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浣春紧紧抱住身前的无涯。
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混乱,一时间她竟没能真正反应过来。直到过了很久,
她才反应过来手中抱的真的是无涯。慢慢地,她重新感觉到心的跳跃与血脉的流动
……就像终於从恶梦般的长眠中苏醒过来……
可是,苏醒的同时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怒气。奇怪,他生什么气呢?
不过在这个时候,相逢的喜悦还是远远盖过一切。她紧抱住他,脸上开始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春天,又回来了……
天蒙蒙亮,两匹马差不多奔出了百里,感觉到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之虞,他们才勒缰停马。
他们至少急驰了三个多时辰了吧!浣春心想。但她感觉不出累,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再跑长些也没关系。
仇无涯跳下马,落地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一旁的白牙看得清清楚楚,眉头皱起,却没说话。接著他抱浣春下马,用力时终於忍不住闷哼一声。这下连浣春也发现了。
「你受伤了吗?」她有些担心。
「没事!」他的口气、态度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落在她眼中,却像是强忍著痛苦。
「他受伤了?」浣春转向白牙。
「是……」瞄见无涯凶恶的眼神,白牙又及时改正,「还好啦……虽然里面还是破破烂烂的,但外面算是黏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浣春不解。
白牙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这家伙一向命大福大,不必替他费神。」
实际上,仇无涯上次受伤极重,休养时间又短,虽然行动无妨,但只要激烈活动就成了问题。不过既然他要在心上人面前当英雄,身为师兄自当全力配合。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半露在沙丘外的石崖,风沙将坚硬的石壁雕凿出一个深及数丈的洞窟,荆棘和沙柳环绕著洞口,刚好形成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砍枝劈木,两个大男人手脚俐落地生起一堆火。干活的时候两人都一言不发,浣春有许多话想说,此时也只能在一旁静静看著。
气氛有点不大对劲儿……
照理说,两个本以为今生无缘、来世相见的情人会了面,不是应该相拥而泣的吗?而仇无涯却板著一张睑,对一旁的浣春瞧也不瞧一眼,这实在是……
「咳!」白牙乾咳一声,这种怪异的气氛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是自己在,所以让这对情人没办法互诉衷情吗?
「我去取水,顺便弄些野味来吃。」他觉得识相一点比较好,「无涯,你要好好照顾人家啊。」
白牙刚离开得不见人影,仇无涯就把手上拨火的树枝一扔,霍然转身,瞪著浣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语气凶恶,一个充满疑惑。
「我先说!」仇无涯抢先开口。对他而言,忍耐那么长时间已到了极限,「刚才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她站在一边看他们劈柴生火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也没做啊……」她回答。
「什么也没做!那你拿著刀子做什么?好玩吗?」
原来他是说他来救她的那个时候!浣春恍然。「我……我已经杀了薛克汗,反正是逃不了的,所以……就打算……」在他的目光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自我了断……」
「你是傻瓜啊!?」仇无涯怒火爆发,「那个杂碎杀了就杀了,你干嘛要陪他死?!你疯了吗?我是去救人的,不是想去抱一具尸体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救我?」浣春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啊!」
「你凭什么以为我死了?我看起来像那么没用的男人吗?好!就算我,『死』了,你就可以去自杀吗!?」
浣春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愤怒,但是,为什么呢?她不明白。当时,她手刃仇人,再自尽殉情,有什么错吗?他现在不该是要抱著她喜极而泣吗?为什么他不但不感动,还对她大吼大叫?
