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见面就上床,是谁主动,已经不可考。关威模糊的想,仅存的理智沉没在野性的快感里,他像只野兽,獠牙咬紧柔女敕的肌肤,在他身下的小小娇客,黑色的长发时起时伏,如云如浪。
「不够……」陆丹颐深陷他的怀抱里,甜甜的娇嗔撩动着他的神经。
关威按住她的双手,她起初惊呼,然后瞇起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望着她纤弱的模样,关威自觉,心里有什么被唤醒了,残留在手上的嗜虐感,蠢蠢欲动,教唆他连枝折断那朵骄傲的丝绒玫瑰。
「妳真可怕。」
「拥抱这样可怕的我,不肯放手的又是谁呢?」陆丹颐沉迷在他的粗暴吮吻,细手指揪住他的头发,尽情享受。
关威来不及回答,他只知道,他的身体吶喊着不满足,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点燃他的,发狂的热情,连关威自己都吃惊。
「我们,但是不说爱。」欢爱过后,陆丹颐像只懒猫,趴上他的胸膛,一身香汗淋漓,咬着他的薄唇,笑笑的说。
「无妨。」关威的手指滑过汗湿的长发。
他没有明说,但似乎十分喜欢她的黑长发。当陆丹颐摇曳长发,轻轻扫过他的脸颊,那微微酥麻的感觉,让他一阵颤栗,好像有人在他的心口搔痒。关威讨厌失去控制,所以他会抓住她的长发,然后她就会回过头来。
回过头来的笑脸,却害他屏息。
陆丹颐笑起来总是那么甜蜜,大眼睛会说话,好傻好天真。
关威忽然明白,难怪幽王甘愿纵放烽火,只为换得美人一笑。
「哇,你好冷漠,这哪里像是缠绵过后该说的情话!」
「妳想听我说爱妳?」
「才不要!」陆丹颐避之唯恐不及。
「有没有人说过妳很矛盾?」关威从床上坐起,上身半果。他是那种穿起衣服看来瘦,月兑了衣服其实很有料的男人。没有到处纠结的肌肉,也不会瘦得像排骨,他的身材高削精实,非常养眼。
「有。」陆丹颐裹着床单,赤脚跳下床。
关威的眼神追着不知是裹床单还是被床单裹的娇小身影,瓷白色的萤萤雪肤,在旅馆的夜灯下,透着微亮的光。
她从小冰箱里拿出小罐啤酒,畅快喝了一口。
「我以为啤酒跟事后烟是男人的专利。」
「现在不是了。」
话没说完,啤酒罐就落在地上,辣口的酒香盈漾满室。关威搂着她的腰,又把她抓回床上,陆丹颐咯咯笑个不停,尚未消退的在他眼中重新点燃。
都怪这个女人太可爱!
关威咬住她的喉咙,拱起身子,像只黑豹,正准备鲸吞蚕食身下那具可口的猎物,陆丹颐的手指在他的背上画圈圈,感觉重重贴上的热吻,一点一点,顺着温热的血流,在她雪白的身上留下残酷鲜明的烙印。
「为什么跟我上床?」他在喘息,美丽的薄唇留恋着甜美的回应,不舍离去。
陆丹颐是恭敬的朝圣者,小手畏惧着,轻抚那张俊美的冷漠脸庞,直到顶点的癫狂,催促她以殉身为葬,如斯疯狂。陆丹颐再也不堪忍耐,迫切的吻住他的吻,像扑火的蛾。
「因为你看起来够无情,一定有好多女人为你伤心。」
关威想想,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他甚至想不起来,最近一个哭着求他不要分手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关威的问题是,他身边的女人太多,多得让他疲于应付。
女人总把爱情当唯一,爱情却不是关威的第一。
印象里,曾有个女人,爱他爱到连命都不要,站在高楼,说不爱她就让她死,关威去了,看了一眼,只说了要死就去死,走了就没再回头。最后女人没死成,天天写恐吓信,信里不再爱他,反而恨他入骨,关威收信收到烦,干脆申请禁制令,就连法官都骂他狠心。
久而久之,关威的爱情变得孤独,爱情里的旁枝末节,对他而言,只是浪费时间的东西。
「妳也伤心?」
陆丹颐露出空白表情,漠然点头:「我也伤心,所以你不需要爱我,只要知道彼此的名字跟电话,寂寞的时候还能互相取暖,这样就够了。」她不贪心。
关威没有说话,他正在思考,能够从跟她的关系里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是,他得到了一个不要爱的女人,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他不用天天送花看电影,没有一天到晚的电话简讯,不会再有人天天缠着他,要他照三餐说我爱妳。他们不需要了解彼此,他们只「要」彼此。
坏处是,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相爱。
但,那又何妨?
