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两人回到车上。由于韩霁认为高奕杰的车很容易成为对方下手的目标,因此他们开的是韩霁的车。高奕杰也不反对,十分自得其乐的坐在副驾驶座上,一面对开车的韩霁指示方向,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韩霁虽然开着车,但心思却还停留在今天的枪击案上,对高奕杰的话题也只是敷衍似的虚应着,直到有次因为红灯停下车时他才发现,他们早已驶离了市区。
「您到底打算要去哪里?这里应该不是往您府上的方向吧!」发现了这点的韩霁转头问高奕杰,口气明显有些不善。他明明记得高奕杰应该是住在信义计画区的不是吗?
「嗯,我想说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干脆在回家前顺便去一个地方,不会花很多时间的。」高奕杰一脸人畜无害的笑。你少给我装无辜!韩霁在心里怒斥一句,但表面上他只是微微皱眉,「我可不认为现在时间还算很早,如果您的目的地是夜总会之类的场所的话,那我奉劝您今晚还是别去的好,目前实在不是玩乐的好时机。」高奕杰摆出一副深受委屈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啊!我是那么爱玩的人吗?」韩霁扔过来一个白眼,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明明就是!
「我是真的有正经事要去拜访人家,本来约好了下午要去,没想到却出了事,又不想拖太久,只好现在去了。」高奕杰无奈地解释,顺便补上一句:「如果你不想陪我去也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
韩霁觉得自己的火气又上来了。这家伙分明就是看准自己现在绝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所以就得寸进尺、吃定他了!如果待会儿发现高奕杰是要上夜店或酒吧的话,他以黑手党SignorDue的名义发誓,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为什么?为什么和这家伙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会那么容易生气呢?不对!应该说,为什么这家伙老是要惹他生气?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心里虽然不满,但韩霁的确不想放任毫无危机意识的高奕杰一个人在外面乱晃,他只好忍着怒气开着车,继续朝高奕杰指示的方向前进。高奕杰好整以暇的倚在座位上瞄着李俊伟,心情十分愉快。他没料到李俊伟居然会因为担心而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尽管被人暗算的滋味并不美妙,但他却也因此多了许多和李俊伟单独相处的时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他早就清楚李俊伟严谨得近乎一丝不苟的个性,却也因此更喜欢招惹他,虽然李俊伟就算生起气来通常也不会有太激烈的表情,但他已经懂得从他脸部的细微变化来判断他的情绪。比方说现在李俊伟正紧紧握着方向盘,仿佛方向盘跟他有仇似的,眼睛故意死也不向他瞥一眼,微微蹙起的眉、微微鼓起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说明了他心中的不爽。但高奕杰却觉得,这样的李俊伟真是可爱到不行。
愈往前开,韩霁心中的疑问便愈是扩大。此刻他们已经来到市郊,但高奕杰依然没有告诉他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不知怎么地,韩霁感到自己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丝不安。
「嗯,就在前面。」高奕杰说着指了指前方,「走左边这条岔路,进去后右转就到了。」韩霁依照指示拐进岔路再右转,顿时一幢建筑物出现在他面前。在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瞬间,韩霁忽然身子一僵,反射性的一踩煞车,车子硬生生地由高速行驶中紧急停了下来。高奕杰冷不防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他疑惑地望向李俊伟,「怎么了啊,你——」
韩霁的脸凝成一片死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般,原本红润的双唇也失去血色,微微地颤抖着,双眼瞪得大大的,失神地望着前方,方向盘上的双手紧握得连指节都发白了,纤细的身躯此刻就像寒风中的落叶一般抖个不停。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高奕杰一时心里大乱,他伸出手想探探李俊伟有什么不对劲,李俊伟却侧头避开。
「我……我没事……」韩霁强自镇定地说着,但发抖的语调透露了他心中的震惊与惶恐。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将视线从前方的景物上栘开。那是一幢梢嫌老旧的三层楼建筑,瓷砖和油漆都已经有些斑驳了,庭院中的草木在夜幕的掩映下看起来有点阴森。大门边竖立了醒目的告示牌,标示着五个大大的白底红字。这里是仁光育幼院。
「真的没事?你看起来很不舒服。」高奕杰忍不住关心地又问一次。没事才怪!脸色都这么差了还嘴硬。「如果真的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我真的没事。」韩霁又一个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眼前这栋建筑物,正是他度过一生中最悲惨岁月的地方。怱然闾,一阵危机意识闪入韩霁的脑中——高奕杰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难道是自己的身分曝光了?还是……
「我不明白,这么晚了,您特地到育幼院来有什么引呢?」他故作镇定,不动声色的问。
「这里曾收容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和我家颇有渊源,也是我的一个……儿时朋友。」没料到他会问,高奕杰迟疑一下还是回答了,伴随着一个有些伤感的笑容。
韩霁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所以,您在这种时候大老远的跑来这里……缅怀故友?」
高奕杰从李俊伟身上感到了奇怪的不安,但他并没有多问,「他只在这里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失踪了,至今依然下落不明。我父亲以前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到这里来,一开始是为了打听那个孩子的消息,后来就养成了常常到这儿来看看孩子们的习惯。近来我父亲的身体状况比较不好,没办法常来,但他还是交代我到院里来看看。」高奕杰说着笑了笑,「久而久之,这也变成我的习惯了。」
「想不到您居然这么有爱心,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韩霁皮笑肉不笑的丢出一句不大动听的恭维。哼,他才不相信高家父子真的这么好心,他们恐怕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才会跑到这里来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样子吧!
