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某系的课程铃声还差几分锺就要响起,所有的学生没一个缺席──应同学们的强烈要求,以前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师被换下,新来的老师非常令人期待,尽管没有丝毫内幕消息透露出来。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据传,只是据传,新来的是个男老师。
“天啊!”一个女生叫了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耳朵:“怎麽回事?”女人永远是好奇的,教室里一片声浪。男生则齐齐往讲台方向看去。莫非是老师进来了?
没有,一秒锺以後,有些人呼出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不是别人,飙车王──陆鸣清进来了。後面跟著几个保镖式的人物。这架势……有些男生不屑的笑了几声,却又不敢让那个人听见。大多数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怎麽也来上课了?百年难得一见啊!
他嘴角向上仰起,挂著一丝冷笑,看人的时候,是用眼角,那麽一扫,被看的人心里,会立时不舒服起来。他拽什麽?不就是家里有钱吗?
但是,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小小的佩服一下,至於为什麽佩服──一个男生看著自己的考卷,叹了口气。没有再想下去。
理工科目,不像文科那麽好混,许多文科生也许会对老师的不那麽负责不是很计较,也不会对一张考卷的成绩非常认真,毕竟很多人都知道,临近考试的两晚,学到的知识也许比一个学期还要多。但是对理科学生而言,尤其是对这门关系到自己以後的技术理论等等是否过关的课程,所有人都是高度紧张的,这也是为什麽一个学期换了三位老师的原因。每次接到学生的投诉信,校长都会皱著眉头,喃喃说道:“这已经非常破大学的先例了。你们这班学生怎麽这麽挑剔?我在这里这麽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回答威严的校长的,是一个学生失态的怒吼:“校长您知道吗?那位老师上课念报纸!”
不满虽然不满,老师还是一个个的换了来。每次都是第一节课热情高涨,上了几次课以後,逃课的就是一片一片,大学老师都是有架子的,一来二去,也没人愿意去淌这混水了。领导也是异常烦躁。後来他们终於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无论换谁,都不会满意,那麽索性换个新调来的,而且这次下定决心不会再听学生的意见换来换去。由他们去闹。
陆鸣清坐在後面,脸上仍是那麽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等著老师进来。
上课铃响过,老师进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讲台。
老师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并不是想象中胡子花白的老教授,但也不是前卫的,充满活力的青年,虽然他很年轻。
他穿著浅色衬衫,袖子卷了起来,肤色很白,年纪约莫二十八九岁,书拿在手上,似乎不大好意思看学生。
可是所有人都毫不掩饰的看著他,大学里这样的教师虽说不是没有,但也不多见。最起码,长得非常好看。虽然不够时髦。
形象过关了。有些学生回忆起上次那个一个月不洗头,衣服领口一层油腻的老师,对比一下,更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应该自我介绍了吧,这样,就可以看看他的语言风格,以及说话口音什麽的,毕竟能讲很标准的普通话的大学老师也不是非常多。许多人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没有。这个老师,怎麽看都不像标新立异的老师,可是就连最基本的自我介绍开场白都没有。这是什麽风格?个性也不是这样表现的。
他竟然已经开始了讲课了,从绪论讲起。他没有说,可是同学们却是心知肚明,不少同学以前不满的原因,就是觉得一个学期下来,根本没有学到什麽。而这位老师,竟然从头开讲,实在是要拍手称庆。
一堂课下来,所有的学生都屏息听著,他的分析那麽的严谨而有条理,字也写的非常漂亮。清秀的相貌,更是为他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陆鸣清。
他低头看著一本兵器还是作战方面的书,从头至尾,似乎都没有看过这个新老师一眼。
不过,如果那位老师知道他以前的作风,说不定还要感叹一番,因为据说这位学生是从来不来上课的。许多老师对他唯一的一次面对面,应该就是看他的考卷的时候。
快要下课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为那种精彩的讲课激动不已,有些人已经准备鼓掌,这在大学里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对一个老师而言,实在是非常得意的事情。
老师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拿起书走了出去,这时候,陆鸣清才从书里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又是一个嘲讽的微笑。
“我们今天去哪里?”飙车王二号凑了过来。
陆鸣清冷冷的说道:“今天老头子回来了。”
一帮“保镖”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他今天来上课了,不过,听说他的父亲在国外悠哉游哉,已经多年不曾回来,怎麽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过这种事情,怎麽会有人有胆去打听。
众人眼睁睁的堪著他走了出去,直接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有些悄悄的跟出去看──今天开的是高级轿车,原来如此。
从前见到这位同学不多的几次,都是看他开摩托车的,并不是他家没有高级轿车,据传说,这位飙车王之所以骑摩托车,非常喜欢那种“风中的速度感”。
今天看来是要规矩一番了,应该是有些压力之下的表演吧。
不过,在大多数同学心里,今天真是难得的一天。有一种微妙的喜悦。
其实,这位新老师,和那位“阔少”,都是少见的帅哥。也许在武侠小说里,帅得要自杀的人随处可见,但是在现实中,能够见到一个姿色不错的人,都算是运气。
而老师和陆鸣清,都是非常非常好看的,虽然是不同类型的好看。
一个同学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低声说道:“我打听到了一些关於那个新老师的消息。”
“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废话,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生,高学历,怎麽可以进大学教书?”