「我想,我会开始习惯这样的关系。」关威亲吻她的发梢。
陆丹颐倦极了,靠在他的胸口听心跳,身体很累,可是累得很舒服,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
「奇怪,为什么狠狠完之后,还要说这么多话?我不说了,换你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于是关威轻轻在她耳边唱歌。「若爱过我便应该明白,寂寞有害。万人爱,为何还怕伤害,失去我去换九千种期待。无害——」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
天底下,其实没有「永远」的事。
陆丹颐,二十八岁,单身。身为InDesign的首席品牌形象设计师,年薪千万,但是个性龟毛,超级难搞。
助理三号上班第三天,被她骂哭,躲进茶水间里猛吐苦水。
办公室同事早就见怪不怪,凑上前去拍拍肩膀,探听八卦的意图大过良心。
「怎么了?」
助理三号哭哭啼啼,鼻涕抽答答。
「呜呜,她骂我猪头!」小女生大学毕业没多久,刚出社会就碰上机车上司,只能算她运气不好,前辈子没烧好香。
「妳算好的了,前两个助理上工第一天就被她扫地出门。」InDesign的女王可不是叫假的,陆大小姐有三高——能力高、眼光高、要求高,稍不顺她心意就谢谢再联络,助理三号能挨到第三天,已经是奇迹!
「她是不是心理变态?不然为什么这么机车!」助理三号忿忿不平,同是人生父母养,连她爸爸都没骂过她!
同事风凉道。
「等妳做到像她一样,妳也会心理变态。」
「小陆,拜托妳,不要再把新人吓走了。」InDesign的大家长,冯奚范苦口婆心,多希望陆大小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年头,好人才难找啊!
「是她自己抗压性太差。」才骂两句就受不了,职场如战场,她要的是榴槤,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烂草莓!
「跟妳一起工作,抗压性再高都没用……」
冯奚范的心声就是大家的心声。
陆丹颐穿着一袭笔挺的白色乌干纱立领风衣,内搭一件轻柔的雪纺小洋装,银色珠饰在裙襬,小巧的足踝蹬着细跟蛇纹高跟鞋,交迭的美腿修长匀称,无瑕纯净中又带点引人遐思的邪恶性感。
「对了,老总,关于那个甜甜圈的案子——」陆丹颐把玩一手镶着小花水钻的造型美甲,声音软软甜甜,一派清纯无辜。爱装可爱不是她的错,谁让她一个轻熟女生得一张十八岁的女圭女圭脸,装老反而好笑。
「我已经派给Joanna去做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
「妳听见了,甜甜圈的案子由Joanna负责。」
「这跟一开始说好的不同!」软甜的声音明显染上不悦,陆丹颐只有外表看起来像十八岁脑袋空空美少女,骨子里还是那个二十八岁机车难搞女强人。「为什么突然交给Joanna负责?」
太不公平!她为甜甜圈的案子尽心尽力,跟厂商洽谈设计,大事小事全都一手包办,甚至为了抓住产品特色,一连吃了三个星期的甜甜圈!三个星期耶!体重是女人的大忌,她牺牲那么大,功劳竟被人硬生生抢走,要是咽得下这口气,她就不叫陆丹颐!
「小陆……」
「STOP!我不接受任何解释。」陆丹颐对工作执着,不肯妥协,这次替某家知名的美式连锁甜甜圈专卖店作嫁,设计一系列专属商品的大案,要是成功,名利双收,要她放手,不可能!「我直接打电话跟厂商确认,如果设计案要换人做,我也要个合理解释!」
冯奚范头痛哪!
