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说他开始考虑帮我订制一副棺材。我没反对。
因为我的感冒严重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上星期一去看病拿药,吃了几天药,病情应该好转,可是没有,而且更在我星期五和石狩真摊牌之后,进入新一波高潮。星期五解决完与石狩真的牵扯,我便无心再去学校,直接回家补眠,睡到下午却发起高烧来,逼得老爸不得不将我火速送医。于是我在医院里以连打两天点滴的方式度过周末。整个人难受得像是被一个巨人抓住我的双脚,把我倒吊在半空中,并以西部牛仔抛绳圈的方式旋转着我的身体,使我既头晕目眩又反胃恶心,全身虚软。我没经历过这么严重的感冒,老爸也大开眼界地直问我有何遗言想交代。我连挤出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也许我的病不是感冒,是医师误诊了。
也许我真正患的是心病,心好不了,病也就好不了。
再高明的医师也治不了心病,所以我一病不起。
最最糟糕的是,我自己也治不好心病,因为我把心药给丢了。
星期一,我还是准时上学。
医师气得跳脚,认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宜贸然出庭。老爸却尊重我的意见,不顾医师反对,帮我办了出院手续胡陬隧病火我最大,老爸这么对医师说。医师气得七窍生烟,拿我们父女俩没辙。我想老爸以后不能再骂我任性了,我的任性根本是老爸宠出来的。老爸自己也很任性。我在一旁看着爸和医师争辩时,心里笑着想。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到学校,只是觉得非去可。也许是为了亲眼看见石狩真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学校,过着如往常般意气风发的生活。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拒绝了石狩真,我依然可以如往常般过逍遥悠闲的生活。
这样最好。我必须以行动说服石狩真和自己,这样最好。
我以为拒绝了石狩真,一切就都能够回到常轨,我依然是我,石狩真依然是石狩真,校园依然是校园。
可是我到了学校才发现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上星期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这星期却硬生生地消了音。没有人敢再流传关于我和石狩真的谣言。校园暴力的阴影真吓人。
因为听说石狩真和棋子联手下了封口令,所以不论男生或女生都噤了声。校园弥漫着黑色恐怖的气氛,人人自危,深怕一不小心月兑口说了我或石狩真的名字便会招来横祸。肃杀而诡谲的氛围。石狩真带着未愈的伤回到学校,温雪也伤愈归队。男生部的四大发光体又重新聚合。但光芒却黯淡了。
因为石狩真变得沉默内敛,其他人也只好跟着低调行事。上星期五跷了一天课的我也回到学校,但可能是我的病态太明显,也可能是上星期四学妹找我麻烦却反被棋子下令“教导”的消息传开了,大家见到我都是一副怕打扰我、也怕得罪我的表情。
校园沉闷得快要让人窒息。一切都和从前不同,校园不像校园,石狩真不像石狩真,我不像我。
课堂像灵堂。全班个个正襟危坐,沉寂得没有一丝声响,讲台上的老师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我进学校三年,从没看过我们班如此“反常”。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于是课上到一半,趁老师转身写黑板时,我便悄悄离开教室。该去哪儿呢?不如去补充一下营养吧。我想。
我头重脚轻地步下楼梯,晃到学生餐厅。要了一杯热可可和一片巧克力蛋糕(听说甜食可以让人心情开朗、巧克力能够振奋)。一回身想找位子时,看见不远处的技安妹正对我微笑招手。
我犹豫了一下,明知可能不利于我的健康,却还是朝她走去。
“来,请坐。”技安妹还站起来拉开一把椅子让我落座。
“谢谢。”我觉得自己像赴一场鸿门宴。
技安妹的桌上这次只有一罐百事可乐和一包洋芋片,笔记型电脑则是已经关上电源。真危险。她显然准备与我来一番促膝长谈。技安妹双手支着下巴,端详着我的脸,“你有病。”
“是啊,感冒。”我双手捧着热腾腾的可可,感受它的热度与香气。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感冒。”
我缓缓的啜饮一口,才平静地道:“技安妹,我已经病人膏盲,请你不要再刺激我脆弱的身体与心灵。”
技安妹眨眨眼,笑了,“我只是觉得你的脑部活动超乎常人所能理解,我很想研究一下你的脑部构造。”
“没问题。过几天我一命归西之后,这个脑袋你拿去随意解剖研究都没关系。”
“死了就没用啦。”技安妹说:“我对生理研究没兴趣,对心理解剖比较在行。咱们还是趁你的脑子还能运作时,来聊聊。”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可可,不置可否。反正技安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看来你好像很果决地挥剑斩情丝了?”
