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军帐里仍是灯火通明,连云散居中而坐,身旁是数十员大将和十名长老。
“族长,高昌的图谋很明显,他们是冲着赛族的关千树来的,不如将她交了出去,避免战事再起。”一名长老捻着胡子说。
他们早已经听了孙玉凤的指示联合起来,对连云散施压。
“说的是,没必要为了一个赛族人,牺牲连族的人力,用高昌撕破脸。”
“只要交出关千树,高昌就会退兵吗?如果不退,谁要负责?”连立冷笑道。
“如果有和议的可能,断然不能动武。”
“放屁!你们就怕死!现在已经不是交出关千树那么简单了。如果我们这次怕了高昌,乖乖将人交出去,那么以后是不是任高昌予取予求?干脆向他们称臣进贡算了!”连立不满的说。
“连立,把嘴巴放干净一点,谁怕死了!我说犯不着为了赛族人伤了同盟的和气,这是为大局着想。”
“好了!都别吵了。”连云散沉声道。
“族长,你是一族之长,是不是有必要为了一名女子,再动干戈,再陷连族百姓于动荡祸乱之中.由你决定了。”
“你这是威胁吗?”连立想道。
“这是谏言!”长老也不认输的吼。
他挥挥手.“都别吵了,我自有分寸。”
“族长!”
“好了,连立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不能任高昌予取予求,再说宾江部落死伤殆尽,高昌得付出代价。”
“族长!你当真……”大长老连忙劝道:“请三思哪!”
“别说了,就这样了!都出去吧!”
“是。”他们虽然不甘心,也只能拱一拱手,退出帐去了。
“绝对不能让他一意孤行,陷连族于万劫不复之地。”长老低声讨论道。
“没错,我们得阻止他。”
“把关千树交给高昌,让他们退兵之后,就算族长再生气也不能砍了我们!”
“说的对!”
“果然让夫人给说中了!关千树是不祥,族长为了她竟然宁愿选择战争。”
“唉,红颜祸水。还好夫人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肯帮忙我们。”
“是呀,咱们得小心行事,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他们的声音越压越低,低低的讨论什么,身影一下子就走远了。
连云散愣愣的对着烛火发愣,明天一战,祸福未晓,但肯定互有死伤。
孙仲宣的图谋很明显,他要的是千树!
而他绝对不可能将她交给他!
但是,这样做是对的吗?他身为一族之长,真的可以为了一己之私,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族长这个重责大任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有人掀带进帐来了,他猛然抬头,“千树?”
她手拿托盘,轻盈的走到他的面前,“晚了。你不打算休息吗?”
她将东西放在他的面前,轻声道:“你饿了吗?我猜你一整天都没吃了,吃些东西吧。”
他专注的看着她,被动的拿起调羹,一口又一口的将那用燕窝粥吃的碗底朝天。
千树也看着他,然后笑道:“也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当心噎着了。”
“你不气我了?”
“还是气呀。”千树眼眶一红,“只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能因为你的禀公处理而恨你,虽然我还是想恨你。”
他对她算是仁慈了,至少他对赛族的手下留情,她就应该感激,以克人之前的作为!若不是连云散的宽宏,也许赛族早已覆灭。
况且孙玉凤也跟她坦白了之前的一切,其实是她在嫉妒心的驱使之下所做出来的,她实在没有理由报他!
“千树……”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抚着她的脸,“谢谢你明白我的无可奈何。”
“我们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像我,虽然欺骗你,那也是出自无可奈何的呀。”
这是她的无奈,也是她的命运!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真是不样之人了!她留在连族,就替他带来战争,也许她读到高昌去,让一切结束。
可是,可是……连云散眷恋的目光,却是她无法狠下心的原因哪!
但是,她留在这里又算什么呢,他早已成家,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可是她又不能将战争带回赛族去。
天地之大,难道真的无她容身之地吗?
“你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苍白。”他扶着她坐了下来,担心写在脸上。
“不,没事。”她摇摇头:“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你爱我……”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是的,百分之百的真实!从我第一次在水潭里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会死心塌地的爱你。”
“可是,你恨我的。我背叛你,我出卖你,我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当时说的那些气话。我会说那并不是你的错。”
“我想告诉你的!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可是我还来不及说……”她垂下目光,轻声的说。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轻抚着她的秀发,轻声的安抚着。
是呀,都过去了!
他们都没有能力扭转过去发生的事,也没办法弥补这个退憾,他们之间就像两条短暂交集的线,没有办法在同一点上停留,只能各自往前奔。
她倚在他的怀里,“你待我真好,如果我现在死了,也完全没有遗憾了。”
他猛然一震,双手握住她瘦弱的肩,“你说什么?”