陆丹颐是他一路提拔上来的人,在工作上的表现自然有目共睹,只是她的个性强势,说一是一,从来没有转圜余地,就算能力出色,但在职场上懂得做人远比埋头做事来得重要,太白目可不讨人喜欢。
「哎呀,无理取闹的女人最难看了!」
甜腻腻的媚笑晃晃悠悠,妖女Joanna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搭上陆丹颐的肩膀,前者妖娆火辣,后者甜美可人,两姝不只争艳,在工作上也互不相让。
「我在跟老板说话,不知道Joanna小姐有何贵干?」
「给妳一个良心建议,厂商那边,劝妳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给自己留点后路,别说我们欺负妳!」
陆丹颐瞇起大眼睛,火药味十足的反呛:「Joanna,这个建议妳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妳有几斤几两重,咱们都清楚,没那个就别妄想坐那个马桶!」
妖女Joanna一开口就被打一巴掌,甜头还没尝到,就先自讨苦吃,她向来和陆丹颐水火不容,不甘受辱,高分贝就要开骂:「陆丹颐——」
冯奚范挡在两个女人中间当和事佬。
「好了好了,妳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别忘了外头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Joanna跟陆丹颐都是他的手下爱将,包庇任何一方,只会引起另一人的反弹。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他可舍不得平白无故折损强兵,削弱自家战力。
两个女人的战争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当当当当,那是陆丹颐桌上分机,可惜她正忙着抵御外侮,巩固家邦,暂时没空搭理。两姝对峙,互不相让,电话那头,同样毅力惊人,打死不挂,自动转接答录状态,跟她们拚了!
「陆、丹、颐!」录音机里响起河东狮吼,兀自怒吼,喋喋不休。
「这啥鬼??!」陆丹颐吓了一跳,是黑道讨债还是诈骗集团?
「妳好胆居然不接老娘电话!」
「妈?!」陆丹颐傻眼,这种非常时刻,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之一,她老娘来凑什么热闹?!
「我就知道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有工作就不要娘了!没关系,就让我这个老太婆死在医院好了!」录音机里高八度的夸张语调,足以媲美琼瑶连续剧。
「喀嚓」一声,电话断线,办公室里,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陆丹颐脸色难看,家丑外扬,面子丢光还是其次,问题是,医院?!那个比小强更坚毅,号称青春无敌打不死的她老娘怎么会在医院?!
冯奚范打蛇随棍上,苦口婆心的劝道:「小陆,事有轻重缓急,案子没了可以再接,但是母亲只有一个。」他都快唱起「母亲像月亮一样」了。
Joanna不忘趁机奚落:「可怕喔!就是有人为了工作连娘都不要。」
陆丹颐瞪Joanna一眼,就算她打死不肯让Joanna那妖女坐收渔翁之利,但为人子女者,她还没狠心到放老娘一人在医院里孤单终老。
「老总,我可以……」
「可以可以!」冯奚范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马上露出慈爱神情,温言软语准了假。「没关系,妳快去吧!家人重要!」
来人快备车,女王退朝去也!
陆丹颐背起包包,马不停蹄,扬长而去。
某大医院急诊室,一名华服贵妇斜倚病榻,优雅垂询:「你多大?」
中文文法不及格,句型结构有问题,问句缺少所有格名词,导致语意不清,用意不明,无法沟通。
哪里大?
喔,他哪里都很大!
「十月就要满三十五了。」白袍医生斯文俊美,医术精湛,堪称急诊室第一把交椅,面对意识混乱的重症病患依旧临危不乱。
「结婚了吗?如果没有对象的话,你可以考虑跟我女儿交往,她今年二十八,无不良嗜好,配你刚刚好。」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我希望你以结婚为前提跟我女儿交往,毕竟她都已经二十八了,再拖下去,我只怕人老珠黄没人要,到时候还得靠老母养。我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两情相悦最重要……」贵妇取出印有LV花样的高级行事历,在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约会行程中草草画上一笔。「对了,这个星期六挑婚纱会不会太赶?」
会!
「妳不是快死了吗?」
「呸呸呸,我活得好好的,谁咒我死?」
姗姗来迟的女主角,双臂环胸,语气好温柔好温柔,笑容好甜美好甜美。
「妳没事真是太、好、了,妈——」
「小颐,妳来了呀!」贵妇一脸被抓包后的狼狈,连忙转移话题:「正好,我给妳介绍,这位是齐瓦戈医生,齐医生,这位是我女儿,陆丹颐。」
「我是陆丹颐,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有母如此,十分汗颜。
「陆小姐,妳好。」帅哥医生齐瓦戈笑咪咪的说:「久仰大名了。」
她并不想被久仰!
「小颐,妳昨天不是才跟我抱怨身体越来越差,既然这样,干脆让齐医生帮妳看一看好了!」真好,连挂号费都省了!
