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
他的心中有一把火,积压多年,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永远燃烧不尽的恨……
兆展翔冷肃着脸俯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老夫人。
她白发苍苍、骨瘦如柴,有双极小、充满忿恨的眼睛,极薄的嘴唇,让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孔精明毕显,掌心扶握着巧夺天工、雕刻精致的红桧拐杖,尽管一身昂贵的服饰,全身上下珠光宝气,仍遮掩不住那股跋扈气势与慑人威严。
“展翔,我命令你娶乔玛丽为妻!”兆雪子带着威严的口吻喝令,在他听来却是极具威胁的讯刺语调。
名义上,他是兆亿集团的总裁,实际上,他却只是兆亿集团的傀儡!兆老夫人长期“垂帘听政”,掌握了公司的决策权,集团里每位员工闻其名无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比起中国历代独裁皇后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父母去世,那个只有十岁大的小男孩被祖母“接掌”后,他的人生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从此以后,那个小男孩失去了如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冷情无义的祖母在他小的时候嫌他是多余的累赘,成人后又待他如同一项赚钱的工具;她不断地利用自己的孙子去拓展事业王国的版图,无形中早已封锁了他的父母曾经给予他源源不绝的爱。如今他的心只如冰天雪地的寒冬,连温暖的阳光也难以融化。
他照祖母的意思念书,出国深造,照祖母的意思顺利接掌集团,照祖母的意思不断地卖命为集团赚钱;祖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早失去了自我,他被禁锢、控制,直到现在三十二岁了,仍然没有自由,甚至连说“不”的权力都是一种奢求!
“为什么要我娶……”要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这句话始终梗在他相哑的声带中出不来,祖母的控制欲和父亲的遗愿早把他曾经拥有的勇气消耗殆尽。
“你没有说不的权力!”兆雪子一脸倨傲地脾睨他。“记住!是我养你,供你吃住,让你成为高高在上、富可敌国的兆亿集团总裁,当年如果没有我,今天你早沦落在街上乞讨维生,不是变成流浪汉,就是一辈子翻不了身的穷光蛋。”祖母张牙舞爪似的以红桧拐杖用力敲击地上的大理石地板。
“记住!你一无所有,完全是靠我的施舍过活,你一生一世都还不了我的恩情!”她讥讽、鄙祝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最低等的动物。
“我会尽快挑一天好日子让你和乔玛丽结婚。”
兆展翔无力地干笑了。
哦!是的。他怎会忘了,乔玛丽拥有不得了的家世背景呢!祖母不过是把他当作扩展事业的“工具”罢了!
他努力地回想,终于记起与乔玛丽见面的相关印象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祖母的胁迫下不断地相亲,就在某一天,乔玛丽和他在某个已不复记忆的公开场合相亲后,当天晚上他又被迫和她约会。
她是乔氏企业的千金,乔氏在日本有着举足轻重的社交地位,政商关系良好,只要攀上乔氏,兆亿集团要打入日本贸易经济市场是指日可待之事,反正举凡能和钱扯上关系和利益挂帅,贪婪无比的祖母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乔玛丽是个怎样的女人呢?他回想起那天,她穿着一袭保守高贵的粉色和服,羞涩地端坐在他对面,娇滴滴的,举手投足完全符台名媛千金、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绝对够格成为兆家的少女乃女乃,除了那晚在旅馆的床上……
她居然立即像变个人似的,像个荡妇妖娆地躺在他怀里……他终于认清她的真面目,顿时倒尽胃口,在最后一刻撇开她,厌恶至极的速速整装,仓皇离开。
没错,他的确记得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乔玛丽卸下面具后的真面目。
他的脑子向来不用在琐事上,尤其是那些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不消一天,他就忘了前晚所认识的女人身分和名字;尽管乔玛丽热力四射,却也唤不起他对女人的注意力。
不过,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想起乔玛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包裹在端庄服饰下的赤果身子和本性。
今天台北的空气是污浊的,随着秋意的加深,远山白花花的芒草满山招展,寒冬虽犹未至,长空寂寂,肃杀气息已席卷大地。
放远望去,屋外尽是百坪的绿茵草地,莲花池旁的假山、瀑布维妙维肖,处处雕梁画栋,整个外观气势何其磅礴;环视屋内,奢华的气息不减反增,难得一见的大型艺术水晶吊灯、意大利进口沙发,远自中东而来的纯手工编织地毯……华丽、金碧辉煌,完全是现代豪门世家。
可是这座豪邸缺少了爱,这个家根本不是家,这个家只有永无止境的仇恨。
“女乃女乃,你的脑子里永远只有钱、钱、钱,没有爱……”面对玻璃窗,他看着山岚云气的变化,语重心长地说。
“哼!我唯一的孙子,容我提醒你,你根本不值得被爱……”她的每一句话,如此狠毒。“如果你的父母真的爱你,那就不该那么早死,丢下你不管,让你成为投人要的孤儿!”