仇无涯又继续骂,「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去寻死!」
最後一句话,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如果他晚到一步……如果她没听见他的喊声……如果那一刀刺了下去……如果他就那么失去她,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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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浣春感受到的只是委屈,「你以为我很想死吗?如果能够活下去,谁愿意死?但那时我以为你死了,与其一辈子活在那种痛苦里,不如死掉算了!再说我杀了薛克汗,反正都是死路一条,难道还等匈奴人动手吗?」
「你一个女人干嘛做这种事!」他愈发气急败坏,「杀人、报仇,这都是男人的事,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在那里等我?」
强盗和蛮子都是不讲理的,眼前的男人就是一个例子。
「不可理喻!」浣春赌气转过身背对他。
如果换一个人,她未必会如此生气,但此时此刻,她几乎是在用性命为他复仇,居然还被他这样指责。
若再细想,他一定是太担心她,只是现在的浣春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爱情,本来就容易让人变得失常。
「你才不可理喻!」仇无涯暴跳,看见她竟然不理自己,冲过去拉她,「你们女人就会寻死,从来不为活著的人想!你以为你这样死了,我就会很高兴吗……」
浣春被他拉得手臂发疼,正要反驳,还来不及说什么,胳臂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
惊慌转身,一眼看见仇无涯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毫无声息。
一手拎著水袋、一手提著两只野兔回来的白牙,一进入石洞所看见的,就是惶急万分的公主与昏倒在地的师弟。
白牙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为无涯止血,输入真气便已耗掉他大半气力。做完这些本该好好休息,恢复元气的,但看了眼一旁失魂落魄的浣春,他只有叹气。
旁敲侧击、适当的猜测、合理的联想……费了半天工夫才从她口中弄清楚事情缘由。
白牙实在很想把这个师弟拖起来打一顿。有人这么对待心爱的女子的吗?千辛万苦不顾性命去救人到底为什么呢?
「公主,你别和这小子计较,他不是故意的……」
白牙将无涯伤势如何严重,如何不肯乖乖休养,如何坚持要去救人,一路如何咬牙忍受伤痛,得知婚礼消息後如何焦急愤怒,如何要去杀人放火,如何拚命……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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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春听完後眼睛湿了又湿。无涯如此不要命地去救自己,她怎么可能不感动,只是有一件事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选择自尽会让他这么愤怒?毕竟我被及时拦下了啊!」
「这个呀……你换过来想想,无论自己如何,你总是希望无涯能够平安活在世上的,对不对?他也是一样啊。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恐怕比他自己去死还让他痛苦……嗯……这样你明白吗?」
这种肉麻的话不是应该让无涯自己去讲吗?白牙觉得自己刀枪不入的脸皮已经红到发烫了。
浣春的脸也微微染红,「真的……是因为这样吗?」她追问,总觉得白牙好像还有什么内情没说。
「这个……」这位公主还真不好骗。
愣了一会儿,白牙才说:「算了!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浣春全神贯注地看著他。
「无涯的身世你已经知道了吧?」见她点点头,他接著说,「据我所知,当年渠勒王被匈奴杀死时,王妃,也就是无涯的母亲,其实已经被护送逃走了。本来她可以和无涯一起活下去的,但是她得知丈夫的头颅被拿来示众的消息後,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自尽——就死在无涯面前。」
她脸色一白,「你是说……」
「就是这样啦。」白牙耸一耸肩,「这件事他从来没提过。是师父和我从渠勒族人口中听到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感受,但是昨夜看见你那样子……也许那段经历对他乡多少少有一些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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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春无语,白牙也不再多说,两人一同沉默下来,看向静静躺著的仇无涯,各怀心事。
仇无涯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浣春那张充满温柔与怜惜的如花容颜。他皱了皱眉,声音沙哑,「干什么这样看著我,我又不是要死了……」
这男人!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改不了嘴硬的脾气。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呀,伤势这么重还要逞强,想教我没成亲就先做寡妇吗?」
说到这个,仇无涯立刻想起昏倒前的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瞪她,「别想逃避问题!你自尽的事我可没原谅……」
「我就知道!」她一下子摔开他的手,眼神毫不示弱地与他互瞪,「你还是放不下对汉朝的仇恨,所以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来怪我,骂我!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我!」
