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惊雷炸醒,越宁翻身坐起,背后竟是一身冷汗。
她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真是……诡异……
抬起头看着屋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那都是昨晚酒桌上英勇就义的革命小辈。
按了按发昏的头,越宁从沙发上起来,颜路那小鬼还死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开。这小子,打三岁时被她捡走后越来越粘她,无怪乎颜家老头子临别时也硬把他塞过来,一个华丽的误会,害得越宁大好青春就莫名地横生了这么个劫数。
窗台处飘出一道烟丝,越宁脸一沉,起身走过去,颜小舟正靠在栏杆上悠闲地叼着烟,清秀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倦怠,“要不要?”
伸手递来一只烟,手是白皙纤细的,骨节坚挺有力。这双华丽的手还没来得及摊开就被越宁打下了,反手抢走他嘴上的烟扔了个口香糖到他嘴里。
“我不想吸二手烟,一手更不行。”越宁说。
颜小舟笑了,漂漂亮亮的脸愣是阴沉起来,当然那阴沉也就越宁这种人体会得到,人前他还一翩翩君子,仪表堂堂刚正不阿,要放在古代就一武林正派的代表,谁能看出他骨子的邪乎?
越宁冷笑一声偏过头,“你不是说考A大吗,怎么跟我闹一学校来了?”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他优雅地抄袭着莱昂那多的台词:你跳,我就跳。
越宁瞥了他一眼,“我还真荣幸。”说完,一脸不在乎地转身坐到横梁上。她喜欢高的地方,天生就喜欢,看着天上白汪汪的大月亮,愣是忍住了想要捞下来的。
颜小舟就不太满意了,看着她飘飘欲仙的姿态,伸手拉住随风挥洒的长发,有点乱,恣意张扬着,到手却滑得晃手,细细软软的温驯不已。
“干什么?”越宁莫名奇妙地低下头,责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全然没想到两个人正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对望着,冲动也就是那么一霎那,颜小舟抬起头拉了拉她的头发,嘴唇就这么轻轻碰在一起,由下往上,像是一种膜拜,一种奇怪的心情在心里荡漾开来,明明第一次这样亲近,却像是亲近了很久,久到时间让心口泛疼,疼到麻木,就忘记了那是谁的心。
一些本不该存在的画面从脑中浮过,宽广的草原,湛蓝的天空,两个人手牵手自由奔跑;宁静的雪山,纷飞的花瓣,并排的脚印渐渐延伸……是不是太矫情了?那么来点平凡点的。比如说喧哗的课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说同学,我们交往吧,再比如,黄昏的小巷,两个孩子相互追逐嬉戏,偶尔一个回头,小女孩微微一笑,灿烂如花。太纯洁了,美好到简直诡异,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来电?没可能啊……模了模胸口,心脏果然跳得很快,马达似的把周遭的空气也给振动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是杀气,毫不掩饰的杀气正直直地从背后逼来,颜小舟猛地闪身,就见一酒瓶狠狠在壁上瞬间开花。
“颜路……”越宁喊了一声。
这厮还不放弃,愤愤地抽身想要再度攻击,脖子却突然人按住,抓小鸡似的轻轻一拉,少年立刻乖乖停下了。
“你干吗?”颜小舟问。
“我才要问你们在干吗,刚才那个,别说是眼睛进沙了,我才不信。”小嘴嘟得老高,眼睛红红的,颜路往后一退,握住越宁的手。
颜小舟只是一笑,“确实不是眼睛进沙,不过接个吻而已。”
踩到老虎尾巴,颜路猛地跳了起来,“你,你,你——太过分了!”
越宁叹了口气,知道这样下去没个完,望向颜小舟,“行了,少欺负他。”
欺负?颜小舟笑笑,自己的堂弟他还不清楚吗,这小子表面是一乖乖的小老虎,骨子却是只阴狐狸,哪是他三下两下欺负得到的。不过颜小舟明白,越宁很疼颜路,毕竟是亲手捡走的干儿子,名义上只小两岁,心里却像对自己带出的孩子似的,爱护得很。耸耸肩膀,便知趣地撤到房里去了。
颜路抬起头,“阿宁,他是不是欺负你?”
