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烈发现茴薰脸色泛白,连忙将她扶进书房坐下。“怎么啦?他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埃”
“桑烈,我们毕竟是敌对的两方,”茴薰叹口气道。“也难怪他们要怀疑我。”
“你别胡思乱想。”桑烈将她拥在怀里。
茴薰一眼瞧见桌上的尺牍,是军方的檄文。“这是……”
她觉得有些眼熟,上回她送早膳进书房,桑烈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原来这是军方的文书。
桑烈连忙起身收拾文书,却被茴薰阻止。“让我看。”
“茴薰,这不关你的事。”
“桑烈,不关我的事,那关你的事吗?”看了那些文书,她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你是个王爷,怎会参与重大军机?”
桑烈僵直了身子,无法动弹。
“我想起来了,你到襄阳不久,战争就发生了,莫非你就是为了战事而来的?”她恍然大悟,“所以赵王府一沦陷,你就赶来救我?”
“茴薰……”他苦涩地道:“皇命难违,我也是不得已的。”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茴薰回想到,那次在书房差点被桑卫轻薄,应该是元军在临安攻城之战受挫的时刻,那时桑烈每日早出晚归,她以为他是为了她的事而伤神,原来竟是为了临安的战局费心思。
她只怪自己太傻,一直把桑烈当成只是个异族的王爷,没想到他是蒙古君王派来统治大宋的首领。
“茴薰,你不要自寻烦恼了,就算我在朝廷的身份特殊那又如何?我还是爱你啊!不是吗?”桑烈上前拉她的手。
她把他的手甩开,“不,你怎能这样?一面占领大宋,一面又用花言巧语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我是真的爱你啊!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桑烈不免痛心。
“你若真爱我,就不该一直将我蒙在鼓里。”她摇摇头。
“茴薰,这是两回事啊,我本也不想这样的。”桑烈叹口气,继续说道:“当时在赵王府一次看见你,我就动了心,但是我不敢向你表达,只能借着这幅‘蒹葭’向你传情,乞求老天垂怜,让你进入我的生命……”
他的话让她感动不已,她望着墙上那幅字,泪眼模糊。
“上天听到了我的恳求,终于让我们共度快乐的日子,我很开心,你知道吗?”桑烈再度拉起她的手,“茴薰,我不想破坏这种美好的生活,我相信你也不想,对不对?”
这段日子确实美好,她几乎每天和他一起读诗、一起临帖、一起用膳、一起谈心……她又怎么不眷恋呢?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桑烈刻意安排的啊!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包括在赵王府搭救她,将她带回他的府邸,让她吃蒙古的食物,穿蒙古的服饰,甚至让她承诺要嫁他为妻!
茴薰觉得自己就像玩偶一样,始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瞪着桑烈,再度缩回自己的手。“你让我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幸福,谁知道……”
“茴薰,这是真正的幸福啊!等临安的事底定之后,我马上带你回大都成亲。”桑烈说出他的计划。
等临安的事底定?难道刚刚他和他大哥就是在商讨接收临安的事?他怎么能够这样?
茴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真的要接手临安?”