「你这句话到底是褒还是贬啊?」高奕杰露出埋怨的表情,「好歹你也该安慰我一下吧!我朋友可是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耶!」
「只是一个童年玩伴,用得着这么在意吗?我看您自己也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啊!」韩霁忍不住寒着脸反唇相稽。
「或许你说得对。我和他虽然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他还活着,多半也已经忘了我了吧!」高奕杰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忽然飘远,「但我却很怀念他,也真的很希望他还好好的、平安的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就算忘了我也没有关系……」
「你……」韩霁忽然喉头一紧,异样的感觉再度在心中蔓延开来。这样的高奕杰和平常不太一样,让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而且,他还是我的初恋。」良久,高奕杰闷闷的补上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啥?」韩霁呆了两秒,血色马上冲上脸颊,「你,你说什么啊?」连这么小的时候的事他也能拿来开玩笑,他就知道,高奕杰怎么可能是认真的嘛!
「你不要激动嘛!」高奕杰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吃醋?」「吃……吃你的头啦!不要老开这么没营养的玩笑好不好?」而且我绝不承认我是你的初恋!韩霁感到自己额头上出现了明显的青筋,差点连义大利国骂都月兑口而出了。
「呵,你脸红得真可爱。」高奕杰不知死活的再加上一句。这句话听在韩霁的耳里无疑是火上加油。但当他忍不住想用拳头好好照顾一下那张欠扁的笑脸时,高奕杰却打开了车门。「我有事要进去一下,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韩霁闻言,方才稍微舒缓下来的情绪又再度紧绷了起来。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重回这个曾经带给他莫大伤害的地方,对他的心情造成很大的冲击。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能马上离开这里,愈快愈好。但他不愿意让高奕杰怀疑自己的异常,因此他终究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跟着高奕杰进入了育幼院。
阔别十多年,这里的改变却没有韩霁想像中的大。似曾相识的景物勾起他心底那些自以为早该忘得差不多的黑暗回忆——他被关禁闭的地方、他被一群大孩子欺负的地方、他被当众甩耳光的地方、他提着水桶罚站的地方,还有那些永远擦不完的玻璃,永远做不完的手工……悲伤和愤恨的情绪在韩霁心中流窜着,不安和恐惧就像海底的暗潮一样侵蚀着他,仿佛随时会将他吞没。
两人才刚踏入育幼院大门,院方就有人急急忙忙跑出来迎接。「哎呀,高总,今天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一个瘦长马脸戴着珠链眼镜的中年妇女堆着一脸热诚过头的媚笑迎上来,「我看到新闻报导真是可怕!歹徒未免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的也敢为扑什歹,幸奵您没受伤。」
「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院长。媒体向来喜欢夸大其词。」高奕杰似乎不是很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韩霁一看到那个女人,脚步便不觉一滞——是黄老师!当年最喜欢指使他做东做西的黄老师,常常不由分说便抓起他痛打一顿的黄老师,动不动就把他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不让他吃饭的黄老师,开口闭口「败类的孩子也是败类」的黄老师!
多年不见,她竟已升格当了院长,想必是过得还不错吧!