“我不能让战争继续的。”她轻轻的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这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千树,你不明白吗?如果要说谁该负责,那么就是我!”
她微微一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只为了我一个人打仗值得吗?连族的战士值得为我牺牲吗?”
他懊恼的看着她,“值得的。”
“不值得。”她摇摇头,“你是族长,怎么能够感情用事?你明知道只要把我交出去,仲宣一定会退兵的。”
“我做不到。”他一咬牙,断然的摇头。
“你可以的。”她含泪笑道:“你知道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所以……送我到高昌去吧。”
“没必要那么做!我不需要把你交给高昌来逃避战事,他要战争我就给他!”
“其他人呢?其他人也像你这么坚决吗?”她自然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压力,光是族里的长老反对声浪就很高了,她实在不敢想象连族人对这件事有多反弹了。
他正想说话时,突然眼前一黑,踉跄的差点摔跤。
关千树连忙扶住了他,惊一道:“云散,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手,觉得气室难受,同时头痛欲裂,他只能勉力扶住桌角,强自振作。
“云散!”千树吓坏了,只能无助的看着他痛苦的样子。
“找……连立!”他强忍着疼痛,吐出三个字,同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用血来,跟着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关千树说的手足无措的抱着他的头,抓起自己的衣角,发出着为他拭去嘴角的血,看着他眼里的光芒渐弱。
“不!不!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脸上。
他无神的眼睛渐渐散焕,右手艰难的想抬高,想要替她找泪,终于还是手一软,晕了过去。
孙玉凤的身影悄悄的闯了进来,她扑到连云散身边,“天哪!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眼泪疯狂的在她脸上流窜。
“你竟然下毒杀了他?”孙玉凤嘴边出现着个诡橘的微笑。
“我没有!”她惊讶的瞪着她,“是你!你在粥里下了毒?”
“你真笨!还相信我会跟你化敌为友?呆呆的替我奉上这碗有毒的粥?要是我拿来,云散还不见得肯吃呢!”
“你怎么能这么做!”千树愤怒的一扬手,清脆的打了她一个巴掌。
她得去找救兵,她得去找连上来!
孙玉凤抚着脸,一丝血丝从嘴角流了下来,她冷笑的看着千树跑开,在她的手要碰到帐帝之前,她猛然喊道。
“站住!”孙玉凤喝道,“你要是走出这个营帐,连云散就真的死定了!”
千树停下了脚步,颤声道:“你可以救他?”
“不,你说错了。只有你救的了他。”
“我?”
“没错。我告诉你,若不是为了除掉你,我也舍不得对他下毒,我是这么的爱他!可是,就是因为你,让他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我们成亲这么久了,他到过我帐里来吗?他碰过我吗?他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我恨你,你只是一个鬼魂,竟然还赢过我这个活人!”她越说越怒,狠狠的抽了她一个巴掌!
“都是我的错!求你救他!求求你!”千树被打跌在地,伏在她脚边哀求道。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孙玉凤冷冷的说,一脚踢开她。
“不!我不会的!我会离你们远远的,我发誓如果我再踏入连族一步,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不够!我要你死!”
关千树一咬牙,“只要你肯救他!”
“我当然能救。他中的是我养的蝎毒,我喂它各种解毒药,久了之后它就习惯这些药的习性,寻常的解药根本无效!只有一种独门解药是这种蝎子没服过的,才会有效。可惜的是,只有我一人才知道。只有我才能救他。如果你要连云散跟我陪葬的话,现在就可以喊人来抓我了。”
关千树此时是万念俱灰,只要能救他,什么事她都愿意做!她瞄见帐上挂着一把大刀,一咬牙,奔过去拿了下来,放在脖子上,用力一抹。
孙玉凤拉住了她的手,“没那么容易!要我救他可以,你得自认是奸细,下毒谋害云散。”
“不!”
“那也行,你看着他死吧!”
千树盯着她,无可奈何的神情中,绽出了一抹凄清的微笑:“你要云散恨我入骨?”
“没错。”
“你根本不爱他,如果你爱他的话,就不会让他这么痛苦了!如果他以为我背叛他,他会生不如死的!”
“生不如死也比马上死了好!你快点决定,晚了就救不了他了。”
“我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你要他死?”孙玉凤不敢相信的问,毕竟她也是冒着连云散的生命做赌注,她可不希望他真的死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你喊人吧。只是,你一定要救他,否则我做鬼都不饶你!”
“我会救他的!我还要亲眼看他怎么杀了你!”