“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废话,那麽年轻,我们都知道他才二十多。”
“他上课上得很好。”
“……”
都是废话。本来难得下课以後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散去。散布消息的同学一脸悻悻然。
***
此时,新来的老师也已经回到他的宿舍中,他小心的将书整理好,开始备课。
课堂上的眉飞色舞,旁征博引,课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许多人以为教师的工作非常轻松,实在是大错特错。
他虽然看上去神秘,其实生活非常简单──不过也稍微有些不同。
他的小房间是他一个人住的,非常简单整齐,没有一般男生单身宿舍的邋遢混乱。
做完了这一切,他便洗澡睡觉了,不会有电话找他的。
无牵无挂的生活虽然寂寞,但是也非常的轻松洒月兑。
陆鸣清就不一样了。
高级轿车里的空调吹著,他穿著短袖衬衫,感到一些凉意,很快的,车到家门口了,不知道老头这次要住多久,他住多久,自己就要演多久戏了,老头子虽然自己荒唐,对儿子的教育却是正统一脉的,真是不可思议。
豪华的房子,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同学只知道他家有钱,却不知道到底多有钱,因为他从来不邀请同学到他家去,即使是他的“保镖”,那帮狗腿子要见他一面也是非常难的。大多数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麽。而且他偶尔来到学校,虽然有一种吸引眼球的本事,但他却并没有做什麽惊人的事情,坐在教室也是坐最不起眼的地方。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爸。我回来了。”
“你急急忙忙作甚麽?和我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嗯”。
“你功课怎样?”
“还行。”
“平常玩什麽?”
“不玩什麽。”
“身体还好?”
“还好”。
一阵沈默。
“那,我出去打球去了。”
老头沈吟了一下,说道:“好,你先去玩,晚上回来,我再和你说件事情。”
打完球回来,陆鸣清在浴室里洗澡。带著点清香的沐浴香露,让人感到心情舒畅。镜子里映出了年轻结实的肌肤,和有力的腿脚肌肉。
洗完了澡,换上了睡衣,准备去听老头子难得的训话,老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说,不知道是什麽事情?
陆永清爱怜的看著儿子,儿子长得这麽英俊了,自己难得回来一次,每次见到,都几乎不认识,只是虽然父子见面的时候,陆永清会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关爱不够,但是一旦回到外面,又不是那麽挂牵了。只是心底深处的那份愧疚,却是一直都在的。
儿子正坐在椅子上,吃著紫葡萄。
陆永清咳嗽了两声,似乎希望儿子主动和自己说话,过了一阵,知道这个不可能,便叹了口气,说道:“那学校,你习惯吗?”