不知不觉中,韩霁握紧双手,咬住嘴唇,眼神逐渐阴沉了下来。
「最近还好吧?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一直没时间过来看看孩子们。」高奕杰温和的说。
「您千万别这么说,只要您心里还惦着孩子们,就是我们的荣幸了。托您的福,一切还算顺利,只是最近物价上涨,我们想挪点预算帮孩子们买新桌椅,正在伤脑筋呢!」院长叹了口气,状似苦恼万分。
韩霁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帮孩子们买新桌椅?他该不会是听错了吧!应该是为了怎么不着痕迹的从预算里抽点甜头中饱私囊而伤脑筋才对。
「不管怎样,您既然来了,就先到院长室里暍杯茶再走吧!」院长仍然不遗余力的讨好大驾光临的财神爷。「不用麻烦。反正孩子们也差不多该睡了,我就不久留——
高奕杰的话说到一半,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伴随着重物的撞击声响,听来令人有些胆战心惊。韩霁心里忍不住揪了一下,连忙抬头往楼上看。不久一阵摔门声响起,一个高大的人影火冒三丈的出现在楼梯口。「妈的,该死的小鬼,脾气这么倔,看老子不……」那人正说着却看到楼下站着的一行人,马上打住话头,原本凶狠的脸也堆上了笑容,「啊?高总?您……您怎么来啦?」院长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小陈啊,上面是怎么回事?孩子们不是都该睡了吗?」那个叫小陈的男人搔了搔头,「上礼拜新来的那个小志,老是不肯安分,要他乖乖上床睡觉也不听,刚刚还在床上打打闹闹,结果就从上铺摔下来了。好在他没受什么伤,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韩霁看见那个理着平头的粗壮男人走下楼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几乎无法呼吸。他抬头看到男人额际一道暗色的伤疤,大脑立刻就像被打了一拳似的嗡嗡作响,可怕的回忆瞬间像溃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是他!就是这个男人!那人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就是这个男人一身酒气的提着酒瓶逼近年幼的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殴打他,还将毫无还手之力的他压制在地上,撕扯着他的衣服……
当时的情景如梦魇般袭来,韩霁整个人就像是浸入冰水般无法遏止的颤抖起来,不由自主的退到墙边。高奕杰注意到李俊伟怪异的举动。此刻的李俊伟看起来比刚才在车上时还要糟糕得多,就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眼神空洞而惊恐,半倚在墙边的身子尽管极力压抑,但仍看得出正微微的打颤,仿佛一碰就会倒下似的。高奕杰心中的不解与不安一下飚到最高点。平日的李俊伟虽然外表看起来文弱了点,但他的行事作风却向来十分强硬。他用好强和淡漠在自己周围筑起屏障,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傲气,从不肯轻易示弱妥协。但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脆弱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我就不多打扰了。」高奕杰心想,还是赶紧和李俊伟离开育幼院比较好。虽然方才李俊伟逞强的不承认,但高奕杰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地方就是造成李俊伟失常的主因。他从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填上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额,「这些钱请你们先拿去买新桌椅吧!就当作是我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如果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一声,千万别跟我客气。」
院长立刻眉开眼笑的走上前来,口中一叠声的向高奕杰道谢。但当她正要伸手接过支票时,一只手却冷不防从后面伸过来,一把从高奕杰手中夺过支票。「我不允许你捐钱给他们!我宁可你把这笔钱挥霍在夜店,也绝不会让这群表面上牺牲奉献骗取社会大众的同情,背地里却只会满足私利欺凌弱小的人渣们拿到半毛钱!」
韩霁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着,森冷的口气和脸上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栗。他说着一扬手,便将高奕杰刚刚开出的支票撕得粉碎。高奕杰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能任由韩霁将支票的碎片往院长的脸上一撒,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高奕杰被韩霁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激动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他转头对院长抛下个略带歉意的目光,便快步追出去,留下手还僵在半空中的院长面色铁青,尴尬无比的呆在原地。