兆雪子也有满月复的怨恨,她的丈夫早死,从此便靠她一个女人辛苦地撑下兆家和兆亿集团,万万没想到,她生命里的重心——唯一的儿子到头来竟也背叛了她。
她恨——伟良当年居然为了迷恋一个毛头小女孩彩燕,宁可抛弃兆亿集团上百亿的家产,甚至也抛弃了母亲,跟那个平民丫头结婚,两人过着贫穷、平淡的生活,看在兆雪子的眼里,简直是兆家的奇耻大辱!
果然不出所料,背叛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一场车祸夺走儿子和彩燕的生命,剩下孤单的展翔,唯一的兆家命脉,也是唯一的兆亿集团继承人。
除了钱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因此,她要控制唯一的孙子,她要控制展翔的一举一动。她只要展翔听她的话,乖乖听她的安排,她要展翔一辈子无情无爱,了解金钱的重要和价值,如此,他就不会被爱伤害,而他永远也会是她的乖孙子、兆家的继承人!
兆展翔不语地注视窗外乌云密怖的天空,半晌,阳光竟然破云而出,阴霾除去,露出美丽洁净的天空,蔚蓝的万里穹苍,竟让他有着月兑胎换骨的感受。
他笑了,冷到骨子笑容让兆雪子微微一颤。
“女乃女乃,您说得对,乔玛丽确实适合做兆家媳妇,只除了……”他笑而隐去后续的话语,转过身子,终于正视祖母严厉阴狠的面容。
他没说出来的是……就怕像她这种残花败柳的女人,会替兆家生下一个来路不明的金孙,使兆家成为上流社会的绝佳笑柄。
“除了什么?”兆雪子穷凶极恶地怒吼。
“没什么。”兆展翔狡狯地不说。
他突然发现,万一乔玛丽真的不守妇道、败坏门风,让他戴绿帽,这对祖母不啻为一种打击?
天啊!他居然一点也不介意即将过门的妻子实际上是的婊子,他反而觉得乔玛丽若真出轨的话,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当年父亲为了和母亲在一起,而背弃了祖母,虽然后来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十分幸福满足,但是他不只一次听父亲说起无法奉养祖母的遗憾,直到双亲遭遇车祸意外,父亲在死前仍念念不忘要他好好代为孝顺祖母,弥补自己的不孝。
因此,他被祖母带回兆家后,便一直遵从父亲的遗愿,服从祖母的各项命令和要求,想以最完美、杰出的表现来补足父亲的遗憾。
然而,祖母冷酷无情的铁腕控制慢慢夺走了他的温情记忆和感性,他在祖母的“教导”下,深深体会到金钱与权势的重要,血液中渴求自由的呼喊和现实经常在他脑中拔河拉扯着,尤其在成年之后,情况越演越烈。
祖母惯用的命令语气让他已开始不耐烦,甚至想要反抗;现在,娶乔玛丽这事忽然不再那么令人反感,甚至有了种期待事情后续发展的乐趣。
“现在离婚期还有一些空档,我要你代替我去中部山区一趟!”
