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感觉到有双眼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窥伺着她,但她分辨不出来者是善意或恶意。
镇定。湘云暗暗告诉自己,依旧不动声色地摘着水果,目光戒慎地搜寻着四周可疑的身影。
忽地,她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会沉不住气惊叫出声。她轻咳了几声,假装不经意地再次打量周围一追,但只看见树影交错,根本看不出刚才那道黑影往哪儿去。
此地不宜久留。她抱紧怀中的水果,举步往沙滩的方向走去。
“喀!”树枝断裂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幽静的林子里,湘云一惊,脚步不自觉加快许多。
极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慢慢向她靠近。冷汗从额际涔涔滑落湘云两颊,跌碎在潮湿的黑色沃土上,一滴接着一滴,她心中的勇气也如同冷汗般点滴流失。
湘云拼着最后一丝勇气,冒险地停下脚步,身后细小的脚步声也倏地停止。她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依旧只有树影摇曳,但当她再次迈开步伐,轻巧的脚步声又跟着响起。
诡谲的气氛彷若浓滞不散的烟雾,让湘云呼吸困难,最后她再也顾不了其他,往林子的出口处拔足狂奔。
她一跑,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加速跟上,愈来愈清晰的脚步声吓得胆小的湘云死命拄前冲,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
冷不防地,她一头撞上一堵肉墙,黝黑的肤色让她有一瞬间将这个人误认为是子城,但他身上陌生的气息却明白告诉她,他并非子城。
湘雪怯怯地抬起头——
“啊——”石破天惊的骇人尖叫声立刻炸开寂静的空气,湘云手中的水果也掉了满地。
险些被撞出内伤的“肉墙”痛苦地捂着耳朵,试图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取得发言权。“小姐、小姐,你叫够了吧!”
一双蒲扇大掌熟练地一手拉她到胸前,另一手则捂住她的嘴,中止她对众人耳膜的凌虐。
熟悉的体温与气息慢慢抚平湘云惊恐的情绪,她伸手抱住子城的腰,额头抵在他胸前,呼吸紊乱地说:“子城,有人在追我。”
“我看到了。”子城挑高眉,望着站在湘云身后的黑人小男孩,轻声询问:“凯,为什么要故意吓她?”
凯将手背到身后,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无辜地说:“我只是在看城的女圭女圭摘水果,是她自己胆子太小,才会被吓到,我没有故意吓她。”
稚气的嗓音让湘云好奇地回过头,凯却对着她吐舌扮了个鬼脸,“胆小鬼!”
“我才不是!”湘云忍不住也回他一个鬼脸。
凯似乎没料到搪瓷女圭女圭般的她会回他一个鬼脸,呆望了她半晌,才羞怯地躲到他父亲身后,偶尔探出头偷瞄她几眼。
她真是愈活愈回去了,竟然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还学人家扮鬼脸!湘云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吓她,全是她自己吓自己,她的胆子真是太小了。
说起来最无辜的人,就是那个被她撞到又差点被她的尖叫声震破耳膜的“肉墙”。湘云一脸歉意地朝那名黑肤男子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关系,城知道该怎么办。”黑肤男子笑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子城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十分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爱因斯坦口中的“头家”便是眼前这个黑肤男子,他曾是世界知名的遗传工程学博士,十几年前,因为厌倦了处处受拘束的生活而买下这座岛屿,从此隐居在此。在他隐居自由岛之前,便已着手研究培育具有人类思考能力的动物,爱因斯坦的出现必定会引起全球的震撼,并为他带来大笔的财富与极崇高的学术地位,但他却决定让爱因斯坦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矛盾的是,他放弃赚大钱的机会,却又抢钱成癖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每个决定在自由岛定居的居民,必须先将自下所有的财产过户到他名下,若是只想在岛上暂住,则收费比照马尔地夫五星级饭店,而刚才湘云撞他那一下,价值一百块美金。不过说他死爱钱却又不尽然,他榨到的钱绝大部分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和学术研究机构。对他来说,从别人身上挖钱就像在玩由真人扮演的大富翁游戏,而爱因斯坦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与伙伴。
“幸会。我是星期六,白由岛的岛主。”星期六没等子城介绍,便十分热络地抓起湘云的小手猛摇。
“星期六?好特殊的名字。”
“他自以为是《鲁宾逊漂流记》里,那位黑人星期五的后裔,所以就自己改名叫星期六。”
星期六不悦地瞪了子城一眼,“什么自以为是?我本来就是!”