陆鸣清点了点头。继续吃著葡萄。
陆永清慢慢的说道:“那学校条件是差点,当初送你到贵族学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自己的考虑。”
陆鸣清又点了点头,这话他已经说过不下十次。
“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对了,你今年多少岁了?”问完这句,老头子立即知道不妥,但陆鸣清已经听见了。
他神色没什麽变化,只是口气冷了些:“23。”
“刚才我这麽问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已经不小了,”老头子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别人家里,儿子到了这麽大,就要开始独挑大梁了。”
“我知道。不过我现在还没毕业。”
“既然继承我的公司,学历就不重要了,我只是要你和大家一起生活一起读书一段时间,而这个,你已经做到了。”
“爸,你的意思是什麽?”
“你明年还想读吗?”
“爸,我明白。”
“那就好。”
“只是还要去一个月。有些事情。”
“好的,那麽,一个月之後,公司的权力就要移交给你大部分了。希望你做好准备。”
“爸,你放心,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准备。”
***
今天老师要连上三堂课,依然是精彩无比的讲课,课间休息的时候,老师也没有麻烦学生擦黑板,他自己在那里默默的擦著,有些同学装作不经意的经过,眼睛却瞟著打开的书页,看到了,老师的名字就写在上面──周枫。
下课後,照例是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忽然看见信箱里有一封信。
拿出信来读的时候,周枫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沈到了谷底。
***
陆鸣清非常爽快的办理了退学手续。
他的退学,其实没有在同学中造成很大的轰动效果,因为他本来就是影子般的存在,同学这麽久,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几次,甚至有些人觉得他就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就说他在学校,同学见到他的几次,每次的穿著,是一点都不古怪的,根本没有什麽头发五颜六色,衣服前卫时髦之类的打扮,看上去就像一个再再正经不过的学生,但是那些看上去平平常常的衣服,却都是考究无比的,一些常人无法见到的牌子。而且,他没有穿过一次重复的衣服。这些花费,只要稍稍想一想,都是令人咋舌的。
他从不在学校里大吃大喝,他的保镖虽然很多,却大多数都是那帮人趋炎附势自封的,他其实对他们也是爱理不理,难得一起玩一次。
他有时候骑摩托车来,有时候开自己的私家车来,都是其他同学没法想象的,而他也绝对不会邀请同学一起上车玩玩。
有的无聊人士甚至会议论他吃饭是什麽模样,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过。会不会格外的有排场?吃饭的同学夹起青菜的时候,议论到这个话题,总会叹气,不能想象那样的人,会去吃路边摊的小吃。会去吃学校里没有营养的饭菜。
不过,伴随著他的退学,这一切关於“上流社会”的联想,也全部缺少对象了,以前甚至还可以欣赏一下那些不同的跑车,高级考究而又不老成的衣服,现在都不可能了。
几乎不来上课的他,成绩却让所有人惊诧,最难的科目,也能拿到不可思议的高分,这些,也成为传说了。
退学的原因,被封得死死,没人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也许,在这种平民化的大学里读书,本身对他而言,就是毫无意义的吧。
不管怎样,都成为一个回忆了,从此多半不会有再见的机会,议论也在不久之後渐渐平息,学生更关注的,是为什麽周老师越来越精神不振。
他的水平摆在那里,课程当然不会出什麽错误,精彩也还可以说得上精彩,但有时候,细心的同学可以发现老师的走神,和眼神里的郁郁不乐,似乎有什麽极大的重负压著他,可是他是没有诉说对象的。
他的衣服干净整齐,很符合老师的风范,可也看得出并不宽裕,按理说,大学老师,虽然目前还没法当上教授,但是薪水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他又没有奢侈的习惯,为什麽会这样子?
如果是高中的老师,说不定大家就会去打探什麽,但是这是大学,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是心照不宣的原则,对他人和集体的冷漠,大家都是习以为常,更不会去过度关心一个老师,能够不逃他的课,都是对一个老师的特别优待。
周枫下了班,把昨天吃剩的饭菜放到锅里,炒了炒,有些淡淡的酸味,看来已经有些变质了,都是因为没有冰箱,一切都只能在常温下放著,坏了也没有办法。他加了点醋,吃了起来,一边吃,眼泪一边大颗大颗的流入碗里。
他放下筷子,颤抖著拿起电话:“小路吗?麻烦你……帮我找份来钱很快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