要自杀是「一点小事」吗?不是真心喜欢她,他会连性命都不要地赶去救她吗?而且他哪有骂她,顶多是声音大了一点而已……
「我……」
「我就知道你说什么从今以後宠我爱我都是假话,你只会记得我是汉朝公主,是你仇人的女儿!」
「浣春……」
「现在都这样了,总有一天你会讨厌我、恨我,把我一脚踢开,说不定还要杀了我!」
「喂……」
她根本不容他插嘴,罪名已经一项一项扣下来,「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大骗子!」
声音哽咽,眼中有泪光浮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仇无涯彻底傻眼,这女人的性子怎么好像大汉的天气一样,说来就来变幻莫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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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到底怎样才相信我是真心?」他无奈又苦恼地看著她,不明白他们的话题是怎么由「该不该殉情」变成「他到底爱不爱她」上面来的。
泪水从她眼眶里扑簌簌地滚落,拧疼了他的心。
「除非你发誓,从此再不被旧时阴影纠缠,放开心胸忘记过去,我便信你。」
他若有所悟地看著她泪湿的双颊,良久,伸臂揽她入怀,「我发誓。」
在他怀中,她泪落如雨,是心疼,也是甜蜜。
叹息一声,他扳起她的脸,「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记住,活下去最重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再不随便就想自尽呀殉情呀什么的!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她抱紧他,这个男人,将她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啊……
坐在石洞外,白牙模了模鼻子,小俩口你侬我侬,连累他在这里吃风,他这个师兄做得还真是鞠躬尽瘁,只差没有死而後已了。
「到底还有多远?」在中途歇息的时候,浣春问仇无涯,「我们好像走得比前几日慢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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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之後,她与无涯之间再无隔阂。但浣春自幼长於深宫,教养严谨,即使心中爱他至深,若要她在人前表现亲密,仍然很为难。
而仇无涯则恰恰相反,去掉他矢志复仇而显得阴冷孤僻的外壳,骨子里却是一个率直的大漠男儿。这两人的相处分外有趣,一路行来,白牙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仇无涯想早日赶回去见师父,倒不是因为有多大孝心,而是婚姻大事毕竟要有一位长辈主持才算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越早一日完事,他就可以越早一日甩掉师兄,跟浣春双宿双栖神仙逍遥。
白牙想早日到达,一方面是想把无涯这个麻烦家伙交回去,省得自己为他劳心劳力,还要受他白眼,另一方面也希望早一日赶到雅丹沙,瞧瞧从不肯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却偏偏让自己放不下的彩云。
说起来两人原因不同,目标却是有志一同地要甩掉对方。
但是真的快到家门口,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放慢速度。这和近乡情怯没什么关系,实在是两人都想起师尊闭关前的千叮万嘱。
无涯私自去寻仇,而且是向浣春这样一个无辜弱女子寻仇,就算结局圆满,难保老头子不会唠唠叨叨,外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惩罚。
白牙也是一样,无涯去寻仇,他是帮凶,也月兑不了关系。
所以当浣春好奇询问时,两人对望一眼都无法回答。毕竟这些真的很难以启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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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人正坐在一片红柳林里休息,白牙煮了西域特有的女乃茶。浣春慢慢品尝著那混杂女乃香与腥骚气息的特殊风味,他们既然不答,她也不多问,况且去见的是无涯的师父,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再长的路总有到头的时候,更何况离家门不过三、五里的路。
仇无涯带著浣春来到一片隐藏在数座石峰之间的小小绿洲。
一湾湖水旁有百十顶雪白的帐篷,还有几问木头搭建的小屋掺杂其中。很多穿著皮衣裘褐的渠勒男女忙碌地干著活,一副热闹的生活景象。
看到仇无涯回来,大家齐声欢呼了起来,说什么浣春半点也听不懂,却能听出其中满满的喜悦之情。
「公主!」从一顶帐篷里飞奔出一个女子,冲到她面前,喜极而泣,「奴婢给公主请安……」
「彩云!」浣春也大喜过望,「原来你没事!」
正当主仆两人激动地泪眼盈盈时,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人耳中,「安顺公主,十六年别来无恙啊,老夫有礼了。」
一个身材高瘦、白须如雪,看不出真实年纪到底有多大的老者走出木屋,一身宽袍大袖的汉服纤尘不染,对著她微微而笑。
浣春不由好奇地看著他。她从未见过他啊,他怎会说他们是故人呢?但她还没开口询问,一旁的仇无涯和白牙便已开口:
「师父……」
「师父?」浣春吓了一跳,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就是他们口中凶神恶煞般的师父?
