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山庄又输了。
连续三年落败,今年连榜眼酒都丢了,只落个第三名探花酒的头衔。
“暧!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品酒大会又是周家庄抡元耶!连续三年打败称霸江南二十余年的莲花白,那周当家意气风发,连摆三天流水席,大宴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哩!”在河边款衣的胖大婶一边搓洗衣裳,一边兴高采烈地道。
“啊!周家庄的筵席你也去吃了吗?那道东坡肉不错啊,挺好的,我还偷偷包了一些呢!”另一妇人甲也闲聊起来。
“是啊,是啊,周家庄可说是财力雄厚啊。”另一妇人乙也加人八卦行列。
“不过,看那山云山庄输了品酒大会也没啥动静,只是唐大叔那张老脸可能有点儿挂不住,前些天我还见他与饭馆子老板边喝酒边叹气,没办法啊,他也老了,怎么跟周当家那壮盛的年轻人比呢?”胖大婶掩口小声地道,一副三姑六婆样。
“那唐大叔的闺女,名儿好像是唤琥珀吧?好似与沈家少爷是一对儿呢,却因为这事,亲事给耽搁了,两人也闹翻了。”瘦妇人摇摇头,满脸可惜地道。
“啊!是怎么回事啊?快说来听听广一时间,所有在河边款衣的妇人都停了手边的活儿,一起看着瘦妇人。
瘦妇人看大伙儿这样,也停了款衣的动作,故作郑重地咳了声:“咳!我今天说的,也是听来的,准不准可别问我啊?”
“快说啦,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三姑六婆催促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那口子的妹子在沈家当丫环,这事儿是她说给我听的……”妇人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状。“听说沈家少爷打从三年前就很喜欢琥珀姑娘,而琥珀也很喜欢沈少爷,两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沈少爷本打算在两年前的春天提亲的,却因为出云山庄痛失状元酒而作罢。”
一群妇女在河边听的专心。
“然后呢?快讲啊!”大伙儿催促道。
“然后啊,琥珀姑娘也算是出云庄内的酿酒好手,她誓言出云山庄的莲花白要不重新抡元,她就不嫁。刚开始沈少爷很有耐心,想说琥珀年纪还小,还可以等等,也就由她,没想到……”瘦妇人语气一转,停了下来。
“快说啦!”大家快受不了了。
“没想到啊,出云山庄隔年又只有第二,莲花白被评为榜眼酒,沈家到唐大叔那儿提亲,唐大叔爽快答应,可那琥珀却拒绝成亲,坚持一定要等出云山庄重新抡元,她才要嫁。听说沈少爷终于动了肝火,小俩口大吵一架,沈少爷远走福州俯,应科举考试,两人就再没联络了。”瘦妇人摇摇头。
“啊……真可惜。沈少爷人品好,也不会在外头胡来,会是个好夫好呢!”
“是啊,就不知道琥珀是怎么想的?她今年二十也有了,再不出阁,就是老姑娘峻。”
“嗯,还有一件事……”瘦妇人暧昧地道。
“你就快说吧!”众人催促道。
“听说……这只是听说啦,听说周当家的前些日子向唐大叔提议,说明年春天要是周家庄再夺魁,便要唐师傅将琥珀嫁给他!”瘦妇人煞有其事地道。
众人一阵低呼——
“哎哟!那琥珀真是人人抢着要啊!”
“唐大叔会答应吗?这简直就是攻城掠地嘛,输了品酒会,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还要唐大叔将女儿嫁给他?”
“周当家人也不错啊.家业殷实,高大英挺,粗犷有魅力,嫁他哪有什么不好?”