“茴薰,这也是不得已的埃”
“去吧!”她站了起来,“继续去遂行你的野心吧!”她转身径自走出书房。
桑烈急忙跟着她走进房间,“茴薰,你别这样。”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她坐在床沿,看也不看他。
“茴薰,你听我说……”桑烈坐到她身边。
“你说已经找到我父母了,那他们人呢?让我到他们那里去,越快越好。”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我会把他们平安接到这里来的,你别担心。”
“我何须担心?整个临安、整个大宋都在你手上,我何须担心?”茴薰讥讽道。
“茴薰……”桑烈听出她话中的恨意,禁不住想拉她的手。
“不要碰我!”她随即躲开。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们不该相遇,不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说着,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桑烈看她那样,不禁心疼,伸出双手紧紧拥住她。“茴薰……”
“放开我!”她边哭边挣扎。
“茴薰,让我们勇敢地相爱吧!”他非但不放,更将她压倒在床上。
“不要,我不要!”她抡起拳头捶打着他。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茴薰,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桑烈说着,吻上她的唇。
她躲不开,连拒绝的话都无法说清楚。“不……”
当桑烈动手解开她的衣服时,她终于知道他的意图。她一面急于摆月兑他强硬的吻,一面推拒他覆在她身上的庞大身躯。
他加强了力道,硬是不容她挣月兑,不但继续吻着她的唇,甚至将大手探进她的衣襟中,攫住了她的浑圆。
她吓坏了,开始奋力挣扎。“放……开我……”
“茴薰,诚实面对自己吧!我爱你,你也爱我……”桑烈口里发出如呓语的低喃,动手解开她的腰带。“让我们结合为一体,再不要分彼此了。”
“不!”茴薰听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想将她占为己有,不禁大为惊慌。
她一面大喊,一面使尽全力推开他。
桑烈退了两步才站定,喘着气盯着她。
茴薰坐起来整理衣服,收起泪水愤怒地看着他。“你说过绝不会强迫我的,原来你和你大哥一样。”
桑烈的欲火消退了些,对于她的指控难以接受。“茴薰!你说什么?”
“你和你大哥在这个房子里对多少女孩子……”接下去的话她说不出口。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深感受了侮辱。“你胡说些什么?”
“你大哥说,他的女人从来不吝惜让你碰,马娜也说你和别的女人……”茴薰咬住下唇。马娜说,桑烈对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他又不是没有玩过别的女人!
“你以为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在你眼中我这么不堪?在你的心里,我们的爱情这么不值?”桑烈有些动了气。
茴薰竟然听他大哥的话,相信他会碰他大哥的女人?其是枉费他对她的一片深情。
“你敢说你从来没有……”
桑烈忍住怒气,耐心向她解释。“我从来不会碰与我没有感情的女人,除非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她笑得凄楚。
马娜说多少女人为他着迷,对他投怀送抱,就像她一样?桑烈也说过等她心甘情愿给他……
桑烈上前搂抱住她,“茴薰,昨夜你不是已经接受我了吗?”
“我……”她无言以对。
是啊,昨夜就在这张床上,她不是默许他和她同床共枕吗?她不是想要将自己的贞操献给他吗?
想到自己这般下贱,她真是无地自容,无奈她已深深爱上桑烈了啊!
桑卫说得没错,桑烈喜欢玩爱情游戏,他不像那些男人要的只有女人的身子,他还要女人纯真的心。
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她的真心真意,她真是败得十分彻底了。
她冷冷挣出他的怀抱,但他锲而不舍再度搂紧她,于是她愤而推开他,来到窗边。
“茴薰……”桑烈又要过去拉她。
“别过来,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她推开窗子大声道。
“不,茴薰,你别冲动。”桑烈急了,连忙后退几步。
“你出去。”茴薰转过头不去看他。
此时桑烈有再多少话想说,也只能全吞进肚子里,闷闷地走出房间。
茴薰忍住不回头,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上前锁上房门。
她换上凌乱的蒙古仕女服,将它叠好放在几上。她不要当桑烈的蒙古妻子,再也不愿沉溺在他布下的温柔陷阱中了。
虽然,她的眼泪始终没能停止。
☆☆☆
桑烈垂头丧气地来到厅里。
坐在厅里的马娜一见到他前来,立刻趋前向他打招呼。“烈王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女人竟然在茴薰面前胡言乱语,他根本不想理会她。
“烈王爷,”马娜上前一步,“你犯不着为那个女人生气,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陪你。”说着,她揽住他的手臂。
“马娜姑娘,”桑烈挥开她的手,“你不要这样。”
“你……”没想到他会这样待她,她有点下不了台,“烈王爷,那个女人到底哪一点让你着迷?看她那副乳臭未干的模样,能讨你的欢心吗?”
桑烈听出她话中的含意,不由得蹙眉。“马娜姑娘,请你放尊重一点。”
“你……”马娜更加难堪。
“马娜,你别自作多情了。”桑卫不知何时出现在厅里,“那个女人可不是在床上讨阿烈的欢心。”
“大哥,你……”桑烈被他说得脸色十分难看。
“阿烈,你不要傻了,你这样费尽心思对那个女人好,到头来怎么样?还是得不到她的人,是不是?”桑卫冷哼一声。“我已经问过杏儿了,你和她还没有过肌肤之亲,不是吗?”