“可以这么说。”技安妹是“石狩真学”的专家,关于石狩真的事都瞒不过她。她实在是个很特别的人。一般而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会牵涉到占有欲。技安妹喜欢石狩真,却对他不生任何一丝占有欲。我觉得技安妹和石狩真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慕者与梦中情人,倒不如说是昆虫学家与昆虫(呃,听起来很怪……)。技安妹着迷地搜集与五石狩真有关的一切资讯,研究他的喜好、关心他的最新动态,但却一妒嫉亲近他的女生。这不就很像昆虫学家与昆虫的关系吗?昆虫学家研究昆虫
“应该算有……吧。”
“这么迟疑?”技安妹挑眉,“那他一定没对你说明他苦恋你的历史和由来喽?”
“苦恋?”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苦恋”一词就已经够耸动了,还有“历史”和“由来”?“是啊。”技安妹微笑,“你还记得我前一阵子说了一些你不爱听的话吗?”前一阵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时技安妹说了一些类似“你想杀人,石狩真自然会替你动手”之类的暗示性话语。那时候由于我还很怕石狩真,不想接触任何与石狩真有关的话题,所以技安妹的话不中听,我便刻意忽略淡忘,倒是真没去仔细思考她为何说那样的话。“我那些话是有根据的喔。”
“什么根据?”说实在的;我自从上星期五和石狩真谈过之后,才发现我根本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石狩真;不但对他本性不够了解,甚至有所误解。就连最重要的——他为什么喜欢我?
我到现在仍不清楚。
其实我很好奇石狩真喜欢我的原因,只是没机会问。上星期我是去拒绝他的,所以不敢问。总不能先问人家为何喜欢我,然后再对人家说:“哦,这样啊,那我们谢谢再联络。”我又不是想找死。如果技安妹知道原因的话,那么我听听也无妨。算是满足好奇心。“很早以前,我就发觉石狩真暗恋你。”
暗恋?技安妹和老爸是同一挂的。
技安妹见我一脸不敢苟同,便笑着说:“你真是迟钝又固孰。”“讲就讲,别骂人。”
“好,我细说从头。”技安妹说:“话说初二的时候,有一天我不经意的经过你们班走廊….”
“……是故意的吧?”我边吃巧克力蛋糕,边插话。
“随你怎么说。”技安妹接着说:“总之,那时你们班在开班会,我经过窗外向石狩真的座位随意一瞥,原本只是想看他一眼,可是看到他的样子之后,我吓得停下脚步。你猜我看到什么?”
“什么?”好悬疑喔。“我看到他一脸痛苦的表情。于是,我想,他怎么了?”技安妹说,“我就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结果我看到你们班导师正在讲桌前训话……”、
“啊?”真无聊,一点也不精彩。原来石狩真是因为导师训话而痛苦。“错!”技安妹读出我的心思,“石狩真不是看着你们班导师。那时你们班讲台上方角落还站着两个人,石狩真是看着那两个人而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两个人就是你们班的——正副班长。”
正副班长?那不就是……
“我和霍?”
太不可思议了!
