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怎么样?”凯瑟琳问妹妹。
“仍然闭口不谈,”塞雷娜说,“她和劳拉已经动身前往亚利桑那,去看一看儿童阳光之家的档案资料。我不敢肯定她们希望找到什么。”
“比尔-刘易斯打来电话,与特雷通过话。”凯瑟琳报告道,“但是,仍然联系不上他,他在一月份之前好像不可能回来。特雷说,他怀疑他的合伙人在热恋。”
“这就让我们回到了那个贝蒂-乔身上。根据我的侦察技术,这当然包括我聪明地给接线员打电话询问她的地址-,贝蒂住在拉斯维加斯。我已经给她打了七千次电话,但是,她却从来都不在家。”
“你得去一趟那里,”凯瑟琳毅然决然地说,“到拉斯维加斯去。如果她与比尔-刘易斯外出去了什么地方,总有人,比方说邻居,可能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不能去拉斯维加斯的原因是……?”
“我目前不能离开阿尔布,”凯瑟琳承认道,“塞雷娜,我……”她什么?难道是太深奥无法理解?毫无疑问是这样。“我承诺过一月份以前是决不会离开的。特雷认为我是个保姆,而且……”
“你知道吗,我获悉他的妻子死得非常蹊跷。”塞雷娜说。
“其实,她并不是。”凯瑟琳突然停住口。
“天哪,天哪,”塞雷娜大笑着说,“这样肯定。他对你都一直做了些什么,让你对他如此深信不疑?”
“到拉斯维加斯去,塞雷娜,”她对妹妹说,“好吗?”
十一点二十五分时,凯瑟琳去查看道格。
他睡得很香。她拉起毯子帮他掖了掖,他甚至一动都没动。德克斯抬起头,从它占据的靠近道格床的地方向她摇了摇尾巴。她拍了拍它,接着继续向前,往斯塔茜的房间走去。
她要贴着斯塔茜紧闭的门很快地听一听,然后就上路走向塔楼,走向特雷。这真可笑。她现在知道,比尔-刘易斯不会很快在阿尔布露面。尽管为了父母的缘故她希望自己和姐妹们尽快地找到他,但是,她得承认她已经烦恼不已。找到比尔-刘易斯的任务似乎已经退居次要地位,她已经找到了特雷。再过一会儿,她又会投入他的怀抱,并且……
她屏住呼吸,贴近斯塔茜的房间,用力听着。
斯塔茜在哭。
再听。
哦,天哪!
凯瑟琳在门上敲了敲,但是这一次哭声并没停止。她又敲了敲门,声音更响。
“凯茜吗?”斯塔茜的声音在颤抖,她甚至都不想设法去掩饰了。
凯瑟琳打开门,向里瞧了瞧。“是我,”她说,“你还好吗?”
“我做了个噩梦。”斯塔茜声音颤抖地说,“我故意早了一点上床,我想肯定是立即就睡着了,但接着,我就做了这个可怕的梦。”
凯瑟琳进了房间。走道的灯光很亮,足以照亮斯塔茜。她躺在那张大床的中央,看上去体型很小,年纪很小,真正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我恨这种事情。”凯瑟琳走过来坐到床沿上,靠近小姑娘。“你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可你的下意识却蓄意破坏了一切。我有时也会有这种情况。”
她伸出手,令她吃惊的是,斯塔茜几乎是不顾一切地紧紧握住了它。
“我的噩梦与你有关,”斯塔茜告诉她,眼睛里充溢着泪水,“我梦见自己数学考试得了A+,于是我就跑到你的房间来告诉你,但是……”
她哭得更响了。凯瑟琳把小姑娘拉进怀里。她没有挣扎着离开,事实上,她倒搂得更紧了。
“你死了。”斯塔茜抽泣着说。
哦,天哪!“嘘,”凯瑟琳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我没有死。我好着呢,你看,我就在你的跟前。”
一月份来的比凯瑟琳想象的要快得多。尽管斯塔茜可能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倒计时地数着凯瑟琳将要离去的那一天,但是,她在潜意识中明白这一天正慢慢迫近。
斯塔茜抬起头说:“我发现你躺倒在浴室的地板上。起初,我还以为是我经常做过的同一个噩梦。可是,当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你躺在那里,不是妈妈。我一次又一次地试着给你做人工呼吸,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得法,没有人来帮助我。”
同一个噩梦……妈妈……
“我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岁,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急救训练班,你的脑袋在流血,我无能为力,根本无能为力。这一切又重新出现了一遍。”
同一个噩梦,重新出现了一遍。
“嘘,”凯瑟琳轻轻地摇着抽泣的女孩,“没事了,这只是一场梦。”尽管思绪万千,她依然以安慰的口气说。可能这并不是斯塔茜的下意识在传递凯瑟琳即将离开的信息。它的意味可能远远不止如此。斯塔茜的意识回到了十岁的时候,回到了她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难道她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成?