大伙儿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这件轰动应天府的大八卦。
“咳——咳!”瘦妇人又咳嗽示意。
众人将视线重新调回瘦妇人身上。
“嗯还有一件事……”
“姑女乃女乃!你就快说吧!”众人齐声喊道。
“那沈少爷一年前远赴福州府静心读书,准备参加福州的乡试,今年沈少爷考完,直接就回南京,没留在那儿看榜,所以福州布政使司那边的消息这几天才到哩……”瘦妇人又停了下来。
“祖女乃女乃,你就快说吧!”众人大喊道。
“嗯,就是……沈少爷不负众望,高中举人!沈老爷兴高采烈地打点了报喜的官差呢,承德坊的街坊邻居放了一长串的鞭炮哩!””啊,那他与琥珀……”妇人甲连忙想知道后续发展。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两人这么久没见.什么事都说不准的,而且还听说沈老爷急着要帮沈少爷娶媳妇呢!”瘦妇人摇摇头。
“什么?那琥珀不就什么都没了!”
“不会啦,她就算没了沈少爷,也还有周当家啊!搞不好,唐大叔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明春故意输给周家庄呢,这样琥珀便顺理成章地嫁入周家啦!”妇人甲夸张地加强最后一句。
“可是……可是……她与沈少爷是两情相悦啊,这样太可怜了!”年轻妇人道。
“哎啊!再坚贞的感情也是禁不起岁月摧残的,你想想看,要是你家那口子一年多不见踪迹,你会不会想别人啊?”胖大婶像是过来人般地说道。
“这……”年轻妇人仍想辩解。
“而且对方长得高大粗扩,家业殷实。”
“可是……”年轻妇人迟疑了下。
“最重要的是他保证嫁过去不是做小妾,而是当家主母。”
“……”年轻妇人不讲话了。
“所以噗,人家说啊‘眼不见,情渐疏’,各位,要好好盯紧你家那口子啊!要不,依咱们这种姿色,不出一个月,老公就不晓得跑哪儿去啦!”胖大婶高声胜利道,结束了这场款衣河边的八卦闲聊。
***
“思卿,你也会想要礼佛?”琥珀神情怪异地看着大殿上捻香默祷的思卿。
“嘘!”思卿示意琥珀嗽声。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将香往插在香炉里,再虔诚地合掌礼拜。
琥珀看了看虔诚膜拜的思卿,这一点儿也不像她!不过,思卿向来就是这样,随兴所致,想到就做,不问理由的。琥珀不再多话。
今日一早,思卿突然跑到酒坊,要她打扮打扮,陪她到灵谷寺和佛参拜,琥珀还来不及拒绝,便被她拉到房内,思卿嘛哩啪啦地将她柜里的衣衫都拉了出来。
“这件太素,不好,得活泼些。”
“这件太艳,不好,又不是大过年。”
“这件太老气,老天!你怎么会有这种衣裳?”
“幄!这件好!月牙白的上衣,粉女敕橘的儒裙,好,衬托出咱们琥珀清新的美!琥珀,就这件了,快穿!快快快,穿戴整齐,陪我到灵谷寺礼佛参拜。”思卿扯过上衣就往琥珀身上兜。
啥?礼佛?参拜?恩卿该不会是要去整哪个和尚吧?
思卿自顾自地说话,见琥珀还愣在那儿,她无奈地摇摇头,对琥珀投以“儒子不可教也”的目光。
啪啪!她一击掌,两旁的丫环立刻趋前帮路动梳妆打扮换衣裳。
嗯!打理好的琥珀看起来真是美极了,瓜子脸蛋,白净粉女敕,柳眉弯弯,浓淡适宜,嫣红唇瓣,不点而朱。美!真美!
只是脸上线条有点儿严肃。
“暧!琥珀,你就笑一个嘛,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哪有人到寺庙里还板着一张脸的?”