“对。”技安妹唇角勾起一抹笑,“那时你和霍游云站在讲台角落咬耳朵,无视导师正在训话,你不知跟霍游云说了什么,霍游云不敢笑出声,但笑容好灿烂。你们看起来很亲密。石狩真就这样一直盯着你们看,用一种类似嫉妒的痛苦表情。”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发现?竟然有这种事!“那是一种爱不到的痛苦。”技安妹自顾自地说:“我就想啦,石狩真总不会是因为爱不到霍游云而痛苦吧?显然不是。据我所知,石狩真没有同性恋倾向。那么,事情就很明显喽。从那时起,我就很清楚我真正的情敌不是那些名字和石狩真连在一起的班花校花们,而是——你。”
我的脑袋瞬间被炸成一片空白。过了好久好久才恢复思考能力。石狩真一直暗恋着……我?哦,好扯喔,事情的真相怎么会是这样?技安妹拿起一片洋芋片,咋滋一声咬进嘴里,轻松的说:“我不确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但是我确定自我发现之后,一直到现在他的感情都没变过。他眼里看的只有你,你却一直回避他的目光,未曾发觉他眼里的爱意乙”
“怎么可能……”我呐呐的说。
“怎么不可能?不然你以为元燕京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倒霉了三年?”
“啊!该不会是……”
“没错,拜你之赐。”
“怎么会?”我还是只能挤出这句话来。
我一向以为燕京是因为行为不正经才招来灾殃,没想到关键竟出在我身上。“石狩真嫉妒啊,嫉妒得要死。霍游云和元燕京可以和你勾肩搭背,可以听你为他们说笑话而发笑,可是石狩真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他一靠近,你就会落荒而逃,这教他心里如何平衡?于是他唯有找你身边的男人出气。霍游云是他自家兄弟,所以逃过一劫。元燕京就活该倒霉啦。”
“……”“还没完呢。”技安妹说:“你应该知道今天石狩真下
了封口令吧?”“嗯。”我愣愣的点头,不知技安妹又要发出什么惊人之语。
“这事不新鲜,他两年前就干过相同的事了。”
我皱着眉头慢慢回想…“你是说……”
“哎,我帮你讲比较快。没错,两年前,你和元燕京那桩绯闻后来之所以莫名其妙无疾而终,也是因为石狩真下了封口令。他不能忍受别人一直传你和元燕京是一对。”
“好奇怪,我都不知道有这些事。”
我一向自认消息灵通,可是今天技安妹讲的这些内幕,我却毫无所悉。太令人惊讶了。“因为你笨!”技安妹不客气地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迟钝的人。你身边的人都看得出石狩真喜欢你,独独身为女主角的你不知道。棋子知道、元燕京知道;霍游云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偏偏就是该知道的不知道。人家告诉你,你还不相信,硬把头埋在沙里说:怎么可能?”
技安妹噼哩啪啦一连串骂下来,我都愣得傻了。
原来我不仅狠心绝情,还迟钝不解风情。罪状真多。
天啊;我究竟对石狩真做了什么?难怪霍游云那么不谅解我。“你喔,比牛还固执,比鸵鸟还胆小怕事。”技安妹意犹未尽又骂了一句。
“可是……可是…,””我说不下去了。
可是什么?我都已经明白地拒绝了石狩真,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如果石狩真这样的男人都无法令你心动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早早出家当尼姑吧。”
“……等一下!”
“做什么?”我发现技安妹话里的一个大漏洞,“你说石狩真
‘一直’……喜欢我?”’
.“对!”“可是这几年来石狩真身边的女生可没少过。这学期
才刚走了一个宋邑荷呢。”
“那又怎样?”我不可置信,“技安妹,你也认同男人的身心二元论吗?心里既然很爱很爱一个女人,却又能若无其事的和另一个女人上床?”
技安妹叹了口气,“我们先来理清一个观念。两个人都同意的性行为才叫;其中若有一方不同意就叫强暴。一个女孩若因为被强暴而怀孕堕胎,那的确很令人同情悲悯。强暴者应该被判死刑,死了之后还得在地狱永受下油锅之苦。这样你同意吗?”