「孽徒!」老者白眉耸动,中气十足,「还不过来向为师请罪!」
「我们真的是故人啊,安顺公主。」老者笑呵呵地说,一副慈眉善目的有德之相。
浣春、心中一动,莫非……
「您到过宫里?」她迟疑地问。
老者笑容不变,「老夫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婴儿哪。啊!忘了自报名讳,老夫姓潭,上师下古……」
「潭天监!」浣春霍然起立。是他!真的是那个为自己批命,间接造就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吗?
天监?仇无涯与白牙齐看向自己的师父。
「师父你什么时候去当汉贼的官了?骗人的吧……」仇无涯直觉惊讶。
「为师本来就是汉人!」潭师古不满地瞪徒弟一眼。敢在他面前汉贼汉贼地叫!「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浣春呆在那里,脑子全乱了,十六年的生活一闪过眼前……
出生刚刚足月,就被送入暗无天日般的皇宫……在各种倾轧中求生存的日子……听到和亲时那种冰冷的、心情……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潭天监!
「浣春!浣春!」仇无涯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为惊慌,「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潭师古,露出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潭天监,您当年的预言果然一样应验了,这次的西域之行果然是我的大劫。」
「大劫之後便是重生啊。」潭师古收起笑容,别有含义地看了一眼她的手。
浣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方才不自觉抓住仇无涯的手。她的脸倏忽一红,便想挣月兑,却被无涯反手握住,用力握紧,一边示威地向师父扬了扬下巴。
潭师古强忍住笑意,无涯这小子的霸道还是一点也没改,只是对浣春,有些话他仍要交代明白。
「转眼就是十六年了,」他不无感慨,「你入宫之後,老夫便向皇上请辞云游天下,就在临走前,你的爹娘特意到我家里来求我,为的就是你十六年後的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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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浣春喃喃念道,这称谓在她的生命中从来只是个名词而已。
潭师古敏锐地看她一眼,接著道:「你爹娘说既然你十六岁有大劫,必须遇贵人方能逢凶化吉,他们求老夫帮忙把那个『贵人』找到。
老实说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因为老夫一向只管批命而不管解祸,但河间王与王妃苦苦哀求,其爱女之情令人感动,於是老夫就答应下来。现在呢,总算功德圆满,把你的贵人送到你面前了。」说完,他便拍拍无涯的肩膀。
浣春与无涯双双愣住。他是她的命中贵人!?
潭师古抚著颔下的白须,悠然道:「你的双掌皆为断纹,是大凶之命;且生辰为春分之日,春分者,乃乍暖还寒之象,生死各半。而无涯则是『冥星照命』,克尽亲人,偏偏与你的命格对冲,反而互相化解!算了,跟你们说这些你们也听不懂,总而言之,他是你的贵人就对了!」
白牙这时却抗议了,「师父,现在你这么说,那闭关之前干嘛要让我看好无涯?你折腾我干什么?」
「那是你自己笨!」潭师古振振有词,「为师叫你看好他,是叫你看著他,不要把自己的小命玩掉,否则一个死人还成什么贵人?更况且天机莫测,为师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啊。」
一口冤气直冲脑门,白牙活活噎住。
「再说,若不是这样,你能碰到彩云丫头?」早看出来自己这个大徒弟的眼睛老往人家身上瞟,潭师古故意补上一句,叫他彻底气绝。
白牙登时哑口无言,只能翻白眼。
「不必太在意这个,」潭师古看著浣春与无涯呆若木鸡的样子,笑了,「总之,你们两情相悦就好了,其他的明不明白、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师父分明是在拿他们做试验嘛!白牙这个时候觉得,比起师弟与公主,自己还算幸运的,不过日後一定要叫彩云离老头远一点,切记!切记!