可能海伦娜就躺在浴室地板上,头上流着血,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的上帝!
癌症,特雷曾经告诉过她。但是,他眼睛里一直闪烁着什么东西,让她总觉得他将某些细节省略掉了。她想他的目光一直闪闪烁烁是因为真相实在太难接受了。她还没有想到真相会包括海伦娜流着血死在浴室的地板上。
不,那太荒唐了。
她有一种直觉,就是关于海伦娜的死,特雷远远没有把真相说出来,但是,这也太离谱了点。
斯塔茜的话仍然令人胆寒。又重新出现了一遍……
不可能。特雷没有杀害他的妻子。这个是她情人的男人完全没有可能杀害任何人。抑或他有可能?他如此富于激情,野性十足。凯瑟琳在与他彻夜后对他有着直接的了解。当她怂恿他狂野一些时,他十分高兴。他们之间的没有丝毫徐缓、恭敬的成分,那是毫无疑问的。每一次他们都是一种的爆发,那可真是狂飙式的情感风暴。
如果他与海伦娜也一样激情荡漾,难道就不可能出现某种可怕的意外?
不,凯瑟琳不愿意相信它。特雷不是那种杀害了另一个人而不会承担责任的人,无论是意外还是其他原因。除了意外,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她十分相信他,对此绝不怀疑。
斯塔茜的噩梦使她觉得有理由与特雷好好谈一谈。凯瑟琳可能会不得不把他女儿的噩梦告诉他。立即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可能会告诉她真相:可能就是那么回事。没有必要将这件事偷偷模模地搞成某种哥特式的神秘故事。
也可能不是那么回事。此事真相大白时她可能会发现这仅仅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而这种猜测竟然完全依据一个十三岁孩子的丰富想象。
但是,怎样提出这种问题呢?我知道你没有杀害你的妻子,但是……斯塔茜有没有可能看到她躺在地上流血?无论她如何说,话说出来很可能就会是这样:我知道你没有杀害你妻子,但是,你到底杀害了没有?
斯塔茜仍然在抽抽嗒嗒个不停,但是她的眼睛却闭上了。凯瑟琳把她安顿上床时,她稍稍惊醒了一点。“凯茜,在我身边坐一会儿,好吗?”她睡意朦胧地嘟囔道,“请别离开我,好吗?”
凯瑟琳捋了捋她的头发说:“我就在这里。”
她与特雷的会面将不得不推迟。
十一点五十分。
凯茜迟到了。
特雷检查着浴室里的蜡烛,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将恒温器调高了几度,试过“极可意”浴缸的水温,接下来,他尽量不踱来踱去。
十一点五十二分。
看钟对他没有任何帮助,但是,一天来他却一直在看钟。现在为什么停了?
十一点五十三分就像是过了一辈子才到。她在哪里呢?