兆雪子直接决定了兆展翔的婚事,接着又发号施令。
“中部山区?去那里做什么?”
“兆亿集团看准台湾未来的观光潜力,准备斥资上亿资金,在中部山区开发游乐场和五星级旅馆,你去视察工程!”掌心下象征权势的拐杖不经意敲击地板,极刺耳的声音又响起。“去给我做报告回来!”
“是的。”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这是他在结束单身生活前,唯一可以贪得的小憩时光,这一趟不仅是去视察工程,也将是他回归兆家以来第一次的自由之行。
下完命令,兆雪子很快便拄着拐杖离开,不敢多正视展翔一眼。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害怕跟孙子独处。
为什么?是因为他几乎淹没她的过人气势吗?
时光荏苒,这个曾经差点要沦落街头的小男孩,曾几何时,已逐渐成为将要大展雄风的雄狮。
他伫立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冷峻的脸庞和高大的身躯,他有着宽厚的肩膀和修长的腿,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运动员身材,全身散发着雄浑的男人气息。
玻璃窗里的他,表情平静无波,深不可测的眼神中隐隐藏着股力量,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狮,每一次的针锋相对,她总以为她赢了,实际上,她知道那些胜利只是台面上暂时的表相。
尤其每当看到展翔的脸,他的神韵像极他的父亲,她最爱的儿子;却也像极了他的母亲,那个她毕生最恨的女人,抢走了她唯一的伟震。当初如果不是彩燕从中破坏,今天传震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死神夺走了,如果伟震一直待在她身边,做母亲的会保护儿子免遭横祸……
恨!她好恨!兆雪子发誓会一辈子恨彩燕恨到她人土的那一天为止。
★★★
中央山脉。
这里是哪里?他不知道。
车子两边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层峦叠嶂、巍然傲立的悬崖峭壁,满目翠绿夹杂着悦耳的鸟叫虫鸣,眼前的美景令兆展翔不由得深深着迷。
整个人仿佛融入于群山之中,远处一座一座的山峦层起叠伏,秀劲的树枝随着略带寒意的微风轻轻摆动,山坡的叶木杂织出美丽的金黄和绛红色彩,秋天的枫叶已见红晕,有如翠绿山谷里的火焰,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兆展翔故意撇开随扈保镖和司机,独自来到这个唯有在乌托邦才会出现的世外桃源,他坐在驾驶座享受高速奔驰的快感,心旷神怡的美景让他情不自禁的猛往车窗外瞧,一再的深呼吸。
不对劲!当他意会到情况有异时,跑车已经失去控制,煞车失灵,前方再过去就是悬崖了,他猛踩没有反应的煞车,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努力,然而只听到车子发出崩然断裂的巨大金属声,最后砰的一声掉落山谷,深谷下冒出无数的白烟。
轰然乍响的声音,震醒沉睡的大地——
“出事了!”雀儿亲眼目睹一辆白色豪华跑车,好像特技表演般的摔下山谷。
她打赤脚,大胆地抓住石头缓缓爬下去,那辆肇事的车子正幸运地卡在岩石缝间静止不动,雀儿好不容易到达了驾驶座旁,发现车门因撞击而严重变形,无法打开车门。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一个男人卡在里面动弹不得,并且还瞄到他的额头正汩汩流出鲜血。
“喂!”她用力敲击玻璃窗。
该死!这是什么玻璃,竟然这么坚固?
“喂,醒一醒!”
车内的兆展翔依旧动也不动,她迅速扫过车身,焦急地寻找其他解救方法。幸运的,后座的车窗是打开的,她马上从后车窗爬进车子,很快地爬到他身边。
“喂,你醒一醒,快醒一醒啊!”她不停地拍打他的面颊,想让他稍微恢复意识。
剧烈的疼痛穿透他每一束神经,背脊传来一阵阵恍似被火灼烧的痛楚,还有他的头……好痛!他用尽全力勉强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那是什么?
