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不管过去的记忆,
在你心中所占的分量,
我只要你——
看的、想的、听的、说的,
全都是我。
入夜的罗德欧大道依然热闹,可羽容走在这条以名牌服饰著称的大道上,心思却完全没放在两旁的商店上。
已有几天不曾出过房门的她,只是纯粹出来透透气,因为艾宏棋的热情总是累得她白天睡得不省人事,直到他下班回来后才被他吻醒。
一想到他,羽容不仅热烫了脸。她吸了一口气,看见前头有几家餐厅,于是跨步往前走。
艾宏棋今晚要与人应酬,不会回来陪她吃饭,她一个人买份热狗回房随便吃一下,也好过吃酒店里那些贵死人的东西。
买完东西,她便往回走,突然看见一个黑人,边嚷嚷边向她跑过来。
羽容听不懂他在喊些什么,可是,见他长得那样魁梧,又一脸凶相,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去,然而,他伸手便想抓她,害她惊惧地把手中的纸袋丢掉,随即转身没命地跑了起来。
真是倒楣!这比佛利山附近,随手一抓都是有钱人,但这不识货的家伙却看上她这个贫穷女子。
跑着跑着,突然有一辆车子在她身边停下,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东方男人。
那男人先是用英文讲了一大串话,后来见她一脸茫然,才转用国语道:「小姐,我看你跑得这么仓皇,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羽容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却不自觉地回头往后看,当她见到那黑人没有跟来时,不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男人看到她回头张望的动作,忙道:「请上我的车吧!」
「不,不用了,谢谢你!」
「小姐,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喏!我可以把我的身分证给你看。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子乱跑会很危险的。」说着,他还真的掏出身分证要给她看,看样子,他真的是个好心人。「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真的不用了,我走一段路就到了,谢谢你。」一向怕生的羽容,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转身走开。
可那个男人却开着车子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你真的不用怕我!我是怕你万一……我真的没有不良的企图!你是游客吧?大家都是同胞,如果不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会不安心的。」看见她戒慎恐惧的目光,他举起手解释。
羽容继续往前走,酒店就在附近,只要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秦子煜,你好,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随时联络我。」
羽容点点头,接过他的名片,便往酒店走过去,没想到那秦子煜又跟了上来。
「呃!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宇?」
羽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叫陆羽容。」
「陆羽容?」秦子煜的眼睛一亮,「你是不是在慈恩孤儿院待过?」
羽容讶异地看着他既兴奋又期待的表情,在她的记忆中,孤儿院里并没有他这个人,不过,他看起来好像真的认识她似的,
「真的是你吗?羽儿?难怪我会觉得你好眼熟。」秦子煜有点忘情地拉住她的手。「记得我吗?我是煜哥哥,我那时叫陆子煜。」
羽容的视线被正要走出大门的一对男女给吸引住,不过,人还没看清楚,就已被秦子煜被一把拉着走了。
「走,我们去喝杯咖啡,慢慢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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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看得出来,秦子煜非常的失望。
「记……记得。」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虽然那是一段她亟欲尘封的记忆。
她永远记得当时那个男人的脸孔有多狰狞,怒吼声有多可怕,她并不明白他在骂什么,只能无助地蜷缩着小小的身躯,承受着他的拳头。
后来,在每一次的痛打和怒骂中,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她称之为爸爸的可怕男人并非她的亲生父亲,她是在半岁左右的时候被他买回去的。
可才过不到一年,他的生意就失败了,而后他的老婆也跑了,于是,他就开始酗酒,每次喝醉,他就打她出气。
小小的她并不明白一些事,只知每日在恐惧中过活,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因酒后失手杀人而被送进牢里,五岁的她自此被送进了慈恩孤儿院。
面对陌生的环境,她更加地恐惧,孤儿院中有些比她大的孩子总是在暗中欺负她,而她懦弱内向、不敢反抗的个性,则让那些孩子的行为越来越过分。
有一次,她被欺负的情形被陆子煜看到,他出手帮了她,不过,才大她两岁的他,最后也被那群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但自此之后,他总是不时徘徊在她身边,每回见到有人欺负她,他仍照样出手帮她。
直到有一次,她被恶意地推进一条小溪里,水虽然不深,可不谙水性的她,因惊惧挣扎,反倒喝进了不少水,她内心不断地期盼着陆子煜能快来救她……
可他没来!她顺着溪水被冲到一块大石旁,费尽了所有的气力才爬上岸,等她回到孤儿院后,才知道陆子煜在那天早上被他的亲人接回家了。
从那次之后,她才明白自己不能依靠任何人!