在他所有的技能技巧中,耐心排在他个人档案中很低的位置。
特雷打开卧室门,向塔楼楼梯上看去。下面走道里光线昏暗,寂然无声。他走了进来,设法不再踱步。仍然是十一点五十三分。他再给她五分钟,五分钟后不来,他就去找她。
但是,如果她改主意了怎么办?
特雷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凯茜绝无可能改变主意。晚餐后他们在厨房里清洗时她亲吻他的样子历历在目,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改变。今天晚上早一些时候他们在游戏室里与道格玩强手游戏时,她面带微笑在桌子底下抚模他的情景依然在眼前,她不可能改变。
当然,突然变得明智的可能性永远存在。很可能凯茜醒悟过来了,意识到她与特雷之间的这种狂热行为到头来不会帮助她达到结婚成家的目的。很可能……
十一点五十五分。
去他的五分钟吧,他已经等的够长了。
他吹灭浴室里的蜡烛,开始走下塔楼楼梯。
看到了凯茜。在楼梯脚下的沙发里,在他的办公室外面。正坐在那里呢。
看到他时,她站起身来。
“你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了?”她为什么坐在这里呢?
她看上去一脸倦容,脸色苍白,眼睛下面起了黑圈。他昨晚一夜没让她睡觉,现在,他又要重复昨夜的一切。
她做了个几乎看不见的手势,说:“才几秒钟,真的。斯塔茜做了噩梦,我得陪她一会儿,而且……”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不必……”特雷十分勉强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上帝啊,他是这样想得到她,他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的话,“如果你太疲倦的话,我们可以……”
“您不介意抱住我吧?”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她一定知道他决不会拒绝一个这样的要求,因为当他向她伸出手时,她就已经向他移去了。他试图轻轻地拥住她,试图不与联系到一起。如果今晚她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好好睡一觉,那么就随她吧。他只有勉强控制住自己。当然,他不想以任何方式对她的情感造成压力。
她在他的怀抱里是那么温柔,那么娇小。他们时,她表现得就像他们在身体上不分高下似的,但事实上,与他相比,她是那么娇小,那么纤巧。
“我坐在那里,”她悄声说道,面颊就直接靠在他的心跳处,“企图想出一个办法来问你一个棘手的问题,但同时又一点都不想让你听起来以为我在指控你。”
“指控我?指控什么?”不过,话一出口,特雷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与海伦娜有关。上帝,他已经忘掉了那些谣传和旁敲侧击的话。他以为凯茜已经不再考虑这些,不再重视这些。显而易见,他错了。他感到自己非常平静,一动不动。
凯茜也有同样的感觉。她从他的拥抱中挣开,说:“请问,我们可不可以上楼去谈?”
她离开后,他的双臂觉得有点冷。他的这种平静逐渐为一阵愤怒和失意所替代。“你肯定要我和你一道上楼去吗?你决不会知道,我可能也会杀了你。”
她站直身体,灰色的眼睛露出坚毅的目光,一副最顽强不屈的玛丽-波平斯的模样。“不要犯傻,”她责备他说,“我一刻也没有相信过你杀害了海伦娜。很显然,你很爱她。”她的嗓音稍有改变,她又坐回到沙发上去,两手按摩着前额,仿佛经历着剧烈头痛似的。“其实,我是在嫉妒她,你能相信吗?”她抬头看着他,眼中出现的纷乱情感让他怦然心动,“我在嫉妒一个死去的女人。多么可怜,是吧?”
她爱他。凯茜爱他。她不必大声说出这些话来。他心里明白。
他的愤怒这时演变成了纯粹的、极明显的恐惧和疯狂的兴奋。她爱他。不管怎样,当他低头凝望着她时,他的心紧紧地顶在了嗓子眼儿。她使用的是反诘句,但如果他必须回答的话,他也不可能答得出来。
不过,他可以亲吻她。可以并且亲过。
他知道自己不该吻她。他知道这样做会给她带来虚假的希望,让她以为他将来总有一天也会爱上她。
但是,他不管怎样还是坐到了她的身旁,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温柔地、甜蜜地吻了她。女人袒露出内心的温柔时,就该得到这样的吻。他充满柔情地吻着她,希望她会从他的吻中明白,她的诚实对他多么重要。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托付给他,他感到多么的荣幸!