“误会而已。”越宁说,其实她也很纳闷,这人无缘无故就亲上来了,想是气氛太好酒精太重,那种情况下总要发生点什么,不然太对不起观众了。
颜路看着她迷惘的眼神,突然就觉得寂寞,再过两个月他们就是大学生了,他却还在高中徘徊,就那么一点点距离却把人抛得老远,怎么赶都赶不上。要是早生两年就好了,他常这样想,可是早两年也不会有那个滑稽的误会,矛盾得很。
嘴巴一扁,把越宁抱在怀里,从小到大颜路都特喜欢这动作,因为越宁的皮肤很软,像小婴儿一样,水灵灵的叫人想一口吃掉。
想着想着脑子就开始发花了,低头就是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靠!”越宁一脚踹过去,“你小子有病啊!”
颜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她,“阿宁,我跟你一起去上大学吧……”
“就你那成绩高中能不能毕业都是回事。”越宁鄙视道。
事实证明,我们颜路小同志长得再水灵脑袋再聪明也就只能用在那些个邪门歪道上,应试教育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克星。
“那阿宁,你娶我吧……”
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越宁翻了翻白眼,真不明白这人长这么大了还那么爱撒娇爱装可爱,偏偏装起来还就是那么可爱。
“你是男人吧……”她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认真地看着她,直把她的脸上看出一个洞。仔细看,还能看见他身后左右晃动的小尾巴。
“不可能。”
“我就知道,所以我嫁给你啊,这样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但是你是男的吧。”
“那你愿意……”
无止境的对话又要继续下去,被越宁不耐烦地打住了。这小子的思维方式,整个一变态嘛。从小就这么迷糊这么秀逗,整天笑嘻嘻地吵着要她娶他回家,搞得那时颜家的亲友团一见她便喊着:“小宁,长大了别忘了把我们家小路娶回家啊。”
恶寒……
颜路是什么心态,越宁其实也是明白一点的,自从那以后她和颜家人成了莫逆之交,连搬家都搬到一起,颜小舟因为家庭缘故寄居在颜路家,所以他们三个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亲近了这么久,其中两个人突然就要丢下他离开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再说颜路的占有欲又不是一般的强,看她跟颜小舟上一所大学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
整个暑假看他一副恹恹的模样,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要她去哄他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多迁就一点多照顾一点,总算走的时候还算顺利,没被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给唬住,安心上了火车。
车开的时候看着那小子在后面追还有点心酸,可一上路人就立刻舒坦了,那叫什么来着,天亮了啊……跟了十七年的尾巴终于给甩掉了,就像压了五百年的山给解封了,要多清爽有多清爽。
笑还没到嘴边,天又立刻沉了,颜小舟慢悠悠地坐到她对面的位子,“哟,好巧,你也是今天走啊。”
哼哼,越宁脸一僵,摊上这人,就算在地狱里碰到也不觉得巧,灿烂的笑容下透着阴谋,越宁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怎么这么倒霉,都考到这丛读嘶鼓鼙淮?
“你真是故意跟我填一个学校的?”
“是啊。”
“怎么以前他们问你的时候你不说?”
“我要说你不马上给改了。”
越宁冷笑。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嘴角一斜,“上次那个,是你的初吻吧?”
颜小舟一怔,“怎么这么问?”
“技术真烂。”她展颜说道,看着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心里暗爽。
一天半夜的车程,到了站,两个人模索着在陌生的城市大街上行走,大部分行李都提前寄过来了,没想坐车,这一路走得还算清爽。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外面的月亮也没怎么圆嘛。”颜小舟突然说。
“在哪儿看不都一个样。”
“真的吗……”他抬起头看去,眼神有些朦胧。
越宁愣了一下,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因为这语气听来怎么都有些奇怪。
颜小舟侧过身,趁她失神之际,唤了她一声:“越宁。”
“什么?”
她抬起头,一个不留神,嘴唇刚好和他对上,这次不是什么云淡风轻,一口上去愣是要给磨出血来,深一点,再深一点,越宁一脚往他膝盖踢去,颜小舟抢先退了一步,好笑地做投降姿态,“这次不是初吻了吧?”