“是是是,你说是就是。”子城敷衍的口气着实让人有扁之而后快的冲动。
星期六对湘云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能够忍受这个男人?”
湘云觑了子城一眼,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没得挑啊!”
“没关系,弦月节那天,我帮你介绍几个岛上的年轻人——”
“然后你就会发现我依旧是你唯一可以勉强凑合着用的人。”子城气定神闲的接口道,丝毫不受星期六挑拨离间的影响。
“这么糟啊?”湘云笑道。
“去,别听他胡说。我们岛上多得是青年才俊。”星期六横睨子城一眼,啐道。
“岛上未婚的年轻男子就剩下五个。索沙,女圭女圭你已经见过了;席恩和约瑟,呃,他们快结婚了;雷诺,他对岛上的植物比对人有兴趣。可怜的女圭女圭,你就剩下我可以勉强凑个数。”子城拔起手指,一个一个过滤人选,最后还是由他稳坐卫冕着卖座。
“你可以选我。”在一旁默不做声的凯突然开口道,圆大的黑眸闪烁着认真而坚定的光芒。
突然冒出来的小小情敌虽不是以让子城产生危机意识,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蹲,乎视着凯的小脸,“你也喜欢女圭女圭?”
凯似乎把子城当成了头号大情敌,敌对意味十足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点了下头。
“为什么?”湘云诧异地问。他不是才骂她是胆小鬼,怎么又说喜欢她?
“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理由!”凯涨红了小脸,抛下这句话便匆匆跑开。
湘云讶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他不会是认真的吧!”她可不想老牛吃女敕草,况且这根“女敕草”也未免太女敕了。
“目前看来应该是认真的。”子城闷声笑道,不敢相信他竟然跑出一个七岁大的情敌。
星期六摩挲着下巴,考虑起这对“老少配”的可能性。“虽然你配上凯;年纪是稍嫌大了点,不过我们家倒是不太在意这种事,只要两情相悦……”
“别理他,人只要当了爸爸就爱胡思乱想。”子城牵起湘云的小手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理都不理他。
“城,你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我是这座岛的岛主。”星期六不满地叫道。
子城回头,淡淡地抛下话:“等改天你正常一点,我再努力加强对你的尊重。”
◆◆
看来凯真的很认真在追求她。
只要子城一不在她身边,凯就会突然冒出来,好几次她都差点被他出其不意的登场方式吓出心脏病。
就像现在,他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枝上,在她经过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朵大红花要送她。
“谢谢。”湘云收下花,一手拍了拍胸口,安抚刺激过度的心脏。他的追求方式虽然吓人,不过她的胆子倒因此练大了不少,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不客气。”凯依旧倒挂在树上,似乎没有下来的打她真怕他脑充血。“凯,我要回小木屋,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路?”
凯沉默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慎重的点点头。
“我抱你下来。”
湘云敞开双臂,打算抱他下来,但她低估了他的重量,她瘦弱的身子被凯一撞,大人连同小孩全往后倒了下去,幸好地上的草长得还算茂盛,多多少少减轻了两人倒地时所受的冲击力,不然这么倒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
希望她不会脑震荡。湘云躺在地上,摇了摇头,甩去脑中那一丝晕眩。有她在底下当垫背,凯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但看他趴在她身上动也不动,湘云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她轻轻推了推凯,“你没事吧?”
“没事。”凯的声音听来有些哽咽,好像在哭。
“怎么了?撞疼了哪里吗?”
凯吸吸鼻子,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有受伤。”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你……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像玛雅。”凯抽抽搭搭地说。
“谁是玛雅?”