「不用了,我很好……」
陆丹颐还来不及拒绝,贵妇已经发挥菜市场欧巴桑的精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卖力出清单身独女,流血下杀,跳楼大拍卖!
「医生,我忘了跟你说,我们家小颐在广告公司上班,你知道的,那种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三餐不定时,作息不正常,健康越来越差!」
「是设计公司!」陆丹颐纠正。
「有什么差?反正都一样!」搞创意的就是这么龟龟毛毛,讨厌!
「妈!」陆丹颐抗议,她又不是猪肉,任人论斤论两卖!
抗议无效,帅哥医生板起俊脸,表情认真。「陆小姐,任何病痛都有可能是疾病的前兆,赚钱有数,健康也要顾;如果发现身体不适,一定要尽速就医!」
「呃,好……」怎么听起来像政令宣导?陆丹颐被唬得一愣一愣。
俊美医生从白袍里拿出一大张折迭整齐,花花绿绿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是我们医院的门诊时间表。」
「喔。」
说着又从白袍里模出一张花稍的广告单。
「这家婚友社是我朋友开的,听说口碑不错,妳可以参考一下。」
「啥?」现在演的是哪出?
「没有男朋友并不可耻,妳的条件很好,真的!」
「呃,谢谢……」现在是怎样?她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不要放弃,幸福全靠自己掌握。」医生拍拍她的肩,转身向贵妇殷切嘱咐:「陆太太,妳要记得多喝水多休息,在家静养几天就会没事。」
「我比较习惯别人叫我康小姐!」
临走秋波,齐瓦戈医生笑容开朗,诚恳赤诚。「对了,我已经订婚了,谢谢妳的好意,陆太太。」
「是康小姐——」
俊美医生齐瓦戈,戏份少少,台词说完,功成身退,掰!
陆丹颐恨不得他快闪!
「妳最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陆丹颐瞇起大眼睛,她老娘害她面子丢光光,恨不得挖个地洞埋到死,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贵妇有气无力睨她一眼,意兴阑珊倒回病床。
「好好的相亲都吹了,还说个屁啊!」这年头要找个好男人比中乐透还困难!「我本来想说他要是不喜欢妳,我还可以自己留着用……」
陆丹颐欲哭无泪,天底下居然有这种母亲!
「妈,算我拜托妳,以后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对心脏有害!
「谁说我在开玩笑?!」
「妳打电话到我公司,说妳人在医院快死了,还不够恶劣吗?」
「呃……我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嗯?」言词闪烁,听起来非常缺乏说服力。
「不相信妳自己看!」
陆丹颐火气再大,看见母亲脚上那层石膏绷带,终究还是软下心来。她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我本来打算找隔壁王太太一起喝个下午茶什么的,谁知道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我痛得半死,想要求救可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到前几天的电视新闻,有独居老人死了一年多都没人发现,呜……」
「Mary呢?」Mary是她妈请的帮佣。
「Mary去帮我排队买甜甜圈了。」
陆丹颐抚额痛泣,她老娘根本就是活得太闲,死了都活该!
「那是谁送妳来医院的?」
「就是身材很好,长的很像金城武的邮差啊!他送信来,按铃却没人开门,他很担心就进来看看……」
陆丹颐脸都绿了。
「这叫闯空门!」她老娘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啊?!
「人家长得像金城武耶!」
又不是长得像金城武就不会闯空门……
陆丹颐已经没力气跟她计较。「算了,人没事就好。」
贵妇趁隙打量坐在床沿,一副虚软无力又半死不活的独生女,倒抽一口冷气,活像看到鬼。「我的天哪!」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地震?海啸?还是恐怖份子开飞机撞101?