越宁擦了擦嘴巴,白了他一眼,“很好玩吗?”
他像个孩子似的耸了耸肩膀,这是颜小舟的习惯动作,生气紧张或是难过的时候就会出现,越宁估计了一下,这种情况应该是属于第二种,懒得计较,掉头往前走了。她不是颜路,芝麻大点的肚量睚眦必报,谁要欺负自个或是欺负他在乎的人保管让那家伙到入土都不得安宁,她也不是颜小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动则已动则要了人的命。越宁很懒,或者说淡漠,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没心没肺,再大的事也难得引起一丁点的在乎,反正无伤大雅,亲了就亲了,又不是古代的贞节烈女碰一碰就要以身相许。再说她跟颜小舟那是打小在一个床上躺过的,这种接触也算不了什么,十七岁的人了连个初吻都没有是挺没面子的,算是便宜这小子了。
走了半个钟头总算知道累,拦了辆车直奔目的地。
S大,和他们家乡在地图是呈对角线的地方,也算这城市数一数二的大学。填志愿的时候越宁真没想那么多,除了知道这是省重点什么底细也没查过。等进了学校才明白颜小舟为什么死活非要一起赖在这儿,S大每年有两个保送德国留学的名额,为期三到五年,表现好可以时间延长,且全部费用由学校承担。这一届他们推行学生自理制,不特设导师,以本年级的学生干部为主,自己管理学业进程,而往年保送的学生中十个有八个是学生委员会成员,也就是说今年最很可能有人第一年就闯出国门。
对着电脑分析完情况后越宁思考了一下,依颜小舟的能耐这位置肯定有他一个了,那她是不是也去闹闹,看能不能赶上明年的德国世界杯?只想了一下就放弃了,她念的应用物理系在这学校并不是什么特吃香的专业,想当初是看战争片太兴奋了想着以后造几个原子弹试试才报的,再说学生委员会下面还有个主席团,一关一关地上去也不容易又特麻烦。
还是随意点算了,越宁这样想,顺手就在电脑上偷了几份学生会资料,发现还有一个黑客也正在这网络上做小动作,越宁知道那是颜小舟,就没去管,直到关机前她发现居然有高手反追踪,颜小舟立刻下了线,她却来了兴致跟那人来来去去大战了三十回合,差点没让那边的系统彻底崩溃。
厉害:)
对方幽默地说。
承让。
越宁打下这两个字,拔了电源。
其实她并没占到便宜,最后那一个病毒是双向的,她自己的系统也完蛋了。
有得必有失,能遇上个这么有意思的家伙,总的来说她还是蛮高兴的。
第二天迎新大会上,颜小舟问她昨晚玩得是否尽兴?br越宁瞟了他一眼,你小子早知道有这么个人故意引我上去让你金蝉月兑壳是吧?
颜小舟故作腼腆地笑笑,正好主席台上请新生代表致词,颜小舟不声不响地站起来往前走去,众目睽睽之下朗声发言,比起高中的时候更加自信耀眼了,一言一行都直切目标,所有人几乎都被这股莫名的威严所信服,作为一个开端,颜小舟的第一步颇为光彩。
越宁看着他,并不算太惊讶,早知道颜小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这时候再看,怎么就有点陌生呢?他准备这一天准备多久了,在她随手填志愿的时候,在放榜开庆祝会的时候,还是在他玩笑着说是为了她考这里的时候?想要利用她,说说就好了,何必隐瞒呢?
低下头,正好看到颜路发来的短信——
大学好玩吗?
越宁笑笑,几乎可以看见那家伙扁着嘴嫉妒万分的样子,“还行。”她回道——
小舟有没有欺负你?
“你当我是谁,能随便被欺负吗?”——
我担心你嘛_
越宁又扬了扬嘴,说不出的舒坦,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视线,抬了抬头,发现台上颜小舟的目光正从她身上移开。
“好了,我现在很忙,改天打给你。”——
别忘了啊!