他明白,她也应该知道他的秘密。可能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冒险对她敞开自己的心扉。
“请上楼来。”他悄声说,同时吻着她的面颊、她的颈前部、她的耳朵,“我们可以谈谈。”
当他又一次亲她时,她叹息了一声,抓住他的手。“如果我们等一等,再谈上一个小时,你是不是很在意?”
哦,上帝!四分钟前,他除了想与她再次外一无所求,而且越快越好。但是现在,他明白她爱上了自己,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性生活的委婉语。
她睁开眼睛,向上看了他一眼。她有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如果我说求你呢?”
她的手向上移,他对着自己笑了起来。是啊,他无论有多强壮,也永远抗拒不了这个女人的诱惑。在知道了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时候,与她可能并不是件好事,但是,他却无法离开她。没有任何办法。特别是当她那样抚模他的时候,他绝对无法离开。
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刺耳,他不得不清清嗓子,“只要说求,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抽出手来,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楼梯走去。“求你……”
她不必拖他,甚至都不用叫他第二次。他随她上楼进了他的卧室,在身后锁上了门,然后他又吻起她来,充满柔情蜜意地轻轻吻着。
当他解开她的衬衫,从肩上月兑去时,她浑身一颤。当他动作仍然那么缓慢,但却更加热烈地吻她时,她叹了口气。这是蓄意的行为,她显出倦怠的神情。
如此错误的东西怎么会变得完全正确的呢?特雷不再试图分析它。至于此事,他不愿有道德败坏的感觉。以后他有足够的时间那样去感觉,但是现在,他只有感觉良好。
有关此事的一切都感觉很好。非常、非常、非常得好。
昨天晚上,他不相信自己能在不失去控制的情况下与凯茜。每次他们一接触,他就会爆发出近乎疯狂的激情。但是今天晚上,他知道自己错了。今晚,他要慢慢地品尝她的爱。今晚,他要品味每一个战栗,每一声叹息。
他扶起她,把她抱上床去。
她试图帮他月兑掉自己的牛仔裤时,他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这是他的事。他只是动作迅速地月兑掉了自己的衣服,接着躺到了她的身边,从容不迫地触模着她那光洁如玉的完美肌肤。他抚模遍了她的全身,心里明白,就这样轻柔缓慢地与她对他俩都很重要。她如此美艳惊人,而且属于他。
彻底地。
这种想法并没有让他感到震惊、害怕,他的嘴随着手的移动而移动,不断地向下吻着她的身体,品尝着她的滋味,分享着她的甜蜜芬芳。
他缓缓地、极富挑逗性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睁开眼睛,嫣然一笑。
面对她的凝视,特雷觉得被电击了似的,仿佛整个电路接通了。她把他拉向自己去吻他,与他一起扭动着,依然是那么缓慢、那么美妙。当她最后浑身瘫软的时候,他也在缓慢的动作中瘫了下来。激情的火花在他眼帘后点燃,斑斓的色彩在激增,使他完全彻底地旋进了外部空间,月兑离了先前一切熟悉的领域。
他明白自己错了。当他与凯茜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能够好好控制住自己。
凯瑟琳听着特雷有节奏的心跳。
就这样会轻而易举地、不知不觉地进入沉睡状态。全然无视世界上其他的人,无视过去的现实存在,只沉溺于此时此地的强烈快感之中。
此时此地,她刚刚与海伦娜的丈夫发生了最为美妙的关系。
现实强迫她睁开眼睛,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海伦娜怎么死的其实不该有什么关系,但是,它确实有关系。在他们谈论它之前,这种不确定性一直存在,横亘在他们之间,就好像海伦娜自己在这张床上一般。