千树只觉得满身都是寒意,她从没想过一个人的怨念和恨意,会这么可怕!
孙玉凤满意的笑了,她言下之意是同意了,既然她什么都不会说,那么任凭她天花乱坠,她都不会出声罗?
“你真的什么都不会说?”
她坚决的点了点头。
“我不信你。”孙玉凤冷笑道,“我要你发个毒誓。”
“我发誓,什么都不会说。”
“我要你用连云散发誓!如果你说出真相的话,连云散马上千刀万割,死于非命!”
“你太过分了!”
“说不说?你再犹豫他就没命了!”
她满目含泪,低声道:“我发誓。如果我说出真相,连云散就……就千刀万割……死……于非命。”
孙玉凤拿过她手上的刀子,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撕破了衣服,又将刀子塞回千树手里,然后摇摇晃晃的奔出帐去。
“来人哪!来人哪!”
关千树茫然的手一松,大刀哐啷一声落地,真相将永远隐蔽在她的毒誓之中,再没有拔云见日的一天了。
她走近连云散身边,跪了下来,轻轻的抚着他的脸,划过他紧闭的双眼,性感的嘴唇,眷恋着他脸上每一道线条。
“抓起来!”凶恶的侍卫将她架了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连云散抬到床上,叠声喊传大夫。
连立惊慌失措的奔来。云散命在日歹,而凶手是千树?
不会的!不会的!
“放开她!”他冲进帐来大吼道,“事情没弄清楚前,不许碰她!”
“连立!你疯啦,凶手是她,难道你想包庇她?”
“不会的!绝对不可能!”
“连立!”孙玉凤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是真的,她在粥里下了毒,云散根本没有防她,谁知道她竟会这么险毒?幸亏被我撞见了,你瞧她还想杀我灭口呢!”
连立看着孙玉凤的狼狈和浑身血布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他所听到的。
“千树!”他转过头来,抓住她的肩头,“这是什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愣愣的流着眼泪,紧闭着唇,眼光痛心的吸向连云散的身边。
“她替高昌作内应!想杀了云散,否则的话她为什么不说话?她可以辩白呀!”长老沉痛的摇头,他早知道这名女子是祸水。
“千树!你说话呀!千树,你真的替高昌作内应?千树!”他抓着她,给她一阵没头没脑的摇晃!
她只是悲哀的看着他,眼泪流的更急了。
“千树!这不是真的,你说话呀!”
“连立,事实摆在眼前,关千树谋害族长,人赃俱获依理是不能宽宥。”长老大手一挥,又命侍卫将她捉起来。
“慢着,谁敢动她!先过我这一关!”不管千树是不是真的毒杀云散,一切都要等云散醒过来之后再作定夺!
“你是铁了心要替这妖女开月兑?”长老怒道。
“要抓人也得弄清楚什么事!”
“连立!”孙玉凤尖声道:“你也被她迷到是非不分了吗?云散命已垂危,你竟然在维护凶手,难道你没有一点兄弟之情?”
“我就是顾念兄弟之情,才不让你们动千树!云散会理解我这么做的用意!”
“不行,族法绝不宽待凶手!”长老怒道:“谁敢阻挡就当共犯处理。”
看样子他们今日是非杀千树不可,他只能先将她带走,一切等云散醒过来后,也许会有转机。
“让开!”他右足一挑,将地上的大刀挑起,握在手里,一手拉着千树,就想冲出去。
“快点!抓住她,她是杀人凶手!”混乱中长老连忙下今。
连族人善摔跤急扑,话声一落,数十名大汉大吼一声,对他们扑去!
连立见情势危急,当下不及细思,仗力更挥刀刀出手凌厉毫不留情,但侍卫们有如潮水般的不断涌入,根本无法走月兑。
恶斗中,连立已经浑身挂彩,血迹满身,他突然觉得千树用力挣开他的手,一脸凄然欲绝的神情。
“算了吧!”
“千树,快走!”他对着她大吼。
他支撑不了多久了,她再不走没人能保得她周全。
一把尖刀很突兀的穿过她的身体出现在她身前,她往前一扑,摔在连生怀里。
原来是孙玉凤趁乱拿刀从背后捅了她一刀。
她脸色惨白,鲜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来。
“千树!别……别死!”连立大喊道。
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服,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了,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软弱的闭上眼睛,松开了手,似乎对这一切觉得累了。
“千树!千树!”他抬起头来,恨恨的喊道:“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了!”