「对不起,我那天没有跟你说声再见就离开了。」秦子煜歉然地道。
「那时我突然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个妈妈,而她还想接我回家,我非常兴奋,就跟着她走了。可是没想到,我妈和继父竟然直接把我带到机场,等下了飞机,我才晓得他们把我带到美国,而我的新家竟然离台湾这么遥远。这些年,为了没跟你道别的事,我的心里一直感到很不安。」
「没关系,你那时也才八岁,怎么会想到这么多。」羽容微笑着道。
见她这样说,秦子煜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把话题岔开。
「怎么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话呢?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总是不喜欢说话。」
羽容笑笑,没有说什么。突然,有人走到他们的桌子旁,她抬起头。
「羽儿,你怎么在这儿?」艾宏棋一脸阴恻恻的看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吗?」
「我跟羽儿不是陌生人,您误会了!这位……咦!您不是艾氏企业的艾董吗?您好!」秦子煜念的是企管,而艾宏棋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他自然不会不认识。
「你是谁呀?」艾宏棋双手抱胸,半垂着眼睨了秦子煜一眼,撇着嘴问,一副打从门缝里看人的小人嘴脸。
他的眼神和语气皆极为无礼,令羽容和秦子煜好生尴尬,不过,年纪轻轻的秦子煜风度却非常好,他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了一遍,又简单的说起跟羽容在孤儿院的事,以证明他们不是陌生人。
「那时候……我总是缠着羽儿要她叫我一声煜哥哥哩!」秦子煜微笑着忆起往事,当时,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所以就一头热得像要一个妹妹。
「哦?羽儿,那你叫了没?」艾宏棋阴阳怪气地问。
羽容看着他,见他的神情怪怪的,不禁有点纳闷。
「走吧!我们该回房了。」没等她回答,艾宏棋却又突然拉着她就要走。
「羽儿,拜拜!」这会儿,秦子煜就算再迟钝,也感受到他的敌意是出自于一个男人想要捍卫自己的女人的心情。
「再见。」羽容回头跟秦子煜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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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后,艾宏棋放开她的手,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瞪着窗外,一语不发。
羽容冲完澡后,自浴室出来,却见到他仍维持着雕像般的坐姿,不觉有点纳闷。这男人今晚真是沉默的不太寻常了!以往,他的嘴巴哪有一刻闲过?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的脸。咦!他怎么看起来好像在生闷气似的?
他转头回视她,突然高兴地笑开了。「羽儿,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来,坐上来!」他抱她坐上自己的大腿。「知道惹我生气了,就先跟我说话,这样子很好!好极了!这样我的气就消了。」
羽容顿时目瞪口呆。
他的气消了,话也多了。「往后如果惹我生气了,你就像今天这样,先跟我说说话,或者拍拍我,最好是像那天在阳台上那样,乘机向我投怀送抱,我的气马上就会消失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常生气的,我是个脾气很好、很温柔又大方的男人,不是很严重的事,我不会跟你计较的。而且,我也很好哄喔!你说是不是?」他自吹自擂,意思好像在说「遇上我是你的福气」!
「不过,往后你的声音若能再放柔一点、嗲一点,那我就更受用了。」
好家伙!得了三分颜色,他就开起染纺来了!