特雷在她身下移动着,放松了对她的搂抱,仿佛预感到她需要自由似的。他也叹息一声,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明白这种寂然无声的时刻结束了。接着,他说起话来,在幽暗的灯光下,声音竟也显得幽幽的。
“海伦娜诊断得太迟,无法救治了。”他说,几乎是从故事的中间开始叙述的,“我还记得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听着他说最后期限。我听到了这个词,但却认为不可能。她看上去有点疲倦,最近体重减轻了一些,但是……他开始时给了两个月,如果有限期的话。”
凯瑟琳闭上眼睛想象着,坐在那里听别人说着他爱的人将要被迫离开他,那对特雷来说一定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他的心依然在她耳朵下有节奏、强有力地跳动着。但是她知道,这是一颗肯定受了伤的心,可能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
“她并不那么坚强,”他尴尬地告诉她,“她从来就没有坚强过。她就像那些五年当中能戒十二次烟的人那样,意志薄弱可以想见。临终时,她疼得死去活来,对她来说,活着是非常痛苦的。”
凯瑟琳想要抚模他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却露出一副漠然的神情。他已回到了三年之前,又成了海伦娜的丈夫。她的抚模似乎已经足够,再多就会显得失当。“这对你和孩子们来说一定也很艰难吧。”她低语道。
他的胳膊用力搂紧了她,“她请求我帮助她去死。”
凯瑟琳往后一仰,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哦,上帝,特雷。”
“妈的,这事至今仍然让我感到非常气愤。有负疚感而且……”他眼里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我想,她怎么能要求我做这种事呢?接着,我又想她怎么就不能要求我这样做呢?我是她的丈夫呀。她知道我爱她。上帝,如果她还知道什么,那就是我爱她。”
“你有没有……”
他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我不能。这是惟一一次她真正要求我做什么,而我又无法去做。所以,她最后请我们的保姆梅伊告诉药剂师,说她把一瓶止痛药掉到厕所里了。梅伊根据处方重新拿了药,海伦娜自己动的手。她一下子吞下了所有的药丸,最终孤独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倒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哦,特雷,我感到非常遗憾。”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那是一道生命线。“凯茜,我只是无法帮她做这件事。我明白她要死了,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想她已经比医生的判断多活了几乎一个月了。可能这种肿瘤会停止生长,她还会再多活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上帝,要是我的话,我决不会放弃奋斗。我只是……我无法帮她放弃生命。”
他的眼里充盈着泪水,但是,他硬是眨巴着眼睛把它逼了回去。
“不过,这是她的选择。”他轻声往下说,“我觉得非常内疚,也很生自己的气,因为在她由于缺乏坚强而需要我时,我却不在她身旁。”
“但是,如果你帮助了她,”凯瑟琳轻声指出,“你也会觉得内疚的。特雷,在这种情形中,不存在对与不对。”
他笑了起来,但却丝毫没让人感到有什么幽默。“是啊,这是一场真正的双输局面,对吧?而且在所有人当中,我是最大的输家。”
“你得按照自己的信念办事。”凯瑟琳坐直身体,决意让他听听她的,“海伦娜认为该离开人间了。你认为这绝没有到死的时候。为了帮助她,你得放弃一些你自己绝对相信的东西。如果你帮了她,你会在自己的余生中不得不常常感到疑惑,如果……会怎么样?如果你帮了她,两天后有人发现了奇迹般的治愈方法会怎么样?”