韩霁就像是逃命似的奔出了那栋对他而言像地狱一般的建筑。他奔向车边,脑中一片紊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甚至连高亦杰都顾不得了,仓皇地打开车门,正要钻进车内,手臂却忽然被拉住。他不禁愤怒的转过头怒斥一句:「放开我!」
见到他的剧烈反抗,高奕杰也是一愣,但他并没有放手,只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韩霁。韩霁依旧怒目瞪视着他,平时的淡定和冷静荡然无存。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对峙了好一会儿,终于高奕杰叹了口气,伸手取过韩霁手中的车钥匙。「你现在情绪很不稳,不适合开车,还是我来吧!」
韩霁闻言终于梢微清醒过来。他本以为高奕杰会问他到底怎么了,或是责怪他为什么要撕毁支票,但高奕杰却什么也没问,反而让他有点错愕。他无言地任由高奕杰拿走他手中的车钥匙,自己转身往另一边的车门走去。高奕杰发动了车子。韩霁本来就不多话,而向来喜欢没话找话讲的高奕杰也只是安分的开着车,不再要嘴皮子,两人于是陷入异常的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来。高奕杰一面伸手解安全带,一面转头看着李俊伟,微微一笑,「要不要下车走走?」不知不觉问,高奕杰已经将车开到了山上。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往下看,整个台北市的夜景一览无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到这里来。这里的视野很辽阔,往下能俯瞰万家瞪火,往上能仰望满天繁星。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可以让人想通许多事情,就连心境好像也会随着视野宽广许多。」
韩霁默默地下了车。高奕杰说的没错,这里的夜景真的很漂亮,市区的灯光交织成一片灿烂,就像是个遥远而华丽的梦境。他仰头望向苍穹,山上的天空少了光害,明亮的星斗在夜幕中闪耀着简单而平静的光彩。
「心情好多了吧?」高奕杰走向他,含笑地问。韩霁不语,表情却在不知不觉问缓和下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刚才的样子可真把我吓得半死呢!对不起,我不该没跟你说一声就把你带到那里去的。」高奕杰诚恳的道着歉。虽然他十分好奇为什么育幼院会让李俊伟如此失常,但此刻他聪明的选择不去碰触这个问题。
韩霁连忙摇摇头,为自己找了一个藉口。「我真的没事……我以前在美国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在育幼院受到虐待的事,所以我对这一类的地方一直反感。」
「原来是这样。」高奕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会对育幼院……算了,不提这些。刚刚看到你不由分说的就把支票给撕烂,院长他们一定也被你吓到了。不过没关系,改天我再把捐款汇过去就好了,你不用过意不去……」
「不可以!」韩霁闻言又激动起来,「我不是说过,绝不允许你把钱捐给那些人吗?」
「你不要闹了好不好?」高奕杰也不禁皱起了眉,「就算你的朋友以前曾经在这类的机构有过什么悲惨的遭遇,你也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你这样说,让那些致力于慈善事业的人们情何以堪?」为什么李俊伟会忽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啊?吃错药了吗?
「我没有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知道社会上有很多真正热心公益的人,但绝不会是他们!」韩霁咬牙切齿地说,「你认为我以偏概全,那你呢?你又明白他们的真面目吗?你怎么能确定他们真的把你的捐款用在孩子们的身上而不是中饱私囊?你怎么知道他们平常背地里是怎么对待孩子们的?你没听到刚才有孩子在哭吗?伪君子!全都是一群伪君子!就连你也是!你们装出一副伪善的脸孔,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掩饰自己的不安与愧疚罢了!」韩霁愈说愈是咄咄逼人,眼中燃烧着悲伤与愤怒的火焰,灼灼地瞪向高奕杰。
高奕杰被他骂得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李俊伟会激动得失去理智,但他却从李俊伟的脸上看到他努力压抑着的痛苦,以及难以弥补的凄凉。他心里忍不住有些不舍,只好先搁下准备反驳他的话,好声好气的说:「对不起,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没有过问过他们对于捐款的处理细节。我会去弄清楚的,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韩霁扭过头不去看他,但眼泪却不争气的在眼眶里开始汇聚。不许哭!他在心里狠狠地斥责着自己。不许掉眼泪!你可是黑手党顶尖的杀手,流血不流泪的杀手,只卖性命没有感情的杀手!你早该忘记眼泪的滋味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这时候的高奕杰感觉起来竟是如此该死的温柔呢?