满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连立凄厉的吼声,在夜里不断的回荡着,回荡着。
“她毒杀族长,本就该死!”大长老冷声道。
“住口!无凭无据,你说的话就算吗?”连立将千树抱在怀里,义愤填膺的说。
“别吵了。”孙玉凤一脸哀伤的说,“东西是她拿来的,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
连立恨恨的瞪着她,准备冲出帐去,连云散昏迷、千树又受伤,他是真相大白的惟一希望。
“全部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长老!”孙玉凤惊慌的喊:“不能让他把关千树带走,否则高昌不会退兵的。”
“没错,把人留下来!”
“然后让你们杀了她吗?”连立冷冷的说。
大长老早就看连立不顺眼,因此也想趁机除掉他,“你对她百般维护,莫非是同党?”
“放屁!”连生气得满脸通红,马上体认到自己的处境极险。
“动手!”长老们一致下令,卫兵们又扑了上来。
连立用大刀划破营帐,跟着飞身跃了出去。
“快追。”
只听见号角生此起彼落,四下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显然长老们调动兵马要将他围住。
混乱中,他抢到了一匹军马疾向南冲,身后的追兵不断对他放箭。
黑夜之中,他策马狂奔,几支羽箭射中了他的坐骑,将他和千树抛了出去。
昏迷中的千树很快的落入了追兵的手里,连立一咬牙,无法救她,他知道他们会将她送到高昌会,她暂时没有危险,而这些人却一副要杀他灭口的样子!
太奇怪了,他们怎么会把焦点放在他身上,一定有鬼,他得要活着才能够明白真相!
他迅速的离开,追兵们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公主和大长老有密令,一定要杀了连立,他们可不想抗命,然后落得修死的下场。
“砰!”的一声巨响,夹杂着杯盘的碎裂声,和女子们的惊呼声,从一个华丽的营帐中传了出来。
“可恶!”孙仲宣恶狠狠的说,“你连对我笑一笑都不肯吗?”
关千树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对他凶狠的怒气似乎见而不见,像尊凛然不可侵犯的雕像,美丽但是毫无生气。
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我救了你两次!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我救了你两次!”
她仍然不说话,冷冷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但是他的怒气并不能击倒她,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好畏惧了。
孙仲宣沮丧的放开她,心里有一股冲动想活活的掐死她。
从连族将奄奄一息的她送来,要求停战时,他就一直在讨好她,尽心尽力的救活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她从不开口说话,从不对他笑,像个美丽的冰雕美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没有一点生气。
他想靠近她,他想亲近她,得到的是什么?是她的利刃相向!有一次,他发狂似的想得到她,她居然引刀自戮,吓得他再也不敢逾矩。
她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他为了得到她,不顾一切的打破盟约,发动攻击,这一切都是为她。
“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并不是不知道!雪儿,你到底有没有心!”他愤怒的踢着地上的碎片和残肴。
侍女们吓得在一直发抖。
关千树仍是坐着,似乎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连云散已经攻破了十五个高昌的部落了,连族的报复来的又快又狠,那根本已经不是攻击了,而是一场灭族的屠杀。
孙仲宣根本抵抗不了连族的反扑,他只能绝望的派出人马,镇守在本落,等着有一天连族兵马到来,将高昌变为平地。
他并不后悔当初的侵略,原本他只是听了妹妹的话,以为发动攻击,就能威胁连云散将雪儿交出来。
是他自己糊涂,在知道连云散重病垂危,而连立失踪生死不明,连族大乱时,以为有机可乘,可以一举击溃连族,将他们减族地能独霸天下!
是他愚蠢的野心快速而残忍的血洗连族部落,意图歼灭他们让连族覆灭,永远无法复族。
没想到连云散以惊人的速度复原,以冷酷的态度反扑!现在的高昌,就像是暴雨中飘摇的落叶,已经岌岌可危了。
“拿酒来!”他大声的对侍女们吼,“给我拿酒来!”
侍女们连忙递上未曾被打翻的酒瓶。
他一招手就把酒瓶打翻了,然后怒道:“给我拿整坛来!”
待女们连忙将酒坛棒了过来,他拍开封口,凑嘴过去大口大口的喝酒。
酒水浇了他一头一身,醉意跟着涌上来.他盯着千树,“雪儿,你不肯对我笑一笑吗?”
他打了个酒嗝,脚步踉跄的走到她身边去,然后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摔破了酒坛,割得自己手掌都是血。
“雪儿,你看!我为了你……让高昌覆亡了……为了你!”他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虽有醉意脑子却清楚。
连族就快杀来了,到时候别说是人,只怕一条狗都没办法活命!
他想站起来,但却全身乏力,躺在地上失去了活动的念头,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却也失去了求死的勇气。
他怕了连云散的力量,因此派了使者前去求和多达七次,但是却毫无消息。
高昌在他手里灭亡了,在他的野心和愚蠢里灭亡了,他哪有脸去见先人呢?