可也没有人到寺庙还嘻皮笑脸的吧?琥珀心里叹了口气。
***
从踏入寺前广场起,她们俩就吸引众人的目光,很美很美的一对佳人儿,思卿娇贵华丽,琥珀清秀灵黠,有光棍儿游手想趋前搭讪,占点便宜或讨些施舍,都被众多护卫格开。
思卿兴致高昂,从大殿一路逛到后面的厢房跨院,说是要看池里的乌龟,她喜欢看寺庙里的乌龟,边走边叽哩外啦的拉着琥珀讲话。
琥珀不回话。
“啊!琥珀,我今天头犯疼,大概风吹多了,我到后边厢房喝喝茶,休想一下,你先在这儿看鱼等我啊,我马上回来啊!”思卿匆忙交代完,便急急往后头走去。
琥珀无奈地看着思卿像一阵风般离去,她这个主子兼好友总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没个定性。
她扯直了身上月牙白的上衣,拂拂格裙下摆,这些年来,她刻意不打扮,就是不要让别人注意她。自从沈敬懦离开应天府,她也没了打扮的心情,所以她平日就刻意选些老气的衣衫穿,使她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成熟多。
琥珀独自坐在水池边,看着池中的乌龟慢慢地爬上石头晒太阳,几只挤在一起,有时石块大小,乌龟太多,便有些乌龟被挤了下去,圆滚滚的龟壳滚了几圈后,扑通一声,落入池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真有趣!琥珀笑了。
呵!她多久没笑了呢?半年?一年?自从跟夫子吵嘴后,她好像就没再笑过。三年来品酒大会上的连连挫败,也使她愁眉不展,明明就是一等一的好酒,为何那些苍员士绅就是不欣赏呢?今年庄内的莲花白屈居第三,更是让琥珀连笑的都没有。
为什么呢。要怎样才能使唐家酿造的酒液再次夺魁,让出云山壮赢回昔日风采呢?琥珀认真地想。
“琥珀。”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传出。
琥珀身子一震,瞠大美眸直瞪着池中的乌龟。
不会吧?!
琥珀胸口剧烈起伏,不敢相信地直瞪着池中的乌龟,扑通!又一只小乌龟跌入池中,可她这次笑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有磁性的嗓子道:“琥珀,跟人讲话,要面对来人,这是礼貌。”
琥珀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止不住后瓣的颤抖,小手连忙按住微颤的唇。缓缓缓缓地站起来,转身……
他就站在那儿,不再是午夜梦回,不再是睹物思人,不再只是过往的记忆。他真真实实地就站在眼前。
“琥珀,我回来了。”依旧是颀长的身影,依旧是玉树临风的斯文,但他好像瘦了。
“啊……夫子……您回来了……我……”琥珀颤抖着嗓音,话还没说完,晶莹的泪水禁不住地夺眶而出,沾湿了捂住唇瓣的工指。
“琥珀。”沈敬儒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秀发,贪婪地来回摩拳。
“夫子……我……我对不起您……我不该惹您生气……害您离乡背井到福州府去应乡试……”琥珀呜呜咽咽地语不成句。她多后悔之前和他闹情绪的事,她不该那么孩子气的跟他吵嘴,让他怀着遗憾离开南京。
“没的事,我到福州府应试,主要是着眼中举的机会较大才去的……快别哭了。”
他还是一样斯文温柔,从不怪罪她。
琥珀在充满檀香味的胸膛里整理着哭花了的小脸,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却擦不去她对他的歉意,她一直很想向他道歉的。
“夫子,恭喜您高中举人。”她模着哭红的小鼻子,微有鼻音地说道。
“那算不了什么的,不过,福州府天候倒挺热的,刚到那儿时,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呢。”沈敬儒随意扯着话题。
“那……夫子这次回来……”琥珀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离开?
“琥珀,这一年来你过得好吗?”他仔细看着她。
“啊!嗯……还可以。就是成天酿酒,研究酒经,改良莲花白,偶尔参加诗社的讨论……”那也只是偶尔,她的生活除了酒,还是酒。
她不断努力想突破,却总觉得眼前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阻挡着。
沈敬德看着一年不见的琥珀,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像朵花儿般,让人无法忽视她耀眼的存在。这一年想必有不少男子打她的主意吧?那周丕显就是!