“我妈妈。她和星期六吵……架后就离开自由岛。星期六说我……不用多久就……就会忘记她,可是我还记得……她身上的香味。呜……我不要忘记她……我好想她。”凯哭得伤心,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湘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模着他的头,柔声道:“玛雅也一定很想凯。”
“才怪!她一点……也不想凯,不然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凯?”提到伤心处,凯更是哭得声嘶力竭。
“或许她有她的难处吧。”湘云也只能这么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旁人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去评判他人的决定是错是对。湘云仰望着蔚蓝晴空飘过一朵白云,暖暖的阳光穿过叶隙洒落在她脸上,她闭上眼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她妈咪应该也如同凯这般伤心哭泣吧!她知道自己应该早点回去,让她父母放心,可是……她也有她的难处。她伸手抱紧怀里小小的泪人儿,暗自祈祷在台湾也有人能代替她为她爹地、妈咪抚平伤痛。
过了好一阵子,凯终于慢慢止住泪水;他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对湘云道歉,“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不过我不是爱哭鬼喔!”像是怕被误会似的,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我知道。”
“还有,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你面前哭过,我会很没面子。”只要是男的,不论年龄大小,面子问题永远排在第一顺位。
湘云举起右手,“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吗?”她的肋骨被他一撞,有些隐隐作痛,心口也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
“好。”凯动作俐落地从她身上爬起来,站定后还相当有绅士风度地伸出手要拉她一把。
湘云勉强站起身,但全身上下酸疼难当,难受得像是全身被拆开后再重组回去,还接错了位置,让她不禁锁紧了柳眉。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凯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地问道。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不想让他担心,“我没事。你送我的花掉在地上,能不能帮我捡一下?”因为她若弯腰捡花,只怕全身的骨头会一根一根散开。
凯依言捡起大红花,扯扯湘云的裙摆,“你蹲下来,我帮你把花戴上。”
蹲下?湘云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她直觉想推拒,但一看到他希冀的小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忍着痛楚,蹲让他替她把大红花戴上。
湘云再站起身时,险些痛得掉下泪来。
“你不用那么感动,只是一朵花而已。”凯将湘云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误以为是收到礼物时喜悦的表现。
对啊,只是一朵花而已!湘云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就只为了这朵花,她全身痛得像是被肢解。
她好不容易拖着接近报销的身躯回到小木屋,她的小小护花使者一听到子城的脚步声走近,立刻一溜烟地失去踪影,连声再见都没说。湘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心虚什么,连子城的面都不敢见。
“女圭女圭,你的脸色不太好。”子城蹙起眉头,仔细端详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病了?”
“我被凯扑倒在地——”
“他把你扑倒在地?!”子城不自觉扬高音调,一向平静的黑眸顷刻窜出熊熊怒火。
“对呀,我没想到他那么重……”
他要宰了那个小鬼!
“子城,你怎么了?脸色真难看。”湘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么骇人的表情,好像想我人拼命似的。
冷静!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子能做什么!子城惊觉胸臆间翻腾的怒气,连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极了!占有欲、易怒、多疑,恋爱中人常犯的毛病他全有了,下一步他大概打算在小情敌有“行为能力”前把他宰了,然后把女圭女圭锁在屋里一辈子,让彼此都在太沉重的爱里溺毙。子城自嘲地笑了笑,他真的需要冷静一下才行。
“你被他扑倒在地有没有受伤?”子城甩开烦人的思绪,细细查看佳人是否安然无恙。
“我的背有点痛,胸口闷闷的,全身骨头像是散了一样。”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又开始觉得全身酸痛得不得了。
“真可怜。”子城像在逗弄小猫似的轻轻摩娑着她惹人怜爱的小脸,另一只手则绕到她颈后,拉开维系整件衣服不会坠地的结,但在湘云春光外泄前,他及时阻止花布继续下滑。
湘云原本还沉醉在他温柔的轻抚中,但胸口的一阵凉意含她回过神,她的视线往下看,立刻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狂!”她指控道,不过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以免他松开手,真的让她春光外泄。
子城不理会她的控诉,脸色难看地瞄一眼她胸口一块约有拳头大小的淤血,又替她把花布系好。
“下次遇到凯,记得要他小心一点。”他的话听来像是普通的叮咛,但隐藏在温和语句后却是警告意味十足的威胁。
“别这样,他又不是故意的。”看见他此刻铁青的脸色,湘云才明白凯为什么会溜得那么快。
子城没回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月半湖。
“下去泡着,月半湖的湖水可以化开淤血。”说完,他放下她,转身走进树林。
“你要去哪儿?”
“采药草。”子城抛下这句话便消失在树林中。
不过一会儿工夫,他捧着一堆草走回湖边,拿起石头将草捣成泥状。
“子城。”湘云泡在温暖的湖水里,把玩着凯送她的大红花,忽地想到一件事。
“嗯?”