“同意。”
“好,那你赞成男女平权吗?”
我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技安妹问这话的真正用意。
“这样就对啦。”技安妹说:“既然现代女生要求男女平权,那么你不想做就应该悍然拒绝,为何要忸忸怩怩上了床,再去哭哭啼啼要求对方负责呢?负什么责?应该对你身体负责的人是你自己!”“可是……怀孕堕胎呢?”
“自己的身体自己爱护。”技安妹说:“想但不想怀孕就得做好防护措施。你若不想做防护措施,可以请男伴做;如果男伴不肯,那就别和他上床。如果真是一时情不自禁,在没有避孕的情形下发生关系,现代医学进步,也有事后避孕药可吃。那些完全不避孕然后怀了孕才要去堕胎的女人,才是真正韵王八蛋,轻易的让小生命在子宫着床,又轻易的剥夺小生命活下去的权利。可恶到极点。”
“……你的意思是男人完全没错?”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技安妹说:“我是从女性观点出发,女你身上使坏。你绝对有权利拒绝。不要纵容他在你身上使坏,才又哭哭啼啼后悔,那样很蠢,真的很蠢。””……”我哑口无言,觉得自己刚上完一堂当头棒喝的两性教育课。“很多笨女人把当成一种仪式,以为可以透过这个仪式证明什么或得到什么。别傻了!一卷就能让男人,会有什么神圣的意义可言?爱纯粹是生物原始本能。‘做’了并不代表‘爱’。”
我嘟着嘴,完全无法反驳技安妹的论点,但是一“照你这么说,即使我和石狩真在一起之后,他还是可以和别的女人做喽?因为做了并不代表爱,所以他不算是背叛我?”
“放心。别的男人我不敢讲,但是石狩真嘛,我可以跟你打包票,”技安妹斜勾一抹笑,有些邪恶。“只要有你满足他的生理需求,他就很安分知足了。”
我咬到自己的舌头,脸一红,尴尬得说不出话。
“还有什么问题吗?”技安妹笑嘻嘻地咬着吸管看我。
“……有。”我不甘服输,“如果石狩真是用给女孩子美丽梦想的方式,而成功的把对方骗上床呢?这样对吗?”
“石狩真才不屑去骗!”技安妹说,“他顶多就是不阻止女孩子自行编织愚蠢幻想。不信你去问那些跟他交往过的女孩子。我是没问过,但是依我对他的研究,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没向任何一个女孩说过‘我爱你’或‘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他平常太酷,很多女生爱慕在心口难开,所以他只要笑一笑,女生们就会前仆后继跳上他的床。他肯定没跟任何一个女生甜言密语许承诺,因为他根本不爱她们。就算她们要求承诺,他也不会给。至于你嘛,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去向他要承诺,他一定会给你。一旦给了承诺,他就会做到。放心吧,他喜欢你的程度远超过你所能想像。爱得少的人永远占上风。在你和他的关系里,你永远是赢家。”
我苦笑了一下,“你讲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自己是较惨的那个人。”
“都说了你笨!”技安妹说:“他发球过来,你不敢还手,只会逃,被球K到当然痛啊。从今以后,你不必怕,反正我都帮你抓出他的弱点了,你尽管用力把球击回去,我告诉你,手忙脚乱的绝对是他。”
“听你这样分析,我若不与他谈恋爱似乎会对不起自己。可是技安妹,电脑都会当机了,何况人脑?万一你对石狩真的剖析完全错误,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要这样想的话,那你一辈子也无法谈恋爱。难道结果不圆满,中间过程的那些美好就不算数了吗?”