“是。”
越来越觉得这家伙长大之后就变∴铝耍像她老妈子似的。不过聊完这几句,越宁的心情好像变好了许多,想来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突然离得那么远,也怪想念的。
失神之际,她没发现有个人正顺着颜小舟的目光往这边看来,那人也坐在主席台上,是大三心理系的韩砚,学生委员会组的成员之一。他旁边计算机系的叶祁偏过头问:“看什么呢?”
他用眼神指了指那方向,“信不信,昨天跟你较劲的家伙就是那丫头。”
叶祁一愣,也看向越宁,很养眼的一小姑娘,一张脸精致得像个洋女圭女圭,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连眼神也是那种懵懵懂懂的淡漠,“开玩笑吧你?”
韩砚瞥了他一眼,“你在怀疑未来的世界首席心理学家的判断水平吗?”
叶祁立刻肃然起敬,“不敢。”
“那不就对了。”他扬嘴一笑,看着前面正在滔滔不绝的新生代表,眼神有些玩味。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多有趣的后辈了,不得不好好关爱关爱啊。
叶祁在一旁看着他诡异的笑容,越看越像只发春的老狐狸,恐怖——
S大最好的就是没有军训,对越宁这种懒人说简直是如获大赦,头一个月底就是学院祭,所以前三个星期都是准备期,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颜小舟也不见了影子,就越宁一个人整天待在宿舍里——打游戏!
这网游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个头人就鬼迷心窍地钻了进去,越宁倒不是喜欢PK升级,只是那服务器里有个特奇怪的家伙老喜欢跟她最对,什么任务都跑来跟她抢抢,什么关卡都喜欢拦一拦,摆明了想引她注意。
越宁也不想这么耗下去,直逼对方电脑问:“你是谁,想干吗?”
“你自己查,查到了我有奖励。”
这算什么,扑猎物呢,以为扔出点饵就能诱人上钩把人当动物似的耍得团团转?越宁偏不信邪,想这家伙既然存心找她不怕他再不来。关上电脑就出去透气去了。
另一端的学生办公大楼,韩砚对着叶祁笑笑,“我说吧,她没那么容易中招的。”激将法这玩意早百八年就不管用了。
此时,辅导员带着新的主席团进来了,其中就有颜小舟一个,韩砚站正了身子,摆出了前辈姿态,“各位好。”
颜小舟适当的一笑,伸手与之交握。
“学生委员会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大二的女孩子,不常来,另一个去国外参加比赛,两月后回。”
他说的两个人颜小舟也是听说过的,一个市长的女儿,挂名的干部,没什么才能,另一个是全国跳水冠军,一等一的女中豪杰。
几个人相互熟悉着,顺带交代工作,突然叶祁指着电脑大叫:“韩砚,韩砚,她真给查出来了!”韩砚走过去,就看信息栏里挂着几个字,“心理系韩砚学长,你好。”然后就听“哔”的一声,电脑彻底黑屏,痕迹也被一洗而空。
韩砚皱起眉头,模着下巴,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猜到呢,要说也该是叶祁,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颜小舟收回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然后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右手不动声色地掠过水桶后面那个隐秘的角落,然后自然地回到原处,“学长,还有什么事吗?”他不亢不卑地问。
韩砚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离开了。走下楼梯的时候,颜小舟才从荷包里拿出那样东西:透明微型窃听器。虽然不能随便进办公楼,但纯净水是从外面来的,只是她就没想过,换水桶的时候这东西很容易被人发现,要真穿帮了这可是刑事罪。
按下手机的绿键,颜小舟的语气有些不悦:“你搞什么,也太玩火了吧?”
越宁在那一头愣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居然带上怒意了。
越宁顿感稀奇,想他颜大少爷何时为什么事上过心发过火,这会儿居然化身暴龙冲她喷火,这也,这也——太荣幸了吧!“我错了。”赶紧收回爪子,生怕惹火那只蝎子,颜小舟什么人她不知道,要真把他惹火了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拉你垫背。
“知道错就好,别再搞些有的没的,拖我的后腿。”
靠!越宁当下在心里骂开了,早知道这小子还是为了他自个儿。
颜小舟听着她在那边哼哼,撇嘴笑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合作啊?”