他一回到南京城,就听到街头巷尾谈论周丕显想借品酒大会娶琥珀的传言,让他担心不已,一颗心老悬在半空中,没个安定。
“夫子这次回来,还会不会……呢,会不会离开?”她很怕他再次离开。
“不了,我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除非要进京应会试,不过,暂时没那打算。”
他看着她晶亮的灿眸,怎么眼底有些忧郁?她好像变落寞了。
“这次回来,爹直催着我娶媳妇呢,得先把这事办办。”他口气有着无奈。
“夫子……那个……我……我想还是……”她很想等莲花白夺魁啊。
沈敬儒突然股一绷,面无表情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思卿那儿了。”不待琥珀回答,转身便走。
怎么这样?!琥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夫子不要她了?!
***
“琥珀,那天你与沈敬儒聊得如何啊?”思卿跨坐在酒坊的长凳上,大口咬着梨子,像是随意问道。
琥珀看着新酿的酒液,并不回话。这次她改用古人的法子酿酒,尝试新的口感,取名“云液”。嗯,颜色挺好,透明澄黄,香味扑鼻。
“琥珀,沈敬儒那家伙该不会狂喜到抱着你痛哭吧?”
是她抱着他痛哭。
“他有没有提起亲事啊……”
没有。
“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对,所以他不要她了。
“他应该要娶你进门了吧……”
错!他要娶别人。
面对琥珀一脸的沉默,思卿嚷嚷起来:“暧!姑娘,你好歹说句话吧,我为了让沈敬儒那家伙见你,还特地去礼佛耶!辛苦了半天,你总得透露一些消息给我知道吧!”好让她可以到外边闲嗑牙,聊八卦!
琥珀抬起头来,抿紧小嘴,努力保持冷静:“没什么好说的,他不要我了,就这样。”说完,粉色的唇瓣竟微微颤抖。
“什么?他不要你了?这是什么意思?!”
思卿将梨子甩在地上,双手掐抓住琥珀的双肩。
“什么叫作不要你了?!琥珀你说清楚!”思卿大声嚷道。“人也抱了,嘴儿也亲了,难不成他想赖账胚是这个混蛋认为已经事隔这么久,便不认你!琥珀!你说清楚!我绝不会让他这样不清不楚地甩了你!他要真甩了你,我会让他后悔动到山云山庄的人!”思卿讲到最后又吼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思卿。”琥珀挣月兑开思卿的钳制,为难地转过身去。
“那是怎么样?琥珀,你说清楚啊!”思卿转到她面前。
“夫子说……夫子说他爹催他娶媳妇……”琥珀吞吞吐吐地道。
“对啊,沈敬儒那家伙也应该要娶妻啦,他爹说得没错啊!”算算,他也二十八了。
“可是……他要娶的人不是我……”琥珀有点儿难堪,当初是她拒绝他的。
“他不娶你?!那他要娶谁?他都对你动手动脚了,他敢不娶你!他要敢不娶你,我云思卿第一个就不饶他!”思卿大嚷起来。
“不能怪夫子啊,是我……是我自己坚持要出云山庄的酒品重新抡元,才要出阁的啊……”琥珀绞紧双手。
“那你就去跟他说,说你不想等到莲花白抡元,你现在就可以嫁他了!”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
“不!思卿,品酒大会我一定会赢的,我一定要赢,我不能让周丕显那家伙嘲笑我爹,嘲笑我,嘲笑整个出云山庄!”琥珀很坚持。
“不要理周丕显那家伙啦,管他是周丕显,还是周屁显我出云山庄让他嘲笑没关系,你的终身大事才重要!我告诉你,你就去跟沈敬儒那家伙说,你愿意与他成亲,愿意嫁他啦,事情不就圆满的解决了吗?”好简单哪,她云思卿果然是天才。嘿嘿!