「还有,惹我生气以后,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像刚才你不理我,我就会越来越生气……」
好怪的男人喔!羽容眨了眨眼。「你越来越生气之后会怎么样?」
他蹙起眉,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女人让我生气过,可是你不同……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和你生气,那样我会很难过的。」
「你生气时会不会打人?」
「当然不会!我从不打女人的,更何况是你,我怎么会舍得呢?」他搂紧她。「我只是想说,我生气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如果我闷不吭声地跟你,你会觉得很别扭,对不对?」言下之意,就是他自己一点都不会觉得别扭。
什么呀?羽容闻言,差点昏了过去。「生……生气的时候,你还……还想做?」
「当然啦!生气归生气,爱可是一定要做的!」他接得可顺口了,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仿佛那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杀了她吧!她怎么会遇上这么可怕的男人呢?羽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不过,我什么时候惹到你了?」她还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艾宏棋的脸僵住,片刻后才又松开。「算了,反正已经你先跟我说话了。」接着,他闷闷地说:「你干嘛让他叫你羽儿?这名字是我专用的,而且,你还单独跟……」
他就是为了这个生气?还有脸说自己大方?羽容睁大杏目。「他从小就是这样叫我的。」
臭小子!艾宏棋恨恨地啐了一口。「你还没回答我,你有没有叫过他那个恶心巴拉的称呼?」
羽容蹙起眉。「什么恶……呃!你是说他要我叫他……没有!」
「嗯!你从小就很聪明。」他毫不吝啬地夸奖她,又笑开了。
「往后你都不用理那个家伙,从小就这样恶心巴拉的,长大后铁定没出息。」除了人身攻击外,他还铁口直断地当起算命仙来,只不过,没想到一下子就漏气了。
「不会呀!他是个天才,今年才二十二岁,过完这个学期,就能拿到企管博士的学位了,而且还是耶鲁大学耶!」在只有高中程度的羽容眼中,任何大学生都是值得崇拜的,更何况是世界知名学府的高材生呢!
「耶鲁?天才?企管博士?有个屁——用!」见她对秦子煜如此崇拜,艾宏棋不平衡到了极点,连粗话也出笼了。「瞧他那副德行!」他又恶意地冷笑一声,表示彻底的不屑。
耶鲁的博士还不管用?羽容吓了一跳,难不成他更厉害?!
「那你念哪一所学校呀?」
没想到平时伶牙俐齿的他,竟用极快的速度含糊地念了一所大学的名字。
好长的名字喔!羽容一愣,可能是她太孤陋寡闻了,所以没听过。
「那你念什么科系呢?」羽容仰望他的眼神几乎敬他若神明。
艾宏棋挪了挪领带,片刻后才低声道:「小儿科。」
她当然不会有「系别歧视」,只不过,听他如此大言不惭地批评一个天才,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把他朝「超级高档货」去想,没想到……羽容顿时呆若木鸡,半晌后才听到他闷着声音接下去。
「还没毕业!」
啊?羽容极力想忍住笑,可终究还是忍不住而掩嘴大笑。
艾宏棋板起脸瞪她。
「别这样嘛!」羽容拍拍他的肩,死命忍住心底汹涌的笑意。
他低下头来用力啜了一下她笑红的女敕颊。「我没生气啦!骗你的,我才没那么小气呢!不过,你真是孺子可教也!」接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小儿科,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很好笑呢!」
这家伙!羽容见他不介意,也随着他放声笑了起来,两个人像小孩子似的,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告……告诉你,我后来……又去念了……半年妇产科……哈哈哈……我爸……我爸刚听见的时候……老脸都绿了……哈哈哈……」
这下,羽容笑得从沙发上「咚!」一声摔下地,可银铃般的笑声却没停过。
「羽儿!」艾宏棋滑下沙发,与她并躺在地毯上,认真地看着她。「在我身边,你有没有比以前快乐呢?」
「嗯!」羽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事实上,现在的她跟以往的她比较起来,心境上何止差之千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种快乐的日子,她老有种踩在云端般不踏实的感觉。
艾宏棋满足地笑了。「你知道吗?我也是!」可是,还没有到达圆满的境界,等有一天,他能拥有她毫无保留的爱,那他的人生就圆满了。
「让我使你的每一天过得更快乐,好不好?」
多窝心的话,多甜蜜的承诺啊!教她如何能不沉溺在如此令人心醉的温柔里呢?
「谢谢你,宏棋。」这世界上,谁曾这么用心地待过她呢?