桑卫的话让马娜惊讶得张大了嘴。
“大哥!”桑烈气得涨红了脸,“我是真的喜欢茴薰,我不想强迫她。”
“我知道你想玩爱情游戏嘛!阿烈,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如果你真贪恋她的美貌的话,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好好玩玩,否则我怕你到时后悔莫及。”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和她毕竟是敌国之人,要是哪一天她离开你,说要嫁给汉人,到时候你岂不是一场空?”
“不会的,茴薰她爱我。”桑烈不相信茴薰会背弃他的爱。
“那走着瞧吧!我看你和她是不可能有未来的,你固然不能娶她,恐怕她也不会嫁给你。”
桑烈无语。
大哥所说的并不是不可能发生,茴薰哪一次不是为了汉蒙的事和他闹脾气?
记得她刚来府里的那天,两人共亨晚宴,是何等美好,没想到第两天她就为了襄阳的战事和他划清界线,拒绝他一切的善意。
昨夜好不容易茴薰肯接受他了,他还以为两人从此可以过着神仙眷属般的生活,谁知道今天她就为了他在朝廷的身份而和他大吵,甚至宁死也不愿让他碰。
唉!他和茴薰的未来确实是充满险阻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安排她穿蒙古服饰,吃蒙古食物,原以为在他爱的包围之下,她会甘心做他的蒙古夫人,两人可以甜蜜地生活在一起,谁知道现在又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过敌对国家的恋人是很难有圆满结局的?
当他在赵王府和茴薰邂逅时,他就对她一见钟情了,但是他随即警觉到自己是奉命来接管南方的,怎么可以和汉女谈情爱?
他只能强自压抑内心的情愫,把那次的巧遇当成是一个美丽的梦,写了“蒹葭”,经由老师转送给她,聊表心意,并不敢冀望能和她有任何未来。
谁知道上天还是安排他们在一起。
当他从一群野蛮的蒙古兵手上救了茴薰的同时,他也深陷在她难以抗拒的魅力中。
接下来的日子,他试着为两人构筑一个美好的将来,就像茴薰说的一样,那是真正的幸福。
他如此努力,不就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嫁他为妻吗?而今这个希望,现在看来十分渺茫。
桑烈叹了口气,朝两人挥了挥手,默默走进食堂喝闷酒。
☆☆☆
接连着几天,茴薰只是呆坐在房里,杏儿为她送来饭菜,她却毫无胃口。
“茴薰姑娘,你多少吃一点吧?这样下去会把身子搞坏的。”杏儿又来敲门。
“杏儿,我真的吃不下。”茴薰摇头叹口气。
“茴薰姑娘,你开开门啊!”
“杏儿,你让我静一静好吗?”她央求道。
门外终于安静下来,茴薰趴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眼泪又落下。
直到敲门声音再度响起,她才抬起头来。“杏儿,你不要再说了。”
“茴薰,是我,桑烈。”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里一阵抽痛。
“你这是做什么呢?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
他的话一针见血,茴薰的确怕自己一旦见着他的面,就会难以割舍这段感情,与其这样,她宁愿永不见他。
“我和大哥要离开一段时间,杏儿会好好照顾你,不要再和我呕气了,好吗?自己的身子骨要紧啊!”