“思卿,你想想看,当初是我坚持要等到咱们莲花白抡元才要嫁人,现在却因为他要娶别人,就没有原则的跑去跟他说,不用等了,我可以立刻嫁他了,你想,他会接受这样没有原则的我吗?”琥珀握紧小拳。“而我这样做,对得起我爹,对得起出云山庄吗?最重要的是我对不起我自己,日后我如何面对如此没有原则的我!夫子他也不会欣赏如此软弱的我啊!遇到挫折,就急着嫁人逃避,或是听到心爱的人要娶别人,便连忙放弃自己的原则,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别人爱呢?诚信是最重要的啊!”琥珀激动说完,用手背抹抹眼角的水气。
“啤!去他爹的狗屁原则!原则具有这么重要吗?琥珀!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耶!”思卿不以为然地嚷道。
“就是终身大事才更要有原则啊。今天夫子他不等我,不娶我,那是他的选择,但我不能背弃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说要等到咱们庄内酒品抢元才要嫁,就是得等到抡元才嫁,这是我的承诺,我一定要遵守。”琥珀抿紧小嘴。
“什么?为了这种小小的品酒大会,你连终身大事都赔进去了,值得吗?琥珀!”真傻!
“思卿,或许品酒大会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对我爹,它都是有象征意义的。咱们小老百姓不求什么,只求一个肯定,我唐家世代都是酿造师傅,今日在我爹手中痛失状元酒头衔,如果我与爹亲不想办法重新夺魁,那我一辈子都会有遗憾的。思卿,我不想这辈子有遗憾啊。”琥珀再度绞紧双手。
“难道沈敬儒那家伙娶别人,你就不会有遗憾?自己心爱的人好不容易衣锦还乡.却要娶别的女子,而你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该死的品酒大会及那狗屁的状元酒头衔!”思卿咒骂出声。
“思卿,夫子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娶别的女子,我也认了,你就不要再多说了。”琥珀倔强地咬紧唇瓣。
“你也认了?”思卿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紧绷着脸的路用。“琥珀!从小到大,你从不说这话的!品酒大会输了,你没说这话!沈敬儒那家伙要垫福州府时,你没说这话!为何现在他人就在跟前,你居然说这话了?”
思卿的嗓门愈来愈大。
“你认了?你真的认了吗?琥珀你根本就是在逃避,遇到挑战,会勇敢迎战的你.为何在感情方面就退缩了呢?认了。这根本就是借口!琥珀你不敢去争取自己的最爱!”思卿干脆吼了起来。“琥珀!你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呢?这不是我认识的琥珀啊!”思卿猛摇着她的肩膀。
“我……我只是一名酿酒师傅啊.而夫子是举人呢!我……我配不上他的……”琥珀的嗓音微微前橄_
“又是借口!什么叫作只是一名酿酒师傅?行业有分贵贱吗?只要不偷不抢,任何人都应该以自己的职业为傲!琥珀,孟兰平日不就是这般教导咱们的吗?沈敬儒那家伙不过中个举人而已,哼!举人有比咱们多一双手,多个鼻子吗?!”思卿高声驳斥琥珀。她看不过去琥珀这般贬低自己。
“可是……我……我配不上他啊……”琥珀咬紧下唇瓣。
“真是够了!不要再说了!”思卿低吼,最后忿怒地拂袖离去。
琥珀望着恼怒离去的思卿,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地滴落下来,双手掩面,颤抖泣语。
“我也不愿他娶别人啊……我也很想跟他终身厮守啊……可是我……原谅我……夫子……”
***
“真是够了!”思卿气冲冲地踢开账房的门,劈头就低咒一声。“孟兰!我要五万两银子!”她双手啪地一声击在桌面上。整个人站立,双手分撑在桌案上,很有魄力地喊道。