阳光!
他看到了一道亮晃晃的阳光洒落眼瞳。
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宛如阳光般的亮丽女孩。
她那双眼睛既明亮又有神,那是她五官里最突出、也最吸引人的,眼中还充满了担忧的神色,一头乌黑长发如同阳光下的瀑布一般耀眼,她的脸蛋美得让他怦然心动,阳光洒在她身上,恍如染上一圈光辉,她就像个天使。
那是他的幻觉吗?
“太好了!你醒了!这样就好办了!”她赶紧把驾驶座位放到底,将他拖到后座,然后自己先爬出车外,再试着把他由后车窗拖出来。
兆展翔眯着眼由她拖扯着自己精壮的身体,很怀疑她要怎么救他,她不是个高大的女孩,而他却是个大男人……剧烈的疼痛持续着,痛得他再也受不了,不禁再度昏厥过去。
★★★
当兆展翔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已身处于一间窄小的木屋里。
他强自以模糊的视线打量眼前的陌生环境,屋内放置着简陋的家具,整理得还算干净。桌上摆着的花瓶里还插着不知名的小花儿,绽放着芬芳。木屋虽小,却别有一番迷人的气息。
一见他醒了,雀儿立即扑向前,半跪在小床边。“你醒了?”
“你……”他觉得天旋地转,说话有气无力的,而且全身好像被四分五裂似的发出火辣辣的疼痛。
“你连人带车摔下山谷,还好车子被卡在石缝里,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被撞得昏迷过去。”雀儿小心翼翼地解释。
他对她有深刻的印象,在濒临死亡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一道阳光出现,她像是由天而降的小天使,救了他的命。
满脸笑容的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牛仔裤,一袭沾有泥土的白色衬衫,还赤着一双脏脚。在他习惯的社交世界里,从未见过有任何女人像她如此不怕脏,也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么自然、那样随兴。
“我记起来了,我的车子一时失控,煞车不灵才跌落山谷……这么说?的确是你救了我?但是,你怎么拖我上来的?”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你把我从山谷拖上山顶,再拖到你家?”
“本来是用拖的,不过后来改用背的……”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这没什么,我还曾经自己一个人抓三只公羊从这里走了三小时到牧场……”
“等一下。”他的思绪开始连接起来了,惊讶地正视事实。
他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而救命恩人竟是她!一个住在深山的女孩,既神秘又率直得令人……怜爱。
“这里是哪里?”他问。
“我家啊!你睡在我的床上。”她怡然自得的转过身子,忙碌地在小木屋仅有的一点空地上捣药草,难闻的药草味瞬间扑鼻而来,这下他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上下下都涂满刺鼻的中药药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申吟地试图半坐起身,蓦地俊脸一红,忙不迭地忍痛快速拉高被单盖住身体。
老天,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如此发窘过!
天啊!被单下他竟然一丝不挂!
她竟然还不以为意地大笑着,同时转过头来面对他。“你全身都瘀青了,骨头也肿起来,连后脑都肿了一大块,额头还一直出血,吓死人了!幸好没有骨折,也没有脑震荡,不过你的伤势不轻,我帮你在全身上下都涂上药草消肿,短时间内你不能穿衣服。”
该死!她那戏谑的眼神……天啊!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他,居然首度有败下阵的沮丧,而对手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
“这没什么啊!你别大惊小怪了,我早看到不要看了!”他越尴尬,她越笑越得意。
“什么?你看过……”他很难想像,以她这种年纪,就看过无数男人的……
哪知她竟回答:“我看过无数公羊的小鸡鸡!”
原来她看的是动物的生殖器官?他傻眼了!
“难道你不知道,动物和男人是不同的。”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她马上打断他,继续说着:“每年到一定的时节,我都到离这里有一段路程的牧场去帮忙阉割公羊,那是我每年赚外快最好的时机,只要忙一个月,就够我一年的开销呢!”