突然之间,几粒水珠落在尘土之中,他抬起头来,看见她蹲在他身前,那可贵的泪水,是她为他流的泪呀!
“你为什么不笑?”他叹了一口气,“我多希望你能为我而笑,哪怕只有一次!”
他闭上了眼睛.又倦又累的闭上了眼睛。他需要休息了,真的需要休息了。
关千树站起身来,眼里泪光盈然,她果然是不祥的!看看仲宣为了她,变成什么模样了,看看高昌为了她,即将灭亡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处罚她?
她走出帐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依旧皎洁,星光依旧灿烂……云散呀!云散,你在做什么呢?
你可知道我牵肠挂肚的想着你?你可知道我的委屈?你可是痛不欲生的恨着我?
被同一个女人背叛两次的滋味是什么?
连云散紧抿着嘴,紧皱的眉头和铁青的脸色,都说明了他的心情欠佳!
他们离开了连族本落,长征高昌即将告一段落了,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究竟是为了惩治孙仲宣的野心,还是报复关千树的背叛?
“不要再有战争了!”她说。
但是这个女人,却掀起了两次战役,而且一次比一次还猛烈。
“我也不喜欢战争!但是战争已经开始了。”
是的,他恨战争,更恨这个掀起战争的女人。
可恶,她是这么的爱她!她怎么能背叛他两次?
当他醒过来之后,真的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她又做了一次奸细,还害死了连立。
同一时间失去两个最亲近的人,就算再怎么坚强也会崩溃的。
可是,他没有崩溃,因为他是连云散,他是不会被打败的!
“云散。”孙玉凤为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蓬,“晚了,你该歇息了。”
当初她用熟悉高昌的一切来要求连云散带她随行,一如往常的被拒绝了,要不是长老们对连云散施压,说她对长征高昌有所帮助,那么她还不是被丢在冷清的角落?
她十分满意最近的情况,连云散恨死了关千树,否则他的攻击不会这么的猛烈,以前他至少会留一分余地的,多谢了关千树的再次背叛,让连族的足迹即将踏入高昌。
跟她勾结的大长老等人,更是乐于利用这次的机会,踏平几乎跟连族一样强盛的高昌,成为草原上惟一的强势都落,继续向四面八方扩张势力。
因此,高昌七次派来求和的使者,根本见不到连云散!他们在被大长老接见之后,就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再也传达不了讯息了。
既然用高昌战争已经开始,就不再单纯是为了关千树了,这个入主高昌的机会难得,他们得好好利用才行。
“我还不困,你回去吧。”
“让我留下来。”她垂下了头,低声的说:“我们毕竟是夫妻,我不想跟你分开。”
他看着她柔顺而深情的脸庞,却忍不住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
“你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又拒绝她!孙玉凤心里根的咬牙切齿,他居然罔顾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一再地拒绝她?
“云散,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为什么……你总是惦着她多一些?你告诉我,我愿意改……”她软声道。
他怎么可能还惦着那个没有心的女人?“不关你的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玉凤眼眶一红,眼泪跟着掉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也不能拿我出气呀!”
连云散一愣,如果今天在他身边的是千树,他还会如此声色俱厉的对她吗?他叹了一口气道:“玉凤,你还是回去吧!”
玉凤顿足道:“我就知道你讨厌我,才不要我跟着!如果今天跟着你的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关千树,你会舍得赶她走吗?”
连云散脸色一变,用力抓住她的右臂,阴沉的说:“不要再提她!”
玉凤吃痛,眼泪掉的更急了,“你自己老把她挂在心上,还不许我提她!”
连云散怒迫:“谁说我把她放在心上的!”说完,他恨恨的松手,转身不再理会她。
“你如果不把她放在心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才是你的妻子呀!”
“那是我的事,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他冷然道。
玉凤看到他这种态度,又气又急!若不是那该死的关千树,他又怎么会用这种态度来对她?
“你为什么不清醒一点?”她悲哀的说,“她没有我爱你。”
也许他是该清醒一点,可是却无法阻止自己依旧对她魂牵梦索,依旧无法忘情于她。
“抱歉。”他的眼光略过了她,远远的落在某一点,“我对你,只有道义,没有情爱。”
孙玉凤忍不住痛哭失声,转身跑了开去。
她好恨,她是这么的爱他,为什么他连一点机会。一点希望都不给她呢?
都是关千树害的,她要让她痛苦莫名的死去,她一定要夺去她的所有,把所有的不幸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