技安妹一说完,我们都静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沉淀吸收刚才那些话。“……来不及了。”
我闷闷地开口,“我已经拒绝了石狩真,就算你刚刚说的全正确,也与我无关。”
技安妹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任小姐,究竟是面子重要,还是幸福重要?换你去向他真情表白又何妨?他又不会嘲笑你,他只会高兴到疯掉。”
糟糕!又来一个“邪言异说”。我觉得自己的立场似乎有些动摇……
‘‘……”
我皱眉说道:“还是算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石狩真的心已经平静下来,我又何苦去搅乱一池春水?“也许恋爱中的傻子注定要互相伤害。”技安妹摇摇头,莫可奈何。
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新亡灵,因为无法接受骤死的打击,所以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好惶惶终日地飘荡着,逗留在生前最常待的地方傻傻发愣……唉!我这身鬼模鬼样还真符合上述的比喻,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散发幽幽鬼气……
和技安妹谈完话之后,出了学生餐厅,我茫茫然地不知往何样?
我微微耸肩。
“你真的是愈来愈像林黛玉耶!”燕京受不了地说,“整天蹙着盾头,病又老是好不了,心胸狭小,心里有话闷着不说。”
我抿着唇,哀怨地瞅了燕京一眼。
人家都病得这么重了,燕京还要这样唏哩哗啦地骂我,真没同情心。
“你这样子看我也没有用啦,你本来就该骂!”燕京难得发威,“你再这样下去,是要眼睁睁看着贾宝玉娶薛宝钗吗?”
“……石狩真不是贾宝玉。”我闷闷地提醒燕京。
石狩真和那个既脂粉味重又娘娘腔的白痴贾宝玉一点儿也不像,天差地别。“哪里不是了?”燕京口气愈讲愈凶狠,像要吃人似的,“他每次碰到你就会变得畏缩犹豫,潇洒利落的男子气概全不知跑哪儿去了。现在好啦,变本加厉,你要不要到我们男生部去看看石老大变成啥样?要死不活、落落寡欢,像个娘儿们似的,跟你一个样。”
“……”我低头忏悔,“燕京,你早就知道石狩真是因为我才找你麻烦,对不对?”
“废话!”燕京跷着腿,似笑非笑睨着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笨?我才不会糊里糊涂被打了三年还不晓得原因!”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早点知道的话……
“哟,怨我啊?”燕京抱着膝盖,“你,以前一听到石老大的名字就要翻脸。‘石狩真’三个字一出口,你的脸马上皱得跟小笼包似的,我要怎么跟你讲?”
听了燕京的话,我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滴答坠地。
“喂喂喂!才讲你两句,你就哭给我看?”燕京手忙脚乱地找面纸。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就是止不住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也许是继上星期发现石狩真不如我想像中坏,今天又听技安妹和燕京轮流讲了这些话,我才赫然发觉自己有多蠢。因为太蠢而惭愧伤心落泪。我竟然一直没发现石狩真的心意,还自以为是地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他。我是怎么了?怎么会笨成这个样子?不但错过了石狩真的感情,而且对他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乖,不要哭了嘛。”燕京好不容易才从附近的办公桌上找来一盒面纸。他一边抽取面纸递给我,一边安慰着。”……燕京,”本来重感冒的声音就不甚悦耳,再加上哭泣,我的声音听来比垂死的乌鸦更糟,“我很笨,对不对?”
“不笨、不笨。”燕京怕我又哭,“你是纯情,不是笨。”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你骗人,你刚刚不是这样讲的。”
电话那头传来霍游云焦急异常的嗓音:“阿真他……”
轰隆!
像是一记响雷打在我耳畔。
接下来霍游云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见。
我只记得自己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在半寐半醒的昏迷状态,我的耳朵(人死后身上最迟丧失功能的器官)隐隐约约接收到一波波声浪……——
她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我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们骗她?——
噢!噢……——
阿真,住手——
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不会的,医生会救她——
可是她……——
倒是她醒来之后,你要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
我……——
不管了,反正她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负责就对了。
太阳好刺眼。
这是我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第一印象。
这里是哪里啊?我茫然地看着白色天花板……有点眼熟……啊!是医院。我怎么又回到医院来啦?