正在低头核对账册的总管孟兰头也不抬地说:“干嘛呀?一大清早就鸡猫子鬼叫的,这样对身子不好幄。”
“孟兰!我、要、五、万、两、银、子!”思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认真的口气终于让孟兰抬起头来,她瞅了思卿一眼,冷静地道:“怎么?要还赌债吗?嗯,不对,你输的赌债不会这么少,太少会失了出云山庄的面子。幄!对了,要给天香楼的花魁赏面银?嗯,不对,这也大多了些。啊!还是要包养小白脸?嗯,这倒是头一遭,挺新鲜的……”
“哼!哪是那些鸟事啊!孟兰,那五万两银子我是要做正经事儿用的。”思卿看了孟兰一眼,转身一坐在太师椅上。
“正经事儿?啊,好久没从你嘴里听到这词儿了,嗯,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孟兰故意掏掏耳朵。
“孟兰!别闹了,我拿这银子是要帮琥珀的。”思卿没好气地说道。
“哦——”孟兰不太相信的拖长了音调。
“琥珀说沈敬儒那家伙不要她了,要娶别的女子做媳妇,开玩笑!我哪能让外人如此欺负琥珀啊,拿那五万两是为了帮琥珀的。”思卿吸了口茶。
“嗯,怎么说?”孟兰也认真起来,关心地问道。
“就是啊,城拍曾说要莲花白重新夺魁,她才要嫁,为了地的终身大事,我得想办法让咱们庄夺魁啊,我拿这五万两就是要搞定这事儿的!”思卿用力将茶杯放下,发出砰地一声。
“轻点儿,那茶杯也是要钱的。怎么?你想贿赂那些品酒官员大老?”孟兰斜月兑思卿一眼。“思卿,我告诉过你,咱们出云山庄不做那些偷鸡模狗的事儿,虽说现今风气败坏,贪官污吏横行,但咱们还是不能做这等肮脏行径!我不能给你这五万两。”
她孟兰接管庄务以来,从没用过这等卑劣手段,就是怕思卿有样学样,没想到她早就被外头教坏了。
“哎哟!不是啦!孟兰,我当然知道贿赂这种事做了会损阴德的,我才不屑做咧!我要这五万两银子不是要给士绅官员的。”思卿挥挥手,跷起二郎腿。
“难不成是要给那周丕显,叫他退出品酒大会?不可能的,依周家庄的财力,他还不会将这五万两银子放在眼里。”孟兰对各大庄的财力清楚得很。
“不是啦,谁要理那周屁显啊?我是要请我的好友从湖广那边过来咱们应天府,帮我搞定这事。”
“咦?”好友?又是哪个鸡鸣狗盗之徒?
“哎呀!孟兰,你知道品酒大会那伙人儿都是品了酒,再进厢房商量协议,定出酒品的等第,对不对?我这个朋友对酒也很有一套,出身世家大族,只要她来南京,没理由不请她品酒,这就是其中奥妙之处。”思卿向前倾,双眼发亮地解释道。
“那这跟五万两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她从湖广过来,车马费就得要五万两?这未免也太多了些吧!”银两难赚啊!
“不是啦,我这位朋友一直想办邸报,可是她爹反对,她也没什么银子,只要她来南京这边帮我一下小忙,让莲花白夺魁,就可以拿到这五万两,她也可以顺利完成愿望。我这样做,两蒙其利,没什么不好啊?”还是她聪明,呵呵l
“你那位朋友真有办法摆平那些年纪老迈思想顽固的士绅官员、地方员老?”孟兰当然知道思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就不劳孟大总管费心啦,你只要给我银子就行了。”思卿满意地看到孟兰提笔沾墨。
“总可以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名字吧?”孟兰在票面上写下数目。
“当然可以。”思卿神秘一笑。
“哦?什么名字啊?”孟兰拿起银票轻振,想挥于票面上的墨迹。思卿整个身子向前倾,一手遮在嘴边,故意压低声音道:
“段、无、艳。”
嘎?是她!
孟兰停止扇银票的动作,整个人都愣住了。
段丫头要来南京城?那应天府还有宁日吗?
思卿笑咪咪地从呆震住的孟兰手中抽走五万两银票,轻快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