“你好像没有正式追过我耶。”
“叩叩叩!”四周一片寂静,捣药的击打声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你也没送过我什么定情物。”
“叩叩叩!”捣药声依旧规律而响亮。
“你连花都没送过半朵!”湖云说到后来已经有点恼火。
“叩叩叩!”不知死活的石头依然认真而负责的执行着捣药的工作,不敢稍停。
“俞子城!”湘云气恼地大吼一声。
捣药声倏地停止。
“俞……”湘云愤然转过身,声音不期然被两片温热的唇所夺去。
“我把自己送给你。”他呼出的热气轻拂过她细致柔’女敕的脸颊,“够不够?”
两人额抵着额,眼看着眼,他温柔又狂放的笑脸早巳把她的心填满,再无半丝空隙。
“够了。”她轻喃一声,抬起头沿着他坚毅的下颚、温润的唇瓣、高挺的鼻梁一路印下细碎的甜吻。
是的,有他就够了!其他外在的东西并不重要,谁先爱上谁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彼此相爱。
***
月半湖的湖水和子城侍制的药草泥效力果然惊人,不过两天的时间,她胸口的淤血便已化去了大半,现在只剩下淡淡的颜色,撞伤的肋骨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伤尚未痊愈,湘云便迫不及待地继续在自由岛上的冒险活动,只不过这次后头跟了个子城。他怕她的身体撑不住,执意要跟来。
这或许只是原因之一,湘云怀疑他主要的目的是在警告凯离她远一点,难怪凯这两天完全不见人影。
真是的,连个孩子的醋也吃!湘云笑着摇摇头。不过咆怨归抱怨,她心里还是为他的反应感到甜蜜。
“俞老先生,你动作真慢!”她停下脚步,回头朝远远落在后头的子城扬声喊道。
“急什么?注意你的身体!瀑布不会长脚跑了。”子城依旧悠哉地缓步走着。
“俞老先生,你继续慢慢走,女圭女圭先一步到瀑布那儿等你。”她话一说完,转身甫迈开步,便听到树林中传来脚步声。
“凯,是你吗?”她压低声音轻唤着。
树林中的人没有回答,只有树叶震动的沙沙声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向她靠近。
“凯?”湘云愈听愈不对劲。这个人的脚步声比岛上的居民还要沉重,更别说是手脚伶俐的凯了。
她放大胆子,好奇地向有些幽暗的树林里张望。忽地,一个庞然大物挡去了她的视线。
熊!第一个窜进湘云脑中的念头将她吓退了一大步。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是一个长得很像熊的男人。褐发、褐眸外加一把大胡子,一条手臂将近她的三倍粗,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她竟然只及他腋下。
“啧啧啧,没想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烂岛,竟然还有这么标致的小美人。”“熊先生”一口含混不清的英文,粗鄙的口吻直教湘云打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从他对自由岛的评语,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岛上的居民。
而且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良人种!湘云强迫自己吞下已到喉头的尖叫声,努力将目光从他腰间的枪移开,以免他误以为她有兴趣当他的枪靶子。
她溜了眼四周,衡量着平安月兑身的机会有多大。子城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她跟他多耗个几分钟,应该可以撑到子城来。可是她倒宁愿子城别过来,就算她真的逃不过这一劫,起码他还活着。
“小美人,泰迪可以变出火给你看喔!”身躯庞大的泰迪笨拙地在迷彩装的口袋找寻着打火机,打算向湘云展现文明世界的神奇。
即使是生死交关的时刻,一听见他的名字,湘云仍是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果然有个“熊名字”,只是一脸横肉的他,怎么也无法跟人人喜爱的泰迪熊画上等号。
泰迪翻遍了迷彩装上大大小小的口袋,还是找不到那个小小的打火机,最后他索性卸下所有装备,坐在地上找。“没关系,再一会儿就好了。”
他对她似乎没什么恶意,但湘云看到他腰际的枪,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一见他找东西找得专心,连忙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不过她才走了十几公尺,就听见他突然叫道:“小美人,找到了……喂,小美人,别走啊!”
湘云一听哪敢回头,更是拔足狂奔,根本不敢稍作停留。不知跑了多久,忽地,一条铁臂将她拦腰搂住。
“女圭女圭,赶这么急去哪儿啊?”