高奕杰见李俊伟别开脸,以为他还在生气,正要好言相劝时,却意外地在李俊伟眼中看到了闪动的泪光。他忍不住伸手揽住李俊伟的肩膀将他带往自己的怀里。韩霁一惊,想也没想便喝斥一声,同时一记肘击狠狠的往高奕杰的月复部重击过去,「别碰我!」
高奕杰冷不防挨了这一击,立刻便捣住月复部弯下腰呛咳起来。韩霁这时才发现自己下手实在太重了,连忙扶住高奕杰。过了好半晌,被打的人终于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喘了一大口气。韩霁望着高奕杰痛得有些扭曲的俊脸,不禁有一点点愧疚。「咳!咳!你、你气消了吗?」高奕杰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关切地问。
见高奕杰似乎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韩霁也不禁傻眼。高弈杰对他的包容再度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心中的一股气刹那间消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高奕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奕杰看着李俊伟有些茫然的表情,星星般的眼眸依旧微带着水光,微启的双唇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高奕杰就像着魔似的凝视着他,终于他忍不住伸出手抬起李俊伟的脸,轻轻的覆上了自己的双唇。
韩霁的双眼倏地睁大,身体也紧绷起来,但他随即放弃挣扎,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下来。高奕杰的体味混着古龙水的香气,闻起来竟奇异地让他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平复了他今晚深受冲击的情绪——也好,就让自己放纵一次吧!今夜,他的确需要一点刺激,来让自己从多年前的梦魇中解月兑……
原本只是单纯的四唇相触,但见到李俊伟并未如预期中的反抗,高奕杰的吻也变得大胆起来。他轻轻地吮吻着李俊伟薄而柔软的唇瓣,舌尖灵巧地舌忝过他洁白的贝齿,并趁他没有防备时撬开他的牙关,将舌探入他的口中,开始疯狂的吸取他口中的甜蜜。
韩霁的力量好像逐渐流失似的,脚上就像踩着棉花一般不踏实。高奕杰的舌头在他的口中四处游走,品尝他口腔内的每个角落,并捕捉住他的舌吸吮、交缠。他不禁开始试着回应,结果引来高奕杰更加热情的深吻,仿佛存心要抽干他体内的空气似的,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阵轻微的骚乱正逐渐沿着身体向上窜烧着,他忍不住自唇边逸出一声申吟。
高奕杰直到两个人都快缺氧而死时才不太情愿的松开韩霁的唇。在经过方才的热吻后,韩霁平日锐利的双眸变得有些迷蒙,原本白皙的脸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情潮而染上淡淡的红晕,被吻得红肿的唇上还泛着湿润的水光……
高奕杰看着,胸口不禁一窒。「你这样真的好吗?」他贴近李俊伟耳边,用比平常要来得低沉的嗓音轻声说着,「明明知道我对你意图不轨却还是乖乖的让我吻……男人的自制力,可是很薄弱的喔!」湿热的气息喷在耳际,韩霁的身体忍不住一阵战栗,心跳也瞬间快了一拍。高奕杰像是察觉到他的反应似的轻笑一声,接着张口吮住了他的耳垂。「啊……」一股电流倏地窜过脊髓,韩霁不禁申吟起来。他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发出这种连自己听了都会脸红的声音,连忙侧过头去,试图避开高亦杰对他耳朵的攻击。但高奕杰却不给他闪躲的空间,反而进一步的舌忝舐、轻咬他莹白精致却也十分敏感的耳廓,令他不由得又是一阵压抑的轻喘。高奕杰接着将目标缓缓下栘,轻轻啃啮着韩霁修长的颈项,一只手也不安分的采到他身前,开始解他的衬衫钮扣。「不……」韩霁的理智总算有点回笼了。他冒出一声略嫌薄弱的拒绝,但高奕杰的手已经探入他的衣内,抚上他胸前的肌肤。身体的温度正在急剧的向上攀升,韩霁只能闭上眼,希望能阻绝这种陌生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韩霁上半身的衣物已经全部滑落在地,露出了他均匀美好的身段。韩霁的骨架不大,也没有太过健美的肌肉,但由于长年的锻炼,因此十分柔韧结实,手感非常好。但更令高奕杰讶异的是那些零星分布在韩霁白皙身躯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高奕杰轻轻画过一条宽如手指长逾二十公分的伤疤,低声问着。
高奕杰的抚触带来了一阵微微的酥麻,韩霁忍不住扭动了一下。「那是……很久以前在育幼院时……思……留下来的……」他在高奕杰的抚弄下只能断断续续的说着,「刚才我说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就是我……」韩霁并没有说实话。他身上的伤痕尽管有些真的来自于育幼院,但还有更多是他在黑手党接受训练或出任务时留下的纪念品,其中有些明显不是一般刀械所伤的,而是枪伤,甚至是炸弹的碎片所造成的。虽然近年来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受伤,但身上那些旧伤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已经够吓人了。比方说高奕杰方才抚模的那条疤痕,是他在十六岁那年和美国布鲁克林区的角头老大对决时,被垂死的对方用蓝波刀砍伤的。对方打的是同归于尽的算盘,而那一刀也的确差点害他送命。
「老天,所以你才会对育幼院……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高奕杰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他俯无限怜惜的轻吻李俊伟的伤痕,仿佛希望能藉此抚平他所曾遭受的痛苦。「啊……」高奕杰的唇在他身上游移着,并在所到之处撒下火种,韩霁觉得自己好像就要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