我挣扎地想要坐起身,双手却无法施力。一只手插着点滴针管,另一只手……则被人握着。我的视线沿着那只与我交握的手看向那个趴在我床缘睡觉的男子。他好像是……石狩真。当我这么揣想时,对方也正好抬起头乎
果然是他!
我们的视线静静交会。
“啊,你醒了?”
石狩真慌乱站起来,靠近我的枕边,像是要确定我是否安然无恙。
“你-.....”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我的表情,石狩真反倒笑了。
“要不要喝点水?”
我愣愣地点头。就算他刚刚说的是:你是火星人吗?我大概也会愣愣地点头。在极度错愕之下,我只能做得出这个反应。
石狩真先扶我坐起身,然后倒了一杯冷开水给我,“小心。”他端着杯子凑近我唇边。
我只喝了一小口,便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喝水,只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石狩真把杯子放回床边的柜子上,问我:“要不要再躺下来?”
我摇摇头。
躺着看他会让我觉得自己处于劣势。
见我摇头,石狩真便把椅子挪近我,坐了下来。
记忆一点一滴地回到脑海……“啊!你……”
石狩真不是出事了吗?可是他身上除了原来的旧伤之外,我看并无大碍呀。
“霍骗你的。”
石狩真不高兴的说。
“他为什么要骗我?”
“元燕京和他联手想出的烂主意。”
“燕京?!”
我眨眨眼,不可置信。
燕京什么时候跑去和霍游云同流合污啦?竟然狼狈为奸联情。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出事?”
石狩真模模鼻子,犹豫了一下,“他们想要骗你,让你主动来找我。”
喔,我脸一红。原来如此。
“他们没想到会害你昏倒,病情更加严重。”
闻言,我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好丢脸喔,我怎么会急得昏倒呢?这样不就等于向全世界昭告了我对石狩真的在乎吗?
我的视线一触及石狩真,发现他正饶富兴味地注视着我的表情,我火速地别开视线,脸蛋火热地燃烧。
这下可好了,元燕京与霍游云想出来的笨主意本来是弄巧成拙的,结果误打误撞,因为我的反应过于激烈,反倒像是弄拙成巧了。我嘟着嘴,在心里用尽狠毒的字眼诅咒燕京与霍。
石狩真看见我的既羞又气,便笑着拍拍我的手背,“别生气,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啊?”
“他们两个的鼻子现在都得上整形外科挂号。”
哗!
我惊讶的张大嘴巴。霍游云是他的兄弟耶。嗅!可怜的霍与燕京,一想到两个歪鼻子的帅哥,我就觉得可笑。
石狩真当时一定气疯了。
“后来,元燕京那痞子对我说……”石狩真忽然低下头。
“说什么?”
石狩真突然抬起头攫住我的视线,“他说你爱我。”
我心一悸!抵挡不住他灼热的目光,只好闭上眼睛,一时答不出话来。惨了,我的脸现在一定比熟蕃茄还红。
石狩真握着我的手,问;“我可不可以收回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我勉强张开眼睛,“哪一句?”
“我说‘永远不再打扰你’那句。”
“喔。”
我迅速的别过脸去。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耶。事情牵涉到女性的矜持与自尊……也牵涉到我的爱情与幸福。
“怎么样?”石狩真的声音充满笑意,轻轻地摇晃着我的手,“我到底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话?”
该死!显然燕京那个大嘴巴已经把我的底给泄光了,石狩真才会这么胸有成竹。
“……随便你啦。”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完全不敢回头看他。
石狩真高兴的拉起我的手,亲吻了我的手背一下。
我触电似的想缩回手,他不肯,握得牢牢的。
讨厌!好尴尬喔。
我拼命地想从脑袋里挤出话来冲淡现场的嗳昧气氛,“我爸呢?”