真相揭开之後,接下来的一整天浣春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坐在湖边,望著一泓碧水发呆了快一个时辰,仇无涯还是没听她说一个字。
「喂……」仇无涯实在忍不住了,「你到底……」
浣春突然转过脸来看著他,喃喃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可以被轻易丢弃的人……」
生平第一次,浣春说出了一直以为会深埋心底,这辈子永远都不会释怀的心情。
仇无涯闭了嘴,在她身旁静静地听著。
「我爹娘为几句毫无根据的预言,就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让我一个人在深宫里过了十六年,我那时常想,若是我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他离开我……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曾为我做过这些事,原来,一直自以为是的人是我……」
仇无涯能清楚感受到她的伤感,但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的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的脸上现出一个苦笑,「我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灾星。爹娘、皇兄都因我而伤心;西域之行,我杀了薛克汗,想来两国必将大乱,征战若起,不知多少人会命丧战场……还有你,自从遇见我,先是险些渴死在沙漠里,又差点被我一刀刺死,最後还为了救我,几乎把命送掉……我想,我们若不在一起,会不会对你比较好一些?」
「你胡说什么!」仇无涯跳了起来,「你一整天胡思乱想,想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浣春抬起头,眼中带著淡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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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认真的!
「你……」仇无涯很想暴跳如雷,但看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怒火又无处发泄。
深呼吸了三次,他才得以完整地说出话来:「你这个笨蛋!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叫我不要被旧时的阴影纠缠,叫我放开心胸忘记过去,你自己呢?还不是被那套什么天命的鬼话给套住了!到现在居然还想要离开我?」
他越骂越激动,低头看见她的手,突然有了念头,「从前的事我管不了,但我不是你的贵人吗?你既然觉得自己的命太糟,那就由我来为你与天抗命吧!」
拉起她的手,断纹清晰可见。
仇无涯拔刀,雪亮的刀光在月光下带起一片闪亮。一咬牙,刀刃碰上浣春细女敕的掌心,划过断纹,鲜血随之涌出。
「很痛吗?」他粗声问,又迅速在自己手心划下两刀。
掌心贴著掌心,鲜血淌流而下。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你不再是断纹,一切重新来过。」他看她,微笑,「我们的血流在一起,从今以後,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我们再不分开,老天要怎样都由它好了!」
怔怔看著他,看著交融在一起的血,浣春眼中闪烁的,是泪光,旁徨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他一直是这样,无论她怎样试探,他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最後一片冰也消融了,她的心中只有春风春雨,春光无限。
平生第一次,浣春觉得自己选择了命运。
主动靠向他,紧紧抱住他,心中万千话语都不必再说,这一刻,荆棘怒放,灿烂如霞……
「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回中原去,看看我爹娘,还有冬儿妹妹……」
「嗯!」
一旁的草丛里——
「彩云姑娘,我都说无涯不会欺负你家公主的,你看,没骗你吧?」
「哼!谁知道他是不是口是心非,我才不会让公主再受骗上当呢!还有你,离我远一点!」
白牙哀叹,为什么无涯那臭小子都能抱得美人归了,他心上的姑娘还是半点好脸色都不肯给他啊……
静室里——
「命运这个东西呀……」看著星盘的老者微微笑了,「若不是人有心,又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真正改变的,是他们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