放在心里,她在他眼中不过是已逝老婆的代替品,根本就无举足轻重的地位,或许在郝瑟的心目中,她连上天秤的资格都没有。
见她泪流满面的跑了出去,郝瑟悔恨的坐在地上,口里频频唤道:“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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