对喔,女儿都昏倒住院了,老爸呢
“他去美国了。”
石狩真干脆坐到我的病床上。
“他去美国做什么?”我紧张得要命。不是因为老爸未知会我就径自跑去美国,而是因为石狩真坐在我身边。这下子我更不敢回头了。
“他说要去看你妈。”
“我妈怎么了?”我忍不住着急地回头看着石狩真。
老爸应该不会没事跑去美国,况且女儿正生病着。莫非老妈出了什么事?
石狩真安抚性地用手指摩挲着我的发鬓,“放心,你妈好好的。”
“可是我爸为什么……”
石狩真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难以启齿,又像喜悦异常,“你爸说…”
“说什么?”说真的,我有非常不妙的预感。不是担心老爸的安危,而是担心老爸说的话。
众所皆知,我老爸向来擅于月兑轨演出。
大家也都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说……”石狩真看着我的眼睛,“要把你交给我。”
“啊引”我瞪大眼睛。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任叔叔说你是因为我才生病的,也是因为我才昏倒,所以要我负责到底。”
“噢……”
我痛苦地申吟了一声。
该死的,老爸,你去死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种父亲?!我才花样年华耶,又不是过了适婚年龄的老处女,老爸干嘛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推销出去?还硬要石狩真对我负责呢?可耻哟!神啊,你为什么赐给我这样一个无耻的老爸?我的面子都给丢光了。
我不要活了。
“”…-所以任叔叔说我应该负责照顾你,也说要去美国陪你妈一阵子,他还说……”
“说什么?”
我泫然欲泣地问。
老爸,你就少说点话吧。
石狩真眼里满是笑意,“他说与其留在这里看年轻人甜甜蜜蜜,倒不如先走一步到美国去探望老婆算了。”
太可恶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也就罢了,竟然还对石狩真胡言乱语!被老爸这样一讲,我以后岂不是非得嫁石狩真不可吗?
我沮丧地想掩面哭泣,但才刚举起手就被石狩真制止——
“你的手还打着点滴。”石狩真拉下我的手,却顺势地将我拥人怀里。
搞什么!被他一抱,我羞窘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哭泣的心情呀?这家伙未免也抱得太顺了吧?
我这样算不算是被人吃豆腐啊?在石狩真的怀抱里,我红着脸扁着嘴想。
“那……”过了好久,石狩真终于肯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你也愿意收回你讲过的话吗?”
“哪一句?”
我的心又慌了起来。
“‘我们不适合’。”
怎么办?石狩真都挑明了,我该怎么回应?前一阵子,我自己差点亲手毁了这份感情的发展可能,现在老天爷又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该怎么做呢?
我思考了很久。时间拖得愈长,石狩真的眉头也皱得愈紧。
末了,我挑眉,唇角勾出一抹笑,“没有鲜花、巧克力、钻石,你凭什么要我收回那句话?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闻言,石狩真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绽开一个得偿所愿的笑容。
“你愿意接受我了吗?”
我笑。“这个问题对矜持的女孩子而言,有点难以回答。”
他也笑。“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我还是笑。“不要。”
他皱起眉。“那……你爱我吗?”
我没回答他,但是我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热吻(总不能者把主控权交给石狩真吧?不符现代女性的精神嘛,唉哟!)。言语难以表达,那就用行动来回答吧。
直到这个长得不像话的吻终于划上休止符之后,我还是勾着他的脖子,他也还是紧紧地搂着我。
“现在该我发问了吧?”我一字一句地:“你爱我吗?”
“爱。”石狩真毫不犹豫,也一字一句地:“非常爱。”
我满意的点点头。“好吧。做人要有原则,我以前不当你的女友,现在也不当,以后还是不当,但是,我可以允许你当我的男朋友,你愿意吗?”
我发现石狩真是个没创意的人。因为他抄袭了我的回答方式。
石狩真以一个无言的吻作为回答。
是我先做了“坏示范”,我没得抗议,也……不想抗议。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