“阉割?”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古早”时代,还有阉割?
“是啊!我的速度很快,又精确,牧场老板还直夸我呢!”她飞快比个手势,一想到那残酷的画面,兆展翔不由得心脏发麻。
天啊!他到底身处何方?这里跟他的文明世界有天壤之别。
“为什么要阉割?”他好奇地问。
“还不是你们男人的需求啊!冬天进补,做羊鞭给你们壮阳用的。”她捣好药草,走向他。“换药了,把身子翻过来,我要先涂背。”
“我……”他困窘着,昏迷时被她看光光也就算了,现在清醒了,总不能大刺刺……此刻他竟然深刻体会出“矜持”两字的意义,这字眼应该用在女人身上,怎奈他堂堂大总裁今儿个竟沦落到此地步。
稍微移动一下,他马上就痛得哇哇大叫。“我的脖子……”
“不要乱动!”她的笑容一凛,严肃道。“再乱动,万一伤到最脆弱的脖子,下半身痴痪,你就完了!”
“可是……”
“没有可是。”她直接动手把他庞然高大的身躯给翻转过去,他结实的正好对着她的脸。
怪的是,她移不开视线,没想到他的这么吸引人。
“你的乱结实一把的!”
“喔!”他哀嚎一声,大男人的自尊心严重受损,她的手在他的臀部上四处游移,一边上药还一边评头论足。
“陌生人,不要乱动。”
“我不是陌生人。”兆展翔不自在的把脸埋在枕头下,微微诧异——这枕头好香喔,有麝香的味道,连被单也有一种晒过太阳的干爽味道。
“我有名字……”他痛得申吟声不断。
“当然,每个人都有名字。”雀儿逼他把身子转正,他尴尬到全身都发热,因为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正一寸一寸的审视过他的每一个部位。
雀儿从来没看过这么英俊帅气的男人,活月兑月兑就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男明星,冷峻挺拔、英气逼人……尽管现在全身都是伤,依然不减他那股王者的风采。
她想起他开的那辆白色跑车、身上穿的西装、清爽服贴的发型,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一定是来自她从来没到过的花花世界,过着无比豪华、富足的生活。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
“抱歉,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医疗设备,我只能用我所知道的山地传统药草疗法医治你,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医术,不如用手机联络你的家人,或是打电话给市区的医院叫救护车过来载你……”
还没说完,她又插话进来。
奇怪,她怎么从不听他把话讲完?似乎不把他放在眼底。
“你这里没有电话?”他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她摇头。“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如果你要到下一户人家,大概要走一个小时。”
闻言,兆展翔开始对这个突然在他生命中冒出来的女孩感到好奇,她身旁没有其他人,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间简陋的小木屋里,看起来虽然坚强,却又显得孤单。
一股不曾有过的爱怜,在他心中缓缓升起,莫名的,他好想多多了解她——眼前这个独居在深山里的女孩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叫什么名字,小东西?”在他还来不及咬住舌头时,已经月兑口而出叫她“小东西”。
她根本就听不懂“小东西”有何涵义,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亲密称谓,相反的,他的错愕比她来得多,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冲动地这样叫她。
“我不是东西,我有名有姓。”
“你几岁了?怎么会一个人住在深山里?”
“你到底要不要连络你的家人?”
雀儿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问题,只顾着要他赶快联络家人。
“像你这种从都市来的男人,身上一定会带着行动电话,快点拿出来,我怕你家人会担心。”
担心?他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祖母根本不会担心他的死活,她在乎的只有他能替她赚进多少钱,集团产值又增加多少,除此以外,祖母的心中装不下其他无关的东西。
不知怎的,他对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感到厌恶,连对一手苦心经营的兆亿集团也开始觉得疲倦。
眼前他一旦失踪,祖母一定怕让媒体知晓会影响了股票行情,因而不敢伸张,只会先偷偷派人找他,可是如果一直找不到他的话,祖母一定会撒下天罗地网……不!这是他用婚事换来的“假期”,既然现在假期才刚开始,他干脆就顺水推舟先失踪一阵子,然后过一些时候,再回到祖母面前。
心意一定,他神色轻松地问道:“当我昏迷过去,你月兑我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捡到我的东西?”