茴薰听出他话中的关怀之情,心里十分感动,看来桑烈是真的爱她。
他说要离开,莫非是为了统治临安的事?他到底还是不能忘怀于权势地位啊!她对她好失望。
“桑烈,辞去统治大宋的职务好吗?”她再度请求。
“茴薰,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出对大宋子民不利的事。”桑烈对她保证。
他到底还是要为蒙古君主效力啊,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的沉默让房门外的桑烈有点焦急。“茴薰,你可别想不开,这几天我会让人将你爹娘平安送来。”
“谢谢你。”她只是简单的致意,不再多说。
他叹了口气,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他卸下统治大宋的工作,否则茴薰大概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他在心底默默作了决定。
☆☆☆
时节入冬之后,襄阳城披上了一层皑皑的白雪,楼上的茴薰透过窗子,却无心欣赏雪景,只觉得等待的日子难捱。
她每日在房里练字打发时间,只等桑烈将爹娘送来和她团聚,然后她就要挥别这个伤心的地方,回到父母的身边,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回归平静的生活。
想起要离开桑烈,她的心里虽十分不舍,然而要再和他前夕相处下去,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茴薰叹了口气。
“茴薰姑娘,老爷和夫人来了。”门外杏儿来报。
她放下纸笔相迎,“爹,娘!”她扑倒在母亲怀里,忍不住啜泣。
“薰儿,你好不好?娘可担心死了。”路夫人搂紧了她。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路知州欣慰地道。
“爹,娘,你们受苦了,女儿好挂心啊!”
“唉!阶下囚还能怎样?”路知州叹道,“幸亏元军入城时没有大肆杀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薰儿,你怎么会在烈王爷这里呢?”
她将经过的情形说给父母听,两位老人家都为她捏了把冷汗。幸亏女儿遇到贵人相助,否则今天一家人哪有可能团聚?
“薰儿,烈王爷对你好吗?”路夫人问道。
“娘请放心,我在这里很好。”茴薰答道。
路知州也点头,“看得出来他很照顾你。”
“薰儿,他该不会对你……”路夫人突然紧张地问。
茴薰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不禁红了脸。“没有。”
路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烈王爷是个正人君子。”
“嗯,这回也多亏他,临安城才没有太多的杀戮,听说他下令蒙古兵进城时必须秋毫无犯,而且军令严明,对违令者毫不宽贷。”路知州接着道。
临安城多亏了桑烈才没有太大的杀戮?莫非他所说不会做出对大宋子民不利的话都是真的?茴薰一方面讶异一方面欣慰,幸亏桑烈到底仍顾念着大宋子民,否则她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老爷,夫人,房间收拾好了,让丫头们带两位过去。”杏儿来报。
“爹,娘,你们好好歇息吧,晚一点我们再好好聊聊。”茴薰看着父母脸上的风霜,满是心疼。
“也好,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们就安心了。”路知州及路夫人均点头,随着丫头们下楼去。
☆☆☆
临安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桑烈回到府邸,才在厅里坐定,桑卫就气急败坏的进来。
“阿烈,你这是搞什么鬼?”他劈头就骂。
“什么事情?大哥。”桑烈不解。
“你为何上奏皇上辞去江南行中书今?”
“大事已底定,也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再管。”桑烈淡淡地说道。
“八成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对不对?”桑卫嗤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怕她跟你闹别扭?”
“大哥,我本不恋栈官职,只是为皇上分忧,做不做江南行中书令又有什么要紧呢?”桑烈不以为然。
“当然要紧!阿烈,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啊!要不是皇上器重,哪有你的份?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轻言放弃!”桑卫越说越大声。
“大哥,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桑烈站起身来,不想再谈。
此时属下来报,“卫王爷,烈王爷,托强殿下刚派人捎来口信,说今晚要来王府拜望。”
桑烈微蹙起眉,“今晚?”
“果真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么快就来耀武扬威了。”桑卫冷笑一声。
桑烈请辞江南行中书分之后,皇上立刻命皇子托强接任,可见朝廷对这个职位的重视。
“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好好庆贺一番。”属下补充道。
“没问题,我会让膳房预备上好的酒菜,还要马娜作陪。
对了,阿烈,最好也让你的汉女出来敬酒,我相信殿下会很高兴的。”
“不行,我绝不让茴薰出来见客。”桑烈急了。
托强殿下一向性好渔色,要是让他瞧见茴薰的美貌那还得了?
“哼!也罢,那女人虽然生得很美,却是个苦瓜脸,成天哭哭啼啼的,没必要无端惹得殿下恼火。”桑卫冷哼道。
说完,他转身吩咐下人准备今晚宴请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