「傻羽儿!让你快乐也就是让我自己快乐,你谢我什么呢?」艾宏棋宠爱地捏捏她秀挺的鼻尖。
羽容看着他闪着柔光的瞳眸,蓦地觉得双眼有点湿润。
「怎么了?」
羽容羞怯地垂下眼睑,片刻后才低声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我爱你呀!」她会这么问,表示她还不相信他爱她,艾宏棋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却也明白她需要时间适应他的存在与他的爱。
羽容朝着他漾开一抹美丽的笑靥。
他温柔地回她一笑。「知道吗?每回你一笑,我的心情就更好了。」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感动!羽容无法抑止心头的悸动。
「那……那你后来有没有继续念书呢?」对他,她是越来越好奇了。
「有呀!后来我心想,自己生性好动,就去报名考古系,可是没一个月就受不了那些理论。」艾宏棋做个鬼脸。
「后来又报了什么系,我都忘了,总之,读了三天便溜之大吉了!我老爸见我念来念去就是不念他要我念的企管,一怒之下,就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不过,我女乃女乃留了一大笔钱给我,所以,对我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从那之后,我索性就不念书了,反而四处去打工,还挺好玩的呢!在那段时间里,我交了许多好朋友。」
「哦?那你现在……」秦子煜不是称他为艾董吗?
「后来,我哥哥因为交通意外过世,所以,我就只好回去接下这个担子。」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哀伤,神色也黯淡下来。
羽容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握住他的手。
艾宏棋看向她,感激地轻捏了她的小手一下。「我没事的,事情都过了三年了……」
他振一振精神,继续道:「你知道我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些员工都叫我什么董事长吗?来,猜一猜!我给你一个提示——很侮辱性的两个字!」
羽容只好转动脑筋。「董事长!」还也不算侮辱了他,倒满贴切他的嘛!
「错!」艾宏棋佯装恼怒地瞪她一眼。「全体女员工都封我为帅哥董事长,巴不得我真的是个董事长,成天缠着她们呢!」
「哼!你又在吹牛了。」羽容嗤之以鼻。「谁会喜欢你这种长得一副好皮相,却一肚子坏水,又满口黄腔的家伙?」
不过说也奇怪,人家都说相由心生,可他的外貌却一点也没让人感到猥琐,反倒俊俏英挺得过分,他大概就是人家说的那种披着羊皮的狼吧!
「回去之后,我带你到公司去看看,你就会知道你的男人有多么受欢迎了!」艾宏棋一点都不介意她的侮辱,还亲昵地捏捏她的粉颊,弄得她脸红红的。
「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会非常的,而且,只色你一个人,好不好?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粉幸福盎?」没三两下,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瞧吧!又来了,羽容给他一个大白眼,他却抿着嘴,皮皮地笑。
「好啦!我再给你一个提示,我刚回公司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就不耻下问地问了许多白痴问题,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就被我吓跑了好几个大客户,搞得公司上下鸡飞狗跳、士气低落,一季下来,营业额直线下跌了百分之五十。这样,你总该猜到了吧?」
「嗯!『无能』对不对?」
「你死定了!你今晚绝对死定了!你竟然敢把我和那两个字联想在一块儿?!你今晚绝对死定了!」他摩拳擦掌,笑得活像个邪恶的「婬魔」。
「是『低能』!他们叫我低能董事长!」他说出正确答案。
「还不是你自己想歪了,这两个意思不是差不多!」羽容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可差得远了!而且,这世上就只有你不能说我『无能』,知道吗?」他轻捏着她泛红的女敕颊。
羽容决定不跟他继续胡扯下去。
「那你后来是如何把公司维持下去的?」
「我啊!不懂就学喽!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窍门,只要彻底了解公司的运作后,在亲力亲为之余,也要懂得知人善用、人尽其材,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第二季的营业额马上就回升了,三年来,艾氏的规模扩大了五倍,那些当初离我而去的员工和客户,全都自动回头了。」
「哇,你好厉害喔!」羽容不由得惊叹。看他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没想到办起正事,竟然这么有魄力。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说着说着,他马上变得不可一世起来。「比那个死念书的书呆子要厉害多了吧?」
羽容白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他是个好人,帮过我很多次。」
艾宏棋拉她入怀,紧紧地抱牢。「我是嫉护啦!小傻瓜。」
羽容一怔,心里随即升起一股甜蜜戚。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心房,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这种亲密感让她觉得好温馨、好舒服……
这……是不是就是回家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