“合作什么?”
蝎子尾巴扬起来了,“竞选学生委员会啊,你不会认为我光待在主席团就满足了吧?”
“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很想去德国看世界杯吗,你很喜欢那罗马王子托蒂吧?”笑眯眯地引诱着,也不知当初是谁指着电视说不就一外国莽汉抢着十几块的破球吗,帅个屁——“怎么样,从小斗到大,好歹也合作一回试试,再说你也看不惯那几个所谓学长吧,都喜欢把人耍着玩。”说话的人不脸红,也不想平时最喜欢耍人玩的就是他自己。
激将法是对她不管用,可也要看是什么人在用啊,跟这丫头纠缠了十四年,她什么思维难道他不懂?
越宁在电话那头想了想,突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次不是在利用我吗?”
颜小舟怔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利用过你?”
静静的呼吸声从另一面传来,仔细分辨着,竟还带着清脆的水滴声,难道她在哭?颜小舟心头一颤,操场的嘈杂声都被隔离开来,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这一部电话,和仿佛在身后不远处的忧伤吐吸。
“……你哪次没利用我?”她说,声音像是隐忍着伤感。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
以后都不会,那这次就会了?深吸了一口气,越宁说:“颜小舟,就算被你利用,我也认了。”说完就挂上电话,把刚才故意放倒的可乐瓶抚正。
我认了,多么真情实感啊,她越宁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假这么有感情的话了,你颜小舟尽管一边感动去吧。想着想着把头闷在被子里一阵狂笑,等笑完了,起身经过书桌,扫过窗子却发现楼下正站着一个人,望着这边,眼神是不同寻常的深邃。“咯噔”一下,心像被什么轧过了,明明熟悉了十四年的人,一下子就朦胧起来。
那一晚,越宁没睡好,因为,因为……宿舍里跑来两只老鼠!
从一楼到三楼,把这边的女生宿舍闹得鸡犬不宁。越宁有两大弱点,一是怕水,二是怕老……那个鼠,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光是说起来都毛骨悚然。也不知是谁最后喊来学生会的,颜小舟他们到的时候,就看一群女生穿得飘飘然地站在夜色当中,个个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见帅哥到来,一波一波自动往这边挤,梨花带雨地讲述方才的动乱。
颜小看舟偏过头,就见越宁一个人蹲在旁边,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心里一紧,不知怎么地就被这画面给撼动了,因为这一刻的越宁看起来太孤独,孤独得好像全世界的孤寂都背在她一个人身上。
越宁没什么朋友,这点颜小舟是清楚的,颜路那小子占有欲特强把她当自己的所有物从小到大费尽心思赶走她身边一个又一个想要亲近的人,久而久之的,她也就忘了该怎么交朋友,除了颜路跟他,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几个。
越宁的家庭也是比较特别的,爸爸是《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整天在国外写生;老妈是个明星,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有半点外露。散伙以后他们各奔东西,从小到大,身边惟一的能照顾自己的长辈也就是走马灯似不断变幻的保姆。
越宁是孤独的,且她的孤独永远是难以言喻的,她表面淡漠自尊心都比谁都强,就算你捅她一刀子她也会带血笑着绝不低头。
这时颜小舟走去,拍拍越宁的肩膀,她微抬起头,露出苍白的脸色,没心没肺地笑笑,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颜小舟只当她是吓的,靠近一步就想安慰。哪知步子还没站稳一个拳头就扫了过来,越宁绝不是什么跆拳道九段空手道十段,但单看那两下也错觉这是个练家子,小时候她爸随手教了她两招军用的防身术,就这么活学活用地用到现在。
颜小舟愤愤地按着下巴,“你干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只老鼠是谁丢进来的,敢连累我,找死啊你。”看来是被老鼠吓得不轻,连声音都带着那么点杀气。好吧,必须承认越宁还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太聪明,太聪明的女孩子总是不遭人疼的,尤其放到颜小舟这种人眼前,惟一的好处就是有利用价值,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越宁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定时炸弹,不可预计又太具威胁,无怪乎从小到大都忙着怎么把她整垮,直到后来才悟到那根本就是个爆笑的错误,对一个没有目标没有的人,你怎么能整得垮?无欲则钢,那是世界的真理。所以最后他改变了主意。
颜小舟往后退了一步,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一阵坏笑,“越宁,你看后面那是什么?”