「陆丹颐,妳的脸、妳的脸是怎么回事?!」贵妇从Gucci提包里抽出大镜子,堵住她的鼻尖。
「啊?」陆丹颐没头没脑,一脸茫然。
镜子里的大眼睛美女同样也面带疑惑。
陆丹颐注意到,镜子里,美女那头柔滑直顺的乌黑长发,如今毛毛燥燥,毫无造型;精致的彩妆在历经一连串混乱的闹剧之后,花的花,糊的糊,姣好的脸蛋像块斑驳的画布,浓重鲜丽的色彩令人联想到印象派画作——远看OK,近看像鬼。
「喔,没事,只是妆花了。」
陆丹颐自我安慰,美女就算跌个狗吃屎,也还是美女。
贵妇继续叨念:「枉费我替妳安排这么好的机会,妳怎么就不懂得好好把握?妳也不想想,自己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只能一辈子当个没人要的老姑婆,连老妈都养不起妳。」
陆丹颐心口一紧,发现镜子里的美女露出厌烦神情。
「妈,我有工作,饿不死的。」
「工作工作,妳一心只想着工作!女人工作有个屁用,工作能给妳家庭温暖?工作能帮妳养儿防老?傻丫头,婚姻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保障,找个爱妳的男人嫁一嫁,安分守己,生活有依靠,才是真幸福。」
千篇一律。
在公司里那个强悍骄傲的女王不见了,在人前自信优雅的高贵名媛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在母亲面前,所有成就都不见了,只剩下抱着可怜尊严的丑小鸭。
陆丹颐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落寞身影。孔雀羽毛被拔得精光,高扬的嘴角也重重垂下,呆滞的大眼睛空空洞洞,她觉得自己像是吞了青蛙的名伶歌手,一个人赤果果的站在没有观众的大舞台,发不出声音也下不了台,只能羞愧的拉扯头发遮遮掩掩,扭捏不安。
不忍卒睹。
陆丹颐抽开镜子。
「妳去哪里?」
挺直的背影无比寂寞,头也不回。
「厕所。」
Party正火热,迷幻灯光下,性感辣妹忘我的扭动娇躯,撩人舞姿勾引在场男士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上前猎艳。人生苦短,及时享乐啊!
可是欢乐时光,总有人不识相,矜持装酷道貌岸然,冷水泼得惹人讨厌。
「关,今天是你生日耶!」
主角不High,反倒是他们这群猪朋狗友玩得很乐。
被称为关的男人头也不抬,老僧入定,双手飞快敲打键盘,标准的「不在办公室,也能办公事」。
「欸,别这样!开心点!」
关威不领情。
「等你回到家,发现自家被一大群人占领,胡搞瞎搞的时候,再来跟我讨论开不开心的问题。」
好啦,安杰尔承认他们是玩得有点夸张,但那也是为了要给他惊喜啊!
「喂,关,这是你的生日耶!一年一度的生日耶!就好像初夜只有一次一样,当然要好好庆祝啦!毕竟你可不会再有第二个三十二岁。」
关威狠睨他一眼。「我也不想有第二个三十二岁。」
安杰尔用肩膀撞了那个冷酷男人一记。
「大家都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房子借一下是会死喔?!」
说到底,庆祝生日只是幌子,他们老早就觊觎关威的房子很久了!
关威的房子又大又空,依他的个性,八成是力行极简主义的狂热份子。灰色水泥墙,镂空天花板,客厅里除了一台五十吋宽屏幕电浆电视以外,啥鬼都没有,拿来住都嫌浪费,开Party正好!
「会。」关威就是看不惯好端端的家里平白无故多了根钢管杵在当中,这是他家,不是夜店!
「啥?我听不到!」
「叫那个DJ把音乐调小声一点!」他几乎是怒吼了,不过还是没人甩他。
关威气得几乎想把这些找死的家伙全都一脚踹出去,统统下地狱。他并不介意把房子外借给朋友使用,问题是,剩下来满地狼藉谁收拾?
他有洁癖,不代表他爱当老妈子。
嘟嘟嘟嘟,关威的手机淹没在黑色沙发一角,可怜兮兮的颤抖,快来理我!快来理我!
一人眼尖,指着角落一闪一烁的小小微光。
「谁的手机?」
关威杀气腾腾扭头一看,脸色立变,抢上前去接起手机,动作虽然粗鲁,但月兑口而出的磁性嗓音还是低沉得近乎平静。
「喂?」
这支手机只有一个人会打。
「喂?」陆丹颐听见电话那头的吵杂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吗?你现在有空吗?」
关威向来紧绷的俊脸难得露出柔和线条,轻声问道:「妳在哪里?」
即使那软甜软甜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关威还是可以轻易察觉平淡语气下的脆弱波澜。
「我在医院。」
「哪家医院?我去接妳。」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也不追问,关威只是安然给予肯定响应。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细不可闻的落寞飘散在空旷苍白的走廊,响起巨大回音,陆丹颐一瞬间竟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切断通话,关威对满屋子的混乱视而不见,勾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一人好奇。「关去哪里?」
安杰尔看了一眼门边匆忙利落的人影,福至心灵。
「英雄救美。」
关威正巧听到这句话,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苦笑。
他,从来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