“当然有。”她很诚实地递过深黑色的皮夹。“我都没翻喔,所以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带着肯定的羡慕语气说:“你的皮夹一定很贵,我一模就知道这是真正高级牛皮做的。”
“还好。”他不以为意道。对他而言,六位数的皮夹,只不过是小case。“那你有捡到我的手机吗?”
“没有。”她摆摆手道。
“嗯,我想一定是随着车子摔下山谷时,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手机掉到哪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继续他的“假期”,让祖母他们先忙一阵子运动运动四肢吧!
“真的吗?”她发出一声哀嚎。“那你怎么办?我得要走很久才能借到电话……”
兆展翔不让雀儿继续想下去,飞快截断她的思绪。
“抱歉,那就先麻烦你照顾我了,我看得出你懂一些传统药草常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医治我。”他露出最真诚的眼神。“我会谢谢你的,小姑娘。”他顺手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钱,一不小心手一滑,紫绿绿的千元大钞飞洒在她身上。
“都市人都像你那么实际吗?”她嘴角下垂,非常不悦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是他猜错了?以为她救他是为了报酬。
“我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做朋友?”她的心思真是单纯,眼珠立即闪闪发光。“嗯,我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连他也无法想像,自己的语气竟可以如此轻声细语。
好像自从遇到她以后,他所说的话已经超过一年的分量了。
“雀儿。”
“雀儿?”她正经地点头。
“很轻快的名字,好像鸟儿在唱歌一般悦耳。”
“我妈妈说她生下我时,没有人陪在她身边,只有满山满谷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而且还爬满屋檐和窗棂,所以她就叫我雀儿。”她好玩地解释道。
他愣了一下。“那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
“没有姓?”天啊!难道他遇上了连身分证都没有的怪女孩?
“你是不是想要问我为什么?”
她竟看穿他,顿时他又呆愣住,回答不出来。
她无所谓的说着:“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没有爸爸,所以妈妈没办法帮我报户口,大概是我爸爸抛弃了我们,让我妈妈很伤心,所以她从来都不去提起关于我爸爸的事,甚至是我爸爸的名字。”
又是一桩典型男人抛妻弃子的凄凉爱情故事。
“男人真是该死!”他打从心底替她打抱不平。
“是很该死!”她气得牙痒痒地跟着骂,随即又取笑他。“别忘了,你也是男人喔!”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在三年前就去世了,虽然我一个人住很孤单、很辛苦,但是我每天都很快乐。”
“嗯,你做得很好。”她自立自强的勇气,令他深深慑服。
雀儿这个女孩真的不同于他所遇过的其他女孩,有如一朵开在深山里的野花,强韧的在风中吐露着芬芳。
“好了,我们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他赶紧转移话题。
“好啊!”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叫什么名字?”
他清清喉咙道:“我叫展翔。”
“展翔?你姓什么?”
“你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要有姓?”他有意隐藏。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翔好了。”
阿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叫他。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雀儿的无心机也感染了他,随口和她闲聊了起来,如此轻松愉快的心情,和他以往须谨慎忖度才能应答的生活截然不同。
“我想你一定来自繁华的都市吧?”她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是道地的都市人。”
“是吧,不过我比较喜欢这个地方。”她小床上的棉被有阳光的味道,很舒服的味道。
“这里很原始喔!”她玩味道。
“是吗?原始的‘野蛮人’。”他心情极好地开她玩笑。
她一点也不在意,笑嘻嘻地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吧!快中午了,你肚子一定饿了,我去做饭。”
雀儿一走开,自窗外射进的光线立即有了微妙的增加,他抬眼望着窗外的蔚蓝天空,耀眼的太阳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好久好久了,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温暖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