“没有发现。”特雷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三年过去了,但是……”
“但是,你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年月对你来说会如同在地狱里煎熬,因为即便你帮助了她,你会不断地认为她放弃得太早。”
他沉默不语。她知道他在听她说话。
“不过,你也得试着从海伦娜的角度看问题,”凯瑟琳继续说道,“她在痛苦之中。你并不真正知道,那对她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为她并不坚强,她不是个斗士。所以,她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死亡,甚至没有得到你的帮助。特雷,你得原谅她。你得原谅她请求你帮助她做不可能做的事,你得原谅自己比她坚强。”
他勉强挤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笑,“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哪。”
“为什么你让那些谣传四处蔓延?”她问他,“城里有人真的认为海伦娜被谋害了,而且谋害她的人就是你。”
“她是自杀,凯茜。”他说,“自杀。非常丑陋的字眼。我并不介意,她已经不在了。当时我对任何其他东西都完全不在乎。但是,她的父母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他们不想让自杀这个丑陋的字眼与她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发布任何声明来公布她的死因。”
他叹息一声,两手揉了揉眼睛。“不过,这把事情复杂化了。她很可能是在倒下时头撞到了浴室的梳妆台,因而流了大量的血。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我试图救活她,结果搞得全身是血。上帝,我尽了一切努力,就差下地狱去把她拽回来了。但是,她还是走了,从表面上看,此事可能显得像是谋杀。”
“我当了三小时的杀人嫌疑犯,直到后来他们联系上了正在度假的警长。这位警长是海伦娜父亲的密友,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她病得多么厉害,也知道我不可能杀害她。”他抬起眼看了看她,“验尸报告支持了我们,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警长也没把结果说出去。我母亲认识一些有权势的人,她没让报界介入其中,但是地方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已经报道了我被警察带去询问的消息。他们采访了救护车司机,而司机可能使用了诸如谋杀、疑犯这样的字眼。我想,谣言开始传播是因为故事结束得太突然的缘故。海伦娜死了,我成了嫌疑犯,接着突然之间,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记得此事的人认为,我确实有买通关节的嫌疑。”
“所以,现在与海伦娜的名字以及你的名字相连的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我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是在乎你怎么想。”
只有在凯瑟琳最疯狂的梦中,这个长着一双蓝眼睛的俊美男子才会对她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梦。
哦,天哪!“特雷,斯塔茜今晚做了个噩梦,而且……海伦娜死的时候,她就在现场。斯塔茜很可能在你到达浴室之前就在那里发现了她。”
“什么?”
当凯瑟琳迅速地将他女儿告诉她的一切报告给他时,特雷明显地感到震惊,“哦,上帝,我可不知道啊。”
“她向我准确地描述了这件事。浴室地板,鲜血。我想,当你设法抢救海伦娜时,她一定都已经看到了。”
“我……感到不安。”他改口说,“我感到无法描述自己烦乱的心情,不过,我仍然无法相信我怎么没看到斯塔茜在场。”他眼里出现了一层深蓝色。“她不认为……”他又试探性地说,“她认为我应该为……负责任?”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是,我知道你明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该和她谈一谈。”她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你得告诉她全部真相。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了。”
特雷点了点头说:“我会的,你放心。”他不自然地对她笑了笑,“你知道吗,当你赤身地用保姆的口气对我说话时,我真的非常喜欢。”
凯瑟琳以大笑来掩饰自己的窘迫。真的喜欢……听到这些话,她的心竟然不知所措地跳了起来,认为下一个词就会是你。我真的喜欢你。
“我真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过,”他对她说,“我如果要想说服你留下来的话该做些什么呢?”
凯瑟琳只是摇了摇头。虽然她极想留下来,但是却不可能。没有一个真正好的借口是不可能的。把做长期保姆当作自己的事业可不是个什么站得住脚的借口。
温博罗的宫廷在等着她。作为凯瑟琳公主,她有职责,需要出席诸多事务性、礼节性的场合。毫无疑问,她已经缺席了许多场合。
凯瑟琳坐在那里,几乎想告诉他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但就在这时,特雷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动情地亲吻她。她也就放任自己的自私了。她要让自己成为敢于冒险、性感十足的凯茜-温德,只想稍稍长久一点地吸引住特雷的注意力。
毕竟,一月份后,前面的整个生活都会非常孤独,她将会以稳重端庄的凯瑟琳公主的身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