越宁一惊,猛地跳起来往后一退,一个不留神就撞到某个人身上——或者说后面那个人根本就是刻意遇袭的。
越宁回过头,就看见韩砚那张极具卡通味道的女圭女圭脸。
“小姑娘这是被老鼠吓到了吧?”他问,声音永远是缓慢且有节奏的,就像电影里那FBI探员,直等着扑网抓你的漏洞。
“是啊,好大的老鼠……”越宁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他一眼,惹得后面的叶祁一阵窃笑。说实话,这学校里没几个人不怕韩砚的,心理学的高才生啊,谁不怕几句话被他看穿?人都有弱点,谁都怕自己的弱点被人逮住,韩砚从很久以前就深知人性的弊端,掌握了这一点便能将人类这种动物把玩于鼓掌之中,殊不知并非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用一个叫做心理学的东西来模索和概括的,所以为什么说知识它既是翅膀也是脚镣,太自信了也是容易翻船的。
韩砚讪笑两声,看向她身后的颜小舟,“问题处理完了吗?”委员会的问题永远那么简单,不问原因不问经过,只管你到底有没完事可否走人。
颜小舟也不含糊,“生活部的同学已经解决了。”
“那你们两个这是在!谈!恋……”话没说完,越宁打了个喷嚏,“我也上去了。”
韩砚笑笑,看着她上了楼才走开,颜小舟走了两步,又调了回来,不一会儿,果然看见越宁又一个人跑下来了。
“怕啊?”颜小舟笑了笑。
“都是你害的。”她说。就算老鼠真抓走了,怎么说还有点心里阴影,她哪睡得着啊。
“怎么办,又不能带你到我那儿去睡,干脆陪我走走。”
越宁不做声,先一步往操场走去。
“冷不冷?”
“还行。”
“秋天快到了,晚上该多穿点。”
“我睡觉在呢,哪那么多精力啊。”
颜小舟笑了,“敢情你听到人喊就跑出来了啊?”
越宁一愣,听到人喊,这么说……从来就没有老鼠?“你收买了几个人演这场戏?”
“秘密。”
“干吗不凭实力赢过他们,非搞这些个小动作,就算下面再怎么骚乱也不一定会对上面影响多少啊?”越宁不解。
“一只蝴蝶扇扇翅膀,引起的就是几千里以外的风暴。”他笑道。
“有够步步为营的。”
“你怕啊?”
“怕什么?”
“怕我利用你,怕我背叛你。”颜小舟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
越宁怔了怔。
“那次你在电话里说的,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说什么?”
“你认了。”
“是。”假的。
颜小舟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抬起头望望天,越宁琢磨着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笑来着。
转过身,颜小舟轻盈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在路灯下看着她,“其实我很高兴,一直以为你除了颜路什么人都不在乎,可是你说怕,证明你也有点儿在乎我是不是?”
是不是?
一个问号打在越宁身上,硬把她的心给扯进去,从来不觉得颜小舟会是脆弱的人,可这一刻,她却确确实实看到了他身上的脆弱,白脸上透着嫣红,眼里冒着光彩,少有的发自内心的欣喜,把周身的毒气都给掩去了,就剩下干干净净的喜悦,整个人在夜色里都阳光起来。
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喜悦,难道以前就没有人在乎过他吗?
难道过去她真的表现得像是对他视而不见吗?
有生第一次越宁觉得愧疚,像是这一路走来错过了什么,在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时候,在她亲近颜路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个人,也很需要温暖。
想完她就笑了,为这个念头感到滑稽而已,颜小舟是什么人,需要别人担心别人同情吗,她无缘无故地在这里犯什么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什么东西,为了那一刻的想法,一点一点地沉淀下去。回头想捞起来,又什么都看不到了。