“子城……有……有人在追我!”湘云气喘吁吁地攀着他的宽肩道,然后又扯着他的手,心急道:“我们快走!”
“别急。谁在追你?是凯吗?”
“一只熊……不,一个人,一个像人的熊……”湘云心一慌,连话都说不清楚。
子城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人还是熊在追你?”他记得自由岛上没有熊啊。
“泰迪……还有枪……”
“泰迪熊带了枪追你?”子城试图拼凑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却反而更不明白了。
“小美人,你在哪儿?快出来!不然泰迪要生气了!”微愠的吼声在林间回荡,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接近两人。
子城闻声挑起左眉,“他在追你?”
湘云用力地点着头,“子城,我们快走,他有枪!”
“来不及了。”子城护紧怀中的她,黑眸冷冽地对上四公尺外陌生人的褐色瞳眸。
泰迪被那双黑眸中的冷冽震退了一步,不自觉吞咽下急速分泌的唾液,但仗着天生的壮硕体型,他仍上前一步,轻蔑地说:“小矮子,放开她,小美人是我先看到的。”
子城没理会他口气中的轻蔑,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小矮子,识相的话,就乖乖把小美人交出来。”泰迪站在原地叫嚣着,不敢再向前一步。
湘云不清楚子缄有什么应变方法,但他平稳的心跳声让她心安,一声声强劲有力的规律节奏仿佛在告诉她:放心,一切有我。她安静地靠在他胸前,不去理会泰迪的叫嚷。
三人就这么对峙了几分钟,好几次泰迪的手已放在枪套上,但子城的眼神却令他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最后他怯怯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回林中,走时还不忘自我安慰道:“这两个‘土人’一定是听不懂英文,真是没文化的野蛮人。”
等到沉重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子城才松开紧紧护住湘云的双臂,“还要去看瀑布吗?”
湘云摇摇头,勾住他的手臂往回走。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子城,你会躲子弹吗?”
“我会开飞机。”
躲子弹跟开飞机有什么关系?湘云皱起柳眉,想不透其中的关联性。“那你会空手夺枪吗?”
“我会潜水。”子城依旧答非所问。
空手夺枪和潜水又有什么关联?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猛地停下脚步,惊愕地瞪着他无辜的脸。
“你你你……你都不会?”
子城无奈地耸耸肩;“没有人是万能的。”又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拿枪指着他,他学躲子弹和空手夺枪做什么?
“可是你那么镇定……”让她以为他很容易就可以解决掉那只“泰迪熊”。
“等死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子城说得一派轻松。
“等死?!”湘云不自觉扬高音调。他竟然只是抱着她等死?
“你……”她念头一转,指责的话醒在喉中再也说不出。他当时抱着她啊!紧紧拥着她,没有一丝空隙,他以自己的身体护卫着她。
思及此,湘云眼眶红了,鼻头酸了,她咬着雇,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但怎么抵挡得了满心感动,眼眶中的波水不一会儿便爬满两腮。
“你……这个大……笨蛋!”她颤声道,“如果你死了,我……”
子城点住她颤抖不已的唇,浅笑道:“我们还没悲惨到要殉情的地步吧。”
他微皱着眉,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真的很难看。”他顿了顿,加强语气道:“丑死了!”
湘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拍他一记,笑着道:“讨厌!”
“讨厌我?那我走好了,免得惹你哭,还要看到这张丑丑的哭脸。”说完,他作势要走。
湘云连忙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摇头道:
“别走,人家不讨厌你,也不哭了。”
“只是不讨厌而已?”子城挑眉轻问。
“好吧,还有一点点喜欢啦!”
“一点点?”
湘云从他怀中抬起头,一脸俏皮的说:“俞先生,你很贪心喔!总不好要一个淑女大声告诉全世界的人,她爱死你了吧!”
“为什么不行?”子城抱起她纤细的身子与自己平视,“这样才公平,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说吧。”
“说什么?”她故作不知的问。
“我爱死你了!”
爱她的胆小,爱她的娇憨,爱她的俏皮,爱她的独立,爱她的好强,爱她的一切一切,她的每一种风貌都让他倾心不已,就像打开一层又一层的俄罗斯女圭女圭,总会有新的惊喜与发现,而他对她的爱也随着每一次的惊喜与发现逐渐加深,直到满溢,再也割舍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